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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全本] 【十年孤剑沧海盟】(全)作者:武陵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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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有一虎背熊腰的大汉道:「此事在下看法,松柏道长可能是本事之事未
办妥,故尔携经路过密云,一俟办竣,再赴嵩山也未尝不可。林老英雄未免责人
过甚。」

  火眼金蛛林蒙两眼一翻,冷笑道:「徐老师说的轻松,如此说来,那么林某
在茫砀山中,无意拾获掌经也是虚词么?」

  那姓徐的大汉自知失言,面上一红,讪讪无言,但刚才他所说的话确有见地,
自身的要务为先,如说是丢下自己的事不管,反对别人家事热心,这未免是不经
之谈。

  这时,沙河堡主「阴阳追风」穆行易响起了一阵爽朗的大笑,道:「各位老
师被林兄一阵愤超的牢骚,听来谅必都有莫名其妙感觉,照理说「无相金刚掌经」
既是穆某得主,这番话应由穆某对松柏道长来说,都因林兄喧宾夺主地一嚷,令
穆某立在旁边哭笑不得……」

  话没说完,火眼金蛛林蒙气的「咚」的一拳,捶在桌子上,大怒道:「穆老
师怎么说出这种无理的话来,掌经本是林某囊中之物,为你窃去,怎可说是林某
喧宾夺主?」

  穆行易谈谈一笑,眉目中间蕴含着阴鸷诡异,顾盼了群豪一眼,道:「所有
的话,都是林老师偏激之说。穆某虽非人物,但也不至于效那妇人孺子,信口雌
黄。」这句话,挖苦得火眼金蛛林蒙体无完肤。蓦地,火眼金蛛那张席上飞起一
人,径往沙河堡主穆行易扑去,身形快速无比。

  「滚回去。」一声大喝中,那飞袭之人身到中途,缓得一缓,突然撞翻出去,
火眼金蛛林蒙眼明手快,将那人接下,可是那人满脸痛苦之色,以是受了一种无
形阴劲。

  奇丑少年看出发掌之人是个头发半秃,生相威猛的老者,在他发掌之后,仍
终端坐在那里,神色自如。火眼金蛛林豪气得面目变色,他看清了发掌之人是谁,
好似心有畏怯,干瞪着两眼,做声不得。死一样的沉寂,令人难耐,天色阴暗得
有如黄昏,楼上只有暗淡的光线存在,映在众人静如止水的颜面上,格外阴沉,
寒酷。

  鼻息之声浓浊入耳清晰,弥漫着一阵使人窒息的空气。奇丑少年发现刚才被
他撩出的大汉,两道怨毒的眼光,频频向自己注视。六道四僧依然是低眉垂目,
奇丑少年心笑,他们即然对刚才的事,采取不闻干问的态度,何以又涉入这种纷
扰场面。

  这种沉闷,片刻之间,被「吃吃」窃笑打破了。那艳丽少女,见到群豪形相,
忍俊不住,抿嘴窃笑,妩媚无比。

  这时,沙河堡主穆行易立起,慢条斯理微笑道:「刚才承蒙「一元居士」胡
老前辈,一举手之势,便解救穆某掌袭之厄,令穆某铭感五中。」

  此话一出,奇丑少年心中微震,暗道:「原来此人就是「一元居士」胡刚,
雷啸天曾经说过此人身负绝学,「一元真巫」独步海内,昔年三上昆仑,独斗昆
仑四奇,差点把昆仑山翻了转来,因此威震宇内,奇的是,当他声望如日中天时,
突隐遁无踪,屈指算来,有三十年没露面了,今日又在清风楼上现身,事情更觉
不简单。」不单奇丑少年心中惊奇,连「一元居士」同席的人均露出惊讶之色。

  倏地,火眼金蛛林蒙又是猛拍一下桌子,暴吼道:「穆行易,你要把「一元
居士」胡老前辈名头来压我,这可是妄想。」言词之间,大有把「一元居士」也
不放在眼内。

  哪知火眼金蛛林蒙音犹未落,只见鬼魅飘风似的一蓬淡烟,落向他的身后处,
跟着两道灵蛇似的青光,疾如电闪地点向「风府」、「天柱」二处重穴。火眼金
蛛林蒙也是一代高手,怎会不警觉有人身后暗算,无奈苦于桌面相阻于前,退后
又无异是自送其死,百忙中硬生生头往右甩,全身压向右面坐着的一人身上,左
拿一按桌面,斜刺刺地冲出三尺左右,才脱出危境。

  奇丑少年看得心中骇然,原来是艳丽少女偷袭火眼金蛛林蒙,适才所展的快
速身法,简直使人眼花挤乱,这样精湛的身法,在一少女身上见到,真是不可思
议的事,手中所执的两种短剑,其实可以称作短矛,剑身不足一尺五寸,却作弯
曲形状,这种兵刃形势之奇,武林罕见,何况少女出手之诡,更令在坐群彦讶异。

  那火眼金蛛林蒙正侥幸脱出险境,可是蓝光确如闪电的刺来,竟往他胸前生
死之关的「三阳」,「阳关」两穴,一上一下点到。要知火眼金蛛以「奇形掌剑」
饮誉武林数十载,名列关中耆宿,此刻,连番遇袭,被迫得几无还手之力,对方
剑势之快,大出自己意料之外,如同附骨之蛆般,剑光射出两股奇寒阴劲,使他
有一种极不自然的感觉,差点闭过气去。他甚至连对方的面目都未曾看清,便被
不明不白地逼得手忙脚乱,真令他无地自容。

  突然他暴吼一声,左掌内斜,飞快的成弧形往外一划,他这一招便是他那饮
誉武雄奇形掌中「鬼王拨扇」,敲向两支剑柄。这一招用得是败中取胜一招,的
确用得极其漂亮,在座的都是时下俊彦,数一数二的高手,那还看不出来,不禁
暗暗喝采。

  正在此时,那艳丽少女突惊叫了一声,身形倏地飘后两尺,一张粉脸竟如红
布一般,杏眼圆睁,娇叱道:「你……这是怎么搞的?」

  原来火眼金蛛用出「鬼王拨扇」险招,划向剑柄,风声劲锐,那少女知道本
可致林蒙重伤,但自己一双玉腕也要被他掌缘削断。因此,剑势缓得一缓,倏往
后撤,火眼金蛛这时才瞧清了对方面目,竟是一个艳丽无涛的小丫头,这可令他
气愤莫名,以他这样成名人物,几乎吃瘪在她手中,一股愤火猛然逆泄,右手一
招「丽龙探珠」疾往少女左乳捏去。

  这一招可犯了武林大忌,林豪气火在头,竟不考虑,出手之后,心中可就觉
查到出手部位不对,待到撤招时已是来不及了,手指已快触及那逗人遐思的蓓蕾
上面。艳丽少女如中蛇蝎,花容失色,迅地退出两尺。这个时辰,众目眈眈,火
眼金蛛林蒙自知出手的部位不对,面上虽为之赧然,但犹自喝道:「小姑娘,老
夫与无怨无仇,为何突施暗算,老夫念你年幼无知,才不制你死命,你回座吧,
老夫也不难为你。」

  艳丽少女在大庭广众中,差点被人摸上了少女最神秘的地方,情何以堪,气
得泪珠似断线般流下。一元居士胡刚忽冷冷地道:「小女刁玩成性,蒙林老师代
为管教,殊为感激,不过小女受辱过甚,恐怕林老师三日之内难逃一死,真是可
惜。」又微笑道:「兰儿,你先回来,先公后私,待林老师说明「无相金刚掌经」
症结,再作计较吧。」

  火眼金蛛林蒙不料艳丽少女就是「一元居士」胡刚的爱女,听说,不禁脑中
「嗡」地一声大震,刹时,金花乱涌,不知怎么才好。「啪」的一声,响音清脆,
那艳丽少女闻得其父「一元居士」胡刚说话,气的猛一跺足,飞快出手刷了火眼
金蛛林蒙一耳光,柳腰一扭,咚,咚,咚,大踏步走回座去,小嘴噘起老高。

  火眼金蛛林蒙只觉右颊火辣辣地一阵灼痛,抚着脸呵呵发怔,半晌,才苦笑
一声道:「这个误会太大了,在下要知胡姑娘是胡老前辈的掌珠,天大的胆子也
不敢还手,稍时在下自当负刑请罪。」说此一顿,这句话算是对一元居士胡刚说
的,又说:「如今,这个误会即已过去,林某……」

  艳丽少女接口叱道:「谁说误会成了过去,现在你不考虑葬身之处,还急于
「无相金刚掌经」,真是利欲熏心,至死不悟之徒。」

  火眼金蛛林蒙早知仇已结定,如今此说实在是唐塞一下面子,胸中何尝不急
于想寻一个转圆余地,但此刻胡姑眼咄咄逼人,不禁激起练武人拗性,昏时面色
一变,哈哈狂笑道:「大丈夫生而何欢,死有何惧!何致于便如姑娘所言,在坐
各位老师可是明眼人,适才不是姑娘连番暗算,林某何能鲁莽出手,姑娘,你放
心,林某总可还你一个公道就是。」

  艳丽少女冷笑道:「姑娘等着你便是。」

  此刻清风楼上,真是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剑拔弩张的阶段,在座群雄虽然
表情不一,其实心内确紧张万分,他们表面上受请来主持公道,但在这种局面之
下,有何公道可言?还不是私心自用,弱肉强食。事实详情至此,还未判明,而
形势确有一触即发之势。

  奇丑少年因为事不关已,抱着极安详态度,留心观察楼上诸人。气氛静如止
水,沉默难耐,忽然一声清澈的「无量寿佛」冲破了这种极不自然的寂静。松柏
道人启目缓缓立起,很严肃地说道:「贫道本不欲多费口舌,默思之下,深恐各
位施主不明真相,对武当有所误会,而贫道也百口莫赎,当时林施主意谓贫道在
衡山得来「无相金刚掌经」是莫须有之事,竟与穆施主约在今日,将此事澄清,
为此林施主特邀请衡山派雁回施主作证,其实该经是何人所得,并非主要关健,
而是该经原主为何人,所以……」

  一顿,用眼望了四座一眼微笑道:「贫道飞书相邀少林莲座四大护法大师来
此,神僧法一上人不欲以少林绝技遗失之事,引来武林轩然大波,因为「无相金
刚掌经」,没有练有少林本门心法二十年,还有打破生死玄关之人,不能习此,
故而穆林二位施主到手,如同废物一般,反不如送还少林,以息纷争,俾存武林
道义,岂不是好。」

  说此两道冷芒逼射了火眼金蛛林蒙一眼,面如凝霜说道:「想不到林施主意
图将此事扩大,渲染其词,耸惑高黎贡山四魔,秦中双怪,宫门二杰等人,说是
少林四位大师与贫道等来京,另有图谋,并言贫道等将与中原各大门派联手,不
欲他们邪魔外道在中原立足,这等居心,实在可耻。高黎贡山四魔也真不明事理,
竟然相信,昨晚四魔袭击少林四位大师,将少林下一代门人松林、松雪当场击毙,
正当此时,忽有一傅姓小童被三贝子府中沈上九老师追袭,四位大师以我佛慈悲
为念将傅姓小童救下,不料沈上九竟确信少林四位大师有意阻逆,遂借今日之会,
欲约下地点,明中是用武会友名义,暗中要将我们一网打尽,所以那掌经在目前
并不是主要的问题,而是怎样应付即将来临的一场血腥浩劫,言尽于此,容各位
施主自行考虑。」说罢,坐下又是紧闭双目。座下群雄都惊哦了一声,半数以上
齐怒视了火眼金蛛林蒙一眼。

  奇丑少年听到傅青被少林大师救去,不由宽心大放,但听得恶师爷沈上九联
合高黎贡山四魔等人,与中原各大派为仇,同仇敌忾之心不禁油然泛起,同仇这
两个字未免有不洽当之处,但就事论事应该如此。火眼金蛛林蒙此时非但面上不
带半点怯色,反露出自得之色。

  这时「一元居士」胡刚朗笑一声道:「老朽虽然不是正派出身,但也瞧不顺
眼高黎贡山四魔,秦中双怪那种嚣张之气,等会儿他们来了,老朽倒要看看他们
到底有多么大的道行呢。」一元居士胡刚实在如他自己所言,果然不是正途出身,
不过平生行事,总是采取不偏不倚态度。

  突然,楼梯上又响起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倏而,就是有数人涌身上来。奇丑
少年一见这几人,不禁大吃一惊。原来现身上来的,在首的正是恶师爷沈上九,
其次就是酒瓯峰下险些丧命的天外三尊者,随着陆续上来的是高黎贡山四老,秦
中双任,最后一个上来的是三绝怪乞的孟仲轲等人。

  令奇丑少年吃惊的无非是天外三尊者,三绝怪乞孟仲轲四人,最令人莫测高
深的就是三绝怪乞孟仲轲,他究竟存何种心意,是否明着依靠沈上九等人,暗中
替丐门出力,抑或骑墙从中取利,在事实没明朗之前,不得而知。

  高黎山四老等一现身,谨有火眼金蛛林蒙及沙河堡主阴阳追风穆行易,以及
随着他们而来的有限数人,起身离座恭迎外,其余都昂坐不动。是尔高黎贡山四
老,心中有点不快,面带温色,眼光掠及僧道一席上,眼露威凌杀机,寒气湛然。
高黎贡山四老本来是生苗出身。同父异母而出,后为高黎贡山一异人收归门下,
那异人嫌其苗姓不雅,改为姓华,以宇宙洪荒四字排行取名。

  华宇目光注在法一上人面上,冷笑道:「原来有法一秃颅在此撑腰,难怪其
余小辈也敢对老朽等不以为礼了。」最可司笑的是那四僧和七道仍然是闭目如定
模样,充耳不闻。

  等到华宇目光扫及「一元居士」胡刚面上时,竟微现惊容,倏又开颜哈哈大
笑道:「想不到胡居士又出山门了,这就难怪,怎么胡居士老搭档屠龙居士蒋太
虚不见。」

  「一元居士」胡刚安坐不动,微微一笑说道:「蒋屠龙来了,你们还敢来此
清风楼,早夹紧尾巴跑了。」

  华宇冷笑一声道:「这倒不见得」。沙河堡主与火眼金蛛将他们另让在一席。

  这时金月尊者操着极流利的汉语道:「听说穆堡主与林老师为着一本不屑一
顾的「无相金刚掌经」发生争执,其实犯不着,目前少林武学正步入没做,哪里
及得上天竺禅门绝学,单是先师所得之三页「菩提贝叶真经」,真可以说是集天
下之武学精英,不幸先师宝云上人在酒瓯峰走火入魔,为贵国武林道上众所不齿
的怪手书生俞云乘危窃去,尚暗施毒手,以致先师不治身亡,尚有那位老师指点
俞云行踪下落或愿与贫僧等联合,将其擒获,贫僧愿将三页真经分享,如何?」
奇丑少年目光突现杀机,看起来不禁使人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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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奇丑少年是谢云岳化身,他这一年来江湖奔东走西,经验阅历增进不少,
虽然他城府极深,但究竟是少年人习性,偶而也有不能控制自己情感时,他的目
光,就是真情流露的表现。任谁瞧见,也要起疑。恶师爷沈上九一坐下来,就对
这个奇形少年频频注意,为什么他一个人独坐一席呢?他总觉这少年有点不对,
此时他看出这少年冷然目光,不禁更加深了疑惑之意,他低声问沙河堡主穆行易
道:「这少年是什么人?」穆行易摇头表示不知。

  恶师爷沈上九望了奇丑少年两眼,默默沉思,又不知他腹中安着什么鬼计?
这时,一元居士胡刚忽哈哈一笑,道:「穆堡主,今天你既为主人,这三位大师
父恕老朽眼生,可认不出他们是何来历,你怎不为大家引见、引见。」

  沙河堡主「哦」了一声,立起自称:「该死,该死!在下一时高兴,竟忘了
给各位引见。」于是大声笑道:「这三位就是名扬西域,中天竺金琉璃寺的一代
宗师,天外三尊者,金月、银月、明月三位大师。」

  未料话音甫落,一声厉吼出自金月尊者口中,其声惨厉无比,惊人心弦,只
见他全身跃起,离地三尺高时,倏似断线般四平八叠摔跌在楼板上。这一声大震,
整层清风楼为之摇晃不住,灰尘簌簌弥漫空中。

  银月、明月两尊者兄弟情深,唯恐金月出了什么意外,抑是受人暗算,纷纷
立起趋前查视,金月尊者却是一跃而起,面现苦笑,默默回座。银月、明月见他
这种情况,心内虽知其中大有疑惑,但未便启口相问,目光炯炯凝视着金月尊者
脸上,想寻出答案。

  突然那艳丽少女格格娇笑道:「西域一代宗师,中原未学敬仰备至,不过照
方才情景看来。三位大师实不宜与中原各门各派争一长短,因为地土气候不调,
恐怕不适应三位大师,尚在动手之际,又是羊癫疯发作,功力全失,为人所伤,
中原武林难以担当此种责任。」

  说得群豪齐声大笑,天外三尊者面上红白互现,那旁四僧七道也被刚才金月
尊者跌下时同时启目,闻言也为之微笑。金月尊者恼羞成怒,大喝一声,两手暴
伸,离座飞起向艳丽少女双肩扑去,势如离弦之努,劲疾若电。

  哪知恶师爷沈上九比金月尊者更快,身形一掠,赶在前面,两手一托,这无
异是金月尊者与沈上九交手,登时两人身形各自震了一震,齐退后两步,都是气
血逆翻。艳丽少女事前已有提防,金月尊者伸手时,娇躯一晃,便闪在法一大师
身后。

  法一大师目露慈祥,微笑道:「小娃儿真聪明,令尊身后不躲,反寻在老衲
身上,只怕你另有居心吧?」

  艳丽少女一掠鬓发,瓠犀半露,娇笑道:「晚辈不敢瞒老禅师,想见识一下
武林绝学。」法一大师呵呵大笑,缓缓立起,神态稳重地走向沈上九金月尊者身
前。

  沈上九与金月尊者都为适才用力太过,气血逆涌,正在调匀真气。法一大师
究竟是一代高僧,不欲乘人之危,远距两人三尺处,抚须微笑。在座武林群豪,
均是时下威望夙隆著名高手,心知少林高僧法一上人此时出面,事情并不寻常,
均凝息以待。

  沈上九此时真气已调匀,一捋唇边两撮鼠须,诡笑道:「今日得见大师两次,
可算有缘,莫非大师有什么话指点在下么」?

  法一上人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老衲为方外之人。与世无争,自愧灵台
未净,再次踏入尘世纷扰,何能指点檀樾,只是老衲记起一事,不得不转告沈檀
樾。」说着,微微一笑。恶帅爷沈上九面上露出疑惑难解神色。

  法一上人又微微笑道:「十年前老衲偶游天山,正好遇上天山名宿无量大师,
当时老衲正当盛年,蒙大师指点佛理得破迷津,老衲能有今日,皆受无量大师之
赐,那日大师便端然坐化,老衲得随持在旁,临终时向老衲言及,门下只得一徒,
只为看透他心性为人,立命离山,后来风闻此人助纣为虐,只因无量大师绝意尘
世,此人才得消遥法外,谨托老衲见得此人转告,天理昭彰,报应不爽,到时有
人代为除他,老衲原以慈悲为念,世上无有不改之恶人,故而隐忍在心,此人是
谁,檀樾当能知道,老衲也不繁渎,请檀樾三思斯言」。说罢,微笑不语。

  恶师爷沈上九面色大变。在座群雄一听,不言而知此人便是沈上九,法一上
人语意忠厚,但其意显明异常。奇丑少年暗想:「假如无量大师是师祖兄弟辈份。
那么沈上九也是自己长辈,奇怪,恩师对本门之事一字不提,本门武学既然如此
渊博精深,为何武林内从未提及有天山派别字眼,莫非师祖无心创立,深恐卷入
是非之中,反不如他闲云野鹤,悠然物外,贻然自乐。」

  这时恶师爷神色渐定,又现诡笑道:「大师虽语重心长发人猛省,借沈某不
是大师所说之人,有负雅意。」

  法一大帅寿眉微轩,倏又平复,转面合十对穆行易微笑道:「穆檀樾,那本
「无相金刚掌经」既是到手无用之物,但盼赐回,老衲等当立即还山。」

  高黎贡山大魔华宇突嘶嘶怪笑道:「法一,你说得真轻松,事前既宣称将我
等邪魔外道一并驱除,永不得立足于武林道上,此刻又知难而退,事情由不得你
这秃颅出乎尔反乎尔,除非划出道来,拼一个强存弱死,否则你们九大门派永无
安宁之日。」

  法一上人朗声一笑,两目神光逼射,慈详中别有威严,道:「既然华檀樾如
此说,老衲也再不能委曲求全了,如何划道方法,要请华檀樾说明之,佛语:「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老衲为顾念天下苍生,也只得舍身入地狱。」说罢又
是一阵朗声大笑,当年的那股豪情又复涌现他清瘦的脸上。

  恶师爷沈上九接口哈哈大笑道:「两位何必说些以死相拼的话,彼此切磋武
学有何不可,自古道邪正不可并立,水火不容同存,如果今日双方暂时隐忍,日
后祸胎终将爆发,与其留在将来不和收拾,不如趁早解决……」

  一元居士胡刚接口笑道:「不论你说得怎么天花乱坠,还不是这么一回事,
你姓沈的自认是那邪派人物吗?」

  沈上九面色一沉,道:「邪正二字并无显明的区别,只在各人心中为依归尔,
现在无须斤斤计较这些,沈某有一个计较,如今丐门南北分裂,定下三月三日上
已日在泰山丈人峰比武,以胜方执掌天下丐门,各位老师何不借此参与盛会,以
定雄长,沈某亦可遍览天下英雄风采,岂不是好?」

  一元居士胡刚哈哈狂笑道:「好个免崽子,图将我辈一网打尽,天岂能如人
愿,你这是痴心妄想,不过泰山之会,我老人家必去,你说来说去,无非是包藏
祸心,目前问题是「无相金刚掌经」要如何解决?」

  恶师爷沈上九种色不变,依然诡笑道:「泰山之会,完全是华大侠心意,各
位去否听便,这掌经现由华大侠暂行保管,倘法一大师急于取经,华大侠称明日
将在玉泉山恭候大师禅驾。」

  法一上人闻言又说了声:「老衲应命。」转身走去,只见四僧七道飘然下楼。

  这时奇丑少年举杯长吟道:「岁月本长,而扰者自促,天地本宽,而鄙者自
隘。」其声漫长,悠扬有致,群雄听得耳内,有如暮鼓晨钟,猛然一惕。

  金月尊者方才在座时,只觉有三支巨锋,螫了身后「长强」,左右「殷门」
三穴,不禁神魂皆颤,由不得自主跃了起来,一种说不出的酸麻酥软滋味,令人
难耐,待到回座后,犹自觉得通身均不自在的感觉,良久才恢复常态,自思道:
「我生平无有此病,今日为何失常,莫非是宝昙死鬼点上我等「大府」穴,日久
于积,逼滞血气,才生此症。」

  心念至此,忽又转念道:「不对,自已暂时闭住「天门」重穴,除功力不能
练到十二重楼地步外,其余别无损害,怎么会移至「长强」,左右「殷门」穴上,
何况银月明月并无发生类似症状,不要是有人暗中弄鬼吧?」心中这一生疑问,
不由暗中注意,见奇丑少年正坐在自己身后一张小桌旁,微微含笑,但仍然拿不
准是否是他所为,自身丢脸之事还是不说为妙。

  此刻见奇丑少年竟吐出两句义理深奥禅机,音量虽不重,但刺入耳鼓隐隐作
痛,显然此少年内功已臻绝乘,忙拉着恶师爷耳语了几句。沈上九一面听,一面
两眼望着奇丑少年发出阴笑。

  艳丽少女瞧见沈上九这样形色,就知他即将奇五少年有不利的举动,她虽然
对这少年并无好感,也没有什么厌恶,要有,也比厌恶沈上九的成份来得少些。
一元居士胡刚注意其爱女神情,便知她又要淘气了,不禁捋须微笑。

  要知一元居士胡刚与屠龙居士蒋太虚,四十年前就已名动八荒,足迹未履中
原一步,胡刚以「一元真无」与蒋太虚「屠龙五十八手」独步海外,人称「罗浮
二逸」,一年之后「一元居士」胡刚不知为了什么缘故,独自闯上昆仑三次,与
昆仑四奇交手了三日三夜,表面上互无胜负,实际上几乎把昆仑山都翻了过来,
经此一役,震动了整个中原,他与屠龙居士蒋太虚虽然住在一起,但两人均喜单
独行动,互不相涉。

  两人功力绝顶,武林中人只有少数人可与相抗,三十年前屠龙居士蒋太虚常
在江湖露面,一元居士胡刚却从此不再见及。久而久之,武林中传说他受了什么
刺激,着破世情,隐遁深山不出。此种传说倒是实情,不过言之过早两己,因为
「一元居士」胡刚其实正好娶妻,他本人爱上阳朔山水,就携眷迁居阳朔江畔百
杏岭山,他这一迁,连谊同手足的屠龙居士蒋太虚均未预闻,是以江湖上有此传
说。

  胡刚与其妻恩爱非常,双宿双飞,鹣鲽情欢,但以好景不常,胡妻一次小产
后,患了崩血重症,百医无效,胡刚用尽方法,才保全生命,惟缠绵病榻,不能
起床。胡刚伤心得很,只因他一脉相传,一心一念想生个一男一女,来延续胡门,
这一小产,不禁万念俱灰。

  自此往后,夫妻相对唏嘘长叹,后来胡刚得一友人提供一个药方,不过有十
数味生药须至深山大泽寻觅,他决心配完全,找来一个女仆服侍其妻,自己则下
山仆仆于三山五岳,七年之后才予配齐。胡妻自服药后,身体日趋健朗,行动自
如,两年过去,胡妻又是珠胎暗结,胡刚这一喜非同寻常。

  十月怀胎期满,呱呱落地,竟产下了一女,胡刚一半欣喜,一半失望,因为
衷心希望其妻为他生下一男,以延嗣续,不料天不从人愿,此成无可奈何之事。
继转念到有此一女,聊胜于无,其妻产后不足两年,终以真元大亏,撤手尘环。
因此,胡刚遂决意绝足江湖,抚养其女。

  其女日趋长成,出落得娇艳如花,聪明绝顶,一元居士胡刚一身绝学尽都传
授了其女,近年胡若兰姑娘益发长得国色天香了,胡刚耽心爱女的婚事,遂携谷
兰姑娘下山。一日,胡刚父女两人正落足杭州,在六楼天竺间遇上了衡山派雁回
老人,纵论目下武林大事,以及少林遗失「无相金刚掌经」,雁回老人说月内即
将赴京,邀胡刚父女两人同往一游。

  一元居士胡刚志在觅婿借此游历也好。逐无可无不可的应了。同着雁回老人
北上,今日在这清风楼上,仅得雁回老人知其是一元居士,群雄即无人认得,对
他亦不置意,而同瞩目在胡若兰身上。姑娘自幼在山野长大刁玩成性,坐在席上
肆无岂惮,旁若无人,一意与雁回老人说笑。

  这多的高人奇士,不是糟老头子,就是僧道,余下年轻的,都是些庸俗之辈,
胡若兰姑娘不禁大失所望。奇丑少年在她心目中,略不沾点爱意,但有着惋惜同
情之心,她心想:「这少年怎么生得如此丑陋,姑娘就不信世上竟有这么难看的
人。」她不禁频频偷视。

  人总有这么一个天性,好看的事物,定要多瞧两眼,反之,一生好奇之念,
也禁不住频频注目。这一来,究竟被她看出一点蹊跷,光线虽是昏茫,也为她瞧
出奇丑少年头以下的肤色,与面部显然不同,尤其是一双手莹白如玉,不觉心中
起疑,但猜不出是何原因。

  此刻她一见恶师爷沈上九神色,有对奇丑少年不利的企图,一闪身,即掠在
奇丑少年身前。恶师爷沈上九见姑娘身手之快,不同凡俗,面色一怔,倏又诡笑
道:「姑娘,这少年是令友吗?」姑娘红晕两颊,摇头表示不是。

  沈上九面容一沉,道:「即非令友,姑娘请让开,容沈某查问这人来历。」

  姑娘格格娇笑道:「凭什么要查问人家来历嘛。」

  沈上九被姑娘一句话问住,几乎答不上话来,但他素称老练,不想为此招来
一个无穷隐患,他知一元居上重履武林,必有一番作为,遂把一腔愤恨强行忍住,
微笑道:「这句话就难说了,不过沈某受人之托,不得不如此,姑娘此举,未免
太多管闲事了?」

  胡姑娘一板粉脸,说出一句娇憨无比的话语,道:「你认定姑娘多管闲事,
那么这个闲事姑娘管定了。」

  高黎贡山四老看了一皱眉头,大魔华宇道:「沈老弟,算了吧,与这个小妮
子争论什么,我们要走了,回去商量大事要紧。」说罢站起身离坐,秦中双怪等
也纷纷立起。

  沈上九乘机收蓬,笑道:「姑娘无愧是一元居士胡老师的掌珠,这份胆量便
逾于常人。」说着略一拱手道:「姑娘,容再相见。」随着秦中双怪身后走去。

  金月尊者临行之时,狠狠投了奇丑少年一眼,道:「小子,洒家明日在玉泉
山顶等你。」说完也大踏步走去。

  武林群雄先见胡若兰与沈上九发生冲突,以为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本要启
步离去,齐都驻足而视,此时云雾已消失,亦即离去。

  这时沙河堡主穆行易上前与一元居士胡同施礼道:「穆某事前不知胡老师也
有兴来此,失礼之处,万望海涵,几时胡老师有空,请移玉敝堡,穆某则不胜幸
甚。」

  一元居士胡刚立起哈哈大笑道:「穆老师无须这么客气了,胡某他日有暇,
一定至宝庄晋偈,穆老师你有事,请便吧。」阴阳追风穆行易抱拳,转身趋往楼
下。

  火眼金蛛林豪红着一张脸,垂首离去,胡若兰姑娘望着身后面现怒容。一霎
时,群雄均已走光,诺大的清风楼上,只剩下胡刚父女,雁回老人,及奇丑少年
四人。奇丑少年自始至终,神色自若,轻酌低饮。

  「喂」,姑娘莲足一跺,说道:「你这个人怎么搞的,姑娘给你解了围,连
谢字都没有一个。」

  奇丑少年哈哈一笑,立起一揖到地,道:「那么,小生谢谢姑娘了。」

  姑娘一闪腰挪身,娇笑道:「谁希罕。」

  一元居士胡刚大笑道:「兰儿,你是白担了半天心思,沈上九可不在人家眼
内。」

  奇丑少年不禁面上有点讪讪的,尴尴地一笑道:「老前辈神目如电,晚辈不
是令媛及时拦阻,只怕要伤在那沈上九手下了。」

  一元居土哈哈大笑道:「就拿老弟方才对付沙河堡主手下时,那份干净利落
已足见一斑,老弟何必讳言。」说此顿了一顿,又道:「这位是衡山雁回老人,
老弟见见。」

  奇丑少年说了几句客套话,一元居士胡刚遂笑道:「老朽等就宿在对面三元
客栈内,老弟何不请过来坐坐。」

  这少年正欲推辞,耳边突响起鸾声呖呖,只听胡姑娘说道:「爹,你看这人
长得太奇怪,怎么颈以下肤色与头面不同嘛。」

  一元居士胡刚低喝一声道:「兰儿,不得无礼。」他知其女心细如发,必然
看出有什么不对,他凝眼注视,果然颈间与头面分界处。有一圈淡黑线,被下颔
遮住,不留心看不出罢了。

  此时奇丑少年微微一笑道:「不敢欺瞒老前辈,晚辈实是戴着人皮面具,这
种作为有难言的苦衷,到时老前辈一定知道。」

  一元居士与雁回老人不觉惊叹异常,雁回老人抚着雪白的银须哈哈大笑道:
「这年头,年轻人都有他那么一套,我们这班糟老头儿均跟不上时代,应当淘汰
了。」言下有不胜今昔之感。

  姑娘怔怔地痴望着这少年脸上,忽道:「你怎不将面具取下,让人家瞧瞧。」
她说是看看面具,其实还不是想看人家庐山真面目。

  那少年一笑道:「姑娘,非是在下不欲将面具揭去,只因强敌环伺,稍有疏
忽,便有杀身之祸,姑娘万请见谅。」

  「哼。」姑娘一鼓小嘴,道:「这又有什么怕的,有我爹在,你还怕吃亏了
不成。」

  一元居士胡刚笑骂道:「胡说,你爹算得了什么,方才高黎山四魔,秦中双
怪等人身手无一不高过你爹,你这丫头,老是招祸上身。」继又转面对奇丑少年
笑道:「老朽等先走一步,若老弟有空,旧话重提,则望来栈中小坐。」

  奇丑少年笑道:「一定趋谒,一定趋谒。」

  眼望着一元居士胡刚等三人飘然下楼之后,奇丑少年不禁长吁了一口气,只
觉得这位胡姑娘丽质天生,与金华的那位倪姑娘俱是一般刁玩性情,而且同是一
个兰字,不过这位姑娘刁玩中不失天真,一怒一嗔的妩媚无比,不像那位老气横
秋。想到这些真不敢往下想下去,因为想到雪地疗伤这一幕,玉体皓乳齐现眼前,
事后又听到倪婉兰姑娘追唤,那声音是多么的凄惨,宛同巫峡猿啼,歉仄之心不
禁油然泛起来。

  转念到傅青既然被少林法一上人救走,明日玉泉山抽冷问问法一上人傅青现
在在哪儿,了却一件心愿,当然收归少林门下更好,自已可向傅六官有了一个交
待。又想起盟兄九指神丐苍玺及乾坤手雷啸天两人,偌大的北京城,连一个丐门
弟子均未得见,人海茫茫,叫我如何去找,为自已投身处地,千万不可轻启旁人
疑端,三月初三上已日,泰山丈八峰,南北丐门约斗,他们两人一定要去的,到
时必可见面,何必急着一时,想着他飘然下楼。

  此刻雪已停了,朔风尚自劲刮着,彩云密布低压,就似伸手可及,灰蒙蒙的
一片,令人有种极不舒服的感觉,雪地上被来往行人践踏成凌乱的图案,污水一
泓泓地,遍处可见。天已到申末时分,昏暗模糊,打磨厂街道两旁店肆都掌了灯,
灯光明亮,灯火万家,街檐旁设着一处处烤白薯的摊地,热香四溢。

  奇丑少年漫无目的地走去,不觉暮云四合,夜色深沉,又复转去打磨。北京
专接镖车商店的旅店,多在打磨厂,花市集一带,投宿的多半也是镖车达官爷趟
子手,及随镖车的商主,闲常人也不会未此光顾,皆因气氛不同,太过繁嚣嘈杂。

  眼光所及,这打磨厂就有数十家镖商客寓,门前骡马成群,这些客栈都是白
粉墙,黑大门,金字牌匾,内面四合大院。他睡在大土炕上,隐约听得街上叫卖
「烤白薯啦」、「煎馍」、「萝葡赛梨」之声,不禁辗转难以入梦,真是,无奈
天涯他乡客,漂零游子倍伤心。

  他不知怎么朦胧睡去,一觉醒来,窗外天色已泛曙光,「呢呀」一声跃起,
吹熄了炕上的菜油灯,唤来店伙盛水盥洗,匆匆进食,便自离开了吉祥客栈,直
望西直门外走去。晨寒凛冽,呵气成云,此时的都城宛如白玉砌成,一片晶莹,
天上依然是彤云垂罩,可掩不住这些京城清丽脱俗的景色。

  出得西直门外,便是海甸,湖光山色日景陡现眼底,其地以圆明园著名,本
为雍正居藩之赐地,中有光明股,建筑巍丽,及本朝乾隆皇帝南巡,采集天下名
胜,照式修建衲入园内,春暖花开时,风光宜入,俗虑全消,可惜禁卫森严,庶
民难越,直至逊清慈禧太后重行修耷,园中景致,悉效西湖胜景,并有二十四桥,
七十二亭,洵为大观,借光绪庚子拳匪之乱,引来八国联军,始毁于外兵,古董
宝物,遗失殆尽,画阁雕梁都付一炬,当焚园时,火三昼夜不熄,傅今人不及见
当年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漫回,长桥卧波之盛况,不胜浩叹。

  且说奇丑少年施展凌空驾虚身法,径往玉泉山麓掠去,才及山腰,回首转望,
万寿山,紫禁城,圆明园,颐和园景致历历在目。他略不耽搁,身形往上疾涌,
稍时,就到达玉泉山琉璃塔之下,四外静悄悄的,并无半点人影,心想:「他们
大概也就快来了,我何不至琉璃塔上守候,居高临下,他们一举一动,无所遁形。」
心念一动,即盘旋陡登塔顶层,放眼四顾,静明园就在足下,雪盖苍绿嫣红,山
风劲烈,环宇皆白,不觉震荡心胸。

  这座琉璃塔不知建造何代,大概建造于辽金王朝,高凡八十余丈,共七层,
层建石级,盘旋陡登,顶之极处,置高可丈余铜佛一座,庄严肃穆。玉泉山出自
太行山脉,山在城西,万寿山之北,东首为青龙桥,山建有辽金行宫,殿阁极崇
严,厥后逐渐倾颓,清圣祖「康熙」尝游其处,因重新修善,并御题「静明园」
匾额以赐之,山下玉泉,泉水清冽,以之享茗,甘芬逾于他泉,其上有石碑,到
有天下第一泉五字,尚有乾隆刻文以记之,泉水出自山下,流入玉河,汇为昆明
湖,入皇城而入大液池,玉泉出水处,以石凿作成蟠禽之形,水流其间,喷射而
出,洵为奇景。

  玉泉山与五峰山香山,均为京都名胜,「玉泉垂虹」为燕京八景之一,最为
烩炙人口,每当雨过天晴,长虹经天,五彩缤纷,堪称奇景。且说此时,山下忽
传来几声啸音,风送入耳清楚异常,少年凝目下视。只见山坡上几条人影,弹丸
飞跃。来势之疾,从来少见,不到一盏茶时分,便已抵达塔下,看出那是高黎贡
山四魔,天外三尊者。

  他们一定身,二魔华宙微微一笑,道:「老大,这四个秃颅本定是不敢来了。」
语未了,一声佛号起自距四魔不远处雪丘中,皆因身为灰白僧袍加上须眉皆白,
贸然望去不易察觉。

  四僧立起,不见怎么作势,就落在四魔等人身前。法一上人低首合十道:「
老衲等在此坐候多时了,请怨失迎之罪。」

  语声一顿,忽又长眉一轩,朗声道:「此事老衲也曾想过,老纳等既跳出三
界外,不在五行中,何必卷入纷扰之中,华檀樾昆仲武学盖古凌今,无人可及,
老衲等服输就是了,只是乞求赐回「无相金刚掌经」经书,俾全武林道义。」

  华宇嘴角泛出笑容,道:「既是服输,当初又何出此言,联合九大门派,驱
逐邪魔外道不准在武林立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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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一上人摇首道:「老衲何曾出过此言,想是华檀樾误闻。」

  大魔华宇双眼凝在法一上人的脸上,沉吟须臾,笑道:「「无相金刚掌经」
华某也曾翻阅一遍,内容无甚出奇,用来对付泛泛之辈,自有它威力之处,不过
施用在华某身上,毫无用处。」少林四僧暗暗心笑,这「无相金刚掌经」义理深
奥,字字暗蕴禅机,岂是你们这班邪魔外道参解得了的,虽作如此想,脸上可不
现于颜色。

  只听大魔华宇接着说到:「这本掌经华某并无用处,不过此刻若要奉还,则
有点疑难,皆因同道议决,借以掌经已日在泰山丈人峰举行群雄大会,彼此切磋
武学,公推出来天下武功第一之人,华某知这本「无相金刚掌经」,事关少林声
誉至大,贵派不得不争,也势不能不参与,惟这本掌经华某保证会后定必奉赵不
误。」

  法一上人长眉皱得更浓了,朗声答道:「少林一脉,均属方外之人,不欲与
人争强论胜,尚或少林不参与泰山大会,华檀樾也坚拒不还么?」

  大魔华宇仰面哈哈一笑,道:「法一大师怎么说出这等话来,佛家戒打狂语,
大师既知掌经落在我等手中,不惜万难也当让它重返少林。」

  法一上人面如凝霜,道:「虽然掌经事关少林声誉,老衲就不以为其他门派
也会参加,华檀樾你此举未免徒劳心机。」

  华宇笑道:「各大门派华某自有方法令他们不能不来,大师不必忧心,现在
四位请暂回少林吧。」

  法一上人尚未回答,身旁须眉皓白另一少林高僧朗声道:「三师兄,掌经既
在华檀樾身上,不如就地解决,何必这样费事。」

  大魔华宇眼中奇光暴射,哈哈狂笑道:「法能,好大的口气,就是贵派掌门
人白眉禅师亲临,也未见德便容易解决咧。」

  法能大师长眉一动,宽大衣袖陡挥,手出如风,「达摩十二式」一招「佛祖
降座」,手掌斜飞,向大魔华宇右胸点来,端得迅快无涛。

  奇丑少年在塔顶着的极为清楚,只觉这法能大师与在金华跟自己试招之法华
上人手法如出一辙,他知此等高手过招尽量抢占机先,一着之差,必将是挨打之
局,他预料到大魔华宇不会对来把有所封架,一定疾越法能大师的身后进行抢攻。

  果不其然,大魔华宇冷冷地一笑,脚下一动,身形疾逾闪电地便欺在法能大
师身后,两只怪掌倏忽间攻出四掌八式,风声劲厉。法能大师这招本是虚招,心
知这种久未出世之魔头,功力异于寻常,必不会让自已抢占先机,是以早有预防。
就在大魔华宇出掌之时,身形已自斜移了一丈开外,手可并不闲着,回头一旋,
带起宽大僧抱,如利刃般削去。

  大魔华宇哈哈一笑,身形已自让了过去。那法能大师两袖劲力竟将一尺厚的
雪地,划开两道深沟,可见土色,刹那间冰雪溅射,好凌厉的袖力。大魔华宇知
道这等少林和尚,都是数十年内外性命双修,纯阳之体,不怕真力损耗,自己兄
弟四人功力虽较少林僧人精湛,但此等硬拼硬打之法,不敢一试,纵然取胜,对
本身真气虚耗至大,所以他一让开,立时又欺身急攻,不让对方有缓气机会。

  只见他变掌为指,两手左右倏出,招到中途,右手一扬,急点法能大师「喉
结」穴,右手猛降,倏往「章门穴」戳到。手法之诡异幻变,从来少见。法能大
法身为少林四大护法之一,功力之精深也非等闲,他认出对方攻来手法绝毒无比,
原因是大魔华宇已欺到身前四尺处,纵使能够化解袭来「喉结穴」右手,必不能
让开对方左手。权衡利害,脚跟一点,突又滑后五步。

  大魔华宇原要他这样,心中大喜,两手趁机进袭,招数使用,这一被他抢占
先机,手法如同大河长江,滔滔不绝,源源济迫而前,手法之凌厉怪异,令人有
弦目欲花之感。法能大师变为被动之势,逼得将「达摩十三式」展开。但都是拆
解之招,难得有一招攻式,可见高手过招,粟米之差也不能。但见两个人身形如
飞,手法之巧快,真是叫人难分彼此。

  奇丑少年看此情形,心想:「这样打下去,看来法能上人必败无疑,在酒楼
上,说得少林一脉逐渐衰微,显然不虚,高黎贡山大魔华宇手法,每着都暗含生
灭之道,虚实莫测,错非是少林高僧,换上别人必不能接下十招,少林若不奋起
直追,迎头赶上,只怕十年后武林中投有少林立足的一席余地了。」法一上人及
其他两僧看得长眉紧皱。

  少林自雍正火焚嵩山后,精华殆尽,从此步入衰微,这是无可置疑的事实,
但最大的关健,就是少林固步自封,嵩山绝技博而且繁,因人而施,每每因不得
其入,宁可将绝技拳谱尘封于罗汉堂中,不得乱传,无从转授,而令该传人自慢
慢摸索,终而因分毫之差,谬以千里,故少林声望一落千丈,是有其自取之道。

  且说法能大师与大魔华宇过手出得五十招外,果如奇丑少年所料,法能大师
身手逐渐迂缓。突然大魔华宇一错身形,猛向法能大师头顶「承光穴」拍下。这
「承光穴」是颅骨嵌缝处,这一拍上,必致脑髓迸出来,当场身亡无疑,在同时,
大魔华宇右手也不闲着,并双指,以「玄阴指」猛然向「腹结穴」划来,随着两
腿交叉踢鸳鸯腿法,踢向法能「会阴穴」,这种招式,无一招不是致法能大师的
死招。

  法能大师无论功力如何精湛,但也不能同时避开两掌双腿这种绝招。在高黎
贡山四魔动手规矩,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不令对方活出掌下,这种不成文的规
矩,在老一辈的人物中都熟知。法一上人岂能让师弟眼看着死于大魔华字手下,
正待探臂出掌,震开大魔华字救出师弟。

  正在间不容发之时,突闻塔顶一声清啸,啸声中一条黑影凌空直泄,带出一
股强烈的罡风,将大魔华宇及法能大师两个人的身形逼开了两步,正巧救下了法
能大师伤身之厄。奇丑少年不禁大为凛骇,怎么也不曾料及自己存身塔顶铜佛之
后,还有人潜身。

  大魔华字对付法能大师手法,全是玄阴暴劲,眼见法能就要丧在自己手下,
一声清啸,触耳心惊,接着一股阴柔且含刚猛之力道,比自己恐有过之。不禁心
头一震,只觉这种刚柔共济的罡力,直在自身逼来,此时也顾不得丧及对手了,
立时身形一撤,让开两步,两眼凝视着来人。

  法能大师亏得有此一举,解开一步杀身大难,心头异常感激。及至看清来人,
都不知此人是什么来历,大出意外。原来来人是一个黑衣妇人,由头上银白长发,
可测出其年岁大约六十开外,可是一张粉脸,却娇嫩压雪,剪水双眸清澈如谭,
若不是一头银发,宛如年方花信少妇,其实两者都不尽然。大魔华宇眼看在要得
手之际,不想平空来这妇人一搅,败了四魔动手规炬,登时气往上涌,眼睛一翻
……

  那银发少妇嫣然一笑,娇声道:「呀,干吗用这眼睛瞧人,好在我们非敌非
友,不然,你岂不是丧在我这「飞絮暴雪」掌下。」其声甜脆宛如黄鹰出谷。

  大魔华宇听得心头一征,这种掌法从来未曾耳闻,两眼茫然。不但是他,其
他三魔也是一样露出疑惑之容,天外三尊者究竟是化外之人,更是不消说了。少
林四位高僧苦苦思索,专从海外群邪着手,也是心版上留下空虚。银发少妇瞥见
他们神色,格格娇笑道:「你们思索不出来,我也懒得说明。」

  大魔华宇阴阴一笑道:「你不说出来历,华某就要问你方才出手相阻之罪。」

  银发少妇脸色一寒,容颜疾变,直似罗刹鬼女,不复先时之明眸善睦,烟视
媚行的脸容,嘿嘿冷笑道:「凭你高黎贡山四魔,尚不配与我老人家交手,等下
不妨试试,待我老人家问问一事再说。」说此忽转面对法一上人秋波一转,面色
为之一变,窈窕作态,娇笑道:「法一,我来问你,你们把宫门双杰子女抓到哪
里去了?」

  法一上人猛然一怔,继而合十答道:「阿弥陀佛,善哉,老衲方外之人,岂
能作此无法无天之事,女檀樾说来罪过,宫门二杰虽然是少林叛徒,老衲受掌门
方丈法谕,无论如何一年之内将他们擒获,带返嵩山,治那叛门之罪,但罪不及
妻妇,老那万万不敢。」法一虽然不知银发少妇是谁,但由其眼神中看出,必是
功力绝世之魔头,甚至于年岁比自己还要大得多,是以故作此语。

  银发少妇剪水眸波望法一上人打量了一下,笑道:「此话我老人家也信得过,
你们正派禅门出身,必不会说谎,看来抓掠宫门二杰子女的定另有其人,你们回
山,顺便为我老人家致候吕君平,就说是商家放交问好。」

  法一上人闻言,不由惊得倒退了一步,出声道:「老前辈莫非就是苗岭双…
…仙么?」此语一出,连高黎贡山四魔为之震骇非常。

  银发少妇本名黑衣玄女殷玄薇,后嫁与苗岭金发商幽,号称苗岭双妖,百年
前威名震动海内,两人武功集正邪之长,可又说不出他们来历,他们讳言师承,
行事毒辣非常,只要睚眦之仇,不分正邪,照样出手。如影随行,直至你魂消神
散不可。他们武学在当时就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武林中人见了他们。无不畏之
如虎,敬而远之。

  后来,他们也实在闹得太不像话了,几乎整个武林被他俩震荡,是时正派中
出了一个杰出人物,其人就是祁连异叟,一身的武功通玄,发下了海愿誓必要将
那苗岭双妖收伏。苗岭双妖不知祁连异叟是何许人,因为祁连异叟根本没有在江
湖露面过,以为必是一个狂人,也不置意,三年之内,苗岭双妖门下几乎戳杀殆
尽,苗岭双妖终至找上祁连山作一次生死殊斗。

  拼了两日一夜,祁连异叟受了他夫妻「飞絮暴雪」三掌,商幽也折断一腿,
殷玄薇中了拾掌几乎命丧在祁连的山中。殷玄薇见机得快,扶着商幽残体逃出虎
口。这一役,武林中人并未目睹,只凭传言略知一二。祁连异叟平素就不露面江
湖,受伤后更加隐住避处。是生是死,不复得知。

  殷玄薇回山后,商幽以伤重之躯,加上忧虑过度,不到两年便自身故,而她
照师门所学,用吐纳之法疗伤,听说她走火入魔,江湖上从此就没有苗岭双妖名
号。年代久远,淹没无闻,如今听得她又再度出现,武林中更是一番腥风血雨,
那得不骇。吕君平是目前少林掌门白眉禅师俗家名号,昔年苗岭双妖与少林论武
学时,吕君平当时还是一个十一二岁唇红齿白的小沙弥。

  殷玄薇此时格格一笑道:「什么苗岭双仙?我老人家从没否认自己是妖,亏
得吕君平还记得我。」说此忽又接道:「宫门二杰是苗岭记名弟子,他们子女也
是老身记名徒孙,我老人家年逾过百,虽说驻颜有方,但世上无不死之人,一身
绝学随之黄土未免可惜,倒不如乘未死之时,将所学传之宫门二杰后人,苗岭绝
学俾殷发扬光大。」

  法一上人双手全十恭谨地道:「殷老前辈就是为了这点才下山吗?」

  殷玄薇微微一笑,道:「人说秃驴聪明,果然不虚,你们放心,老身下山不
是为了找你们晦气的,但是谁找上宫门二杰麻烦,那就莫怪老身了。」

  法一上人倒吸了一口冷气,思道:「无怪乎宫门双杰不把少林放在眼里,原
来有一把好靠山。」

  只听殷玄薇说下去:「风闻武林中出了一个怪手书生俞云,老身好胜心强,
至今还改不了,倒想见见哩。」

  法上一人暗思:「你居在苗岭深山,哪有得知之理,还不是宫门双杰持函邀
请。」也不说破,只微微一笑。

  忽见殷玄薇面色疾变,嗖地一鹤冲天拔起十余丈高,落在琉璃塔二层飞檐上。
高黎贡山四魔等面色骇然微变,他们自认不可一世之魔头,一跃最多可达七八丈
高,哪有说十余丈高的,瞥见之下只有望尘莫及心生愧念。少林四僧只是嘴里念
佛。

  只见殷玄薇身形未曾停顿,瞬眼之间,便掠上塔顶铜佛处,看其神情,但是
发觉有什么可疑之处。原来奇丑少年听说她要找怪手书生,一时兴起,抬起三粒
冰屑,凌空打下。手法之准,登时打在殷玄薇银发之内。殷玄薇在冰屑激泄时,
便听出声音有异,只道逆风吹刮断枝的声音,这一疏忽,三位冰屑已穿入银发之
内。头皮火灼奇痛。她一身罡气护身,三颗冰屑令她头皮灼烧,便知必有能人隐
在塔顶。

  奇丑少年隐在塔顶最上一层时,殷玄薇尚未到达。而殷玄薇从另一方向,飞
上塔顶铜佛,奇丑少年也未查觉,两人都是轻功绝乘,毫不着声,是以双方均未
发现。殷玄薇一登上塔顶,发现杳无人迹,只有玉泉山下一人缓缓而行。殷玄薇
也未寻思,径往山下扑去。其实奇丑少年则逸在圆明园内树木葱丛处,「风篁清
听」楼上,尚佯自得于湖光山景中。

  塔映湖面,湖水如镜,山南圣缘寺焚贝陡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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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四章功同将相神功疗沉疴识荆望切玉颜慰相思

  雪是停了,狂风还吹得甚劲,枝头的冰雪,「簌落」、「簌落」,像雨点般
往下堕落。那么大的狂风,可吹不动天上密布的彤云,穹苍是那么低垂着,灰暗,
凄凉。苗岭双妖颀果仅存的黑衣玄女殷玄薇,百年后又再度露面武林,而且突然
在龙腾虎跃北京城地方出现,那还不震惊整个武林。

  她在玉泉山麓琉璃塔上凌空施展罡气,阻住了高黎贡山大魔华宇与少林高僧
法一大师一场殊死之战。片刻之后她只觉有人在塔顶用冰屑暗袭,她腾上塔顶后,
暗袭之人,已杳然无踪,瞥见山下茫茫雪野中,有一人偊偊独寻,也未及寻思,
认定便是暗袭自己那人,于是,她身形急泄,往山下扑去。

  她没有想到,自己发觉到有人暗袭至腾上塔顶为止,其间才不过—刹那,无
论那人身形如何巧快,也不至下在这极短时间内,便窜下那号称七里崇高的玉泉
山。这毫厘之差,致使谬以千里,倘在当时冷静的想一想,当不难发觉奇丑少年
逸去方向。

  黑衣玄女殷玄薇,百年以前曾被祁连异叟所伤,门下又雕零殆尽,在这百年
以内苗岭得这一脉,在武林中不在有人提及。她以上乘功力自行疗伤,导致走火
入魔,岁月易逝,不觉四年易过,僵体逐渐复原,终于痊愈。

  在这漫长凌冷的岁月里,回忆以往的雄风,拿眼前的清冷境况,这是一个极
显明的对比。她下了决心,要重振苗岭声威,不仅如此,还要自创门派,在武林
中鳌头独立,独秀一枝。因此她下了山,她这一扑下玉泉山,高黎贡山四魔等人,
与少林四僧也各自西东,等候三月三日上已泰山大会之日来临。

  少林四僧确认今日「无相金刚掌经」万万不能到手,与其孤注一掷,不如等
候时机,禅门有云:「缘来则至,无缘则离。」他们就作如是想。

  琉璃塔下又恢复了无比的寂静。可是塔侧「静明园」中,「风篁清听」楼上
有一奇丑少年,正在那里凭着栏杆赏视着园景,而口中则微微的吟哦,怡然自乐。
静明园是满室亲王别墅,在这严寒酷雪中,园丁一人都未见,大概都溜到北京城
内呼五喝六去了。

  这「风篁清听」四周,翠竹数条,迎风摇晃,涛起天籁,暑日身存其境,不
禁俗虑尽无。这时,静明园的景色,虽比不上晚春百花争艳,夏日荷沁十里,仲
秋蟾月辉照,丹桂飘香的那种旖旋的多采多姿。可也别有一番景致,冰天雪地中,
自打清丽脱俗处。

  这静明园几乎占了半个玉泉山麓,自青龙桥而南,经界湖桥,历石坊、为小
东门,影湖楼在西南、东宫门在其侧进南为小南门,是即「翠云嘉阴」,为全国
最佳之泉,其间有楼曰「风篁清听」,楼西为书画坊,以是而南,山巅为称「玉
峰塔影」,东首为「仁育宫」,南行为「圣缘」,再过则是为「龙王祠」,拾级
而南,曰「竹庐山房」,过斯即玉泉。

  在竹庐山房至玉泉之间在大殿巍然,题回「廓然大公」。殿后为湖,夏日此
间,最饶胜处,绿波粼粼,画舫游艇,竺歌不绝,荷香十里,尤其是湖畔环植垂
柳千株,芙蓉万本,红绿相映,柔丝晃忽,几疑人间无此仙境,湖西为虚受堂,
湖额御题曰「芙蓉晴照」,行经大殿,则为静明园正门。风景以园西为胜,山峦
含翠,为郊游者峦峦之所。

  且说奇丑少年在「风篁清听」楼上虽然饱览湖光秀色,可是他心头默默的寻
思,稍时,长叹了一口气。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叹气,突然他抬手揭去了面具,
露出一张美如子都,英俊逼人的面孔,将面具收至怀中,缓步下得楼来。

  谢云岳这时民出原来真面目之故,因他深知江湖见过他面目的人,实在并不
太多,虚虚实实,令人莫测高深,行起事来倍易收效。他一走在虚受堂外,瞥见
一人正在堂内凭窗远眺,此人穿着一件上好狐裘,外罩团花深蓝的风帽风纪,面
如古月,颔下一部黑须中夹有数根灰白,修长巍立,雍容中不失华贵之气。

  可是面色苍白,双眼失神,不时还传来一阵浓重痰喘咳嗽声,谢云岳听微知
著,便知此人身逻重疾,不禁多望了几眼。这人也注意了谢云岳,待谢云岳步到
他立身窗外时,他微笑招呼道:「阁下雅兴不浅,想是与我共有山水之癖,不妨
请至厅内小坐,聊聊如何?」

  谢云岳心中本烦,在「风篁清听」楼上绊徊,顿生寂寞之感,此刻见那人招
呼,遂慨然应允入内。两人互道了姓氏,老者姓胡。先前两人只谈了一些山水风
景,后来便无所不谈,诸如琴棋书画,三教九流,诸子百家等等。谢云岳发现姓
胡老者谈吐不凡,议论精辟,不觉起了敬仰之心。

  在胡姓老者何尝不作如此想,他见谢云岳气宇出众,才华洋溢,于是笑道:
「谢先生如此的才华,何不投仕皇家,不出十年,必然名耀天下,倘先生有此意
思,敝居停身为宗室的重臣,胡某可居中帮忙一二。」

  谢云岳微笑答道:「在下习性淡泊,无意功名,看来只好有负雅意了。」胡
姓老者为之一笑,也不再说,顾而言他。

  言谈之间,胡姓老者咳嗽之声不止,吐向窗外唾痰,尚夹有血丝,谢云岳不
禁问道:「老丈身患此症,为何不延医诊治,闻老丈咳音,中气不持,恐为所误。」

  那老者失惊道:「痰喘之症,在老年人而言,本不希奇,为何谢先生听出中
气不持之音,莫非谢先生精擅此道么?」说出略顿,继而慨叹一声道:「胡某自
患此疾后,遍延时下名医,竟不收效,胡某高怀雄志,不禁心灰意懒,便纵意山
水,放荡形骸了。」

  谢云岳听及胡姓老者语气,思出必不是常人,不是宗戚亲王之流,也是退隐
林下重臣,心中一动,微笑道:「老丈何不延请昌平之赛华陀魏平洛试试?」

  胡姓老者摇摇头道:「胡某请过,魏平洛谨留下化痰理气之药,服后较前稍
愈,二次延请时,魏平洛则远去关外了。」言下不胜慨然。

  谢云岳猜不出赛华论魏平洛为了何故?医乃仁术,怎么开下不痛不痒的药,
但知其远去关外,是为了傅六官之事,于是两眼仔细打量了胡姓老者一下,便笑
道:「在下略擅医道,如老丈不歉亵渎,在下当试为一治。」

  胡姓老者双肩一宽,陡展喜容,笑道:「谢先生说话这等客气,有道是灵药
千金可买,良医百年难求,想不到今日萍水一会,竟是我胡某复苏之机,谢先生,
你为我放胆一治。」

  谢云岳点点头,执着胡姓老者右腕脉一扶,不禁失惊,道:「啊,在下竟走
了眼了,原以为胡老丈必是官臣巨绅,竟不料是一武林高人……」说此微微一笑,
又道:「往日老丈纵情声色太过,元阳亏耗遂至油尽灯枯,赖得一口真气凝聚不
散,不然……」倏然止住。

  胡姓老者呵呵大笑道:「对极,对极,谢先生只管说下去,胡某不见责就是。」

  谢云岳人极聪明,当下便对先前的想法,有一个确实的观念,也不说破来历,
从怀中取出一粒「长春丹」命胡老丈服了,徒然一掌紧按着胡老丈「百会穴」,
胡姓老者只觉得有一股阳和之气,由顶而下,推送药力进入雷宫九府,遍体流转,
疾喘立止,四肢百骸舒畅无比。

  半个时辰后,谢云岳收掌立起,走向案前,濡墨挥毫,处下一方,送至胡姓
老者手中,微笑道:「老丈照方服药,三月之内切忌亲近女色,当寿可期颐,在
下还有一个约会,歉难奉陪,容再相见。」说着抱拳使要告辞。

  胡姓老者大笑道:「谢先生请暂留片刻,胡某还有话说。胡某对武学一道,
颇为不俗,真瞧不出以谢先生如此年轻,武学造诣竟到绝乘地步,从何才内功疗
疾,便可窥见一斑,尤其是……」说着,用手指在药方上,道:「谢先生一手褚
南河字体,笔力万钧,较褚犹胜,足见先生才华直追先贤,胡某世俗浮沉,阅人
多矣,如先生者,绝无仅有,胡某得去沉疴,无以答报,聊赠一物,望乞笑纳。」

  只见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制作精巧的丝绣荷囊,笑道:「囊内所贮之物,虽为
世俗珍品,自不在先生眼内,但对先生异日行道江湖,不无稍助,胡某敬慕先生
才华,有生之年尚乞谋一面,胡某来历都在此囊内,希不吝我求。」说完,将丝
囊塞在谢云岳手中,掉头,走出「虚受堂」外,往「书画舫」走去。

  谢云岳见胡姓老者言语,富有深意,便将此荷囊藏于紧身袋内,微一思忖,
又将面具套上,一掠身形,飞离「静明园」,返回吉祥客栈。他在客房内,拿出
荷囊,将内贮物轻轻扯出,只见一股耀眼光华夺囊而出,房内本是昏茫,此时一
室通明。

  谢云岳不禁大吃一惊,定睛细瞧,只见手中之物,是一方翠绿玉佩,佩上刻
有一条五爪云龙,龙口内嵌有夜明珠一颗,龙下并刻有「乾隆御佩,如朕亲临」
八字。谢云岳不由骇然,忙将王佩复置囊内,紧身藏好,暗思:「前想此人必是
满室亲王,不料竟是当今皇上,怎么他不带随从,一人在静明园中闲游。」

  想此不禁哑然失笑,心想:「难怪赛华伦魏平洛郑重不敢胡乱下药,自己若
然早知,也撒手不管了,前朝雍正出身少林,绝乘功力,今日少林弟子,几无人
可凌驾之,乾隆授自雍正,武学自然不俗,如今武林之中不乏良药,以他万乘之
尊,深恐为人所害,当然忌于用药。」

  正当此时,栈外传来嘈噪之声,隐隐听见有人七嘴八舌的说道:「像这漂亮
的小妞儿,能有这大本事,咱在镖行混了这么多年,可说是白混了,今儿可算是
开了眼了。」

  谢云岳一听,便知「一元居士」胡刚爱女胡若兰出手了,像她这种刁玩泼辣
的性地,哪得不闹事,想着,套上面具,离得房外,向吉祥栈门趋出。打磨厂街
上人头纷纷,围立如堵,谢云岳挤进入群,但见胡若兰姑娘,身形若飞,追得两
个彪形大汉团团乱转,一举手,一投足,无不诡奥之极。

  一元居士胡刚远远立在一旁,抚髯微笑。这两大汉身手也是不弱,但在胡姑
娘面前,便相形失色了。一元居上胡刚瞧见谢云岳显身,便打招呼,谢云岳趋至
近前,笑问道:「胡老前辈,令爱何事与人争执?」

  一元居士胡刚微笑说道:「还不是为了火眼金蛛林蒙,这两人持了林蒙名帖,
说是奉命邀请老朽父女至东来顺饭庄设宴陪罪,是小女不忿,怪林蒙本人不来,
架子可不小,非要林蒙亲自持帖前来不可,否则定取林蒙项上人头,这两人倒是
宁折不弯脾气,所以交上手,老朽只此一女,未免爱宠坏了,老弟不要见笑。」
谢云岳谦虚地一笑,纵眼场中形势。

  两个彪形大汉,使的是山左杨家拳,全是外家刚猛路子,两人配合得真是天
衣无缝,只听得拳势呼呼,虽然如此,但两人额角青筋暴突,汗流如雨,显然有
力不从心之状。反观胡若兰姑娘,不时发出格格娇笑,神情妩媚之极,出手神速,
都是向两大汉意想不到的部位攻去,手法神似「太极幻形」拳法,静中生动,缓
中见速,两大汉只见绕身满是手影,宛如瑞雪纷纷。

  姑娘存心戏弄,以她的功力,自是对付两大汉游刃有余,其时其中一大汉,
看出姑娘心意,有心逃走,可是被姑娘掌力罩及,只要一动步越出圈外,便被阴
柔劲气逼回,想他两人,在武林中也是铁铮铮的汉子,如今在人丛之中,反见辱
于一娘们儿,这块脸怎放得下,不禁恼羞成怒,一面动手,一面冲着胡刚立身处
大骂:「一元居士,亏你还是武林成名人物,不顾江湖道义,纵容女儿出手,杀
人不过头点地,咱们两人虽死犹荣,看你以后何颜立足于江湖?」「一元居士」
胡刚仍然不动怒,面露笑容,可是胡若兰听了,却不禁柳眉倒竖,粉面带煞,骂
了一声。

  「好杀胚。」嗖地拔起两三丈高。

  两大汉忽然不见姑娘身形,登时一低,寻见两道灵蛇般的青光,往他两人肩
头劈来,耀眼寒光眩目,两人武功并不弱,摹地拧身错步晃了开去。但是两股灵
蛇闪动的光华,竟如影随形的跟来,分向两人「天突穴」刺到。

  想那「天突穴」是人生咽喉重穴,毫发之伤,也能致死。两人不禁吓得亡魂
皆冒,剑光如电闪般掠到,堪堪到得喉间。剑芒竟自往上一提,两人但觉右耳一
凉,耀眼青芒便自暴缩,只见胡若兰姑娘置身在两丈开外,手执两柄不足尺五的
弯曲奇形怪剑,盈盈含笑。

  谢云岳看见姑娘剑光尚不时吐出寸余芒尾,这等奇形怪剑非但见所未见,甚
之闻尚未闻,天下名剑均有形像出处,此刻堪称列于剑谱之外。两大汉举手一摸,
原来右耳均被削去,血液从手指间涔滴下,不禁面色大变,浓眉一坚。

  陡然一声清啸起自场外,声震云霄,清澈响亮,显然由内家绝高手发出,一
元居士胡刚不禁动容。啸声甫落,倏见五六条身影,越过人群头上,闪电似地掠
落。来人正是宫门二杰,秦中双怪,火眼金蛛林蒙,及一黄袍金环穿耳的肥颀喇
嘛。

  在旁围观得群众,蓦见宫门二杰显身,齐都惊哦了一声倏地散开两丈。宫门
二杰面有傲容。火眼金蛛看见手下右耳全无,血污淌了半边脸,又见胡若兰姑娘
执着两柄奇形剑,粉面铁青,便知手下遭了姑娘之辱,自思道:「好男不与女斗,
我冲着胡刚面子讲话。」不由浓眉一竖,怒道:「湖居士,你这么做法未免欺人
太甚。」

  一元居士胡刚哈哈地大笑道:「这样还算是手下留情的。」

  胡若兰姑因昨日在酒楼被火眼金蛛林蒙,出手轻薄,恨不得杀却林蒙,她那
付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儿,那把秦中双怪,宫门二杰放在眼内,此刻见得林蒙向父
亲唠叨,不由气往上涌,娇叱一声,莲足猛踩,惊天青芒倏向火眼金蛛劈面削去。

  火眼金蛛林蒙猛然警觉,大吃一惊,足跟一支,全身后仰,一式「鲤鱼倒穿
破」,反窜出丈余,两股剑芒挨面擦过,端的好险。林蒙侥幸避过双剑之危,身
形浦一立定,即要变颜喝骂出口,谁知那两道灵蛇似的剑光,竟如附骨之蛆般,
袭向自己左右「幽门」重穴,但觉两股阴寒极端劲力从剑光压下。不禁骇得魂飞
天外,闭目待死。

  须知高手过招,粟米之差也不能,何况林蒙迭遭暗袭,一身功力无从施展,
根本也无还手之力了。正在林蒙间不容发时,秦中双怪大怪童相瞧出姑娘剑势奇
诡,不由见猎心喜,低啸一声,不见他怎样起势,一纵身形如电漩星射地飞来,
右腕暴伸,径向双剑捞去。

  姑娘眼看得手之际,倏见大怪童相电射袭到,双剑就势变招,径向大怪「气
海」穴刺去。大怪右碗一沉一拨,当当两声,姑娘双剑几乎震得出手,姑娘身形
暴退,骇得花容失色。姑娘这一疾退,大怪童相如影随形地跟到,探臂长剑出鞘,
「呛啷啷」响声未了,一道半月形弧线剑光向姑娘眉心点上去,出手之快,「飞
凤剑法」之奇诡,无怪秦中双怪狂称天下第一。

  胡若兰初遇克星,头一偏,双剑亦随着展开,施出其父「一元剑法」,抖腕
急出,形成一座圆盾,剑光吐出嘶嘶寒劲,手法果然奇诡凌厉。但大怪童相堪称
武林有数高人,「飞凤剑法」海内读步,一抖腕,一斜挥,却有意想不到的威力,
岂是姑娘可以望其项背,只见大怪童相冷笑道:「米粒之珠,也放光华。」说着
沉腕由下而上,连出三剑,「有凤来仪」,「凤鸣于天」,「广寒风翔」,这是
「飞凤剑法」中三大绝招,但见漫天剑光,金星万点,最厉害的就是飞凤剑招内
渗着罡气。

  果然这飞凤剑法威力不凡,胡若兰能有多大的气候,被大怪剑势罡气,迫得
连连退步,心头气血狂涌,手中缓得一缓,被大怪童相剑势突破护身剑气,径向
左肩头处刺来,这一来,姑娘整条左肩眼见即将削断。两声怒喝扬起,几乎是同
时的,一元居士胡刚,怪手书生谢云岳电光石火般,一左一右如飞地射到。谢云
岳先到一步,五指疾出,大怪童相只见迎面一花,蓦觉一股强猛无比之劲力扣住
剑身一抖,童相竟被这力道带出三四步,长剑虽未出手,可也大为凛骇。

  大怪童相定睛一瞧,面前立着的原来就是昨日在清风楼上,单席独酌地奇丑
少年,五指尚扣住自己剑身,但闻奇丑少年冷笑一声道:「尊驾枉称「飞凤剑法」
是天下第一,看来也不过尔尔,要想成名露脸,何不等待泰山大会,以你这种自
负成名之人,竟然向一弱女子下手,真是无耻之尤。」

  大怪童相被骂得睑上阴晴互现,只嘿嘿冷笑不住,手中猛一着劲,便想把长
剑自奇丑少年五指中夺出。谢云岳哈哈大笑,五指一送,大怪童相不料谢云岳有
此一着,顿时蹬蹬蹬急促倒出三步,差点摔在污黑雪水中,宫门二杰看得面面相
对,那个黄衣喇嘛张着一张血盆大口发征。

  「一元居士」方才后一步赶到,便拉着爱女胡若兰跃出场中,胡刚只觉这奇
丑少年身法比自己更为神速,手法玄奥,不由大为惊奇,胡若兰何尝不作此想。
二怪巴山雕如飞似的掠过场中,想喝道:「阁下果然艺业不俗,不过暗袭出手,
巴某看得有点不心服。」

  谢云岳哈哈大笑道:「此乃以其人之道,反治其人之身罢了,不服,泰山丈
人峰上等我好了。」

  二怪巴山雕冷笑道:「既如此说,准在泰山相候了。」说罢,一抱拳,向大
怪童相招呼一声,径自飞越人群头上离开。

  宫门二杰铁臂金剑何中福,阴风煞掌展万雄始终在场缘注视着奇丑少年,此
刻,秦中双怪一走,冷哼了一声,一起,便晃在谢云岳身前。阴风煞掌展万雄冷
冷说道:「阁下今日脸可露够了……」

  「住口。」谢云岳冷声俱厉地大喝道:「展方雄,何中福,嘉亲王屡次逾命,
不得凭借公门涉入武林私怨,你们竟再三率众搅事生非,罪该凌迟处死,咱身膺
王命监视汝等,还不快滚。」面色阴沉得可怕,两目神光电射。

  宫门二杰不由机灵灵打了一个冷战,蓦闻黄衣喇嘛哈哈狂笑道:「这小子竟
敢使诈,真是活得不耐烦了,佛爷在大内及亲王府出入,压根儿便识不得你。」

  谢云岳冷笑一声道:「要识得咱还不容易。」声出,十指闪电般往黄衣喇嘛
双手「腕脉穴」抓去。

  那黄衣喇嘛本是雍和宫中首座大师,名唤呼察克图活佛,精擅「西天佛手印」
掌法,一身武学与宫门二杰不相伯仲,深得当今倚俾,也娇枉嚣张,好色如命,
一双色眼,从始至终就未曾离过胡若兰姑娘身上。此刻见得丑少年十指倏忽如风
地向自己腕脉抓来,不禁微微一惊,两掌一翻,自恃练有「大金刚不坏身法」,
浑身金铁不入,抖掌急出,施展「西天佛手印」掌法,欲一掌劈毙对方。

  他这一蓄气凝掌欲待推出,竟是棋差一步,只觉对方十指透出劲风锐利砭骨,
招未到已有些微麻感觉,此刻要撤势已来不及了,因他两掌翻着,不吝授人以柄,
正好被扣个正着,只听得一声裂牙惨嗷,但见呼察克图活佛口张目努,汗流如雨。

  谢云岳嘿嘿一声冷笑道:「你是那一宫里秃驴,快说。」

  呼察克图痛得心肉皆颤,只觉体内万条毒蛇蠕动,酸麻难耐,求死不得,此
刻要他死,只怕也愿立即自求解脱,无奈被人所制,气力全无。平日颐指气使的
狂态一扫而空,颤声说道:「小僧呼察克图,是雍和宫主持。」

  谢云岳「哦」了一声道:「原来是你,念在万岁爷对你颇为器重,暂饶你一
命,滚吧。」十指一放一推,呼察克图臃肿躯体,登时倒飞出去三四丈外,扑通
一声,摔在一雪水没腰窟窿里。只见呼察克图翻身爬起,抱头鼠窜离去。

  谢云岳十指齐出,此是绝世盖代,千古奇学「轩辕十八解」手法,这手法堪
称盖世凌今,武林精绝之学,谢云岳年来闯荡江湖,虽少施展,却在近日始悟出
「轩辕十八解」实在是一种精奥绝伦之学,无论较任何一派之奇学,甚之较本身
所具之「弥勒神功」十四式,以及「菩提贝叶神掌」,均凌驾乎其上,皆出任何
一种武学连番施展,都有人识出来路,或克制方法,而「轩辕十八解」神诡莫测,
却无人知其来历,何况论其克制之法。

  这一来,宫门二杰骇然色变,火眼金蛛面如死灰,「一元居士」胡刚见谢云
岳只这一出手,闪电之问,以他这样武林高手,竟也瞧地不甚清楚,只觉他手法
奇诡恋难解,不觉轻叹了一声,望着爱女胡若兰道:「此人武学之奇,令人不可
思议,看来不出十年,武林中几无人能出其右者。」

  胡若兰星眸射出惊异目光,娇憨地笑道:「怎么,爹爹往常从不服人,今日
竟对此人过事谬赞。」

  一元居士胡刚微微笑道:「傻丫头,为父岂是对人谬赞,你只以后留心看着,
自可发现此子确有人不可及的长处。」胡若兰似信非信地嫣然一笑。

  此刻,谢云岳向宫门二杰微笑道:「两位老爷,还有事请教吗?」

  宫门二杰立在那里,进退两难,闻言铁臂金剑何中福强自镇定答道:「阁下
武学确是惊人,不过几次均是偷袭出手,使人见了难免有输得不心服口服之感。」
先前宫门二杰听得谢云岳,身膺王命监视他们,不由疑真疑假,此时撇开只字不
提,二杰认定谢云岳每次出手,都是令人猝不及防,抢尽先机,才予致胜,不心
服之言,确是出自他们两个宫门二杰肺腑。

  谢云岳微微一笑说道:「两位老爷要想与咱交手印证,那还不容易,不过两
位先得辞去大内侍卫再说,现时不消过手,立时取出王命,便可就地正法。」说
罢,目光神威令人不可逼视。

  宫门二杰面现灰白,铁臂金剑何中福长身一揖,道:「阁下既如此说,只有
俟诸异日了。」说罢与阴风煞掌展万雄转身缓步走去。

  火眼金蛛林蒙倏地回身图逃,才一启步,蓦见面前风声嗖然,奇丑少年已落
在身前,右手一晃,自己左「井肩穴」被扣住,似五支钢爪般戮入骨髓,禁不住
痛得出声。

  只听谢云岳冷笑道:「昨日之事不说,就论方才之事,百死不能赎其罪,谎
言负荆请罪,诳邀胡老前辈父女两人赴宴,以遂呢毒计,再又恃大援在后,竟寻
上门来,现在你还有何话说?」火眼金蛛林蒙本是新近才起得北四省三点的首领,
这时虽然痛得发昏,怎奈以一会首领之尊,不能低声下气,强忍着牙只不出声。

  谢云岳又冷笑一声道:「看你你强得几时?」林蒙突觉肩胛一紧,体内真气
一散,有即将虚脱模样,面色由青泛白,身形一阵摇晃,便要不支倒地。

  一元居士胡刚见状不忍,飞身上前笑道:「老弟,饶了他吧,姑念初犯,下
次再犯便是老朽,也不饶他。」

  谢云岳手一放,也不顾他死活,便自转身,一元居士胡刚强邀他同往三元客
栈一叙,他慨然应允,同着一元居士胡刚父女两人步入三元客栈。火眼金蛛林蒙
由其手下,失去两耳的彪形大汉搀着走出,围观群众一哄而散。此事登时传遍了
九城,俗话说防口如防川,一点都不错。

  雪是停了,朔风也逐渐地转弱,天色尚是彤云密布,灰蒙蒙地一片,气温反
较降雪时为低,寒气凛冽,呵气成云,滴水成冰,街上行人还自喧嚷,每人禁不
住均向三元老栈门内投望一瞥。一元居士胡刚等三人,走进内室坑上落座,坑内
热火熊熊,一至如春,命店伙叫来几样酒和莱,边酌边谈。

  谢云岳发现衡山派雁回老人始终不见,不禁问起,一元居士胡刚抚须笑道:
「雁回老友昨晚赶返三湘去了,听说这次泰山大会,衡山虽不在九大门派之内;
但维持武林正义,衡山派理该稍尽绵力,他想趁着这一个多月时光,与掌门人督
促门下,将衡山两仪剑学操练纯熟,以期泰山会中不受人轻视。」

  说着一顿,目光炯迥凝视了谢云岳一瞥,正色道:「老弟,到目前为止,老
朽自称见多识广,仍然瞧不出老弟师承来历,只觉老弟无论机智才华,都属超人
一等,无限敬仰,心知老弟掩藏本来面目,必有难言之隐,但老朽自信守口如瓶,
必不致泄漏,不知可否见告?」

  一元居士胡刚昔年名动江湖,三上昆仑后,威名借甚,身蕴武学更称包罗万
象,赋性极强,难得有人能得他称许青睐,屠龙居士蒋太虚与他相交莫逆,情如
兄弟,但行起事来,仍各行各素,互相不加闻问,所以武林知交寥寥可数,但他
眼皮最杂,各门各派惊奇武学都见识过,不想二十年重履江湖,乍见谢云岳手法
之神诡,前所未见,大为折服,不禁一反常情,遂而动问。

  谢云岳闻一元居士胡刚动问,不禁心内作难,沉吟一刻慨然答道:「晚辈不
敢欺瞒,一身所学泰半授之先父,所余得之一高僧,只因身负家仇,不得不掩饰
本来面目。」

  一元居士胡刚不觉动容,因他实在意料不及谢云岳精奇武学,还是得之其父,
只不知那高僧是何许人,他深知天下武学之精深博大,无过于少林寺,只是少林
技繁学杂,有生之年,难得贯通,是以少林门中极难举出一出类拔萃之人,其他
门派。专攻一技,自有奇异突出之长,但武学源流同出一宗,说起来无多大差异,
只在个人造诣精简如何,不过谢云岳手法,实超出武学领域之外,不禁大为惊异。

  要知谢云岳这「轩辕十八解」是上古绝学,不要说是一元居士胡刚不知其来
历,甚至千百年前武学开派宗师亦为之茫然。

  一元居士胡刚问道:「那么老弟尊姓?」

  谢云岳微笑答道:「不敢,晚辈姓谢。」

  一元居士胡刚哦了一声,仍猜不出他是何人之后,皆因胡刚隐世二十年,对
外事概不加闻问,追魂判谢文被害之事,他丝毫不知,何况他也不识,原因他与
谢文个性类似,两人具是猬介嫉恶,又都神龙隐现无常,是以不知。

  坐在一旁的胡若兰,两道秋波未离开谢云岳脸上,此刻,小嘴一撅,嗔道:
「爹,他在室内还要戴上这个劳什子面具,是不是怕我们瞧见嘛。」

  一元居士胡刚微微地一笑,而后目光凝向望有谢云岳似在请求。谢云岳心知
不能推脱,遂揭下面具。胡若兰星眸一亮,不觉红云上颊,芳心卜卜乱跳,暗暗
想道:「好俊俏的美男子。」禁不住秋波含情,痴痴望着谢云岳。

  谢云岳心中猛然一惕,面具又倏地套上,他知情孽不可再种,引起情天难补,
恨海难填,自误误人莫此为甚,自谢云岳雪地中施救婉兰姑娘起,听得她这般凄
婉哀怨地唤叫,这种心念,开始在他心田中已生了根。

  一元居士胡刚见状,暗暗地叹了一口气,原因是他心思缜密,察微知著,深
知男女情爱之发生、往往都是一见钟情的,今见爱女神情,便知她深深爱上了这
位少年,然而谢云岳似乎并不爱其女,须知男女相悦,男的方面多采取主动,但
事实却相反,不过自己爱女天生丽质,美若西施,铁石人也要动心,未必谢云岳
就是鲁男子,想至此处,即已料出谢云岳必然有了心中人,否则,不会如此。

  谢云岳不愿一元居士胡刚此时提出尴尬问词,心中一动,笑道:「宫门二杰
此时忍气退回,心中必然不忿,据晚辈看法,他们还会卷土重来。」

  胡刚诧道:「谢老弟何以见得?」

  谢云岳微笑道:「宫门二杰以他们个性,方才便没有如此善了,只以他们忧
心火灼,子女全被人掠去,怎么不急于寻觅。」一元居士胡刚惊问他怎么知道,
谢云岳遂把玉泉山顶一幕详细说出,只瞒了自己戏弄黑衣玄女殷玄薇,及园中遇
乾隆皇帝这两段事。

  胡刚听到黑衣玄女重出苗岭,不禁动容,忽然抚髯呵呵大笑道:「老弟,你
知道老朽出身么?」

  谢云岳摇首表示不知,只听一元居士接着说下去:「普大之下,恐难有一人
知得老朽来历,即是老朽生平知交屠龙居士蒋太虚也未必知道。」说着,又是一
笑,道:「老朽就是百十年前,号称武林一隐的祁连异叟门下,家师从未露面江
湖,只有力败苗岭双妖这事,一时威震神州,名动天下,可惜余生也晚,不及见
到此一风云搏斗殊死之争的伟大场面,引为憾事,家师常谈起当年,曾发下宏愿,
督必除掉苗岭双妖,后见双妖一身武功不凡,不禁动下了怜才之念,手下缓得一
缓,终被逸去,不想留下一个祸胎。」

  胡若兰姑娘嫣然一笑,掠着鬓发道:「爹,怎么没听见你说过么?」

  一元居士胡刚呵呵大笑,道:「说给你听,你也不知道,女孩儿家要知道这
些事做什么?」

  胡若兰噘着小嘴,道:「谢大哥,你看爹有多老气横秋嘛。」谢云岳为之一
笑,胡刚今天老兴弥浓,说出当年武林见闻,胡若兰听得津津有味。

  谢云岳在胡刚说话时,心内暗暗思索,始终想不出宫门二杰子女为何人掠去,
不过他那盟兄乾坤手雷啸天机智百出,到有此可能,但以他一人之力,怎么能成
功,除非他手腕通天,假如是他做得,那是一种奇迹。忽然门外有人敲了几下门,
胡刚喝道:「谁!?进来。」

  木门飘飘地推开了,探入了一个面目熏黑十二三岁的小童,嗫嚅着问道:「
请问有没有姓谢的大侠在内?」神情十分诡秘。

  谢云岳不觉起疑,微笑道:「我就是,小朋友有何事找谢某?」

  小童见一元居士父女在旁,抿了抿嘴,道:「谢大侠可否借过一步?小的有
下情回禀。」

  谢云岳遂与小童步出门外转在院角,小童低声道:「谢大侠可有丐门信符吗?
可否与小的一瞧?」谢云岳见他要瞧丐门信符,心知不是苍玺派来,就是奉雷啸
天之命,遂取出紫铜符令与视。

  小董神情一凛,立时从怀中取出一信,递交谢云岳身上,躬身一揖,道:「
小的尚需赶赴齐鲁,容以后叩见吧。」说罢,两肩一动,嗖地「一鹤冲天」,拨
出墙,身形之巧,深得上乘轻功其中三昧。

  谢云岳见了暗赞不已,遂看了看信封,认出是乾坤手雷啸天所写,忙启封取
出笺函详视,阅后不禁眉头一皱。原来雷啸天已在昨日正午离开燕京,径奔济南
去了,他说傅青已由法一上人收为少林俗家弟子,也知傅六官及婉姑娘被救出,
猜是三弟所为,恶师爷沈上九悟出受愚,只能隐忍在胸,现燕京侦骑四出,必欲
查获三弟行踪,深望小心。

  他又说为着丐门纷争,竟与苍化子绝裾,一怒夜入宫门二杰家门,掠其子作
为人质,本想勒逼释放傅家祖孙二人,现既被三弟所教,人质留作无用。已命人
今日释归。雷啸天本想留在燕京与谢云岳晤面,只因宫门二杰知他与怪手书生俞
云是莫逆之交,必然是欲在他的身上找出怪手书生下落,不得不离开燕京径奔齐
鲁。

  他去齐鲁的原因不仅为此,他接获消息,谢云岳之岳翁中州一剑赵康九及两
淮大侠周维城不愿随着赵莲珠、周月娥两人至塞北牧场飞雪手吴奉彪处,意欲等
待着暖花开时再往,便去济南源城镖局友人家小住,不想牵涉在一劫镖事内,现
在红旗帮主文雷率众及武林十三邪亦在济南,意欲报那在周家屈辱之仇,箭头齐
指在两淮大侠周维城身上,现双方都在安排布置,千佛山顶大战一触即发,深恐
赵周两位大侠势孤,所以赶赴济南作一臂之助。丐门叛徒混元指蒯浚也在济南,
苍化子丐门三老等追踪前往,希望谢云岳燕京事了,便即日来鲁云云。

  谢云岳看完,叠好收置怀中,心想:「自己在燕京现在既无所事事,今日就
走吧。」想完,入得门来,只见一元居士父女两人,正在含笑望着他。

  谢云岳见胡若兰一双秀目,像两道冷电射来,直像要看穿自己内心一样,不
由脸上一红,幸得面具遮掩,不然尴尬得很,为怕情魔牵缠,更心急着要走,当
下他微笑道:「方才是友人相召,晚辈有事待办,特来辞行,泰山之会,再行相
见吧。」

  一元居士不由一楞,脸色又立即缓和,微笑道:「老弟你有事,请便吧,咱
们相见有期,再见。」胡若兰听说他要走,心中正要问到那去,反正父女两人也
无事,何妨同伴,此刻见其父说出再见的活,又将溜出口边的言语,咽了回去,
眼怔怔望着胡刚。

  谢云岳现在的心情,愈快是愈妙,回头对着胡若兰姑娘一抱拳,道:「姑娘,
我们泰山再见。」说完,一转身形,步出门外。

  胡若兰姑娘星眸一红,正待向其父撒刁,一元居士低喝道:「傻丫头,他要
走,我们留得住吗?他不与我们同伴,难道还禁止得了我们跟着走吗?快收拾东
西,为父失去探明他走的方向。」说着,一晃身形,闪出门外问街上走去。

  姑娘登时绽露出笑容,也不再想,忙自收拾行囊,好得他们武林人携带简单,
两个包袱一提,赶紧走出。在那谢云岳被小童唤走后,父女两人商谈,一元居士
胡刚瞧出女儿心意,深深地爱上谢云岳,自已何尝无此想法,便探问女儿口气,
是否爱上了谢云岳。胡若兰一个女孩子家,对于此事未免羞人答答,但究竟她是
山野长成,豪爽一如男儿,颔首承认。

  他们父女正计议如何设法,一元居士主意是好,命姑娘伴着谢云岳,日子一
长,情愫就难免发生,到那时,自然水到渠成,不料谢云岳已转回,直言要走,
一元居士脸上一楞,就是这个缘故,但姜是老的辣,想出这个跟踪的办法。

  且说谢云岳不虞胡刚父女会跟踪,出得栈房,横跨大街,去一家骡马行买了
一匹良驹,便自跨上坐骑,叭叭一挥鞭,往东泼雪扬水奔去。这情形均落在一元
居士胡刚父女两人眼内,等谢云岳一上骑,他们也自跨过对街,匆匆忙忙买下两
匹健壮良骑,追随而去。

  谢云岳一出得燕京城,勒马如飞,取道马驹桥,直奔武清。此刻的大气,较
降雪时更冷,寒气袭人,狂风啸扫四野,环宇皆白,马匹踏在坚冰的道上,不时
地打滑,呵气成云。谢云岳在马上,不由地胡思乱想。想来想来,也无非是父仇
未报,只知仇人不在少数,正邪均有,究竟找不出何人主谋,更不知这些人是谁,
自己要采取怎么样一种手段才可报得大仇。

  他现在的性格,仁厚及狠辣各占一半,善恶之差本来就是一线之别,他这样
一半对一半,造成他内心得极端矛盾,进退未免失措,原因是他仇人,正邪双方
都有,何者该杀,何者不该杀,不禁彷徨起来了,邪道仇人应核杀,但正派呢?
于是,心情立即沉重起来,他不知正邪之分,应该怎么分办的,一团解不开的乱
麻,塞进他的心。假如他心境宁静,可能会发现,身后两里之外,两人两骑追风
也似的跟着自己。

  长鞭脆响,马匹如飞,一个时辰过去,谢云岳便自赶在武清县境二十里外。
他的心情纷乱过去,不过半刻宁静,又自纷扰,脑海中现出来一个一个人影,先
是明媚皓齿的赵莲珠、其次是柔顺宜人的周月娥,再是娇艳大眼的傅婉儿,继而
是楚楚可怜的江瑶红,又想到数夕温存,媚若刻骨的顾嫣文,不禁脸上泛出笑,
但一想到刁玩泼辣的倪婉兰姑娘,深深地叹一口气想道:「怎么我和她这么无缘,
这是怎么了?」他自己也猜不出是何缘故,如今又是一个胡若兰姑娘,美若王嫱,
体态轻盈,自己虽不想再种情挚,但此刻,就有一种怅然若失之感,袭上心头,
一颗心尽像是被胡若兰姑娘牵住一般,不禁又是长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
宁为情牵,毋情误,难道我是被情误了吗?」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已进了武清
县境。

  一进得县城,把一颗胡思乱想的心收了起来,马步也勒缓了,「踢踏」、「
踢踏」,慢慢走向大街,见得街心有一家大酒楼,翻身下骑,步上酒楼。谢云岳
一上得酒楼,顿时楼面上食客都将目光投向他,露出好奇之色。

  食客中有一青巾包头大汉,顿时哈哈大笑道:「那儿来的这丑杂种,瞧着可
不象人养的。」言甫落,那大汉颜色大变,阿哟惨号出声,原来谢云岳听到这大
汉言语伤人,不由心头火发,一掠身,使自欺在大汉身前,五指倏忽搭向大汉左
肩捏住。试想那大汉有多大气候,怎禁得住谢云岳捏住「井肩穴」上,登时,泪
流满面,疼得打颤。

  还是那大汉同伴眼明,趋向谢云岳抱拳笑道:「尊驾请手下留情,在下这同
伴本是粗人,出言冒犯,请尊驾不要记在胸怀。」

  谢云岳见说话的人,也是青巾扎额大汉,那桌面上的都是一色人物,肩头插
着兵刃。闻言冷哼了一声,松了手转身找了一个座位坐下。众食客齐都心头发毛,
连连偷看一眼都不敢,说不得就是这一眼,又惹上一场横祸。

  此时,那大汉痛定,还自嚷道:「谁说我是粗人,红旗帮下都是铁挣挣得汉
子,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谢云岳听了不禁一怔,想不出武清县境,都是红旗帮势力所及,暗中便留了
意,发现那桌面上的人,均都怒视着那出言大汉,隔邻同伴低叱那大汉,说是咱
们还有要事待办,怎么可轻树强敌,再要如此,禀明帮主把他废了。那话声虽低,
也听得极为清楚,谢云岳心中一动,决意探明他究竟有何事待办。

  片刻,那红旗帮众已自食好,下得楼去,谢云岳亦随后面,扔下一锭纹银,
叮嘱马匹用料,等他回来牵去。红旗帮众城外逝去,谢云岳远远跟着,只见他们
进入一座小庙。这座小庙隐在一丛疏林后,几为浓雪遮没,谢云岳一掠身形,疾
如飞鸟地蹑去。

  谢云岳知道这种江湖帮会组织集会,境外必将戒备严密一进得疏林,身形便
放缓下来,掩在一棵树后,份觑那座小庙动静。只见这座破烂颓废得小庙,孤寂
地矗立在一片雪地中,四围满是疏林,枯枝鬼牙乱张,枝头积雪难融,冻成冰条。
庙门前留下方才红旗帮众践踏的凌乱足迹,显然那些人并非江湖能手,尚未到达
踏雪无痕的阶段。

  谢云岳见无动静,正待启步扑向庙内,嘉觉一股微弱的寒风,向自已肩头袭
来,他本能地向外一闪,那股寒风便自扑到了树干上,啪地一声大响,震得枝头
冰雪如雨一般堕落。谢云岳一闪开使自回面,瞧清暗袭自己的人,却是一个长发
披肩,貌象狞恶的老怪物,十指特长,干枯黝黑,宛似一双鬼爪。低喝了声:「
你是谁?」

  那老怪见谢云岳竟脱出自己「鬼诡飘风」的掌力之外,而且身法神奇之极,
不由一怔,及见谢云岳转面过来,更是一怔,暗想:「这倒巧得很,怎的这少年
生就这样一张怪面孔,与自己长相无独有偶。」心内虽是这么想,也不答话,双
掌还是疾如鬼魅地抓去。

  谢云岳见他不说话,又自如风地袭到,心头怒火陡升,又急于进得庙内,当
下右掌疾翻,迎着那袭来的阴柔寒劲一撞,用出「弥勒神功」震宇决,「力劈狂
澜」一招,威力果自不凡,闷哼声中,只见那怪人登时已离弦之弩般,被震得倒
飞了出去。

  这时,疏林内嗖嗖嗖,窜出三四乐身形,其中一人身形闪电般一掠,将震飞
得怪人倏然接下。那怪人已自震得心头血涌气翻,面色大变,幸得谢云岳只用上
五成真力,不然,那还有命在。瞬眼之间,那林中窜出四人,以及怪人己将谢云
岳团团围住。

  那接下震飞怪人的是一极其瘦削,面有山羊胡须的老者双耳炯炯,沉声喝道
:「你是何人,既入江湖,难道不知偷窥别人帮派集会之忌么?」

  谢云岳冷笑一声道:「你管我是谁,寄迹江湖的人,没有不进庙的,你们又
没有昭示在外,我怎知你们在内集会,就是明知,也不能阻止我出入,原因是这
小庙并非你们私产。」声色俱厉,神色比死人还要阴森。

  那疏林现身的五人,却是武林十三邪内五邪,只因十三邪之首苍须怪叟,在
周家庄被怪手书生谢云岳一掌「六合须弥」震得双腕全折,再又拍中「玉枕穴」
晕倒,经红旗帮主八臂金刚宇文雷带返总坛,悉心治疗,用两截钢环将断腕续上,
事后只觉奇耻难休,便将十二邪全部召来,为念宇文雷救治之恩,自承十三邪永
为红旗帮护法,誓报怪手书生一掌之仇,到目前为止,只知谢云岳姓言名岳。苍
须怪叟息养一年,无时不日不想报那一掌之仇。否则,生平之耻奇恨难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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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宇文雷在九瓯峰返来,风闻两淮大侠周维城及中州剑客赵康九两人,落在
源盛镖局内暂住,苍须怪叟便设下双管齐下的毒计,使得赵周两人及言岳身败名
裂,于是红旗坛下纷派高手,来在晋鲁两省安排此一阴谋。此刻,按理来说,武
林十三邪在江湖,都是些杀人不眨眼,令人闻名丧胆的黑道人物,为何对当面的
丑少年迟疑久久不敢下手,因为他们看出丑少年那一掌之力,就是苍须怪叟所中
的掌力一模一样,其区别就在大小之分,假如谢云岳用出十成真力,那就必然断
定面前的丑少年即为言岳了。

  不知是何使然,那与谢云岳对话的人,只觉一阵寒意袭上了心头,自感心悸
不已,这大出常情,赶紧定神息虑,大喝道:「阁下自恃艺业不凡,口出狂言,
你怎知可胜得了我们武林十三邪五人合手之力?」

  谢云岳一听,便知苍须怪叟为报去年一掌之仇,竟不惜与红旗帮沆瀣一气,
于是哈哈大笑道:「原来是你们,如此更饶你们不得。」说着,陡然面色一沉,
一出手就是「轩辕十八解」制龙手法,五指向那人右腕扣去。

  那人不料谢云岳出手如电,足一错步,还未来得及闪避,右腕即被谢云岳五
只钢指扣住,登时疼得心神皆缠,一旁先前被谢云岳一掌震飞的怪人,看出势头
不对,猛然双掌齐撞,吐出一股阴寒奇劲,便向谢云岳胸后打去。

  其余三邪亦同时发动攻势,拳掌齐击,用出掌力均是与苍须怪叟一般的「透
骨寒风掌」,端的迅如闪电,八掌同出,虽是阴柔之力,亦是风声呼啸,宛如一
堵铜墙向谢云岳周身压到。

  那知谢云岳年来功力大进,日来又被他悟出「轩辕十八解」,「弥勒神功」,
及「菩提禅掌」三种绝世武学合运之功,当下五指一叫劲,那被扣的一邪,只惨
嗥得一声,顿时死去,随手一送。人也就「怒龙升天」拨起四五丈高下,一变旋
空之势,在四邪头顶盘绕。可怜死去的一邪被四股掌力一挤,连珠爆响,被挤得
一片肉泥骨浆。

  四邪征得一怔,只听得头顶一声清啸,暮觉一片重愈山岳的劲气压下,一个
不妙的念头还未来得及掠过,三邪便自吭得一声,了账西归,仅有一邪闪身得快,
堪堪脱出掌力之外,突然眼前一花,双腕倏被丑少年十指扣住,不由痛彻心脾,
双眼金星乱冒。

  原来谢云岳悬在半空,猛一提气,左掌用上「弥勒神功」压字决,「五指幻
山」一招,当头罩下,右掌又是一招「菩提禅掌」,想那武林十三邪,纵是武功
不凡,怎经得起盖古凌今两招绝学。且说尚有一邪为谢云岳「制龙手法」扣住,
体内直觉虫行蚁走,万蛇钻心,比死还要难过,不由怪嗥出声,其声宛如牛羊临
死前哀叫,悲不忍闻。

  谢云岳嘿嘿冷笑道:「你现在知道武林中,还有比你们十三邪更狠毒人物,
你只说出红旗帮在庙中集会为了何故,便可饶你一死。」

  这一邪便是铜打铁浇的汉子,至此邪熬受不住,只想让自己不受痛苦安然死
去,就算法外之仁,此时听得饶他不死,求生之念徒切,也顾不得丢脸,便将苍
须怪叟阴谋和盘托出。只听得谢云岳剑眉双坚,咬牙痛恨。

  原来苍须怪叟安排毒计,令红旗帮门下四出作案,杀,烧、淫、掠,事后留
下言岳名字,使言岳存身无地,自绝江湖,万才那武清县酒楼中七八名红旗帮众,
便是在武清县踩线人,白天探听城内大户富贾,晚间便要下手,差幸红旗帮还在
预谋之中,今晚即要开始,以后沿途施出这一套诡谋,这还不令谢云岳发指。

  谢云岳听后,一声冷笑,飞出手掌,闪电似的点了几指,废了他一身功力,
翻腕又疾点了一指「哑穴」,喝道:「速向西南寻地安居吧,嗣后如若撞上;便
无此好说话了。」

  那人长叹了一口气,垂着两双手臂,蹒跚踏雪而去。谢云岳望了庙门一瞥,
便往前窜去。疏林雪地中,又恢复了前时之静寂,只望朔风刮过树颠的涛音除外
仅有躺在雪地中面相狞恶的尸体,尚有一声极轻微的叹息。那谢云岳一掌推开虚
掩的庙门,前殿并无人影,足下并稍留,掠过殿后,寻视之下,不由愕然震住。

  只见殿后横七竖八地陈了一大堆红旗帮匪,副帮主烈火星秦鹿亦在内,死状
极惨,头骨全折,头勾在怀中,眼睁得铜钟大,神光涣散,嘴角涔涔滴出黑血,
还有一个形像奇丑的老者,四肢俱已断折,只剩下一层皮藕断丝连着,想来必是
武林十三邪之一,此二人看样子,全是在猝不及防下,被袭死去。其兮的人不是
剑刺,就是点了死穴,饶是谢云岳胆大,至此也毛骨悚然,心想:「此人端的功
力不凡,红旗帮众看来无一人能得漏网。」暗暗钦佩此人作事干净利落,但这人
是谁呢?穷思苦想也猜他不出。

  谢云岳只思索一阵,便自飞身庙外,一落在适才拼斗的疏林中,不禁又是一
惊,那被自己掌毙的四邪杳然无迹,显然是有人撤去,他于是情不自禁的感慨非
凡,因为他还是初次遇见行事比他更为神诡的人。谢云岳一阵感叹后,便自赶赴
武清县取回坐骑径奔济南。

  雪地冰天中,一人一骑策马如飞,长鞭叭叭,远望之,直如天际游龙。第三
日朝曦初上时,谢云岳便自赶过德州,跨入鲁境,齐鲁圣人之域,礼仪之邦,文
风特甚,乡老玩童见人均彬彬有礼,苏轼有诗云:「至今东鲁遗风在,十万人家
尽诗书。」即此之谓也,可惜历朝变乱,民生凋疲,鲁人本尚气节,崇侠义,一
变而成梁山之风,转为盗贼,绿林人物,可见人与境移,良深浩叹,自民元肇建,
民间始获得长久生聚,渐渐复旧观,作者幼年曾居鲁境数年,只见鲁省同胞豪迈
直爽,朴实可爱。

  这日艳阳满天,风和春寒,从德州赴济南,不消三个时辰便自赶到。济南春
寒料峭中已见和熙,这与燕京雪凝冰冻大是不同,因为济南城北有鹊华二山,冈
岭相连,隐隐若长堤,城南则千佛寺高峙,环其三方,是以济南省垣,城形凹下,
成一盆地。气候较为温和。

  谢云岳缓马策骑过得西关,眼中一亮,景色真个宜人,大明湖一显眼帘,碧
波千顷,湖中心历下亭矗立在望,岸旁杨柳甚多,湖内遍植莲藕,虽然此时只见
秃枝飘曳,残荷断梗,可是依稀想见夏日秀丽盛况,但见水光接天,湖水极浅,
其色碧青,可以见底,水鸥浮沉,游鱼可数,足与杭州西湖相比美,天然美景,
诚然「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言之不虚。

  谢云岳下得骑来,问明路人源盛镖局在何处,原来源盛镖局就在大明湖畔,
离此不出半里之地便到了。谢云云岳谢了路人乘骑走去,不到片刻,源盛镖局粉
墙上几个大字,瞧得极为清楚,湖畔石条大街行人不少,熙来攘往,但内中有几
个神色诡秘的武林人物,来回竣巡,一望而知必是源盛镖局对头。

  距镖局门首谨五六丈远,有一猴面中年大汉,叉着双手立在路旁。不时目光
投在镖局内,肩头插着一柄软鞭,神光逼射,嘴角微向下弯,代表着阴险狠毒。
谢云岳慢慢牵马走去,浓重地咳了声,一口粘疾竟吐在那猴面大汉足上。

  猴面大汉双眼一翻,大喝道:「何方丑小子,你要找死不成!赶紧与大爷擦
掉。」

  谢云岳故意挑逗,冷笑道:「说少年丑,你也好不了多少,少爷吐痰你为何
阻挡,哼,亏你说得出要少爷为你擦掉,如不是见你粗人无知,一纸送进宫里,
换上一百大板,你准吃得消吗?」

  那大汉听得这一番歪词,只气得哇呀大叫,凶睛一暴,喝道:「就算你是抚
台之子,大爷也要惩你一惩。」说着双手猛出,向谢云岳肩胛处点来。

  谢云岳本要激他出手,正中下怀,等他掌到轻轻一闪,便自到得猴面大汉身
后,那大汉肩头一柄软鞭也捞在手中。大汉一见对方失去踪影,心中大震,忖道
:「这番走了眼啦。」心念虽动,身形可不怠慢。旋风似反身出掌,一股狂飙硬
向谢云岳胸前袭到。

  这大汉虽应变奇快,那知对方是武林中闻名色变的怪手书生,这无异是螳臂
挡车,只听得谢云岳朗笑一声,软鞭梢抖成一个极大的圈花,那猴面大汉双手已
被束牢,霍的急啸声中,人也带飞出六八丈外,「扑通」一声,向大明湖栽去。

  忽地,吆喝声大作,几条身影如飞的向谢云岳身前扑到,谢云岳知那是猴面
大汉同党,不耐烦与他们纠缠,软鞭翻腕一掠,展成弧形鞭影,急如电光石火,
登时那扑来的数人哎呀惨叫,翻身倒地颊上均被划破三寸长口子,皮肉外翻,血
流满面。

  谢云岳嘿嘿冷笑,举起软鞭悬空往地下-掷,那么软的鞭梢插入地面有五寸
深,颤巍巍地乱晃,谢云岳一言不发,回身即住源盛镖局走去。负伤的数名大汉
见了,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翻身爬起,将堕入大明湖中同党救上,一溜烟逃得
无踪。

  镖局门首原有两武师立着,见谢云岳武学出奇,暗暗惊异不已,此刻见谢云
员牵马走来,赶忙迎上前去,含笑问道:「尊驾可是……」

  谢云岳忙挥手止住道:「两位暂不必问,请引在下去见两淮大侠周老前辈吧。」

  两人也不以为忤,含笑转身带路,其中一人说道:「周大侠为救敝局镖头负
伤在床,尊驾请随我来吧。」说着,便飞步引进。

  谢云岳留心镖局诸人,泰半面带忧容,虽有镇静如恒的,却在眉梢眼角中,
留意之下,不难找出一丝有异常情之处。镖局各形各色的武林人物均有,多为助
拳而来,见谢云尾随着两人趋步如飞,都投以惊奇的一眼。谢云岳随着那两人走
进了三进院落,往北首正房径去,两人向门首侍立一个劲装持刃的大汉,附耳密
语了两句,那人去房内,须臾出来请谢云岳过去。

  谢云岳一脚踏进,便见东西两张竹榻上,躺着两个须发苍白的老者,其一便
是两淮大侠周维城,另外的无疑问就是源盛镖局总镖头。周维城一眼看出了来人
是谁,神情十分激动,使欲挣扎爬起,谢云岳忙抢前扶起,低声笑道:「岳父,
您请安心养伤好了,万事都由小婿作主。」

  周维城摇首苦笑道:「只怕老朽伤势不会好的,受了独臂神魔的金线蛇毒,
仅是苟延残喘,那位源盛镖局总镖头高子龙也是如此,现在暂时闭住穴道,恐也
逃不了身化血水之厄。」谢云岳心中大惊,金线蛇天下奇毒,人被咬上一口,毒
液随血渗入了周身经脉,缓缓糜腐,由内而外,终至化成血水而亡,非普通治伤
之药可治,一时彷徨无策。

  那旁的源盛镖局的总镖头高子龙音带嘶哑地一笑,道:「是谢少侠么?请免
忧虑,人生百年不过是弹指梦幻,想令岳维城兄与老朽年逾花甲,去土不远,生
有何欢,死有何惧,只是令岳赵康九兄不计生死,远去泰山千丈渊独臂神魔处,
偷采金线蛇独门解药鹤诞草,一去五日,至今未归,令人悬念。」

  谢云岳眉头紧皱,微笑道:「高大侠且请安心静养,在下即去泰山千丈渊寻
觅家岳,只有解药,那就好办了,不过这里情势如何,还望见告?」

  高子龙想是说话吃力得很,面红耳赤,嗫嚅着,当下两淮大侠高维城道:「
贤婿要去快去,这里暂时无虞,千佛山顶之约,还在七日之后。」

  于是谢云岳说道:「那么小婿去了。」说着趋出门外,心想:「怎么雷啸天
不见了,难道他出了意外不成?」方才听得赵康九孤身上泰山千丈渊,急于赶去,
连失镖后交手经过都没有问,究竟苍须怪叟在打什么主意,想挑动武林浩劫吗?
一想到武清县红旗帮鬼蜮阴谋,登时气往上涌,暗暗起下决心,誓非消灭红旗帮
不可,只此一念,遂令成武林浩劫。

  他思绪纷乱,走出源盛镖局时,两武师与他见面几乎茫然无睹。

  谢云岳飞跃上骑,出得南关,一路驰奔,片刻间已离城郊,深入荒郊,去济
南城四十余里,煦日耀天,眼前的是黄萎萎地山丘草坡,一列列的短林如飞地掠
过。

  他在骑上正游目俜怀之时,忽见路则短林内,有两条人影迅快地闪去,捷若
奔马,似乎超出自己之前,不由暗暗讶导。他心内于焉警觉,知匪党有人暗暗跟
踪,前途定是危机四伏,说不定有人阻截,此刻的他,并不想多事,一心一意要
赶赴泰山千丈渊,虽然泰山极大,广阔千里,千丈渊不知在何处,但既有地名,
稍费心智,仍不难觅出,于是扬鞭猛挥,策骑急奔,想把那跟踪两人抛置身后。
他不想多事,但事情确找到他头上。

  入泰山之径,千百年来均是由泰安县北行人山,不过由济南至泰安尚须经泰
山山脉一截尾峦,自万德村起至泰安西南鲁村止,有七八十里之遥,入得其中,
危峰插云,岗峦绵密,松萝敝天,崎岖难行。谢云岳到得万德村时,已交未末申
初,匆匆在村上用了一点食物后,又自跃上征途。

  一登上泰山,林阴遮日,昏茫得有如黄昏,谢云岳眼力有逾常人,当不觉其
苦,跨下坐骑可就有点吃力,高一步,低一步,比人行还要慢,谢云岳暗想:「
这样走,何时得到泰安,倒不如弃马步行来得快些。」心念甫了,蓦然间,林中
两旁急如闪电地射出数十样暗器,一片破空急啸大作。

  谢云岳猛然惊觉,退登借劲,嗖地拔起五六丈高,疾变天龙八式中「神龙掠
尾」,头上足下,推出两掌。左掌使出「弥勒神功」第十三式「阴极阳生」,右
掌劈出神功十四式「六合化一」,向左右两边凌空分击。「弥勒神功」是佛门祛
魔卫道的无上心法,蕴具至刚至柔绝奥之能,这一打出,只见无数股气流排空激
荡,涛张云涌的急剧向两侧迫挤,登时山崩地裂,枝叶横飞四溅,轰隆之声不绝,
震耳欲聋,尘土漫天,别的不说,仅海碗粗径的松杉之属,就被震断数十棵,足
见「弥勒神功」掌力神威惊人。

  谢云岳身形落定,乘骑已中箭死去了,倒在路旁,他气得目眦皆裂,身形疾
逾闪电地往在边林中掠去,遥见十数条黑影,远在数十丈外林间捷足飞奔。谢云
岳心想:「我今日若叫你们逃出手外,誓不为人。」心念虽如电轮疾转,足下也
迅如星殒飞赶去。

  林间黑樾阴暗,荆棘藤萝纠结牵缠,异常难行,这一来,速度减弱不少,尤
其十数条黑影,东奔西窜,目力再好,仍晃眼如花。这一森林,异常绵密无际,
等他追至林外时,已费了一个时辰,天色已晚,下弦月尚未升起,夜空中仅得几
颗疏星明灭,寒风袭人,一阵阵呼啸刮过林梢,涛音起自天籁,穷极目力之下,
眼前尽是层伏起落的岗丘,矮树分立着有如一憧憧鬼影,随风摇动,异常阴森恐
怖,那些黑影已是杳然无迹。

  谢云岳紧驰了里余,存身在一个山丘上,定一定神,思忖他们逸去的方向。
忽然一声声低沉恐怖的怪笑,由四面八方传来,随夜风飘入耳际,如同鬼哭狼嗥,
昏夜之中,饶是谢云岳胆大,至此由不得毛骨尽悚。谢云岳既惊了昏夜荒山魅笑,
同时对匪徒此种鬼蜮伎俩也大为震怒,凝耳静听,但闻得这阴森低沉的怪笑,此
起彼落,随风传出老远,荒谷激起回荡,任何一个角落都有呱呱的怪音,扰人心
灵,益增恐怖。

  他测出西南方处一怪笑之音,距存身之地较近,双肩一动,「金龙抖甲」双
掌如钩,挟雷霆万斤之势,身形一拨,疾又变为头下足上,向发声处扑去。双掌
猛吐,打出汹涌如潮的劲气,凌空下击。突然间,一声阴森的怪笑扬起,在他掌
劲边缘之处,腾出一条极快的黑影,冲霄而起,宛如夜袅扑空,捷如鬼魅。

  谢云岳变换身形迅快无涛,尚未落地,双足交互一喘,胸腹贴地倒翻了回去,
两手电光石火般向那条黑影足踝扣去。口中大喝道:「朋友,装神扮鬼的,你算
得什么武林人物?」只是稍迟了一步,那条黑影快了一分足滑出谢云岳双手。

  但谢云岳「轩辕十八解」,断筋截脉「制龙手法」,是天下绝奇精奥之学,
那人虽侥幸滑出,仍被谢云员吐出指劲扫中一点,只听那条人影发出一声闷哼,
只略缓得一缓,仍急如飞弩一般往上激射了出去。谢云岳一声暴喝:「朋友,那
里走?」双足又是一喘,身形快得电漩星射,冲霄尾随着那条黑影追去。

  今晚,谢云岳可露出了平生精奇之武学,似这种凌风三换身法,真力不坠,
神诡妙奥,武林中甚是罕睹。眼看那条黑影就要追及,成云岳蓦突觉足底有两股
排云驭空地涛涌气流迫来,渐见压束沉重,心中微惊,荒山中竟遇上这种劲敌,
于是撇开追擒那人企图,两臂倏地一沉,并指吐劲,人也急翻直坠。

  只见两条黑影闪电地扑到,凌空往上推拿,打出几股狂飙。谢云岳一声轻笑,
护身神功业已密布全身,功行两臂上,骄指分往两人「肩井」穴戳上,这一戳上,
两人非得肩骨全卸却。两人深知道厉害,慌不迭地掌力硬撤了回来,全身迅快的
飞坠,甫一落地,谢云岳双手电飞跟踪而到,两人吓得亡魂皆冒,「懒驴打滚」
分开翻了出去。

  那被谢云岳先追蹑的那人,亏得有这两人抢救,才脱出了险境,此时他自己
下坠,见这两同伴身已濒危,喝了声「打」,星光隐约下,但见十数个发亮飞芒,
宛如暴风雨地打出。只听得铮铮几声微响,打来暗器悉数被谢云岳护身神功潜力
震落。

  双方的身形已落立在山丘之上,谢云岳寻见十数丈外连续显出四条黑影,来
得好快,才一站在两丈开外,登时散了开来,与前三个人团团将谢云岳围住,暗
站成七星方位。星光微弱,那七人面形,谢云岳看得不甚清楚,隐隐看出形相奇
凸,年岁却已不小。

  谢云岳一声冷哼道:「朋友,昏夜荒山阻截在下,为了何故?如还不出一个
明白来,在下可要施展毒手了。」活落后,七人不则一声。其间只有瞬时的沉寂,
七对眼睛吐出湛光如枭目,滴溜溜乱转。

  突然,一声嵥嵥怪笑发出,凝荡夜空,笑完,大喝道:「我道是谁,却原来
是你这小子,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今夜若不令你溅血横尸,岂能
消却老夫之恨?」

  谢云岳听出耳音极熟,微一思索,恍然悟出那是何人,哈哈一笑道:「苍须
怪叟,你临死犹不知悔改,真是好笑,前次念你成名不易,才予不死,今番荒山
阻截,少爷倒要瞧瞧年来你练些什么绝艺?」

  苍须怪叟当年在周家庄,被谢云岳一掌「六合须弥」打寒了心,虽然双腕被
录药钢箍接上,功力也略有增进,至今仍余悸犹存,心知单打独斗未必能取胜,
暗中起下取巧之心,沉声喝道:「姓言的,你别以为今晚能全身而退,你仔细看
看,还有更厉害的对头人来已。」

  谢云岳心中好笑,他此时仍以为他姓言,其实苍须怪叟也摸不清,自怪手书
生俞云在太原掀起了漫天风云,传说其人与言岳手法相似之处,忖知两人必有关
系,但也不知就是一人化身。且说谢云岳闻言,放目一望,果然星光之下,远处
有三条形影飞驰而来,待到近前,仔细一瞧,内中两人正是当年折在手下的「阴
阳双剑」华山派一清一非师兄弟两人,另外是一身材雄伟,发须皓白的老道,肩
头插着两柄形貌苍古的宝剑,三人身法极快,足下行云流水,一见而知「阴阳双
剑」并非年前吴下阿蒙,功力增加不少。

  谢云岳暗暗惊异他们为何知道自己今日要赶赴泰山,其实他在源盛镖局门首,
戏弄的那些人就是这苍须怪叟手下。苍须怪叟细聆听手下禀报,判出那人就是自
己大仇言岳那小子,便命手下暗伏镖局外,一经探明言岳是赶奔泰山而去,便通
知同道抄捷径先往泰山通道等候,自己则与手下跟踪。谢云岳前见两条身影林中
飞掠,即是苍须怪叟等。

  只因苍须怪叟被谢云岳掌断双腕,认为是平生奇耻大辱,誓须洗雪不可,又
侦不出谢云岳行踪何处,处心积虑之下,便设计向周维城赵康九两人身上下手,
由此谢云岳当小请自来,经探出周赵两人落在源盛镖局,又知源盛镖局正接下一
批红镖,起运护送至扬州,使在曲阜尼山附近安下伏桩,全部劫下,镖师悉被狙
杀,只放出一个趟于手,命他回报,要想起回红镖,除非周赵两人亲自前来。

  周赵二人闻信之下,果然赶赴尼山,源盛镖局总镖头铁笔奇侠高子龙亦非事
外之人,邀合数位好友伴随前往。到达尼山之后,中州剑客赵康九大发神威,使
出平生绝学「秋风落叶一字剑」法,戳杀红旗帮数名好手,但以武林十三邪与红
旗帮人均是江湖风云人物,一场混战之下,赵康九等人数寥寥,拼死周旋,扳回
危局,不料苍须怪叟师叔独臂神魔查坤天外飞来,两淮大侠周维城铁笔奇侠高子
龙被独臂神魔查坤绝毒天下金线蛇液淬毒飞针所中,于是战局逆转。

  幸得独臂神魔查坤是个略为明理之人,喝阻苍须怪叟等人不许向周维城等下
毒手,他说苍须怪叟之仇既是言岳,便等言岳好了,立时住手放他们返回济南,
临行之际,查坤明告周高二人被他淬毒飞针所伤,任何灵药都不能治愈,非泰山
千丈渊中所产一种罕有的鹤诞草不可,再说输得如不服,半月之后,千佛山顶再
行交手分个胜负,红镖非要言岳亲来解决。

  中州一剑赵康么回到济南源盛镖局后,见周维城高子龙呻吟病榻,良心不忍,
下得决心往千丈渊采取鹤诞草,他知独臂神魔查坤居处密迩千丈渊,险多吉少,
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何况眼睁睁看着周高两人身化血水不成,是以,赵康九
五日之前独赴泰山,迄未见返。

  苍须怪叟在济南设下红旗分坛,暗中注意着源盛镖局出人之人,此刻一闻得
言岳独闯泰山,惊喜交加,正值阴阳双剑等三人赶到,便邀请他们一同来此。阴
阳双剑等来此原因,原是为报言岳断剑之耻,正中下怀,即是不请他们也要来的。

  且说此时谢云岳一见阴阳双剑现身,顿时哈哈大笑道:「一清,一非,你们
还有脸来这寻仇,叫我身受此辱,自应回心向善,长护玄门,永不出山,少爷还
没见过你们这种恬不知耻的人。」说罢,放声长笑,声震山谷,

  阴阳双剑勃然变色,尚未喝骂出口,随着阴阳双剑而来的须发皓白的老道却
已冷笑道:「阁下年纪轻轻,怎么如此猖狂,出口伤人。」神色威严之至。

  谢云岳暗中打量这发话之人,目中神光逼射,双太阳穴高高隆起,显然内功
已臻上乘,闻言微笑道:「道长与在下从无怨隙,为何淌这混水?」

  那道人眉头微扬,正要答话,立在他一旁的苍须怪叟冷笑道:「言岳,你别
有眼不识泰山,此位是华山派掌门祖师知微道长,还不束手待擒?」

  谢云岳顿时放声大笑道:「像我这江湖未学之辈,不料惊动一派掌门,一跳
龙门,身价百倍,我何幸臻此。」说此一顿,继又面色一沉,大喝道:「苍须老
贼,你今晚究存何种心意,还是一个一个来,抑或合手联攻,言某无不奉陪,你
如想借刀杀人,言果就先下手除了你。」说着手一扬。

  苍须怪叟惨痛经验犹存,骇得倒窜出去三步。那知谢云岳是虚招,见状大笑。
苍须怪叟脸色红白立现,羞赧不已,强自镇定说道:「言小子你别狂,如若破得
老夫这七星连环阵式,老夫就此绝迹江湖。」

  谢云岳不由哑然失笑,暗思:「恩师明亮大师传我玄天七星步法剑法,就说
过这种七星剑步,绝天下之奇奥。七七四十九暗含大衍之数,生克变化无不曲尽
其妙,苍须老怪自夸七星连环阵,想必自有其威力之处,乘着此时不如试试自己
所学。」当下便冷笑道:「老怪,说来说去还不是想合手联攻、你这叫作不到黄
河心不死,言某要试试你这区区七星连环阵式,也不会自夸海口了,现在废话少
说,你发动阵式吧。」

  苍须怪叟阴阴地一笑,目光怨毒无比,也不说话,面向着华山掌门知微子抱
拳一揖,知微道长知苍须怪叟现在暂不需要目已助拳,倏的与「阴阳双剑」后退
丈余。此刻,下弦月甫平山顶,谷野笼罩一片淡淡光辉,依依可见高峰积雪,蜿
蜒如同玉带,寒风侵越林梢,涛起天籁,锐啸之音,震荡每人心弦。

  武林七邪以苍须怪叟为首,业已排好七星方位,七人面色紧张无比,这在武
林十三邪而言,是少闻罕见之事,当年十三邪以七星六合阵法驰誉武林,这种阵
式仅用过两次对付生平大敌,赖以获胜,似今晚只得七人,其余六邪为谢云岳及
不知名者,在武清县小庙全部戳除,可惜苍须任叟至今尚未知悉,如今只得以七
星阵式对付谢云岳,威力大为减弱。苍须怪叟自知面前立着的,是平生唯一强敌,
七星阵式也难必胜,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有孤注一掷了。

  这时,谢云岳借月色看出这武林七邪已列好阵式,苍须怪叟与第二第七等三
人,蓄掌迎敌,第三第四人是用宝剑,第五第六是用得两柄锋利狼牙棒,都是双
足踩定子午,心说:「自己还须前往寻找千丈渊,谁耐烦与他久战,反不如逐个
解决为妙。」想定,大喝道:「老怪,是你们上还是我先上?」

  苍须怪叟只答得声:「随便。」声音未落,谢云岳「玄天七星步」法已展开,
足下已行云流水地超出苍须怪叟及第二人,到得第三人身前,功行右臂,电闪地
出手扣那第三人右腕重穴。

  这等神奇身法,世所罕见,忙大喝-声,举掌随后猛劈了过去,第二人刚嘶
劲风也向谢云岳尾间穴刺到,其余的人也己发动攻势,掌风剑影棒光纷纷投向谢
云岳周身各处大穴。就在此时第三人万料不到谢云岳,竟会超越两人向自己出手,
不由大为凛骇,只怔得一征,出手略缓,右腕脉已为谢云岳扣住,只觉心脾一阵
酸麻。功力全失,人也昏迷过去。

  谢云岳一手扣着第三邪手腕,蓦闻苍须怪叟一声大喝,立时就觉透骨寒风侵
向身后,随着其余幸邪掌风剑气逼束全身,心中微为老怪七星阵式确有利害之处。
缺得一人,还能严密合缝。就在他心念转动时,两柄利剑已沾及衣襟,他知自己
纵然武学绝代,也难顾及四面八方,虽扣得一人,其余六邪身形走动,则无已是
三十六人同时攻来。无机甫动,大喝一声,扣后那人被他回手一甩,带向身后,
自己一鹤冲天腾起六七尺高下;左掌连出一招「弥勒神功」口字诀,「五指幻山」
打出一股怒海汹涌的狂风,向第五第六邢压去。

  苍须怪叟眼看自己透骨寒风掌劲及二四两邪双剑就要触及谢云岳胸后,万不
料他将三邪迥旋推来,不觉大吃一惊,三邪同走偏锋,硬往左一歪,算是救了第
三邪一命,谢云岳却趁隙身形如弓离弦地冲霄逸去。第五第六邪狼牙棒刺空,还
来不及撤招,只觉一片刚猛无涛的劲风临头压下,令人感到窒息,忙向旁散开,
肩头已沾着一点,登时便觉得气涌血逆。

  所幸谢云岳掌未吐实,即已变换身形,翻掠在苍须怪叟身前,十指伸出,分
向老怪及第二邪蓦然一扣。苍须怪叟及第二邪均知谢云岳手法奇妙难测,身形疾
闪避开,就是这样那两股扣碗劲风,却已在肘臂间扫过,可也吓得两邪一身冷汗。

  华山掌门知微道长,立在一旁,瞧得也是变色,他无愧于一派拿门,眼光锐
利,一眼看出谢云岳武学超群,手法身法无一不是旋诡不测,可也瞧不出他是何
来址,但心知苍须怪望这种七星阵式,稍时便将被破,自己三人也将成骑虎难下,
眼睛一转,即想出了一个计策,便对「阴阳双剑」密语了数句。两臂一反,「呛
啷啷」声如龙吟,两道匹练似地青虹暴射,人也飞了出去。

  此刻谢云岳一击不中,微一塌腰,身形暴长,掉面十指如虹向其他诸邪拿去,
这种旋诡神化的身法,任谁瞧见都要咋舌不下。为什么谢云岳掉面攻去,因为七
星阵式为武林十三邪数十年侵淫,已经到临危不乱的地步,他飞向苍须怪叟时,
其余群邪已自向身后袭到,连方才被扣住那人也醒转过来参与出手。

  谢云岳想速战速决,不觉兴起,掉头攻向众邪之时,正待施出「轩辕十八解」
最奥绝的手法「断劲戳脉」九绝神招,忽觉两股剑浪迎面袭到,带起凌厉无比漫
天剑气来,立感身形将被震退,忙左手掌吐出「弥勒神功」卸字诀,闪电一擎,
顿时把逼来劲气消弥无形,右手五指急弹。只听得一串当啷啷密音脆响,两股青
虹倏收,面前已立定知微道长,面带笑容。

  谢云岳看清来人是谁后,即沉声喝到:「一派掌门,也效鼠辈偷袭暗算之行
么?」

  知微道长面上一红,朗诵了声「无量佛。」合剑稽首笑道:「不敢,贫道见
阁下武学实是高绝,自愧不如,不过贫道想出来学无止境,学不厌求的道理,竟
欲向阁下讨教两招?」这种谈吐不愧于一派掌门风度。

  谢云岳听说,虽测不出他存有何种用心,但知危机四伏,但时势如此,也顾
不得有所畏惧,当下微笑道:「好说,那么就请道长赐招吧?」

  两人说话时,阴阳双剑已对苍须怪叟密语了数句。知微道长笑声得罪,双剑
疾分,一式「蛰雷为动」攻了过去。这是华山派镇山剑术「颠倒阴阳五行剑」法
三大绝招之一,只见光华扬了开来,挟着风雪之声的排山倒海剑气,劈面扑到,
最奇处,就是那片劲气中可以见到无数芒尖,刺向谢云岳周身要害重穴。

  谢云岳见攻来剑势确是功力绝顶,与阴阳双剑手法有云泥之分,心知这时若
不折服知微道长,就怕不易脱身,心念一动,错身旋步,十指飞伸由侧疾向知微
道长双腕扣去。他那玄天七星身法,何等得神奇,一晃即逝,知微道长心中骇然,
谢云岳十指已触得知微道长的双腕。突然,谢云岳只觉两侧有两股前所未见的掌
劲压来,立时心胸被迫呆闷,人也向后倒退。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谢云岳做梦也想不到阴阳双剑与七邪竟分自两侧联臂
出掌,又是左右双掌王互相交错攻出,动作划一,迅疾无比,打来的劲力宛如排
云狂风。一刹那间,谢云岳已感到空负绝世功力,不容目已用上,因为九人掌力
不容他缓气,虽说他有护身神潜,也觉浑身酸痛难耐,不自禁地连连后退,心想
只要有一丝空隙,立刻还击出掌。

  要知这等高手过招,粟米之差也不能,谢云岳这一予人可乘之机,便成缚手
缚脚之势。知微道长看出时不再来,大喝一声,双剑化出万道青虹,连出五招,
推出密如春潮的剑浪。谢云兵这时迫得无还手之力,因为群邪简直不让他缓一口
气,他们却深知只容他除一喘息,无异是置自己于万劫不复之地,是以紧密地吐
掌,快如电闪。

  谢云岳只觉真气呆结于胸,逆闷无比,此时他若返身逸逃,还是来得及的事,
可是心有不甘就此败却,把半世英名付之流水,身形疾往后退,不知不觉地退在
云迷雾绕的悬崖边缘,他仍不知身临危境,一心一意地注意在知微道长迫来漫天
剑浪上,暗忖:「这样退法不能了事。」硬吸了一口气想逼使胸头呆闷真气豁然
散开,待他畅通后立时还掌。

  一口气吸了下去,蓦觉胸隔内所结真气,因受九邪联臂推出劲力压制之故,
流转不匀,心知不妙,只要这一口气不通畅,便得走火入魔,全身瘫痪。此时也
顾不得再恃强,起心图逃,这念头乍一掠起,忽瞥见一条迅猛无比地巨大身影迎
面撞来,堪堪到得胸前,那人电光石火般劈出一掌。

  可怜谢云岳连此人地面像也末瞧清楚,立感凌厉无匹的巨飙往胸前一撞,心
痛如绞般,残余真气一涣,身形立时被震飞得激射了出去,只听得谢云岳发出一
声惨叫,宛如巫山猿啼,惨不忍闻。月夜之下,只见得一条身形,笔直急降,向
那云迷雾绕千层峡谷落下去……

  正是本遇难当阵前厄,项羽也有背运时。那人一掌劈飞谢云岳时,发出一长
声狂笑,傲放无比。只见那人虬鬓环面,突牙凌齿,凶睛暴出不可一世的光芒,
左臂以下虚飘飘的,拖着一双衣袖,正是那苍须怪叟师叔独臂神魔查坤。

  华山掌门知微道长数十年前曾与查坤见过了一面,稽首含笑道:「查老师多
年未见,功力又倍见精进,使贫道无限钦佩。」继又望了绝谷一眼微叹息道:「
此人实是天下奇村,葬身深渊,未免可惜。」

  独臂神魔查坤大笑道:「知微道长几时又起了这种悲天悯人之念头,对敌人
宽恕,无异是对自己残忍,此等人有甚可惜。」说着,忽向苍须怪叟道:「大丈
夫恩怨分明,你强仇既除,源盛镖局红镖立予发还,不得生心掠夺。」苍须怪叟
唯唯称是。

  独臂神魔查坤又向知微道长微笑道:「查某尚有一事待办,他日容图相见。」
说完,转身单袖飘飘逝去。诸人见独臂神魔一走,也纷纷作鸟兽散。此刻云掩半
月,塞风甚劲,松涛呜咽,似是对这一代奇侠作无言的凭吊,叹息……

  且说去年七月中旬,河北沧州中州一剑赵康九家自谢云岳远走关外后,赵莲
珠周月俄两位姑娘,芳心顿感枯寂,每日泪珠偷弹,柔肠百结,连剑柄都未摸一
下。这种情形连续有半月之久,心情始渐转宽舒,每日在花园内勤习谢云岳所传
武学,数月之后不觉技艺突飞猛进。

  光阴易逝,转眼又是大雪纷飞,隆冬季节。两位姑娘柳眉颦得更深了,无日
不倚门盼望心上人回来,她们记得谢云岳临行之时一再说过必要回来过年,但年
关将近,信息俱杳,相望对叹,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

  那日,乾坤手雷啸天忽由京到来,一进大门,赵莲珠一见着雷啸天的面,问
道:「雷老师,你有没有谢大哥的消息。」

  雷啸天哈哈大笑道:「两位姑奶奶别急,消息倒有,只是暂不能说。」

  这一逗,赵莲珠急得绯红,莲足直跺,娇嗔道:「你只敢不说,招乎姑奶奶
剥了你的皮。」纤手一扬,便向雷啸天肩夹骨搭去。

  乾坤手雷啸天诙谐惯了,足步一动,便向影壁右侧闪过,嘴里打趣笑道:「
姑奶奶,你这个粉拳玉腿,留着使在老三身上吧,雷老二骨头脆,可受不了。」
一溜烟儿地往内直进。

  赵莲珠恨得牙痒痒的,一掠身直追,口中不停地嗔骂。这样一前一后的赶着,
径闯入大厅。此时,赵康九与周维城两人正坐在大厅上闲聊,瞥见雷啸天嘻嘻哈
哈地跑了进来,身后尚跟着粉面通红的赵莲珠。

  赵康九一向对赵莲珠宠溺惯了,又知雷啸天无大无小一向淘气,见状不禁笑
喝道:「莲儿,不可向雷老师无礼。」随着同周维城双双立起,笑问了雷啸天近
况可好?

  雷啸天嚷道:「雷老二没有什么不好,吃得饱,睡得香,一觉大天光,只是
进得贵府上,差点被这位姑奶奶剥了皮。我说,赵大侠,你得严加管束,只怕老
三将来受不了。」

  赵康九大笑道:「谁叫你逗她咧?有道是撩大不撩小,这是你自找苦吃,怨
不得谁。」

  雷啸天哈哈大笑。「这叫做父女一条心,雷老二自认倒霉。」说着,回头猛
然瞥见赵姑娘桃腮鼓鼓,小嘴噘得老高,眼圈通红,泪珠莹然欲滴,一付楚楚可
怜样儿,凄怨动人。

  雷啸天见状,小眼一眯,兜头长揖道:「啊哟,我的姑奶奶,算我雷老二错
啦。等会老三回来了,还道是雷老二给姑奶奶受了多少委屈,老三若动了气,只
消一个小指头,我可受不了。」

  赵莲珠噗地笑出声来,只笑得花枝乱颤,皓腕一抓雷啸天肩头,猛力一摇晃,
娇声道:「你说谢大哥要回来了,是不是真的嘛?」

  雷啸天眼睁得又圆又大,心内直叫苦,忖道:「这位姑奶奶真会抓眼,我说
是老三将来要是来了的话,又不是真的随后就到。」由不得苦着一张脸,愣在当
场作声不得。

  说真的,莲姑娘半年来,为者未婚夫蚀骨想思,望眼欲穿,周月娥何尝不也
翘首而待,此刻莲姑娘见得雷啸天愁眉苦脸,可就误会了谢云岳遭遇了什么风险,
一劲地连珠迸豆般追问。赵康丸、周维城见状,心中也为之微惊,不过这班老一
辈的人物,遇事提得起,放的下,面上可不露神色。

  周维城笑道:「莲姑娘,雷老师老远奔来,受了辛苦,让他喝口水再讲吧,
你叫月娥出来见见雷老师。」赵莲珠一劲儿赖着不走,示意厅外老苍头去请。

  雷啸天绝顶聪明,便知他们又误会了,干咳了一声,立着拿起周维城所用的
茶杯,咕嘟嘟将余茶咽进腹中,放声大笑道:「你们别耽心,老三已经离开了长
白山啦。」

  赵康九心中忧心顿放,笑问道:「小婿既已离开长白山,现在哪儿?」

  这时周月娥已莲步珊珊走了出来,对雷啸天盈盈一福,雷啸天本想说究竟是
娥姑娘知礼,不象莲姑娘这样刁玩泼辣,瞥见莲姑娘那付噘嘴鼓腮模样,把溜出
口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当下微微一笑道:「雷老二在京还是得自塞北牧场飞云
手吴奉彪的飞函,才知道老三在牧场歇了两天一晚,选了一匹追风神骏,弛奔三
晋去了,听说他探出仇人有一批在清风帮内,所以心急连过年都不回来了。」

  赵康九听后捋须摇首笑道:「年轻人就是这么性急,真是少不更事。」

  赵莲珠才芳心一宽,心内可嘀咕着:「过年都不回来,你真忍心。」

  当晚,赵府安排盛宴,与雷啸天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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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五章银雪遍野风涌火狂盗贼肆虐惊马四窜剑光刀影丽妹惩凶

  朔风呼啸着,那是一个沉黑凛冽的深夜,雪花漫天地飞舞,耳际但闻得破空
锐啸,及枯枝断折「毕剥」声,万物静静地安息着,一切都停止了活动,只有地
面的积雪,一分一分地增厚。

  前宅大厅,灯火通明。只见赵康九周维城二老,面色寒肃,端坐于太师椅上,
乾坤手雷啸天笑嘻嘻地叉着两手,蓦地一阵狂风涌入大厅,灯烛昏暗,风定烛光
复亮时,厅中多了一个三角眼猬髭绕颊地道人。赵康九一见,大喝了声,丛做上
飞起,举掌呼地劈去,只见那道人身法极快,掌未到,倏地往左移开五尺,呵呵
大笑道:「赵大侠,多年未见,还是这么火爆性情,不由分说,见面就打,似乎
不像待客之道。」

  赵康九闻言一怔,说道:「桑真人深夜光降寒舍,不知有何见教?」说着,
延请入座。

  原来这道人是阴山全真观主持索命八掌桑禄,赵莲珠见这桑禄穿着打扮甚是
奇怪,身穿一件百绽朱红道袍,腰下挂着一口三尺钢刀,鱼皮刀鞘泛出浅蓝光彩,
足登草履,这是四川常见的多耳麻鞋,满脸油污,道冠不整,可是眼内露出逼人
奇光,两太阳穴高高隆起。

  只见索命八掌桑禄笑道:「贫道虽是行事狼毒,可也是受恩必报之人,昔年
赵施主剑下留情得全颜面,贫道永铭于心,所以今晚来此报信,请赵施主提防一
二。贫道也是适逢其会,红旗帮主宇文雷竟往阴山谀词蛊惑,激动一个久未出山
的恶魔来了。其人赵施主谅也有个耳闻,就是居在贫道全真观后山的半半叟……」
一言未落,赵周二老不禁愕然,连雷啸天神情也十分激动,只有赵莲珠周月娥两
女泛出笑容,因为半半叟之名甚为奇特,而且闻所未闻。

  但听索命八掌桑禄说下去道:「半半叟五年前出山,贫道相信赵大侠不见得
惧怕于他,只是他最近新获一本「宿魔经」这一来武学猛晋,确臻上乘,是以雄
心顿起,想创立阴山教,把各大门派逐个降伏,这事正在萌芽阶段,武林中人无
所闻,他多次邀请贫道入教,贫道未置可否,虚与委蛇,凑巧宇文雷拜山,惑词
怂恿半半叟,他说如想收伏各大门派,必先从令婿处着手,因为令婿武学实超出
各大门派之外,只要战胜令婿,各大门派至少可慑伏一半。宇文雷想出办法,请
半半叟门下先从云龙三现陶家,及察北牧场和京城三处着手骚扰,以引令婿前来,
还说红旗帮永随冀尾,半半叟正在野心勃勃之际,那还不被他说动,大约过了新
正,最迟二月初,就会东来,贫道为了一个心愿,是以间关东来。」赵康九立起,
长揖致谢,并替索命八掌桑禄引见了周维城雷啸天等人。

  此刻,赵莲珠娇笑道:「爹,半半是什么意思嘛?」

  赵康九眼一瞪,低喝道:「什么事都要你过问?多嘴。」赵莲珠小嘴一嘟,
白了赵康九一眼。

  雷啸天大笑道:「这个都不知道,雷老二告诉你,他上半月是男人,下半月
是女人,一半对一半,故名半半叟,现在总该明白了吧?」

  赵莲珠粉脸一红,嗔道:「什么人要你多嘴。」

  雷啸天做了一个鬼脸,望着赵康九摇头说:「这年头好人难做。」继又转面
向索命八掌桑禄笑道:「桑真人,你大约也为半半叟网罗门中吧?」

  桑禄面现尴尬之色,道:「不瞒雷老师,贫道实有不得已的苦衷。」

  一说及此,忽闻大厅窗外,响起了一声冷笑,说道:「果然不出老夫所料,
说你心性不定,反复无常,几次老夫劝教主下手除掉你,教主爱惜你的武功,又
正在用人之际,叫老夫不可就相论人,不想教主竟留下一个吃里扒外的祸根,桑
禄,你滚出来,否则,别怨老夫心狠手辣了。」声如洪钟,触耳发出嗡然之声。

  索命八掌桑禄一听此人手话,神色微微一变,等他话音一落,忽然扬怎右掌
一挥,十数个六角蓝色星粒,电射穿窗飞出。这时,厅内诸人齐向厅外窜去,都
施展上乘轻功,不带半点声息。十数个蓝星射出,宛如泥牛入海,无所动静。

  窗外又传来极其阴森冷笑,道:「这点微末暗器,也敢献丑,老夫若怕你,
也不会追蹑前来……」

  说到此处,窗外人声顿杳,微闻全刃劈风声起。原来赵莲珠心思缜密,在厅
内就测出那人语声在窗外因梁上发出,一闪在外面,毫不犹疑地连人带剑向那发
声处,狂风骤雨似地卷去。突地,一条捷如鹰隼庞大身影,急如飞矢地在千层剑
浪中穿出,落向茫茫雪地上。

  又是一团匹练寒光向那人卷去,挟着三股狂飚撞到,那是周月娥手中「青虹」
剑光,及赵周二老雷啸天打出掌力。只见那人一声哈哈狂笑,身形冲霄而起,转
瞬便已无踪。众人相对无言地发了片刻怔,转身回入大厅,只见索命八掌桑禄身
形歪斜坐在椅上,双目射出悲愤之容,不禁大吃一惊。

  雷啸天是个老江湖。一看便知桑禄情状有异,显然遭了来人暗算,一跃上前,
只见桑禄左肩上插了一支长仅两寸的短箭,遍体蓝光,便欲拔下。桑禄看出雷啸
天要来拔箭,身躯硬往里一侧,避开来手道:「雷老师别动,这是半半叟独门暗
器蓝磷魔箭,寒毒无比,一沾上便血凝髓冻,赶紧用剑切下贫道左臂。」说着,
一阵冷笑道:「贫道还死不了,现已闭住穴道,最多左臂废了,来人是半半叟大
弟子赤发巨灵,贫道今生不把他挫骨扬灰,难消此恨。」

  赵康九端详桑禄那支左臂一眼,棱眉浓皱道:「莲儿,你去拿獭玉火灵膏来。」
又笑道:「桑真人这条左臂废不了,保在赵某身上。」索命八掌桑禄略现喜容,
人在这时却忍不住奇寒之气,颤抖不止。

  周维城看着眼里甚是难过,室内诸人无一不是耳目异于常人,十丈以外飞花
落叶均可听见,虽说是今晚风狂雪密,事先难以察知,但事后合五人之力亦未将
来人阻截留下,未免愧疚于心,亦凛骇来人之功力。须臾,赵莲珠匆匆走回,交
给赵康九一只白瓷小瓶。

  赵康九见桑禄已呈半昏迷状态,急要过「巨阙」剑,小心翼翼将桑禄左肩的
「蓝磷魔箭」挖去,可是一丝血液都未流出,早是冻凝了,赵康九在小瓶中挑出
一块獭玉火灵膏,与他敷上包扎妥当。寻见索命九掌桑禄面色转红,颤抖已住,
睁眼笑道:「赵大侠,哪来的这种灵药,按说中了魔箭的人不经他们独门解药救
治,若不是废了四肢,就坐以待毙,赵大侠,此恩此德是今生难以报答了。」

  赵康九拂髯笑道:「桑真人,为了赵某之事,连累受伤,心中已是难安,再
要说这等话。益发使赵某惭愧无地了,此药是一异人相赠,秉离火之气,瑞克制
寒毒,桑真人一念向善,是以得其药而治,遇难呈样。」

  桑禄霍然离座,微笑道:「贫道虽出身不正,但深明大体,知半半叟一出,
武林浩劫即将开始,何况天下群邪亦静久思动,杀劫难免,乘着贫道不死之躯,
传柬江湖以资及早准备。」说着,双臂一振,穿空平飞,向厅外落去。

  赵康九又叫得一声:「桑真人……」身形追出,只见黑沉沉,狂风怒号,寒
气侵入,桑禄已走得无影无踪。

  赵康九走回厅内,道:「索命八掌桑禄是非分明,在他这等出身邪恶之人,
实在难得,不过武林弥天纷扰自云岳身上引起,更使人难以安枕,何况到目前为
止,江湖上知得云岳长相来历的,寥寥可数,想起来,不知从何说起。」

  雷啸天大笑道:「这不过是一种借口而已,你想想看;自古以来,奸邪巨恶
如不找借口,怎能遂其阴谋心愿,雷老二即刻就动身,去太原找回老三,商量应
付之策。」

  一向沉默寡言的两淮大侠周维城,此时说话了:「雷老弟,你见着小婿,千
万不可说出此事,怕分了他的心,只说我与康九兄极望他能回来完婚。」关怀爱
惜之情,溢于言表。

  乾坤手雷啸天一点头,冲着赵周二位姑娘含有深意地一笑。两女立时红晕飞
上双颊,周月娥慧婉贤淑,还没有怎么,可把赵莲珠逗恼了,猛跺莲足,巨阙剑
闪电掠出。雷啸天机灵得很,赵莲珠剑未击出人已掠出厅外。

  「两位姑奶奶,再见了……」余音仍是袅袅,人却已逝在雪花飞舞的征途中。

  北国的雪是有时一连几天的大风雪、平添了一种奇景,粉妆玉琢,银光耀眼,
心境不同的人,目中另有肃杀凄凉之感。赵莲珠周月娥每日相对无言,柳眉深锁,
明日就是大年除夕,苦候个郎不见回来,怎地如此薄情。不禁想起临别前夕,两
只强健有力的手臂,将自己箍得直喘不过气来,个郎轻轻吻着自己的脸颊,颈项
……只吻得酥麻难挨,心神迷惘,恨不得终生停留在那一刻,长此亨受这无语的
温馨。

  此情此景,宛如昨日,赵莲珠不禁暗叹了一口气,用目偷觑了坐着窗前妆台
的周月娥一眼。只见她双腕支颐,仰天凝思,心情想也与自己一样地盼望玉郎。
两人痴坐阁上,银虹高照,相对无言,泪眼双流天明,花容清减,人何以堪。爆
竹一声除旧,桃符万象更新,两女暂时收敛忧思,也接新年。

  初二,雷啸天从太原赶回,赵莲珠怀着欣喜的心情,劈面就问道:「谢大哥
回来了吗?怎么不见他的人?」

  雷啸天小眼一转,灵机上来,笑道:「老三已在途中,他怕与苍化子雷老二
在一处,引起贼人的疑心,所以命我们早两天动身,他由洛阳开封取道返回燕京,
不过老三请雷老二带信,他不会回沧州,请两位姑奶奶去察北牧场等他。」

  赵莲珠似信似疑,柳眉一颦,问道:「是真的吗?」

  雷啸天挺胸凸肚,小眼一睁,道:「这能假的,雷老二不怕骨头上架吗?老
三说,最好是请两位姑奶奶先去察北牧场,老三脚程飞快,如他先到了,你们又
没去,事情一急,他又跑开了,可别怨我雷老二啦?」

  赵莲珠信得贴实了,喜孜孜地对周月娥说:「娥姊姊,咱俩赶紧收拾东西去,
夺上骡车就走。」一把拉着周月娥往梧荫阁飞掠而去。

  赵康九神目如电,见雷啸天说话神情,便觉有不尽不实之处,但知必有用意,
也不反问。这是雷啸天聪明处,他一说出谢云岳同顾嫣文姑娘赶赴洛阳,登时就
得醋瓶子打破,酸气冲天。等二女一走,赵康九就追问雷啸天。雷啸天神色凝重
将谢云岳入晋情形详细说出。

  周维城摇头叹息道:「这孩子太任性了,报仇也没这样的报法,最好将顾女
一事,暂时不让她们知道。」赵康九爱女心切,派了六名得力助手,护持二位姑
娘去察北牧场。

  二女登车走了,赵周二老决定二月初赶达察北牧场,因为不耐塞外酷寒,与
雷啸天计议之下,二老先去济南访友。济南这边气候温暖些,赵康九喘疾虽经谢
云岳治愈,但仍畏寒冷。翌晨,赵周二老南下,乾坤手雷啸天北上。

  大年十二的下午,是一极凛冽的天气,雪是暂时停了,但积雪没径,原野上
寂无行人,一望无际,延伸至穹苍,分不清哪儿是天,哪儿是地。朔风仍是那么
劲,深锁穹苍的彤云,不住地翻腾,幻化成各种形像,宛如大漠原野上受惊狂奔
的群兽。

  蓦地天边涌出两个黑点,好快,逐渐扩大,眨眼,便到了近前,那是两人两
骑践雪飞驰。只见骑上的两人,一是花白胡须老者,另是一紫溜脸膛,海口无须
的四旬大汉,两人都精神奕奕。两匹健骑吐气如云,浑体渗出汗渍,显然是经过
一番长途跋涉。来到一处山坡,那老者呵了一声,两匹马登时煞住,纹丝不动。

  「这太奇怪了,贤弟,咱们追出已是百里外,依然未见偷马贼人的踪影,连
个蹄痕都没找到,赋人手段委实高明。」老者口中说话,眼光却不住地打量周近。

  紫溜脸膛大汉,略作沉吟,道:「大哥,依小弟想法,可能不是普遍贼所为。
半月来,连续不断盗去马匹时,均在风狂雪浓之夜,等到我们发觉,蹄痕早被大
雪烟没了,此是地形极熟之人所为,可能是内贼勾引……」

  老者插口说道:「那么你说说看,究竟是谁?我们在牧场里的人,都是极为
诚谨可靠。我实在意想不出。」这两人正是察北牧场场主飞云手吴奉彪,副场主
八卦金刀郑金吾。

  八卦金刀郑金吾低渭了一声,道:「这事隐藏小弟心中已久,只是查不出来
确实证据,一直未便说出,恐怕伤了你我兄弟的感情,此人就是大哥义子徐兆森。」

  飞云手吴奉彪掉诧道:「是他么?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郑金吾用力望了吴奉彪一眼,叹息道:「大哥真是忠厚人,徐兆森外貌恭顺,
内则好险狡猾,小弟早就瞧出,起因就在卜家堡主卜英手上,卜英早就垂涎我们
牧场,徐兆森被卜英之女丽霞所迷惑,因此趁机耸动兆森暗中捣鬼,此是主因,
大哥可记得十年前在龙江相伤三魁的事吗?风闻龙江三魁落在卜家堡中,小弟可
断言必是卜英所为。」

  飞云手吴奉彪听后默不作声,半晌才道:「当真如贤弟所料便好,我看内中
情节并不如此简单,这个疑团也在我胸中凝结半月之久,始终解他不开……」

  言未了,一个洪亮的嗓子,起自左侧不远处一座雪丘中:「果然姜是老的辣,
事情当然没有这么简单。」

  两人闻言心惊,吴奉彪骑上姿势不变,离座飞起,突变「飞鹰攫兔」,两手
暴伸电射扑去。吴奉彪发动得好快,此人声起他就飞出,待他即将扑到时,相距
两只突腾起一条灰白人影,哈哈狂笑,眨眼即落在五丈外,狂奔飞驰,片刻消逝
在茫茫雪野中。

  飞云手吴奉彪眼望着此一远逝人影,发了一阵子怔,又纵身掠回马上,对郑
金吾苦笑了一声,道:「此人身法绝快,不在你我之下。不过由此证实了方才所
说的话,我们回去吧。」两人勒转辔头,扬鞭驰去。

  察哈尔多伦城之北,四郎城以西,放眼过去,是一片幅员千里的草原,春夏
之交,绿油油的长可半人的青草随风翻波,其间尚有野花,姹紫嫣红,绚丽灿烂。
穹苍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此诚畜牧之天堂乐园也。在这片原野中,布有许多
大小湖泊,「葛什尔」湖之南,一簇簇的木栅,错综罗列,圈了近万头骏马,平
时可见一群群马匹放足骋驰,昂首长嘶,声彻云霄。

  但此刻,雪笼四野,天寒地冻,马群均关在厩中咀嚼干草,有时也感得耐不
住奇寒,发出一声低鸣。牧场中建有一座四合庄屋,大小房舍不下百数十间。东
厢一间小屋中,有两人对坐凝神下棋,屋内热了一个土炕,火势熊熊,一室如春,
烧的都是干马粪,不时发出嗤嗤之音。

  严冬之季,室内光线本暗,但在火光辉映下,仍可辨认两人面目,一人约四
旬左右年纪,短须若戟,红红的一张脸膛,酒气熏人,对首一人是个二十不到的
青年,虎目棱眉,鼻准微钩,白净脸膛,颌下无须,嘴角不时泛出笑意,显然胜
券稳操。

  天时已交申初,室内光线越来越昏茫了,那青年人突发出朗笑道:「廖武师,
这盘棋你是输定了,不如认输,再对局一盘如何?」说到此处望望窗外一眼,又
道:「天要黑了,正副场主还没有返转,不要出了什么事吧?」

  廖武师充耳不闻,两眼凝视着残败之局,不停地挠耳抓腮,半晌,才道:「
好,这盘认输,咱们再来。」

  蓦地青年人推棋立起,道:「场主他们来了,我先出外看看。」翩然闪身,
步出院外,只见飞云手吴奉彪、八卦金刀郑金吾跃落坐骑,交与马厩看守,并肩
缓步走来。

  吴奉彪一见青年人,两道冷电般目光望了他一眼,微笑道:「兆森,这大出
意料之外了,偷马竟是虎牙杖卜英手下所为。」青年人正是郑金吾所疑之徐兆森。

  徐兆森听说眉头微微一耸,面色甚是平静,笑道:「看来不会吧,卜堡主不
是与义父相交很好?他怎会做出此事?」

  郑金吾道:「如今世道日非,人心险诈,骨肉之亲尚不可靠,何况酒肉之交。」
徐兆森听了微微色变,默不作声。

  吴郑两人进入大厅,吴奉彪只得一老妻及幼孙住在牧场,子媳均在天津卫开
设镖局。郑金吾则子女成群,共是八人,最大的才不过十一岁。他一进去,均关
然上前牵衣抱膝,天伦之乐,无过于此。徐兆森拉着郑金吾幼子调笑,但神色似
带不安,郑金吾看在眼里,心内不住冷笑,记起谢云岳由千山返经牧场,暗对郑
金吾说:「徐兆森鹰鼻狼形,脑后见腮,此人险沉险诈。虽是吴场主义子,对他
仍要当心一二,须防变生肘腋。」

  郑金吾平生不服任何人,但对谢云岳是由衷钦佩,自是以后,暗中监视徐兆
森行动。这晚,雪笼四野,朔风吹啸,马群耐不住寒冷,传来一声声悲嘶,夜是
这么凄凉,肃杀。吴奉彪等人正在围炉谈酒谈心,蓦见一马师慌慌张张闯了进来,
报道:「场主,副场主,大事不好了,有蒙面贼多人在东栅劫马,还放了火,我
们这面已经伤亡四五人。」

  吴奉彪霍地离坐,虎目生威,向那马师说道:「你赶紧传令众人,紧守各处
不得自乱,老夫即刻赶来。」

  那马师如风地走出,吴奉彪对郑金吾道:「贤弟你可就在此保卫家小,免得
中了贼人的调虎离山之计,愚兄去去就来。」

  回首喝道:「兆森,我们走。」

  两人掠身窜出厅外,只见东方红光烛天,风助火势,浓烟弥漫,火苗此灭彼
起,人喊马嘶,乱成一片。吴奉彪气满填膺,恨不得将所来贼人悉数手刃,施展
踏雪无痕上乘轻功,拔足飞驰,察北牧场方圆数十里,要赶到东栅也非瞬眼可至。
徐兆森心中比什么人都急,跟着吴泰彪身后两丈之处,身法虽见矫捷,可与吴奉
彪一比,显然差着很多。

  寻见一条黑色飞快的身形,斜刺里扑来,飞云手吴奉彪眼明忙喝道:「是叶
武师么?」

  那人征得一怔,道:「场主么?今夜贼人来得甚多,我去前面接应去。」说
着反身窜去,一溜轻烟似地飞射而没。

  飞云手吴奉彪赞道:「好汉子。」回面望了徐兆森一眼说道:「患难见交情,
休看叶胜平日酗酒买狂,胡闹一气,真的事情到得头上,也是舍死全交,江湖人
物的可贵处,就在这点,兆森,你得多学叶武师的长处。」徐兆森点点头,面上
讪讪地晕红,也不知是火光映面,抑是内疚而发。

  两人电逸云飞地奔至东栅,火势此时减弱不少,牧场武师马师及杂役,不下
数十人,泰半均涌在东栅,阻截来敌,扑灭火势。飞云手吴奉彪一眼瞥见十数蒙
面贼,均是一身独特武功,剑光刀影向牧场武师要害招呼,自己这面多人业已负


  这时,吴奉彪可把蒙面贼恨到家,心知今晚一个应付不好,数十年心血便要
被毁于一旦。认定其中狠猛一贼对付自己手下三名武师尚有余如的人,就是今晚
的祸首,「刷啦」佛手拐掣出,一式「摩云金翅」,凌空腾起,迥空一旋,又挟
着拐风掌影当头罩下,去势之奇,无愧于「飞云手」之名。

  火场情势混乱异常,那蒙面贼尽力招呼这三名牧场武师眼看得手之际,万料
不到飞云手挟雷霆万钧之势凌空扑来,乍觉身后强风袭体,疾逾奔雷追电。此贼
毕竟是武林高手,功力不弱,腰一弓,燕子三抄水,嗖、嗖、嗖,窜出两丈开外,
侥幸避过吴奉彪这一手绝招。

  吴奉彪见此贼具有这种临危不乱的身手,也不由心生钦佩,自己一招扑空,
又紧接着一式「飞雪蔽嶽」跟踪劈去,这一式较前更为凌厉凶猛,飞快绝伦。那
蒙面贼人足才沾地,倏地身化「乌龙翻云」凌空拔起。好快的身法,竟似狂风卷
落叶般旋起半空,端的绝妙灵巧,堪堪避开「飞雪蔽嶽」这一绝招。

  吴奉彪暗暗喝了一声采,看出这身法甚熟,猛惊起一人来,不由哈哈豪笑道
:「我道是谁?却原来是云当家驾临,吴某自思给云当家从来未有过节,分晚云
当家为何如此照顾吴某?莫非说吴某不知接待朋友之道么?」原来那蒙面贼人即
是在周家庄鸳鸯擂上,显过一手惊人武功的,关中一怪飞天蝎子云浩。

  果然那是飞天蝎子云浩,闻言登时一怔,倏地纵声狂笑道:「吴场主眼力不
差,一见便知是云某,可是别血口喷人,云某行事虽然心狠手辣,却不惯做杀人
放火的勾当。」说着霍然将面幕一扯,露出上唇蓄有山羊胡子瘦脸,豺眼内闪出
炯炯的凶光。

  吴奉彪嘿嘿冷笑道:「云当家真会说话,今晚的事不是摆明么?」

  飞天蝎子狞笑一声道:「既是吴场主认是云某所为,纵使云某舌粲莲花也是
徒然,不过话可要说明白来,云某是受人之托而来。」

  吴奉彪朗声大笑道:「吴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龙江三魁是什么人?我就不
信云老师受他们蛊惑,助纣为虐,何况正点子不来,反倒劳动云老师大驾?」

  飞天蝎子云浩目光阴森地望了吴奉彪一眼,冷哼了一声说道:「吴场主别这
么说,为友助拳,义不容辞,何况云某与龙江三魁又是过命之交,今晚之事,是
非难论,龙江三魁已然来了,你自不见怪得哪个,反正吴场主今晚凶多吉少,徒
费唇舌则甚?」

  吴奉彪闻言惊疑不止,龙江三魁已来,人又未见,一定另有什么图谋,自知
今晚必是基业全毁,于是把心一横,冷笑了一声道:「云老师别夸下海口,吴某
岂是如此容易打发,朋友,你纳命来吧。」说着,佛手拐拧腕一横,带起漫天拐
影打去,只见卷起凌厉劲风,手法诡妙神奇之至。

  吴奉彪这一手卅九式「飞云」拐法,驰誉关外,使出手法也特别,急则风雷
应变,缓则云逸絮飘,拐头拐尾轮替打去,并无一定法则,明见拐头迎胸打到,
其实是虚,拐尾反朝下盘扫来,若对方不知虚实,径想硬碰硬打,准会吃亏,一
招使出,蓦觉仿若无物,如中轻云,再要撤招已来不及了。

  飞天蝎子云浩不愧为当代黑道枭雄,眼光锐利,一眼看出吴奉彪「飞云」拐
法,若虚若实,刚柔共济,一出手就是上下四招,电迅之极,深明利害,一击手
中蝎子钢鞭,护定全身,觑空追击,一面使出上乘轻功,纵、跃、闪、窜,极见
其巧。两人都是名负一时之江湖人物,动起手起,分外精奇,一时之间,难分轩。

  这时,人喊马嘶,惊马奔窜,蹄声四起,东栅火势渐扑灭,仅有一两股火苗
高扬,浓烟弥漫,空气中夹着一股熏焦枯气味,狂飞急卷扑面袭到,令人感得窒
息呛口难耐。可是东栅火势渐灭,西栅又有火头高举,东西栅相距甚远,牧场中
人一声惊叫,救火的又涌向西栅而去。

  叶武师杀红了眼,蒙面贼人在他的面前已倒下了三个,一柄钢刀卷起一团瑞
雪,人也像疯虎似地扑去。那与叶武对手的两个蒙面贼人,看得暗暗心惊,哪有
这般不要命的打法,但人总不是钢打的,叶胜真力殆尽,这拼命的打法,只不过
是垂死之前挣扎了。

  牧场十数名武师,已伤亡过半,蒙面贼党,一声声阴森狞笑出自口中,随风
传荡,令人震动心弦,分外恐怖。徐兆森已走得无踪无影,显然自知已遭疑嫉,
又不便与匪党交手,只好隐匿起来。飞云手吴奉彪使出凌厉精奇紧拐法,依然占
不了一点上风,飞夭蝎子一支蝎子铜鞭却不时地展出一记怪招,空隙而进,宛如
怒龙出洞,迅疾无比,令自己难于提防他何处进招。

  然而飞天蝎子云浩主要是仗着上乘轻功,贴身欺进,如影随形地飞转,蹈虚
就是一鞭,或是一拳。云浩处身虽是黑道,却习的是一种内家「摔碑手」,掌力
也练得有七八分火候,精纯雄厚。武林中人一项绝艺,要练得炉火纯青的,却是
凤毛麟角,寥寥可数,能有云浩这种造诣的,可算难能可贵,当年在鸳鸯擂上劈
飞三才夺命凌飞就是这种拳法,故现在每出一拳,均令吴奉彪心头微震。

  在平常飞云手吴奉彪与飞天蝎子云浩相较,功力相差无几,云浩以轻功身法
稍胜一筹,吴奉彪「飞云拐法」有独到的精湛,掌力而言是各有胜场,但吴泰彪
此刻,所云浩言及龙江三魁已然到来,心悬着家小安危,又目睹西栅火势蔓延,
火星被强风涌上半空,如同散花般撒下,不由情急,心神不能贯注,致使身法略
见滞缓。

  两人交手差不多半个时辰,吴泰彪有几次迭遇险招,心知今晚不能两立,强
把心神收敛,专意抬制先机,眼看云浩移宫换位过于神诡,行云流水地使人无从
捉摸,不禁眉头一皱,心想:「看他的心意,似是等到自己耗尽真力时,才予反
击,我岂能如他心愿。」想着,左腕倏翻,打出一股凌厉无匹的内家真力,右手
跟着佛手拐「云起飞腾」,「毒蟒卷身」,「天神倒挂」三招闪电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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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三招都是「飞云」拐法中夺命绝招,只见狂风骤起,破空疾啸,雄浑绝伦,
而且迅快无比。云洁看出这拐势神奇,四面八方只见拐影袭来,任是何种玄诡身
法都不能避开,不禁心头一凛,索与不作闪挪,见腕翻拳电光石火般打出三拳向
劈风撞去,右手一甩蝎子鞭「乌龙卷尾」,由下往上往佛手拐身卷到。蓬地一声
大响,两人身影都震得微晃,撤出半步。

  吴奉彪瞥见云浩蝎子鞭梢又是奔云惊电地劈面撞来,急急飞出一拐,忽然听
得一声凄厉惨嗥起自不远,眼角晾见叶武师肩头血花飞溅,身形踉跄,不由心神
微分。忽然云浩一声狂笑,鞭势到得中途,疾又变招,飞快地一撩,望吴奉彪头
面卷去,左掌一扬,出手就是九支蝎尾毒镖。

  这九只蝎尾镖手法更是神奇特别,一束而出,急如飞蛇到得对方身前二尺之
处,忽又散开,人身各处部分,无有可在范围之内。这一手绝技,飞天蝎子云浩
从来少予露出,武林中人几无人知他有此阴狠手法。吴奉彪一拐飞出,还未击实,
猛见那束毒镖倏似一蓬花雨地散开,电射而来,躲已不及,不禁暗叹了一口气,
张目等死。

  蓦然间,一声清脆的轻叱,只见寒芒匹练天外涌来,九支蝎尾镖,登时卷得
无影无形。那股寒芒匹练毫不停留,径望飞天蝎子云浩卷去。云浩眼看得手之际,
不料变生天外,猝不及防,来人身形还未来得及瞧清楚,电芒已是惊天匝地卷来,
骇得神魂皆颤,急全身一仰,贴地后窜,可已来不及了。

  一声厉叫,云浩已被剑芒将双膝切断,人也痛昏过去,躺在地上面如金纸,
双膝断处,血液像涌泉般冒出,惨不忍睹。剑光毫不停顿,倏又向叶武师那边蒙
面贼人卷去,电飞飚迅,只听得几声掺嗥,显然又戳伤了数名贼人,救下了命已
垂危的叶胜,剑光倏收,落下一条俏生生的人影。

  飞云手吴奉彪这才看清了那是谁,不由惊喜叫道:「赵姑娘,你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赵莲珠姑娘,穿着一身窄袖紧身紫色镶白的劲装,秋水无尘的双眼
瞧定吴奉彪,粉颊盈盈含笑,一手甩着「巨阙」剑,一手掠着狂风吹乱鬓发,美
艳已极,闻言笑道:「吴叔父,你猜不到吧,不但侄女来了,连月娥妹妹也来了,
龙江三魁被月娥妹妹剑伤逃逸,现郑叔父与月娥妹在大厅上立等你咧。」

  吴奉彪不由喜笑颜开,随命未负伤的武师将叶胜等人抬往厅前救治,又道谢
说:「赵姑娘,幸得你一来,不然愚叔那有命在,看来,姑娘年来武功过境一日
千里了。」说着,微微一顿,又道:「我们不如先往西栅察看一下,再回大厅?」

  赵莲珠娇笑道:「不必了,侄女尚带来家父得力助手,先已赶去驰救,侄女
未来之先,已得回信说贼人全退,火势已渐扑灭。」

  吴奉彪望了西栅一瞥,只剩下浓烟弥漫,散碎冒起火星,心想:「要重整支
离破碎的牧场,恐怕又要费上无限心血了。」轻叹了一口气,便同赵莲珠回到大
厅。

  雪地迷茫之下,只见两条娇捷的黑影,纵跃如飞……

  且说谢云岳在泰山千丈渊前,因低估了对方功力,自恃艺业,被九邪联臂出
掌,交汇推出一股前所未见的掌劲,待到警觉已嫌稍晚,立呈缚手缚脚之势。高
手过招,粟米之差也不能有,一着失机,真气运转滞涩,空负盖世功力,被九邪
打出的排云狂飚逼得身形疾往后。退,不知不觉地退在云迷雾绕的悬崖边缘。

  忽又被独臂神魔突如其来,当胸撞上一掌,立感心痛如绞,真气涣散,身形
顿时被震飞得激射了出去。月夜之下,谢云岳身形如殒星下坠,望那云雾迷朦千
寻峡谷下落去。谢云岳虽然真气涣散,气血狂涌,但神智依然清醒,耳听得崖上
众邪傲放无比的长声狂笑,不禁切齿痛恨。

  此刻谢云岳下泻的速度,愈下愈快,只见一颗身子虚虚飘飘的,遍无着力之
处,这是真气涣散的必有现象,身不由主,两耳急啸风生,千层云雾迷目,纵然
他目力异于常人,也是犹如茫茫黑夜。

  他不禁想起在酒鸥岩洞,被宝坛魔僧一掌击下千丈绝壑的情景,暗忖道:「
要只象上次一样,足下卷起一道气流,可以借力稳住身形,该有多好。」继一转
念道:「天下凑巧的事情只有一次偶然的发生,哪会每次均得此奇迹,如果这样
就不是凑巧之事,何况自己真气已被震散,即就是有次凄巧,也无法稳住身形,
咳。」这一声轻叹,代表着死亡之神已向他呼唤,这有多么凄侧,酸楚。

  他际此死亡之前,也可说是濒临死亡的边缘,往事一幕幕在脑中涌现,较他
下泻的身形尤连,他在短短一年中,显示了无比的才华机智,痛惩了无数邪魔恶
匪。意念及此,他英俊的面上浮起一种下意识的傲笑,但刹那之间,又一扫而尽,
他不禁自问:「难道自己灿烂的一生,就这么短么?如昙花一现而逝么?」

  他并不畏死,他引以为憾的,就是伤父仇人,不能一一而诛,往昔一思及此,
便耿耿于胸,此刻,更倍于前。可这些意念虽是打闪似地自他心头闪过,求生之
念,也并未或忘。急啸的风只在耳边刮过,脑中顿起一片激荡晕眩,身形如投石
下谷般,越落越急。

  因为他不想死,来生的意志,往往使人发出一种不可思议的力量,产生出一
种奇迹。人,受意念支配,可也是受意念而生存,这话一点都不错。他突然悟出
菩提禅功有自行疗伤之效,最近又参透「轩辕十八解」绝奇的心法,能使自身逆
窜的真气可引导归元,心中灵机一动,于是把两种绝乘奇学融于一炉,他自知不
能再猛吸真气,这样反会把情形恶化。

  他想出用逆运法,使气血倒流,这一来,奇迹发生了。以他的福缘根骨,必
不会遭横逆而亡,事实上大半也靠他绝顶聪明天赋,才能悟出死中求生之机。俗
语说:「一贤一劣,立判不肖。」这话可用在他的身上,一智一愚,立判生死。

  他默运在「气海」残余一点真气,强忍着心头郁结,迫使倒流,这是菩提禅
功无上心法。一面运「轩辕十八解」中十二天干心法,催送散窜真气汇聚,这一
来生机复,真气在人体流行无阻,直至九宫雷府,脑中顿觉惊天动地一声大震后,
倏然身形一轻,灵府空明,心头这种欢欣,是无法可用言词来比拟的。

  他两手下垂,倏地一拧腰,人也立即回转过来,头一伸,身形疾变天龙八式
中「云龙行空」。两臂猛张,稳住身形盘旋下飘。只觉才得一个盘旋,足已踏落
实地,不禁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心说:「好险,只差片刻便是粉身碎骨。」

  惊魂一定,眼前见着的,只是一片乌黑,心疑这是自然现象,事实上现在是
昏夜之际,就是白天,上有千重云雾遮盖光线,也是一样迷蒙。他现在不急于出
谷,他知道泰山方圆,广袤千里,不摸清楚方向,不但疲于奔命,反会南辕北辙,
适得其反。

  于是一心一意等候天明,只要一丝光线漏入,便可测知方向,也说不定气温
幻变,云雾上升,可瞧清楚谷底清形。他取出怀中玉瓶,倾了四粒长春丹入嘴,
索兴入起定来。半个时辰后,睁开双目,自觉伤势全无,灵府倍觉空明,心知此
刻本身的功力,又较前日高出不少。

  仰面上空,仍然是无比黑暗,他不禁思忖方才在崖上,被邪魔群力劈下谷来
的一幕,痛定思痛,他悟出先前悔不该自恃盖世功力,予人可乘之机,反而自陷
危境,他痛恨这种邪魔外道,一点不能给与半丝同情怜悯,双手血腥就让它血腥
下去,反正邪正不能并立,杀得一个便是一个,除恶务尽。这是天经地义的确论。

  这与他佛门出身弟子身份大相迳庭,难怪他临下山时,明亮大师看出谢云岳
杀孽奇重,便是此故。这片峡谷,万物寂然无声,沉静异常,连虫鸣兽行之声,
都没有,只觉谷底温暖如春,与崖上寒风侵骨的境界大不相同。

  谢云岳正在沉思之际,忽隐隐听出远处有脚步声,及喂喂低语声传来他不禁
心神狂喜。这空谷足音与人声,在这沉寂山壑中,无异是巨雷轰耳,迥荡不绝,
谢云岳缓缓立起,凝耳静听,便听出两人并肩走来。眼中显出一点迷蒙红光冉冉
晃来,虽是这么一点点,在谢云岳眼中不啻是大放光明,精神为之一振。

  只听得两人边走边说,一个粗旷嗓子道:「我真不知道神君是什么用意,既
然那人死定了,又为何差我们来瞧瞧,如说那人未死,我们岂不是白送死吗?」
谢云岳听出「那人」是指自己,暗暗心笑。

  接着另一个南方语音说道:「你别胡说!神君的意思,是命我们寻那人尸体
中有什么遗物,他老人家说那人武功造诣及才华都属上乘,如非他老人家用上数
十年性命双修的「少阳掌」力,并在骤出不意下才得击下千丈渊,不然哪有这么
容易得手,想神君「少阳掌」力何等利害,十丈以内,击石成粉,那人纵然武功
通天,也无法幸存,神君如无自信,岂肯差我们前来,何况我们也不是泛泛之辈。」
两人脚步迅捷,触动谷底乱石,轰隆之音如闷雷之声。

  谢云岳心说:「这倒巧了,千丈渊就是自己险被葬身的这座山谷,若非撞上
苍须怪叟等,取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了,哼,鹤诞草即在这两人身上。」他眼见
红色迷蒙灯光越来越近了,模糊现出两条身影,在浓雾中忽隐忽视。他立即屏舟
在一块高可及人嶙峋峻牙岩石后隐藏。

  突地两人蓦然止住脚步,只见一人晃动红灯低身迥环射照,口中喃喃说道:
「奇了,神君说那人坠下之处,就在这附近,怎么没有发现尸体,至少骨渣肉酱
也要寻着一点,不要是那人没死吧……」意味着说话的人汗毛凛竖,语音说到后
来竟微带颤音。

  「你这胆小鬼,别大惊小怪,就是你在崖顶跃下也别想活,何况他中了神君
「少阳掌」力,我看就在这附近,我们细心探索吧。」昏茫中淡淡红光向前急速
晃动。

  这条渊底宽不过四五丈,奇石林立,两边峭壁均是藤草虬结,绿石蔓延,假
如是云开见天的话,由下望上,危峰插天,高不可攀;由上望下,深不见底,心
骇神摇,称之千丈渊,并不为过。此刻虽然是初春,严寒未解,北国气候不到三
月春后,花开季节,依旧是凛咧冷冻,故云密雾绕积郁渊底,不能上散,以谢云
岳目力可以看透重雾之人,也是不甚清切,只见两条模糊身影带出一溜红光之字
形掠来。

  谢云岳忖道:「时不可再,不但鹤诞草要落在他们身上,出此千丈渊也在他
们身上。」心念甫动,身形一闪,五指萁张,就望手执红灯身旁同伴抓去。

  谢云岳年来奇缘天授,根骨秉赋又无一不好,自服了半支「千年何首乌」后,
平添了半甲子功力,近又悟出「轩辕十八解」「菩提贝叶神功」及「弥勒神功」,
三种绝学全部玄奥,不知不觉本身功力突飞猛进,而且生死玄关也在不知不觉中
冲破,这一点在他而言是蒙若无知的,按说这三种博大精深武林绝学,在别人不
但梦寐以求,而且在这短短时期也不能全部参悟透彻,这种根骨,这种奇遇,百
年来武林中难得有一人企求的。

  他悟彻「轩辕十八解」在武学中确是崇奥无极之学,生死由心,易发易收,
他深知施展此种手法,对他有莫大便利。他勉强停住紊乱如潮的思绪,转念到鹤
诞草的问题,没有光亮是一筹莫展的,他听方才那人说千丈渊终年云迷雾绕不见
天日,于是不由着急起来,心说:「这该怎办呢?岳父周维城已命在垂危,像此
燃眉之急,岂能容我进退维谷,犹豫不前。」立在那儿发愣,思索不出一个善法,
只急得连连顿足,空负有绝世武功,到了此刻也是一无用处。

  似此彷徨无策差不多费了半个时辰,终于伸手轻敲了一下脑袋,喃喃自骂道
:「我怎么这样糊涂。」霍地伸手入怀取出一方玉佩出来,蓦地,霞光四射,十
丈以内清澈异常,了无云雾痕迹,如同白昼。

  那是静明园中虚受堂乾隆皇上所赠,玉佩上所嵌夜明珠是稀世之珍,除却照
明之外,尚有避暑、避寒、逼毒各项妙用。他用王佩系在胸前,移近渊壁,珠光
到处云雾滚滚,似被风卷一般的四散迫开,慧光映照,清朗无比。

  纵眼一瞧,洲壁上满是藤萝蔓草,纠缠百结,密密层层。因为挤迫在一处,
想由其上找出一株鹤诞草十分不容易。泰山之鹤,夏秋二季,成千成万栖息于千
丈深渊底两崖壁藤萝中,一至冬季,便像雁群一样结队南飞,灰鹤睡眠时,动作
奇怪,两足分立藤梗,嘴蝝插入岩壁,涎在熟睡时注入岩壁,每日如此,年深日
久,才可孕育出一株鹤涎草来。

  鹤涎燥热奇毒,人服必死,但以毒攻毒,极着灵效。谢云岳凝神分开藤蔓,
细心寻觅,这才发现了鹤涎草隐藏于藤蔓内繁殖着,紫茎绿叶,长不盈尺,叶上
遍缀赤红斑点,珠光映照之下,分外绚丽,但要找出一株百年上品,颇不容易。

  他循着岩壁走着,一面分藤拨蔓,约费了一个时辰才掘得两株藏于怀内。现
在他任务已了,只要出得千丈渊便可径奔济南,然而这条千丈渊最尽头之处有多
远,方向如何,他不知道,也许迥旋无尽,虽然循着渊底走去,终久可找出一条
出路,但为此延误治了周维城伤毒,那就得不偿失了。

  心头踌躇不决,不禁仰面望了望,心想便捷之法,便是直登崖顶由原路返回。
这种想法,无异是痴人说梦,崖顶距渊底至少二三百丈高,慢说是他,就是灰鹤
也难直登。正在发怔时,突听得厉啸之声传来,这声音凄厉骇人魂魄,胆小的人
怕不毛骨悚然。

  谢云岳闻声心境反而平静,他猜出来者是什么人,暗暗忖道:「我不找你,
你倒来了,这出得千丈渊便在你身上。」心念方落,面前珠光所罩之处,突在云
雾中现出一具巨灵身形,面目狞恶,眼内逼射出蓝色奇光,头上光秃秃地,不见
半根头发,颌下一部银白的短髯,左肩下拖着一只虚晃晃的袖管,傲然巍立,神
采逼人。来人不言而知便是独臂神魔查坤。

  只见独臂神魔查坤皮动肉不动地阴阴说道:「老夫向例,一击不中便不再击,
所以差遣人寻找你下落,如未死去,便护你出渊,你却不知好歹,伤毙老夫手下,
老夫忍无可忍……」

  言未了,谢云岳朗声大笑道:「查坤,你说得多动听,一掌之仇,恨如海深,
你不能忍,谁可能忍得了呢?」

  查坤目光炯炯道:「这么说来,你是想报一掌之仇了?」

  谢云岳说道:「人同此心,那你又为什么而来呢?」说时,发出一声轻笑,
这种笑意极其冷峭,讥刺,像一柄利剑,插在独臂神魔当胸,任谁也不能忍受。

  方才,独臂神魔还佯装一代高人的气度,但此刻,竟沉不住气,面上倏然现
出怒意,狞声道:「好,好,你倒自负得紧,老夫正要领教你究有什么惊骇武林
绝艺。」

  谢云岳一声长笑,五指闪电飞,竟往查坤那只断臂抓去,身法更是玄诡莫测,
弹指方向,手指便要触及断臂。独臂神魔查坤,不禁骇出一身冷汗,身形也急如
行云流水地脱出五指嘶嘶劲风之外,口中喝道:「你怎么一声不响,便自偷袭暗
打?」

  谢云岳又是朗声一笑,道:「你不是专以偷袭著名的,反倒说我。」倏地又
五指抓来。

  独臂神魔查坤只觉眼前一花,谢云岳又自欺到身前,心中大惊,不是亲眼目
睹的话,简直不相信世上有这快速身法的人,自己不敢怠慢,亦是步履迷旋,一
晃而动。两人都是同时发动,其间仅是粟米之差,究竟谢云岳夹天下之奇学,比
查坤快了一步,五指已搭着查坤断臂处。

  谢云岳五指电闪地一扣,如中金石,笃然微声发出,不禁一怔。忽然独臂神
魔查坤单掌挥出,夹着一片潮涌山倾劲风当胸劈来,奇热如焚,不过被谢云岳胸
前所悬珠光减却七分。这种「少阳」掌力与天外三尊者「赤煞摩伽」有异曲同工
之妙。人一中上,表面不损,骨炙如蒸,端的厉害无比。

  「少阳」掌与淬毒飞针称为独臂神魔双绝。高手过招,互制机先,以独臂神
魔查坤在武林中,可说是数一数二的魔头,身蕴武林奇学,可是在动手时,竟被
谢云岳抢了先机,迫得一再闪避。查坤他那断臂处,已被他元阳真火凝练成钢,
所以谢云岳之指一扣,便发觉有异,查坤就等他一怔神之间,飞掌劈来。

  这时,正是独臂神魔查坤千载一时之良机,但谢云岳适才在崖顶,一时疏忽,
予人可乘之机,长此耿耿于心,不经一事,不长一智,哪会容他劈上。嘿嘿冷笑
声中扣住独臂神魔查坤断臂的五指,倏然一推,用上弥勒神功震字诀,一推一弹。

  只见查坤巨灵的躯体如飘叶般被震出三四丈外,少阳掌力登时卸于无形。查
坤胸前气血微震,激得白髯猬张,目含怒火,大喝一声道:「你再接我一招试试
看。」掌随声出,又是一片排空激荡的狂飚径袭而去,一掌推出,身如电漩星射
欺至谢云岳身侧,改掌为指,飞快地向人身九大重穴点去。

  他那里快,谢云岳比他更快,「玄天七星步」何等的神奇,独臂神魔查坤身
法再快,也无法与之比拟。查坤五指堪堪到得谢云岳「天璇」穴前,倏见眼前一
黑,对方身形顿杳,心中直喊:「不妙。」

  蓦觉后胸搭上十只钢钩,一麻之后,只觉痛入骨髓,不禁大叫了一声,速运
「少阳」真力与之对抗,奋力一挣,究竟是他功力深厚,被他挣出谢云岳双手之
外,蹬、蹬,蹬啷跄三步才予立定。在查坤挣出二际,尚有一声裂吊嘶响,原来
查坤长衫为谢云岳扯下一大辐来,背后郎当,加上单袖飘飘,神情甚是狼狈可笑。

  此时查坤心胆俱寒,目光炎炎似要喷出火来。谢云岳也暗自心惊查坤,能脱
出自己「轩辕十八解」双手之外,这是从未经有的事,尤其是为查坤体内「少阳
真力」一撞,自己十指隐隐作痛,遂觉查坤无愧于当代巨掰魔头。

  此刻,谢云岳微笑道:「查坤,你若觉输得不服?还可试试。」

  独臂神魔查坤双目炯炯,像是愤怒已极,闻言眼中蓝色积光渐渐收敛,面色
转趋平和,长叹了一口气,道:「老夫痴长了这么多年岁,阅广见深,武林奇学,
多半一见就知,但阁下年纪轻轻,竟有此玄高诡异的绝学,不但见所未见,而且
知所未知,猜它不出出自打门何派?命老夫不胜惶悚自愧,纵然再试,就是胜得
一招半式,有何光采可言,不如我们尽释前嫌,尚为阁下首允,老夫自当引阁下
出这千丈渊。」说时,目光黯然。

  要知谢云岳天生傲骨,吃硬服软,被独臂神魔查坤一席委婉语言打动,不禁
杀机泯息,心想:「此人虽是当代魔头,几句话却颇为得体动听,自己杀他的师
侄,他出面相助是必然的事,将心比心,换了自己何尝又不是这样。」

  眼看着他长袖虚飘,顿生怜悯同情之心,他知残废之人,性格必然多嫉世、
孤独,倔强、而又自卑自怜,具有双重人格,尽管他表面上如何狂傲,其实私底
下存着自卑念头,深恐旁人瞧他不起,甚之嫉视旁人比他幸运,将别人的同情反
认作讥刺,由于种种的看法不同,批项养成他有一种怪僻的心理。

  谢云岳幼遭孤露,深明此理,遂淡淡一笑道:「神君既如此说,你我之间怨
隙暂予消释,只要神君以后不再对在下为难,在下也不会永记前仇。」他为何说
此话,深知苍须怪叟永不会回心向善,撞上此人,自己一定致之于死地,到那时,
查坤断不能置之不问,自己现在也不能扣牢他不管。

  独臂神魔查坤点首作礼道:「阁下称我神君,万不敢当,老夫习性孤独,隐
世已久,对世间俗礼繁文都不记意,请阁下勿以为仵。」说此一顿,倏又转口道
:「这万丈深渊终年云迷雾绕,绝少人知,除了老朽后洞是唯一通道,别无出口
途径容老朽先行引路吧。」说时,当先带路,疾驰而行。

  谢云岳看出查坤对这千丈渊地形极熟,不仗光亮快步如飞,一霎那已隐于云
雾中,自己则仗珠光逼开浓雾,跟踪追去。谢云岳脚程飞快,不到片刻与独臂神
魔查坤赶了个头尾衔接,查坤回首探望,见谢云岳步法疾如电飞,面上微露惊容,
赞道:「阁下步法这等快速,老朽望尘莫及。」

  谢云岳口中谦逊了几句,一面仔细观察渊底情形,只见珠光迫开滚滚浓雾处,
面前顿呈开朗,渊底尽是犬牙错列寻丈任石,容身之径仅可两人并肩而行,脚底
满是潮湿淤泥,心想:「如非有此珠光,必需摸索而行,要想出得此渊,诚难于
登天。」

  七极八弯,查坤身形倏隐倏现,近在咫尺也是一样,因为被犬牙怪石阻住视
线。约莫费了一个时辰,忽听查坤大声说道:「蜗居已到,请阁下先行吧。」

  谢云岳抬眼一瞧,只见一座径可丈余黑樾樾的山洞,平伸渊底峭壁凹进,遂
拱手笑道:「不敢,还是神君先请吧?」

  查坤微微一笑道:「既是阁下如此多礼,只好老朽失仪了。」说罢当先走去,
谢云岳在后亦步亦趋。

  谢云岳奔走江湖年余,见识大增,他知鬼蜮江湖,处处有险,步步都有机诈,
独臂神魔查坤虽面色极其诚恳,终觉防人之心不可无。独臂神魔查坤所居山洞,
是由下而上,作斜坡形,迥旋曲折,岔径尤多,走了片刻,两边洞壁上开始嵌有
松油石灯,黄光昏茫,进谢云岳王佩夜明珠一逼,顿呈黯淡。

  查坤回面笑道:「阁下胸系宝珠,罕世奇珍,老夫费尽心机才找着一粒,不
过比起阁下所有,可就相形失色。」语气中似带出无限欣羡。

  谢云岳也不说话,微微一笑,却留意出为何走了这久,没遇见查坤门下弟子
一人,心中暗存凛意,也不留心路径。不知不觉随着独臂神魔走进一间宽敞石室。
谢云岳见这座石室只有一榻,一石桌,尚有四块青石充作凳椅之用,别无他物,
壁间嵌有九盏松油石灯,映得一室通明,谢云岳胸前玉佩明珠早收妥怀中了。

  独臂神魔查坤微笑说道:「蜗居简陋,请勿见笑,阁下且请宽坐,待老朽命
人送上水酒野味,以享嘉宾。」

  谢云岳忙道:「神君请勿如此张罗,在下需急赶回济南,何况现在腹中不甚
饥饿,他日有暇,再来叨扰吧。」

  独臂神魔大笑道:「阁下说话太见外了,一夜劳累,哪有不饿之理。请勿疑
心老朽在酒食中下毒就是,赶回济南,也不急在此片刻功夫。」

  谢云岳面色一红,他实在有怀疑酒食下毒,经查坤一说破,说什么也不好意
思走了,暗想:「不管你如何弄鬼,我先发制人也就无妨。」遂佯装随和,端坐
于石块上。

  只见查坤步至榻前,俯身在榻下取出一柄石锤,在壁上敲了三下,霎时,室
外走进两个浓眉大汉。查坤说道:「赶紧送上酒食,少时嘉宾还要赶路。」两大
汉唯唯走出。

  谢云岳歉然一笑道:「神君这么看重,在下怎样过意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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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查坤目光炯炯道:「人生难得有友共醉,有什么过意得去过意不去。」忽见
两大汉匆匆进入,手中托着酒食杯盏两大盘,一一置于石桌上,又低眉垂眼退出。

  只见食肴尽是山鸡、野猪、鹿脯等野味,独臂神魔查坤为谢云岳敬酒,色作
碧绿,酒香四溢,一嗅即知是陈年好酒。谢五岳浅浅一尝,见无异味,便放心饮
食。两人边吃边说,独臂神魔查坤畅谈昔年武林见闻,及自己行事乖异处,毫不
隐瞒保留。

  吃到中途,室外缓缓走进一个黑衣少年来。独臂神魔查坤一见此人进来,眉
头微微一皱,目光隐蕴凶芒,但瞬眼查坤即换了一副和蔼无比的神色。谢会岳瞧
出,不由暗暗起疑。但见查坤笑道:「贤侄来得甚好,老朽为你们引见。」遂转
面对谢云岳道:「这是我一故友之后,姓邢名天生,因终年一袭黑衣,人称铁爪
黑鹰,阁下以后在江湖上见着,请多予关拂。」

  谢云岳心笑彼此尚是仇怨,明知自己不会关顾,他还要这样说,可是面上却
不露出,微微笑道:「岂敢,岂敢,邢兄请坐。」

  铁爪黑鹰邢天生一长缉,说道:「谢大侠英名贯耳,在下久已钦慕,只是无
缘拜见,引为平生撼事,今日听得大侠到,在下仪慕心切,所以不由通禀,就闯
进来了,祈勿见罪是幸。」

  谢云岳朗声一笑道:「好说,谢某焉敢受邢大侠如此推重。」言谈之间,知
道铁爪黑鹰出身黄山始信老人门下,谢云岳心疑始信老人为人方正不阿,数十年
不闻外事,绝意江湖,怎会有门下与这魔头交往,便细心观察邢天生面貌。

  只见邢天生五官方正,可惜眉目之间露出桀骜不驯之色,右颊上有一淡紫色
刀疤。蓦闻有急任声隐隐传来,独臂神魔查坤面色一变,道:「洞外传警,想是
昔年强敌,老朽去去就来,且请宽坐。」说着急急走去。

  铁爪黑鹰邢天生忽眼含深意地展齿一笑,霍然立起,即要转身步出室外。谢
云岳心中一凛,闪身飞掠拦在邢天生身前,作色欲待喝问。邢天生插手止住,低
声道:「大侠勿急,让在下去室外瞧瞧有人否?」谢云岳感出有点不对,尚不知
就里,听说挪开一步,让邢天生走出。

  邢天生才走了四五步,忽由室外闪进一执刀大汉,步法矫捷。竟然挡住了邢
天生去路,傲然问道:「邢天生欲待何往?」

  邢天生从容笑道:「小弟要去前洞瞧瞧,李兄为何阻拦?」

  那大汉面色冷漠道:「神君命俺相护两位,无事不得外出,怕在意外。」

  铁爪黑鹰邢天生冷笑两声道:「你这话骗得了小孩,可骗不了我邢天生,我
要出去,岂是你阻拦得住的。」那大汉微微作色,霍地劈出一刀,电光闪耀地向
邢天生左肩劈去。

  谢云岳看出那大汉虽是仅仅一刀,不但快速,而且玄诡之极,绝似天南「鬼
头」刀法。哪知邢天生不闪不避,如同视若无睹,后至刀光堪近肩际,才向外一
挪,右手闪电的飞出,迅捷无伦地扣住大汉执刀右腕,左腿同时踢出,登时被踢
在「气海」穴上,只听得一声闷哼,邢天生右腕一用劲,跟着腕骨断折之声传出,
只见那大汉口角渗班,颓然倒地气绝身亡。

  邢天生随手一撩,接着快步走出。谢云岳着出邢天生身手高明,比自己快、
狠、绝手法如出一辙,并不稍逊,不禁暗暗称奇。不到片刻功夫,邢天生又自走
进,双手染满血迹,面色沉重,到了近前,忽朗声一笑道:「谢大侠身在危境,
你知道么?」继目光棱射,冷哼了声道:「他就将在下一并葬身在内,那可是妄
想。」

  谢云岳淡谈说道:「这事是怎么说的?谢某一点都不明白。」

  铁爪黑鹰邢天生见谢云岳面色不改,依然镇定如恒,暗自惊诧道:「怎么此
人气宇这样恢宏,燃眉之急尚有如此镇静,自己平日自负沉着机智,此刻与他一
比,显然自己太渺小了。」想着,不由泛起诚敬颜色,于是笑道:「此事说来话
长,等出险再说?独臂神魔查坤居然想将我们两人,活埋在洞内,岂不可笑,大
侠随我来吧。」

  谢云岳朗声大笑道:「我说查坤哪有此雍容大度,其实口蜜腹剑,走,我们
找他去。」

  两人才一启步,突地,一片浓烟由室外涌来,一刹那间,弥漫全洞,烟焦之
味尚夹著丝丝异香,令人感到呛咳,而又晕眩窒息。邢天生大叫道:「大侠赶紧
屏住呼吸,这是「毒兰」香味。」说着呼呼劈出两掌,将这片浓烟暂时逼开。

  但那浓烟滚滚翻腾弥漫而来,岂是掌风可以劈得开的,掌一停住,立时又合
上。邢天生呛咳不止。谢云岳虽不知「毒兰」是何物,但知其必是一种毒性极强
的植物,中人必死,长时期屏住呼吸那极不可能的事,必需想一善策,不禁想起
玉佩宝珠有照明及逼开云雾之能,立刻取出悬于胸前。

  果然宝珠一出,光芒四射,近身浓烟如遇狂风一般,四散卷开。珠光照耀十
丈,将邢天生也笼罩在内,邢天生只觉神智一清,精神大震,欣羡地望了谢云岳
宝珠一眼,笑道:「此刻在下才相信人之受命于天,不可逆行的道理。来,大侠
随我来。」

  谢云岳随在身足道:「邢兄千万别大侠大侠这么称呼,你我兄弟相称岂不是
好。」

  邢天生笑道:「那么恭敬不如从命了。」

  两人如风地驰出,行至石室之外洞径中,七歪八倒躺了多具尸体,均是腕断
头折死状十分狰狞可怕。那都是铁爪黑鹰邢天生方才的杰作。谢云岳清点了一下,
一共是十一具尸体,心中微惊邢天生在片刻之间,能击毙十一人,可算是迅换手
狠,由此证明其人武功造诣不凡,但思索不出邢天生为何与自己亲近,又为什么
独臂神魔查坤对他意图一并杀害,这是个难解透的谜。

  浓烟愈来愈密为,尚夹着无数火星,爆射飞来,才得挨近珠光,立时又迸回
四射,顿成绮丽夺目的奇景。只见邢天生闪入一条洞壁岔径中,谢云岳亦随之趋
入,发觉这条岔径只是山石自然裂缝,高可四丈左右,只容一人贴身掠过。

  谢云岳诧问道:「邢兄,我们怎么不直往洞外,用掌力劈开焚热之物,岂不
是方便得多。」

  邢天生大笑道:「谢兄!你把独臂神魔查坤看得太轻了,在谢兄未来之先,
他就处心积虑安排火焚之计,前后洞都有巨石堵死,掌力劈开谈何容易,却未料
他将兄弟一并计算在内咧。」

  谢云岳狐疑不解道:「在下实在不懂,怎么邢兄事前不知道查坤有心害你?」

  邢天生笑道:「怎么谢兄竟然一时糊涂,没想及此,方才兄弟走入室内,老
魔头脸色微变,瞬即转为和蔼,此即为老魔头杀人的先兆,兄弟尚不知道是对你
而发,抑是对兄弟,后来征声急起,他竟一人离去,如不想害我,怎不招呼兄弟
离开,所以不言而知。」

  谢云岳暗道:「好险,如非激起邢天生同仇敌忾之心,则自己生死不可逆料。」
遂笑道:「在下就不相信合我们两人之力,不能劈开巨石。」

  邢天生摇首道:「谢兄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堵石虽厚,以我们二人之力把
它劈开,还难不住我们,可是彼逸我劳,等我们脱身洞外,真力已将耗尽,那时
我们将何以制胜,何况另外还有二个魔头与查坤联手咧,否则,兄弟一发觉查坤
存心陷害时,何以不径随其后跟去,便是此理。」

  此时,裂隙途径愈来愈狭,而高度也越低,差不多两人几乎匍匐爬行,仗着
珠光映照,倘不觉其困难。谢云岳也不说话,只是心头思忖邢天生为何知此秘径,
而查坤身为洞主焉有不知悉之理,感觉太以奇怪。约莫有一盏茶时分,赫然瞥见
前无通路,分明是一条死径了,谢云岳心正惊讶之际,忽听邢天生笑道:「谅这
壁虎功是谢兄轻而易举的事,兄弟献丑啦。」

  谢云岳一听便知要向上攀登,抬目向上凝望,只见浓烟弥漫了洞隙,飞涌钻
来,珠光之外看得不甚真切,但上面依然不见天光,似乎也是封死一般,然而邢
天生这样做,定有原故。此刻,见邢天生一拂面,手脚四掌猛向石壁一贴,身形
一动,晃眼已像升了五六丈,十分灵活,敏捷无比,暗暗称赞不已。

  要知「壁虎游墙」这类轻身功夫,虽是武林司空见惯,但要练到绝顶却极难,
最难的就是全身重力及真气,全都凝聚手脚四肢,用吸字诀彼此互替直升而上,
普通武林中所见者,爬至七八丈高真力即已用竭,而又十分缓慢,似邢天生这样
矫捷者,并不多见。

  谢云岳也不怠慢,反身一贴,沿壁直上,一口真气不绝,刹那间已上在二十
丈高处,猛听得邢天生在头顶道:「谢兄留意,要转弯了。」音甫落,谢云岳蓦
觉右掌倏然贴空,风快地旋身一扑,只觉这条裂隙突变平着山腹裂开,成弓字形。

  果然贴在裂隙爬行,不一刻又突变直上,这样回环九折,已见天光由上照射
而来,依稀天光由一小洞射入,离置身处还要相距五六十丈高。两人虽是内功精
湛,至此也觉得有点疲累,谢云岳还不大显,邢天生可额角淌汗,微喘频频,可
见谢云岳内功造诣,较邢天生高出很多。

  只见邢天生用手抹了抹额角汗珠,笑道:「我们快出困了,先休息一会,再
用壁虎功游上吧。」

  谢云岳点首笑道:「甚好,小弟也有点疲乏了。」

  铁爪黑鹰邢天生留心看出谢云岳脸上,并无半点汗珠,也未喘气,面色依然
原状,心中大为凛骇,暗道:「此人内功已经练到寒暑不侵之地,真气也不虞匮
乏,究竟他是何人门下?我平素自负内功已臻上乘,看来,自己不如他太多。」
心内顿起嫉妒之念。

  他不知道谢云岳本来面目已隐藏在人皮面具之下。继发觉谢云岳晶澈如水的
双目也投在自己面上,四道神光相接,邢天生不宽心神一凛,只觉谢云岳两道眼
神似利箭般,直要看穿自己心思,不禁面色一红。只见谢云岳微笑道:「小弟真
猜不进邢兄为何知道这一密径,那独臂神魔查坤难道不知道吗?」

  邢天生略一沉吟道:「此事说来话长,且容脱困之后,容兄弟细叙,还要请
谢兄相助咧,现在只说此洞原是兄弟童年故居,这样谢兄该不难想出吧。」

  谢云岳一时若有所悟,逐点点头,只是其中疑虑重重,甚难解透,心想:「
别人的事,与我何干,但不知他有何事要我相助。」

  但听邢天生说道:「休息已够,我们且出洞吧。」说着,毫无声息地四肢一
贴,身形游动,因为他穿黑衣,宛然一只壁虎模样,转眼,已滑上了八九丈。

  谢云岳这才看出邢天生武功造诣上面,的确不同凡响,却又看出邢天生故意
卖弄壁虎身法,尽力施为,心笑武林中人,不恃艺称强的人,绝少得见。谢云岳
略一展动,一溜轻烟缘上,这段五六十丈距离非同小可,只靠一日真气不缀,中
途绝不能更换,否则直坠下落,又不能变换身形,必致粉身碎骨,好在两人都有
一身上乘功夫,故不畏其难。

  两条身躯,极见灵巧迅捷,上升爬行,谢云岳突见邢天生仅距洞口十余丈处,
身形略见滞缓,瞧出他已真力不继,心中大惊,又不便出口相问,令他心神微分,
全身下坠,必连累自己也跟着坠落,这样一来,两人便死无葬身之地,不由把一
颗心悬在口内。

  蓦然,只见邢天生身形霍然停顿,显然真力已绝。谢云岳差点惊叫出口,突
见邢天生风快地旋身,一只右掌紧撑着另一面洞壁,接着一条右腿也撑着壁上,
人宛然一个大字形。谢云岳这才把一颗即将跃出的心,又复回到原位,心说:幸
得这洞径狭窄小。可容四肢撑着,不然,岂堪设想。

  仰面遥见邢天生好似换了一口气,又四肢飞快地贴上,转眼已出得洞口,谢
云岳紧接着而出。只见存身处,已在一峭壁之中凸出悬崖之处,下临千丈,上望
则还有数丈寻高,切平似镜的峭壁,不禁心骇神摇。游眼一顾,只见雪笼山野,
一片晶莹,往昔之乔干密枝,漫空笼翠,尽都在茫茫冰雪之下,天风过处,凄厉
长啸,振荡衣袂,遍体生寒,与在酒瓯峰所见,别有异处。

  这时候铁爪黑鹰邢天生已闭目盘膝静坐,入起定来,那苍白的脸色,代表真
力用之过度。谢云岳也不吵他,只负手眺望泰山雪景。移时,铁爪黑鹰邢天生面
色转趋红润如初,睁开眼来一跃而起,笑道:「方才兄弟运岔了一口气,险遭丧
身,几累及谢兄,现在想起好不惊骇。」脸上泛出赧然之色。

  谢云岳笑道:「练武人总有百密一疏处,小弟何尝不是常常遭遇如此,只是
邢兄未见到罢了。」说此一顿,又道:「现在我们又从何而去呢?」

  邢天生微作沉吟道:「兄弟童年尽费力气,才到达此洞的下面,因无此功力
游上反而作罢,目前所见,兄弟还是头一遭,不过以方向忖度,前洞大约在这峭
壁之上,再跨过一座峰头就是,现在峭壁既无可攀越,只有向悬崖缘下,绕过数
座峰脊,不难找到前洞所在,只要一找出,我们便可径下泰山了。」

  谢云岳点点头,回眼望见洞底尚有浓烟骨骨冒出,一遇冷空气便凝聚如云,
飘浮于空,冉冉随风而去。谢云岳摇头叹息道:「这独臂神魔查坤真心狠意毒,
居然用出这般毒辣的手段,其心可诛,现在遇上,小弟必不饶他。」

  邢天生朗声大笑道:「兄弟还不是一样,这等恶人不诛,还等哪个?」语气
豪迈,大有气吞山河之势。

  谢云岳看出这悬崖之下,略无藤蔓可攀,只在数十丈下,有多株虬树古松插
生危壁之中,横枝射出,可以停身,逐抬抬目望着邢天生道:「现在只有飞坠古
松之上,别无出路了。」谢云岳不便问他是否有此功力,只好略转话意。

  邢天生用眼向下望了望,微微一笑道:「既别无途径可循,只好勉强一试,
兄弟在黄山每日纵越树间,藉增轻身之功,大约还可无险。」说着又道:「献丑
了。」只见他身形倏地一拔,腾起五六丈高下,又突电轮疾转,头下足上,疾如
殒星似地下坠,才近得松柯之上三四丈处,两臂猛然一振,身形倏变平飞,盘旋
三匝,轻轻飘落松干之上。

  谢云岳看出他是用山黄山独门绝艺「翠鸟坠技」身法,精奇玄妙,心生赞佩。
只见邢天生仰面高声叫道:「谢兄何不下来,让兄弟瞻仰谢兄神奇身法。」言下
大有自负得意之态。

  谢云岳微微一笑,双臂倏地一振,穿空斜飞,身形慢慢盘旋下落,十数个盘
旋身形飞絮般落在树干之上。铁爪黑鹰邢天生心中大惊,表面上谢云岳身法毫不
出奇,其实骨子里暗含「天龙八式」身法,只此十数个盘旋就可以看出真气已运
到毫巅绝伦地步,顿生惭愧之念,而且嫉妒之心随之大增。

  两人以同一身法,连续纵落,一抵谷下即振身疾驰,踏雪飞奔。正驰在一座
山脊转角处,突迎面转出十数人,赫然便是独臂神魔查坤等人。双方均是一怔,
蓦然,邢天生如同疯狂一般,飞快出手,查坤身旁一名大汉首当其冲,嗤的声响,
顿时胸骨全折,只听得惨叫一声便向山崖之下落去。

  这一声嗥叫,震得山谷荡应,雪崩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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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六章以怨报德小人之心易翻易覆种爱难释刻骨相思不即不离

  铁瓜黑鹰邢天生与怪手书生谢云岳两人,翔落谷底,即振身疾驰,踏雪飞奔。
正驰在一座山脊转角处,突迎面转出十数人,赫然便是独臂神魔查坤等。双方都
是一怔。蓦然,邢天生如同疯狂一般,飞快出手,查坤身旁一名大汉首当其冲,
啪地声响,顿时胸骨全折,只听得惨叫一声,便向山崖之下落下。

  这一声惨叫,震得山谷荡应,雪崩轰雷,雪崩声势,煞是惊人,惨叫之声一
落,又陡起满空嘶啸,转眼四山松冰积雪,势如万条玉龙飞爆,千寻怒涛,排山
倒海地倾泻而下,轰隆声震耳欲聋,激起回空狂飙,逼得众人几乎立足不祝饶是
谢云岳胆大,也感觉心骇神摇,铁爪黑鹰邢天生对此浑如不见,一掌打下那汉子
后,身形略略稍缓,只微一沉,复已激扬,右臂一旋,左手已迅如雷光石火向独
臂神魔查坤打去。

  独臂神魔查坤目睹邢天生近似疯狂,掌势凌厉,心中微凛,独掌平胸推出,
人已借势闪退九尺。查坤推出一掌,何啻万钧,双方掌力一接,只见铁爪黑鹰邢
天生被震退两步,面红气福邢天生略一运气,人又急矢般射出,十指如喙,电似
地向查坤胸前「璇玑」穴抓去,黄山始信老人「五禽爪」法,玄诡无比,邢天生
出手之神化,显然已届炉火纯青阶段。

  独臂神龙查坤为当今魔道有数高人之一,内功修为已有超绝的成就,何怯于
铁爪黑鹰邢天生,但对怪手书生谢云岳有所畏忌,忙中偷眼,只见谢云岳立在丈
外,一心注意四外雪崩形势,自己同来诸人亦远远避开去,只因拳大冰块溅飞如
雨。他知这一引起雪崩,整个山势均将变更,弄得不巧,自己也要葬身在万斛冰
雪之中,已打定脱身的主意,趁着谢云岳不注意时,手中已抓着一把「毒芒飞针」,
目睹铁爪黑鹰邢天生人如飞电扑来,低哼了一声,旋身激起,一掌甩出,「少阳
真力」已用到十成,凌厉无俦的劲风中挟着千数百根毒芒,径望邢天生胸前打到。

  邢天生十指递出,堪一近得查坤身前,突见查坤旋身激起,让开自己「五禽
铁指」招式,便情知不妙,尚未来得及动念时,蓦觉一股从未经历的一种罡风,
挟带着千百枚「毒芒飞针」电射压来。距离又近,无论如何也闪避不了,咬牙一
横,真气布满全身,双手护住头面,身形疾望下挫,欲避过查坤这致命的一击,
只要毒针不打中主穴,以自己精湛的功力,尚无大碍。

  要知高手过招,粟米之差也不能,那查坤功力何等精湛快速,邢天生身形微
动时,胸肩已中了飞针多枚,骤觉胸口气逆麻窜,眼中一黑,身形已被独臂神魔
「少阳真力」震飞得激射了出去,疾如离弦之弩。邢天生虽被震飞,神智被飞针
剧毒已呈半昏迷状态,但双耳并未失聪,依稀中听见谢云岳口中发出一声大喝,
感觉后胸为五只钢钩抓住倒飞了返去,接着又听见一阵绵续雪崩响声,最后,已
是知觉全失了。

  原来谢云岳一心注意着雪崩形势,他知道积雪坚冰一开始崩落,震波所及,
一定引及绵密不断的雪崩,方圆数十里地形均为之变更,就象一块巨石击人入止
水内,生起圆形波辐渐渐扩大。谢云岳首次瞧见这次深山雪崩的威势,深感个人
的武功,无论造诣怎么高深,或力能移山填海,但与这种自然威力相形之下,遂
觉渺小已极。他发现存身最近之处,一座雪峰已呈裂隙,自己也微觉一阵极轻微
之动摇,心知不好,一个念头在脑中闪电掠过,眼光落处,不由大惊失色,只见
邢天生身形已被查坤震飞了出去。

  这时,足下一阵乱晃,耳际只闻得缓缓的轰轰之声,即是雪崩开始崩落的先
兆。谢云岳已知是间不容发之势,两足一踹,飞矢一般向邢天生身形那边掠去,
堪近身侧,右臂向外迅快地一探,抓住邢天生后背,身形一侧往回掠了过去,飞
越了二十余丈,足尖一点地,又凌空飞起。

  谢云岳这一次是发挥了人类至高无上的友爱,自己身存危境中尚未曾忘怀解
救朋友凶危,同时亦展出了一身震古烁今的武学。要知一人轻功不论造诣达到何
种高深地步,绝不能抓住另一人同时掠空飞越,下坠的体重往往抵消了飞窜之力,
何况飞越的距离又是如此之远,可说是当今武林高手,甚少有人敢轻于尝试,其
间真是惊险万分。当谢云岳抓住邢天生时,即为其体重将身形下坠两尺,待等他
身形急飞时,又被雪崩下落逼起的飙风急压上身。

  如果谢云岳可以就势落下,也就好了,只因下临无底雪谷,若不趁着雪崩压
体之前,飞出险境,十个谢云岳也是白送。但谢云岳展出的是绝艺「凌空虚度」
身法,神速无与伦比,两个起落,就存身在一处平坦的雪岭之上,耳闻得惊天动
地的雪崩声,不绝于耳。眼见适才存身之处,飞雪瀑泻夹着无数巨大的冰块,向
那绝谷中落去,不禁心骇神遥独臂神魔查坤在打出飞针后,即率着众人逸去无踪。

  谢云岳目注着邢天生色如金纸的面上,不由黯然失神,自己心注在雪崩,可
未料及邢天生如此之快便中了独臂神魔的暗算。事已至此,追悔也无用,眼前急
务便需脱出崩雪震辐之外。但又谈何容易,四外雪崩之势并未稍止,独自间歇倒
塌下崩,震声如密雷轰耳,回旋不绝,譬之如铜山东倒,洛钟西应并不为过。

  谢云岳极目四顾,并未寻出一条可资安然通过的途径,只好暂时停下离开念
头,等到雪崩静止之时再说。谢云岳用手按了按邢天生的肌肤,蓦觉炙热如火,
烫手异常,暗惊独臂神魔查坤的「少阳真力」厉害,回忆自己被他一掌震下千丈
渊,被自己护身游潜抵消了「少阳热罡」,不然哪还有命在。于是他又纵目一瞧
当前雪崩情势,虽然依旧石破天惊地崩倒,但自己存身之处尚可无虞,遂澄心凝
神。将邢天生脉象一扶。

  只瞧谢云岳眉头紧皱,便知伤势不轻。独臂神魔查坤出手恶绝,显然对铁爪
黑鹰邢天生有着深仇大恨,要知查坤「毒飞针」与「少阳神掌」号称双绝,惟生
平出手仅用其一,如今同施在邢天生身上,仇恨之深可想而知,谢云岳细察脉象,
知其「少阳热毒」已侵入骨髓,如过了十二时辰以后,骨髓定为如火如炙热蒸竭,
尤以飞针淬毒渗入血液,流向不循正道,四散飞窜,逆流乱向,脉博跳得很急,
病在血髓,真亘古之绝症,谢云岳虽医道通神,也深感棘手为难。

  当然鹤涎草对飞针淬毒具有奇效,但是否更加重「少阳掌热」,若反助骨髓
速枯而死,这岂不是有愧于心么?但医乃仁术,死马权充活马医的惯例,每每可
见,谢云岳深感为难的,就是时间急迫的问题不得解决。济南镖局内的周高二老
等自己鹤涎草解救,已是客不容缓,自己所掘得的百年上品鹤涎草才得两株,尚
不知是否够周高二老之用,即使是分出半株鹤涎草救治,但他的「少阳掌毒」非
自己金针炙穴,再用菩提禅功在「脊中」穴运进,将热毒驱出体外,方可行动如
常,但需时两昼夜不可,所以为难至极。

  谢云岳细察邢天生面象,只觉他并非是一个正人君子之像,潜于内必形于外,
相法之枢机,颧势骨低,手足亦如蛇鼠,鼻准鹰尖,老毳而至妄佞,总不是终生
益友。他权衡轻重,只有舍弃邢天生一途,但他仍不能见死不救,何况又有相助
出险之德,于是取出半支鹤涎草,卸开邢天生颚骨,将鹤涎草合于双掌之内,指
尖对准邢天生舌上,默运弥勒神功「化」字诀聚于掌心,移时,只见一缕暗红的
浆液,顺着指尖流入邢天生喉中。

  一俟余藩滴完,将颚骨合上,又将邢天生身形翻转伏在地下,疾起一掌,按
在他的「脊中」穴,用绝世功力「菩提贝叶禅功真气」,运行一周天后才予住手。
只见邢天生已自醒转过来,睁眼一瞧,见是谢云岳将自己救醒,发出微弱的笑声,
道:「多谢谢兄救治之德,小弟终生当有以报。」强力挣起,身形摇摇欲坠,面
色仍是一样苍白,显然受损太过。

  这时,雪崩渐止,方圆数十里内的山形已面目全非,谢云岳闻言微笑道:「
济危扶困,本是我辈侠义份内事,何况邢兄于小弟有德,区区何足挂齿,只是邢
兄受少阳掌伤过重,最好邢兄能径赴黄山令师处,求令师以先天真气对准「脊中」
穴运行二昼夜,尚能全愈。」

  邢天生闻说,剑眉一皱,问道:「以谢兄的绝世功力,尚不能助小弟痊愈么?」

  谢云岳心中一震,便知引起邢天生疑心,遂慨然道:「这种骨髓伤毒,小弟
勉强可以助邢兄快愈,只是小弟火候尚浅,一个运用不当,必将使邢兄含恨终生,
故奉劝邢兄不如径返令师处。」

  邢天生一听,垂首望着地上,目光含着无限怨毒,心想:「原来你是居心恶
毒,不愿助我恢复功力,哼,我邢天生有生之日,誓报此仇。」这恶念陡生,遂
注下了他日后死于谢云岳的「七日搜阴断魂」手法之下,这是后话不提。

  谢云岳见他垂首不语,心中暗暗起疑,才要启齿说话,突见邢天生抬头笑道
:「谢兄说得一点不错,小弟势必赶返家师处,伤愈后尚须习一种绝艺,报这独
臂神魔查坤一掌飞针之仇……」

  谢云岳经那邢天生指点途径,不到一个时辰,便自到了万德村。他俩在村中
投宿了一家简陋的小客栈,匆匆用了一些饮食后,谢云岳笑道:「邢兄,方才我
们进得村中,见这村首有家药肆,小弟去配几味药,对邢兄伤势不无稗益,请邢
兄暂在房内小睡一会,小弟去去就来。」

  邢天生颔首笑道:「谢兄此种盛德,小弟铭感不忘。」谢云岳谦逊了几句,
便迈步出店,望街首走去。

  邢天生见他走后,目光阴毒微微冷笑了两声,唤来店主借了一副文房四宝,
端坐椅上振笔疾书,从身旁取出一包白色药粉洒在纸上后吹掉,他那苍白面上浮
起一丝狞笑,又取两颗红色药丸,和水吞服,径自离店走去。

  谢云岳买了伤药回来,一见邢天生身形杳然,不由微微一怔,眼角掠处,桌
上端端正正摆了一张信笺,毫不思索地捏在手中目诵,上写:「谢兄,自吾兄走
后,小弟忆起身旁尚有家师赠用两粒灵丹,吞服后自觉功力渐复,如今已恍然悟
出独臂神魔查坤实乃杀父仇人,先父与查坤总角之交,惜以小弟稚幼无知,当年
杀父情景未曾目睹,小弟先三月为家师携去习艺,不然,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查坤每三年去黄山探望小弟,坚说杀父仇人系寰宇三绝之一的雪山人魔,如今再
三思维之下,可能雪山人魔查坤联手制取先父死命,小弟心切父仇,不耐等兄返
转径自赶赴黄山,请兄见谅。前谓需兄相助者,是为其因,若兄不弃小弟而去,
允于助拳,小弟六月月圆之时,当在成都武侯祠候驾,语不尽意,执笔匆匆,落
笔小弟邢天生拜启。」

  谢云岳看完此信,心中疑点颇多,他厌倦这种江湖上为了细故,而致杀孽屡
屡相寻,倘若目前他能刃尽仇人,这些都已是无关紧要之事,什么雪山,什么版
泉,他也不会再去应约了。想到此处,微微叹了一口气,用手撕碎信笺于地,算
了店饭钱,扬长出店。

  他心急济南周高二老等侯自己鹤涎草,恨不得插翼电飞,策步如飞,黄土大
道上,只见一缕滚滚黄烟随在他的身后,引入瞩目。这时,谢云岳套上了第一副
面具,一脸病容。未正时分,已自赶到幸庄,距济南才不过二十里,发现自己在
幸庄附近途中,不时遇上劲装捷服的江湖人物,一拨拨地快马来往飞驰,形迹可
疑。

  他知如不是有什么大事,他们面色不会如此凝重,不过他只是如此想法,根
本没有寻究他们这种不平常的举动是为了什么?谢云岳一踏进幸庄,立时把脚步
放缓下来,突然他感觉手指有微麻现象,这种微麻异常不好受,软绵绵,懒洋洋,
直如有力无处使般。一有此麻软现象,谢云岳立即封住自己臂肘穴道,因为麻软
撼觉窜行甚速,刹那间,已走至手肘关节,心中大惊,一闪身,步法加紧,径向
庄外一处枯干密林掠去。他找了一个隐蔽的所在,盘膝运功逼毒。

  「菩提贝叶禅功」果然奇妙无比,不到一盏茶时分,双肘以下毛孔内冒出一
缕缕黑气,随风散失,麻软现象尽除,立起正要启步走去,蓦闻林中人声隐隐的
传来,好似一男一女,只听得那女的娓娓说道:「亮哥,你别这么傻,死有轻重
之分,杖着匹夫之勇非但济不了什么事,而且令师更不能保全性命,休说庄主武
学惊人,不是你所能对敌,还有蒯化子最是心辣手毒,撞上他手死活不能,万一
你再有失闪,岂不是抱憾终天吗?」谢云岳心中一动,蒯化子不是混元指蒯凌吗,
于是倾身凝听下文。

  那男的微叹了一口气,道:「蕙妹,愚兄知你说的是一番好意,但家师无端
被囚,为人徒者岂能坐视不救。」

  女的冷哼了一声,道:「你这人怎么如此糊涂,令师被囚是在一个极秘密情
况下为之,除了有限数人得知,别人一概蒙在鼓里,小妹还是从我爹口中得知,
命你即速去请师门好友援救,以免不及。」

  谢云岳毫不带出半点声息走去,隐在一棵白杨树后,觑眼过去,仔细看出一
男一女形貌,都是二十上下年岁。那男的生相英俊,满脸忧容之色,女的长得娇
小可人,杏眼瑶鼻,异常妩媚,说起话来,一双星目睁得又圆又大,焦急心上人
犯险轻身,在她目光中已是表露无遗。

  只见那少年说道:「蕙妹,我真猜不透,家师与庄主颇称莫逆,怎么庄主对
他如此,你可知道其中原由么?」

  少女摇头表示不知,又轻启檀口道:「只怕是为了乾坤手雷啸天而起吧……」

  谢云岳听得心中大震,正欲现身追问,蓦闻哧哧怪笑声起,一男一女面目顿
起惶恐之色,倏然一条身形在林中穿出,只见那人身长鸢立,面色灰白,一对小
角小眼,一瞬不瞬凝在那少女脸上,冷冰冰的神色,活象一具死人,半晌,阴恻
恻地笑道:「贺姑娘,你也有落在我小丧门柯锦星手中之时么?」

  少女惊得粉面沁汗,娇躯微颤,星目中露出畏怯光芒。那少年强自镇定,冷
笑一声道:「柯锦星,你别以是庄主义子,就敢肆行无忘?」

  小丧门眼角也不瞧那少年一眼,只冷冷道:「我不耐烦与要死的人讲话,贺
姑娘,你的事要不要我柯锦星代你隐瞒?」语气之间,竟似有所要挟。

  贺姑娘尚未答话,突然;那少年振腕亮出一剑,一股寒光剑气猛向小丧门柯
锦星肩头削来。小丧门柯锦星竟头也不回的,剑堪近身,陡地冲霄而起,双足飙
忽地往剑身上一落,使出千斤坠身法,「克折」一声竟将那少年手中剑一踩而断。

  这一手真令人叫绝,单是柯锦星一升一沉之势,快速绝伦,而且踩在剑上时
间拿得十分奇准,这一双男女显然不及他太远。在少年断剑之时,贺姑娘呼地一
掌向柯锦星胸后劈去,柯锦星听觉极聪,就知姑娘出手,左掌望后一甩,打出一
股阴柔掌力,一接之下,姑娘竟被震得飘后丈余,柯锦星右手疾如电光石火地望
外一探,将那少年夹颈抓祝其间的变化,提足出乎探臂,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完成,
快得逾如电闪,简直使那少年无还手之机,可见小丧门柯锦星武功惊人,落在怪
手书生谢云岳眼内,不由称奇不已。

  只见柯锦星一扣住少年颈骨时,那少年立时瘫痪得全身无力,柯锦星左掌微
举,面对着贺姑娘泛出一丝诡笑道:「贺姑娘你要否留着这小子的性命?」目光
闪烁,手掌颤了几颤。

  贺姑娘骇得花容失色,蓦然间,她星目中露出惊喜交织的光辉,小丧门柯锦
星看出姑娘神色有异,心中一动,突觉自己后脊第五根脊骨「三阳」重穴上,着
了一记万斤铜锤般,脑中嗡的一声,眼前金花乱涌,右手一松,将扣住的少年坠
落在地。姑娘一见心上人脱出柯锦星手中,喜极惊呼了一声,身形一动,矫若游
魂,捷如电闪地捞起,掠在一旁。那少年本是穴遭受小丧门所制,一经脱手,便
如好人般灵活自如。

  小丧门突遇重袭,便知碰上了强敌,不禁股栗肤粟,好半晌,眼内金花渐定,
尚未见背后有半点动静,心内惊而且疑,眼见贺姑娘两人目注自己身后,面露喜
容,知得那人尚未离,自默运真气,只觉周身并无半点不适,不由胆气大壮,忖
道:「我只旋身双掌一扫,两丈以内敌人必筋断骨裂,当场身死,哼哼,叫你知
道我小丧门的厉害。」于是双掌潜运真力,蓄意一击。

  小丧门柯锦星真气引满,突然吐气开声,两臂一抡回旋望身后扫去,掌力山
啸潮涌,狂飙顿起,面前十数棵海碗径粗的老树,当掌断折震飞,威势惊人。柯
锦星满以为这种变生仓卒,身后那人虽然功力盖世,也当不起自己疾如电闪致命
一击。

  那知面随掌转,举目一瞧,不由目瞪口呆,面前那有半点人影,忽觉头颈一
凉,被人摸了一把,不由胆战心惊,矮身一窜,突又掉首「犀牛望月」甩出一掌,
依然打空,只见姑娘立在十数丈远处吃吃窃笑。

  这一来可把小丧门下得魂飞天外,面上强作镇定,冷笑道:「何方鼠辈,有
种的何不现身出来见个真章,效那鼠窃之辈,见不得人做什么?……」话犹未落,
风送入耳,一声冷笑,异常阴森,跟着只觉左腿「飞扬」穴,似被虫螫了一口,
小丧门身不由自主地跃起八九尺高,倏又平摔下地,碰地声响,震得砂土飞扬,
人也萎顿不起。

  小丧门躺在地上,四肢无力,抬头只见是一面色姜黄,带着病容的中午人,
微笑凝视着自己,但觉那人目光如利剪般,饶是小残门平时心毒手辣,至此也不
禁脊骨直冒寒气。这时,林中又是喝叱声起,嗖嗖嗖飞扑出三条人影,身法都是
快逾电射,矫捷无比。

  三人足一沾地,三般兵刃平伸着,暗踩三才方位,目光炯炯地盯住怪手书生
谢云岳。那三人从谢云岳眼中已瞧出是陇西三鸟。蓄着两撇山羊胡须的毕鹭大喝
一声道:「朋友,你……」谢云岳微笑挥手止住毕鹭说话。

  毕鹭登时打住了话头,惊疑地望着谢云岳,只见谢云岳身形一动,右足已踹
着小丧门「喉结」上,但听得半声凄厉惨嗷,七孔喷出鲜血而死。陇西三鸟登时
面目变色,身形攸然而动,兵刃舞起三团光幕涌攻谢云岳。谢云岳左掌轻轻一挥,
陇西三鸟登时感觉一片劲气当胸撞来,只觉立足不住,踉跄退出三步。

  三鸟大惊失色,只见谢云岳微笑道:「陇西三友,龙门小别,相隔匪遥,竟
何致不识在下。」

  三鸟闻言面面相觑,毕鹭听得口音好熟,恍然忆起那是什么人,不禁大喜望
外,叫道:「阁下竟是严少侠么?怎么形像已改?不是毕某听出口音,险些冒犯
恩人。」

  原来陇西三鸟在云雾山庄险被任七姑一掌「横扫千军」击毙,若不是谢云岳
解救,难逃死厄,故此心德谢云岳,后来任七姑及龙门四怪一意追赶谢云岳,弃
他们不顾,三鸟窜至云雾山庄藏宝库,取出一箱金珠,径回陇西而去。

  此时谢去岳笑道:「严某为便于行事,故而易容,三位为何不在陇西,落在
此处,为了何故。」

  毕鹭面色一红,道:「此事说来话长,非一言可了,此间辛家庄庄主金钩无
敌幸蒙是家师好友,我们系应邀前来,如今武林多事之秋,辛庄主意图在江北地
面争一席之位,与南派丐帮掌门混元指蒯浚共图大事,现在不少人前来加盟。」

  谢云岳眉头一皱,问道:「毕老师可曾听见有一乾坤手雷啸天么?」毕鹭闻
言一愕,摇头表示不知。

  这时,只见贺姑娘向着那少年盈盈走来,向谢云岳一福,低声道:多谢大侠
援手之德,雷大侠前日被混元指蒯浚所擒,囚在水牢。」说着一顿,飞红上颊,
手指着身旁少年道:「这位是王式耀,是矮伽蓝崔大侠弟子,雷大侠被擒,崔大
侠劝说庄主不可与雷大侠为敌,一言不合,竟自反脸相向,崔大侠亦被蒯浚掌伤,
同雷啸天囚在一处。」

  谢云岳闻言点点头,沉吟一刻,又面向三鸟问道:「请问辛蒙为人如何?」

  罗泻道:「辛蒙为人智计深沉,谋定后动,行事多籍人手,故恶名不彰,严
少侠想必是辛庄之敌非友,罗某三人即行返,转陇西,免遭祸及。」

  谢云岳大笑道:「三位明智抉择,可敬可佩,在下他日若至陇西,必来拜谒
三位。」

  罗鸿忙道:「好说,我等恭候大驾光临。」说完,三鸟同时抱拳一揖,身形
顿处,捷如飞鸟,瞬即穿林杳然。

  谢云岳正待向贺姑娘王式耀两人问话,忽然微风掠起,面前倏然落定两人。
只见是一元居士胡刚及其爱女胡若兰翩然降落。一元居士胡刚抚髯微笑,胡若兰
凝眸满含幽怨。谢云岳抱拳笑道:「胡老前辈为何知得晚辈在此?」

  一元居士胡刚呵呵笑道:「老弟一离燕京,老朽父女两人即蹑踪于后,武清
县郊小庙之事,得以亲眼目睹老弟功力震世绝俗。」

  谢云岳不由惊哦了一声说道:「原来庙内红旗帮匪,均是老前辈及姑娘相助
除去,晚辈这里相谢了。」说着一揖到地。引着胡若兰抿着嘴格格娇笑不住,神
情妩媚之至。

  一元居士胡刚摇首微笑道:「老朽轻易不造杀孽,这都是丫头所为。想你们
两人都是出手狠辣,双手满染血腥,以后恐怕你们难以收拾,孽重难回了。」继
觉语气显得过重,继转口道:「老朽父女两人途中见得秦中双怪,戏耍作弄他们
多次,不觉捱延费时,追至济南源盛镖局,听说老弟已去泰山寻访鹤涎草,所以
老朽父女两天这才赶来,不意凄巧相逢。」

  谢云岳不禁忙问道:「老前辈定必见得家岳,不知病情怎样,可否乞知?」

  一元居士胡刚道:「令岳周维城及高老师毒势尚未恶化,赵康九大侠亦已泰
山归来,两手空空,满面愁容,老朽父女一抵镖局,稍时苍须怪叟等人即将劫去
镖货送回,并言老弟在泰山身亡,当时赵大侠大怒,飞剑将苍须等人戮死,当时
就要赶赴泰山,经老朽一再相劝,言老弟并非夭折之相,老朽父女可代去泰山一
行,在辛庄瞥及老弟易容望林中闪去,故而探知老弟在此,只不知鹤涎草到手了
未?」

  谢云岳不禁动容,笑道:「那么晚辈要兼程赶返济南了,晚辈好友乾坤手雷
啸天及矮伽蓝崔戬被禁在辛家庄,还望老前辈代劳施救,晚辈最迟明晚赶返此地。」
继将王式耀贺姑娘介绍给胡刚。

  胡刚笑道:「这些老朽均都知道,只是一时未易解救,老弟你可知道金钩无
敌辛蒙就是高黎贡山四魔嫡传弟子么?目前不但高黎贡山四魔及秦中双怪落在辛
庄,还有甚多魔道高手亦在庄内,不过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老朽父女一定尽力
而为,老弟你速去济南吧,明日一准在此候你见面。」

  胡若兰姑娘一听谢云岳要走,不禁小嘴一撇,娇嗔说道:「怎么说不到三句
话,就要走了,这可不行。」

  谢云岳不禁又生惕念,原是避开他们,为的情孽不可再种,但命中魔星注定,
不可避免,他本是极聪明的人,已猜透了一元居士胡刚俩人为何一路上穷追不舍
的原因何在,不禁暗叹了一口气,抬目望了胡若兰一眼,只见她一双星眼,满含
幽怨惜别之色,眼是灵魂的窗子,可在内窥出一个人思想感情,善与美的所在,
不由神情一凛,微笑道:「姑娘,在下虽是武夫,但知君子一言九鼎,明晚在下
决可赶到不失言就是。」继又向贺姑娘王式耀两人道:「二位既暂不可回转辛庄,
不如跟着胡老前辈在一处,遇事多有关照,一俟雷老师救出,你们再定行止吧。」
说着,身形一动,捷如电射,瞬间便即无踪。

  一元居士胡刚这边暂且按下不提,且说谢云岳一路如飞地奔驰,心内交织着
迷惘、焦急,二十里路程不消半个时辰便自赶到。日色煦丽向西时,踏入济南城
关,千佛山中千佛钟声悠亮彻耳传来,大明湖湖光山色顿呈眼帘,只见碧波千顷,
水光接天,岗峦葱秀,迤逦生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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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谢云岳哪有心思欣赏景致,一劲往源盛镖局飞走,途人多惊奇目光投在
他的身上。他也不以为意,一踏入源盛镖局大门,迎面就看见赵康九郁郁不欢缓
步走来。谢云岳立时止步,垂手唤了一声:「岳父。」

  赵康九登时一怔,倏又眼内神光逼射,面转笑容,道:「是贤婿么?鹤涎草
寻到了没有?」

  谢云岳笑道:「侥幸到手。」说着两翁婿飞步入内。

  周维城及高子龙人又消瘦许多,精神萎靡,见着谢云岳,只软弱无力地睁眼
点了点头。谢云岳取出鹤涎草,着手诊治,周高二老时日过久,毒性虽解,真元
则亏耗甚巨,谢云岳不惜本身真元,以「菩提贝叶禅功」贯输。

  夕用沉西,暮霞昏茫,周维城高子龙两人霍然全愈,谢云岳面色苍白,转至
厢房盘膝调息归元。在谢云岳治疗周高二人时,室外镖局同仁及朋友等人影纷纷,
均欲瞻仰谢云岳丰采,经赵康九一一劝散,说是晚宴时,自会与他们见面。

  他们均不知谢云岳就是名噪一时,震荡武林之怪手书生俞云,但知谢云岳有
一身惊人武学,不然,更是喧哗鼎沸,争睹为荣。源盛镖局大厅上华宴盛开,灯
烛辉煌,六张大桌面上人头晃动,哗声谈笑。须臾,厅后屏风内转出一个容光焕
发,剑眉朗目,美如子都的少年来,面带微笑,颔首为礼,益显得公瑾醇醪,倜
傥不群。

  刹那间,大厅内鸦雀无声,中州剑客赵康九立起,大声介绍与众见面。席间
群雄纷纷敬酒,谢云岳应付从容,群雄只觉得谢云岳和蔼可亲,略无半点居傲神
色,人当之期休春风,不由大为钦佩。这酒宴一直到三更漏尽,月华中天际才尽
欢而散。

  谢云岳随着赵康九等人转至内室,才谈起乾坤手雷啸天之事,明日将去辛庄
制住混元指蒯浚,以免丐帮自相残杀。又劝赵康二老明晨离开济南,径去寨北牧
场,一俟自己辛庄事了,当赶赴牧常赵周二老想想也对,他们偌大一把年纪,何
苦在武林中争名好胜,趁着余年,在田园纳福,或啸傲烟霞岂不甚好,于是慨然
应允。

  源盛镖局高子龙笑道:「金钩无敌辛蒙一向深居简出,地面上人缘相处得甚
好,前数年老朽也曾见过一次面,殷勤得很,不过总觉得他虚伪得有点可厌,谁
知道他是高黎贡山四魔嫡传弟子?」

  谢云岳诧异问道:「辛蒙打着金钩无敌的名号,难道无人去辛庄争名挑战么?」

  高子龙猛然拍了一下大腿,大声道:「奇怪也就在此,十年前听说有些人,
去辛庄挑战,他却谦逊坚拒不纳,如此要打也打不起来,之后,就再也未听说起
过,一个武林能手,既打着这大名号,又有此雍容宽宏的度量根本是难能的,现
在老弟说起,则辛蒙平日作为,大有可疑。」

  谢云岳含笑道:「任何人作伪无论做得如何巧妙,总有破绽可寻。」

  一向沉默寡言的周维城,突然想起了一事,问谢云岳道:「贤婿,一元居士
胡刚之女,对你感情如何?」谢云岳顿时满面通红,心知一元居士胡刚必是与他
们说了些什么话,心内一着急,喃喃只说不出话来。

  赵康九目光凝视在谢云岳脸上一会儿,微笑道:「一元居士胡刚有名的难缠,
你究竟对胡姑娘感情如何,不妨直说。」

  谢云岳面色更红,嗫嚅着道:「小婿与她并没有什么呀。」

  周维城见状不忍,抚髯笑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关系,这事等我们慢慢解决
吧。」我们二字,当然是指赵康九而言。

  谢云岳有心想问究竟,犹豫半晌问道:「岳父,到底怎么啦?」

  周维城望望赵康九,才转颜笑道:「胡姑娘对你一往情深,我们不会干涉你
们的。」谢云岳红着脸,呐呐不知该说什么好,内心自是感激两位岳父。周维城
话锋突转,问及谢云岳取鹤涎草经过。谢云岳谈及详情,众人不胜慨叹。

  赵康九笑道:「若不是一元居士胡刚父女等人的相助,苍须群邪只怕一时难
以授首。」继又神色一庄,道:「我等已是老迈,恐怕从此以后,群邪均不会与
我等为难,只是贤婿万宜小心,他们将你同怪手书生俞云认作同出一派,因手法
大致无异,其实这也只是二而一,一而二的想法,总之你得谨防暗算的。」谢云
岳唯唯应命。

  更鼓已敲了四下,兴尽各自就寝。谢云岳一夜思绪如潮,辗转反侧,不得成
寐。他想到一年来,奔荡在江湖,虽然经验阅历倍增,但仍心灵上的空虚,无法
填补,是天伦的缺憾,抑是爱情上的纷扰,自己也无法确定,不由涌上一片无名
的怅惘,转念到江湖上劫杀,永无宁日,不胜慨叹。如今世俗沉沦,人欲横流,
世上尽多贪诈抢掠淫戳奸杀,无非是一「欲」字作祟,真正做得「无欲」二字,
是所难能,除非是大智慧,大圣贤不能作到。他胡思乱想,转眼鸡声喔喔,五鼓
天明,披衣起床,盥洗已毕,赵康九周维城及镖局中人亦已起床了。

  早膳既罢,四匹健骡,套上一具华贵骡车,车后随定八名赵康九得力助手,
精神奕奕、一声阳关三叠,赵周二老登车如飞驰去。谢云岳随即与源盛镖局总镖
头高子龙等人作别,漫步款款,出得南关。这日阴雾彤云,寒风怒吼,途中风沙
漫天,一反昨日熙日和风的景象,路边枯树了无春气,未茁嫩牙;依旧鬼牙高张,
摇瑟乱舞。

  谢云岳振衣疾走,不到一盏茶时分,巳距南关五七里之遥,忽闻身后起了一
种轻微衣袂飘风声,夹着一丝丝淡淡幽香袭来。他何等机灵,便知身后蹑着有人,
当下不动声色,疾走了数步,霍地旋身,一掌「弥勒神功」震字诀打出,登时一
片无形劲风往掌心吐出。

  哪知一转面睹及来人后,不由骇得大惊失色,慌不迭地将掌力撤回。虽然如
此,掌力还是惊人,只见那人随着掌力飘后两丈,倏又电射掠至谢云岳身前。但
见谢云岳面红耳赤,说道:「姑娘,你怎么来了,令尊呢?」

  原来那人正是一元居士胡刚的爱女,胡若兰姑娘,她今日着了淡黄色衣裙,
薄施脂粉,益发显得明眸皓齿,娇艳如花。此刻她的神情,小嘴微撅,薄嗔含蕴,
一双明澈秋水的眸子稍带怒意,一瞬不瞬,盯在谢云岳的脸上。

  这种情境,尴尬异常,谢云岳见她不说话,面红得一块红布样,一揖到地道
:「姑娘,在下实在不知道姑娘随在身后,不然,在下纵然有天大的胆子,也不
敢妄自出手。」

  胡谷冷笑道:「假如我是赵莲珠、周月娥两位姐姐,你也不会这么横。」

  谢云岳不知怎么答复是好,两眼只是发怔,胡若兰忽哧的一声笑了出来,抿
嘴道:「看你成了这副嘴脸,姑娘是逗你玩的。」妩媚之极,胡若兰笑道:「昨
晚三更时分,我就去了镖局,哼哼,假如不是姑娘,你们统统魂游地府了。」

  谢云岳失惊道:「这是为何?」

  胡姑娘道:「昨晚红旗帮去了二十余名匪徒,想用下流迷香迷倒你们,被我
一一点死,丢在大明湖中喂鱼去了。」

  谢云岳笑笑,道:「那么在下谢谢姑娘救命之恩了。」

  姑娘格格娇笑道:「且慢谢我,雷大侠被囚之处被我爹探出来了,只是庄中
好手特多,我爹击毙三人后,深恐打草惊蛇,恐辛蒙对雷大侠不利,才予退出,
现在林中等你去哩。」

  谢云岳忙道:「我们现在就赶去,怕令尊等得发急。」

  姑娘道了一声「好」,当先驰去,身法极见轻捷,谢云岳知道女孩儿好胜,
只用出七分功力,与姑娘一肩之差,紧紧跟着。只见黄萎萎的山丘草坡,路旁一
棵棵的枯树如飞地在跟前掠过。蓦然间,遥见三条黑影由道旁山坡上,飞泻落在
黄土官道中心,分成一列而立。

  谢云岳走近了,才看出那是宫门双杰,及恶师爷沈上九三人。只见铁臂金刚
何申福微微冷笑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想不到在此又遇上阁下?」

  谢云岳一声长笑道:「何大人,你何必自欺欺人,有心追踪,何言偶又逢面,
请伺三位拦阻在下意欲何为?」

  何申福一声大喝道:「做什么?缉你归案,何某早知道你就是太原血案凶犯,
宫门双杰眼内可揉不进沙子,如今你想赖也赖不了。」

  谢云岳一声冷笑,尚未答话,沈上九阴恻侧接口说道:「前次师爷被你骗了,
你真的姓吴吗?」

  谢云岳陡然面色一沉,道:「沈上九,你真恬不知耻,你不过是三贝子府中
一名西席,敢在都城禁畿之地,无法无天,私设公堂,鱼肉百姓,罪该凌迟万死,
你道姓谢的真不敢对你奈何吗?」说时,两臂已凝蓄真气,动了杀机。

  这时,胡若兰疾跃上前,两柄奇形金剑已执在手中笑道:「谢兄,今日的事,
非三言两语可以善了的,待小妹替你解决这万恶滔天姓沈的。」陡地娇喝一声,
身法绝快,只见两柄金剑化作十数条的金蛇,涌向沈上九全身大穴。这一手奇诡
异常,而且剑尖吐出玄奥武林之一元真气,嘶嘶作声,沈上九整个身形齐都被剑
气所笼罩。

  沈上九冷哼一声,双掌一挥,胡若兰登时身形连晃,逼退几步,沈上九趁机
已一鹤冲天而起,身形又倏然而落,只见他手中多出一精钢闪亮的折扇,口中哈
哈大笑道:「女娃儿,你知道我沈上九是什么人?岂是你米粒之光所能抵敌,现
在师爷仅用一柄折扇,十招之内,便要你金剑出手。」

  在姑娘出手之际,谢云岳不禁大为耽心,他知恶师爷沈上九出身北天山,师
门有很深渊源,身蕴崇高武学,即是「弥勒神功」一项,就非胡若兰可以匹敌的,
心悬着姑娘安危,又恐宫门双杰突然向自己出手。甚是惴惴不安,他自己虽然不
慎,但耽心姑娘受伤,在一元居士面前如何交待。

  只见宫门双杰已分闪在两旁不远处,目光灼灼监视着他,当下谢云岳微微一
笑,继见姑娘被沈上九掌力逼退,不由惊喜交加。他看出沈上九展出的是「弥勒
神功」震字诀,精湛非凡,原以为姑娘定被震飞,即是不死,也要带伤,哪知姑
娘两柄金剑所吐出一元真气,能抵敌这凌厉无伦的「弥勒神功」,可见「一元真
气」能与「弥勒神功」相抗,互无轩轾,只是姑娘火候稍差而已。

  这时胡姑娘粉面凝霜,叱道:「姑奶奶管你是谁?瞧得谁不顺眼,姑奶奶就
要谁性命。」

  恶师爷哈哈狂笑道:「你这女娃儿太也狂妄了。」说着右手一抡,「啪」地
一声,折扇亮了开来,足有两尺半圆,扇骨为海心寒铁所铸,熠熠生辉,最利害
的,扇骨伸出扇端半寸,棱牙芒刺,可作戳穴之用。专破气功横练,扇面纯黄,
金光闪烁,为天山千年毒蛛丝所编,坚刃蕴毒,一沾人身,立时奇痒红肿,糜烂
蚀骨,极其厉害。

  沈上九话未落音,折扇一收,倏地猛沉,从右往在望上作弧形挑出,一抵及
姑娘右肋,扇面嗖地展开,扑出一片劲风,直指姑娘胸前。这一手飞快如电,端
的奇诡莫测,威力不凡。胡若兰见沈上九扇逼劲风,令人窒息,情知厉害,右手
金剑一圈,虚迎扇招,人忽晃闪在沈上九的右侧,右腕一振亮出九点金星,向沈
上九右肩刺去。

  两人都是身法绝快,出手凌厉,虽只一招,看得几人眼花撩乱。姑娘这一招
过于刁恶,假如沈上九不弃扇撤招,那条右臂即被金剑短去,纵然沈上九身法绝
快,能避开这招,便失去制敌先机,那时姑娘展出「一元剑法」,圈住沈上九可
迫他处于挨打地位。

  姑娘灵慧无比,她知仗本身真力对掌,万万不能与恶师爷相抗衡,只因沈上
九先前口出大言,十招之内,使令金剑出手,只要走出十招之外,即可将言语扣
住沈上九。哪知沈上九身负绝艺,确有令人不可企及之处,姑娘剑光堪及左肩,
身躯突然往左一侧,扇面倏地往上挑起,迅如电光石火。

  说时迟,那时快,姑娘右手金剑已刺上扇面,只觉微微一软,折扇蓦然啪地
一阖一震,姑娘感到有股奇猛力量一振,虎口酸麻,不由自主地松开,那柄金剑
登时脱手飞出,似一溜飞蛇般径往黄土山冈上落去。沈上九一招得手,捷如星火
地折扇戳向姑娘左手腕脉,这一招两式逾如闪电,绝不容姑娘有缓手之机,不但
姑娘大出意料之外,连谢云岳也惊骇异常。

  谢云岳初见沈上九一出手,便觉他这一身非凡武学,更令他如虎添翼,助纣
为虐,此人如不及时除掉,徒贻师门之羞,此时一见姑娘危机间不容发,身形电
射而出。沈上九眼看得手之际,忽觉眼前一花,劲风扑面,右手腕如中五指钢钩
一般,寄痛激骨,折扇立时被夺出手中,尚未看清来人是谁,猛觉右腿膝盖骨受
了一记万斤钢锤,只哎了半声,身形被踢飞起半空,那嗥叫声亦带起半空中,随
风送出,凄厉惨不忍闻。

  在怪手书生谢云岳身形电射之际,宫门二杰亦捷如鹰隼地扑来,若讲究身法
之快,谢云岳可算是武林独步,宫门二杰一沾地,沈上九身形已被踢飞,一分之
差,抢救不及,令宫门二杰登时震得一震。谢云岳一掌当胸,面对着宫门二杰冷
笑道:「在下一时失手竟将令友踢飞,有丧二位大人颜面,还望见谅。」这时胡
若兰姑娘感激地望了谢云岳一眼,娇躯一侧,跃向金剑落下之处而去。

  宫门二杰前在京城打磨场客栈前,已目睹谢云岳盖世奇学,更远在太原晋柯
之内亲眼见到俞云剑劈清风帮五人凌厉剑术,益发证明了面前此人,必是化身俞
云的人,他们先前指认谢云岳是太原血案的凶犯,原是试探之词。

  这一证明不虚,惊骇更多于喜愉,他们自恃大援隐藏一侧,不到必要,那大
援不会现身。大援是谁?即是苗岭双妖,硕果权存的黑衣玄女殷玄薇,否则宫门
二杰焉敢贸然前来。这时,宫门二杰闻言,面色通红,羞愤难禁,阴风煞掌展万
雄比较性暴,大喝一声道:「昔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士之滨,莫非王臣,阁下
杀死了朝廷命官,岂是你能诿赖得掉的,依展某奉劝,不如束手受擒,我两人必
有一番人心。」

  谢云岳朗声大笑,道:「你们还有人心,背叛师门之徒有何廉耻仁义可言。」
宫门二杰四目火赤,嘿嘿冷笑不止。

  胡若兰这时已取回脱手金剑,对谢云岳微使了一眼色,道:「谢兄,我们还
有正事待办、谁耐烦与他们多费唇舌,早点打发了好上路。」

  谢云岳虽未知她眼色中是何用意,但心知她所说必有原故,毫不犹疑,笑答
了声:「好。」右手夺自沈上九的寒铁折扇,蓦然向阴风煞掌展万雄「鸠尾穴」
点击。左手五指迅如流星地向铁臂金剑何申福左臂「经渠」穴扣住,这种分袭两
个当今武林高手,令自己空门大露,无所畏忘,错非谢云岳,别人无法办到。

  宫门二杰见谢云岳陡然发动,出手若电,不禁又惊又骇,身形倏然而退,脱
出谢云岳奇袭之外,二杰心知武林中一些巧快手法不足与他抗衡,反不如以少林
本门绝学「达摩十三式」对抗来得妥善。是以二杰一闪出谢云岳两手之外,立即
涌身猛攻,但见他们巨灵手掌逼起了凌厉劲风,掌影漫天而到,招数招招着实,
配合相宜,宛如大河长江,源源不绝。

  谢云岳有千丈渊前辙之凛,绝不能让他们占了先机去,身形一动,使他们招
招扑空,此时见着宫门二杰用出「达摩十三式。」那劲力远波至十丈开外,沙飞
石走,威势较之玉泉山琉璃塔下少林四僧,更为精进,自己则身形如飞,穿插在
他们漫天掌影中游走,心中忖道:「这宫门二杰,如不趁现在除去,必引起一场
武林事故。」心意一定,倏朝着何申福右掌撞去。

  那何申福不明所以,不由掌势缓徐一缓,哪知谢云岳哈哈一笑,折扇霍地亮
开,斜挥推进。铁臂金剑何申福只觉扇逼劲风,直压面目。登时急涌入五官内,
气血一带,哼得半声,便自颓然倒地。就在此一刹那,展万雄双掌狂飙向谢云岳
胸后打到,谢云岳突然身形一塌,折扇飞快地疾旋,裂帛一声大响,扇骨芒光在
展万雄齐腹划过,只见展万雄腹血迸射如雨,大叫一声,噗咚坐在地上,双手捧
腹,神色惨厉已极。

  二杰这一负伤倒地,谢云岳忽瞥见胡若兰面有惊容,心中一动,蓦觉有一股
阴柔暗含刚猛的罡气,径由头顶压来,猛然一震,立时展出「玄天七星步法」,
晃身脱出,右掌望上疾挥出一掌。身形电射雄埘出两丈开外,只听身后起了一声
轻「哮」,其声甜髓无比。掉面一视,只见即是黑衣玄女殷玄薇,剪水双眸一瞬
不瞬盯在谢云岳脸上,胜雪娇颜微愠怒意。

  谢云岳在燕京三员老客栈内闻得一元居士胡刚说后,昔年苗岭双妖纵横天下,
幸得其师祁连异叟出山,施出盖古凌今的绝学,但依然被她逸去,可见这黑衣玄
女殷玄薇武学实有惊人的造诣,自己寄缘天授,异禀过人,何不与她试招,若就
此除去,岂不是为武林中除了一大害,心意一定,当即慢步走前。

  黑衣玄女殷玄薇见他傲然不惧走来,面转笑容道:「你不要自恃功力过人,
在我苗岭双仙眼中,可微不足称道。」

  谢云岳在他面前不足五尺之处停住,朗声答道:「当年祁连异叟一念之仁,
任你漏网逃生,你就该痛定思痛,自赎前愆,永不出山为是,怎么称又想出山荼
毒生灵么?」

  黑衣玄女一听,粉面一寒,双目中突射出无穷杀机,冷笑道:「你是祁连异
叟何人?怎知道我的往事。」

  谢云岳一声朗笑道:「百年往事,武林中传诵不绝,无不津津乐道祁连异叟
此一德举,可见你淫凶残毒。不然,为何事隔百年众怨仍存,余生也晚。惜不亲
眼目睹,但闭目可以想见你那当时狼狈状态,我虽不是祁连异叟什么人,不过大
有渊源,愿你及早悔悟,返归苗岭,当可终养天年,要不然,祸不旋踵,噬脐莫
及。」此番说词,声色俱厉,劝吓兼有。

  黑衣玄女殷玄薇听得且惊且骇,目光闪烁,忖道:「此人必是栉连异叟徒系
辈,否则,正如他说,与祁连异叟大有渊源,江湖上听见苗岭双仙名号,无不胆
魂皆落,拔足飞逃,此人竟然傲然不惧,必在武学上有所恃,就拿连伤沈上九及
宫门双杰而论,足可证明。」不禁首鼠两端,惶惑举措不安。这在苗岭双妖而言,
可是史无前例,即就是昔年与祁连异叟动手相搏,心内也无一个「惧」字,这正
是一朝被蛇咬,终生怕井绳。

  胡若兰立在道旁一株枯枫之下,听见谢云岳自承与祁连异叟大有溯源,不由
芳心顿起一片涟漪,直觉谢云岳此言,是暗示对自己存有爱意,不然何至出此,
一双星目从此不离谢云岳身上。只觉他玉树临风,丰神俊逸,不禁愈看愈爱。

  此时,黑衣玄女殷玄薇转念道:「他能有多大气候,敢与祁连异叟相捷并论,
何况自己数十年来功力精进,已非当年吴下阿蒙,自己再度出山,意图成为天下
武林盟主,若被他所虚声恫吓,则将永不能抬头,重整声威。」

  当下黑衣玄女粉脸带煞,冷笑道:「你既与祁连异叟大有渊源,当得他一身
所学,昔年我为了一时疏忽,竟着了老鬼道儿,因自守诺言,老鬼不死,永不出
门,现老鬼已死了多年,这笔帐就算在你的身上,也是一样。」

  谢去岳也报之一声冷笑,道:「你既执迷不悟,也只好由你了。」口虽是这
么说,但面对着功高绝世的魔头,仍有一丝戒凛之意。

  黑衣玄女殷玄薇袼格一声娇笑,罗袖轻飘飘地拂出,宛如千层黑浪从她袖中
拂出。这是一个视力错觉现象,皆因殷玄薇正气练得炉火纯青,强弱由心而发,
这一拂出正气,有百种不同的强度,从袖衣激起波浪形状,乍一看来,犹千层黑
浪延伸而出。

  谢云岳意随念动,神功已密护全身,岳峙而立,只觉柔风扑面,夹着一缕异
香吹送入鼻,不由心神一阵猛摇,立时惊觉,强闭着呼吸,继感柔风遂渐加强,
一刹那间,力逾万斤,气血一阵浮涌,几乎立足不祝这是谢云岳从未曾经历之现
象,不禁大吃一惊,倏地一翻右掌,迎着迫来正气,打出「菩提贝叶禅掌」,只
听「波」的脆响,破气而出。凌厉无伦。

  但见黑衣玄女殷玄薇面色突变,飘叶般急退两丈,谢云岳一招得手,身形激
射而前,左掌又陡起一掌「弥勒神功」压字诀,右手迅若电光石火般,五指暴伸,
径起一招「轩辕十八解」中之制龙手绝招「八德擒龙」,向黑衣玄女「天府」穴
扣去。

  这一手「八德擒龙」是奇奥天下,崇古凌今的绝招,据「轩辕十八解」秘笈
所载,在轩辕黄帝未乘龙驭天之前,曾去西天访晤佛祖如来,其时如来佛祖正在
八德池畔伏池内十二条孽龙,轩辕默记佛祖制龙手法,才创出这十二招擒龙手。

  殷玄薇虽然是不可一世的魔头,但目睹谢云岳右手如电芒飞出,凌厉玄诡,
生平未见,不由大惊凛骇,竟疏忽了谢云岳左掌神功压字诀中的一招「五指幻山」,
于是随起一手「飞絮暴雷」掌法一迎向「弥勒神功」,两目注定谢云岳所来之「
擒龙手」,预先封闭满身穴道,欲待谢云岳堪到近前,飞起一手「斩钢截铁」削
断来掌。

  心意打得满好,可是大为不然,殷玄薇一招「飞絮暴雷」掌推出,只见掌影
柔舞若絮,风声如雷,这也是奥奇天下的绝招,但事前疏忽大意,怎经得谢云岳
压出十二成功力,蓦觉一股重逾泰山之气功,压得心头气血狂翻,自己「飞絮暴
雷」罡气登时卸之无形,竟晃得一晃,谢云岳右手五指已扣在她的肋下。

  黑衣玄女殷玄薇蓦感肋间一麻,万虫蠕动,左半边涣软无力,不要说是「斩
钢截铁」绝招有心无力使出,连真气也无法使之凝聚,四散飞窜,非但如此,谢
云岳五指一沾左肋,只觉他指端射出劲气,突破启己坚如精钢所封闭的穴遭,当
时她那种惊骇,非笔墨所可形容。

  说来话长,其间发生的事不过电闪的一刹那,究竟黑衣玄女是不可一世的魔
头,右掌在迎击「弥勒神功」压字诀后,往左一穿,以牙还牙,五指飞朝谢云岳
右臂搭去,迅捷无俦。黑衣玄女此着是竭平生真力发出,谢云岳五指一松,电射
地撤回右臂,左手又出,殷玄薇却乘着这粟米之差的空隙,身形仰射飞出十余丈
外,快如离弦之弩,电漩星飞。

  谢云岳出手迅如电光石火,却被殷玄薇逸出手中,这是第一人首次逃出「轩
辕十八解」绝招之下,心中着实钦佩苗岭双妖果然身手绝伦。却说殷玄薇足一沾
地,试运真气一遍,只觉麻酸立止,真气又重凝聚运用自如了,遂目蕴凶光,喝
道:「小辈,你且慢得意,你也中了本仙子「苗岭百蛊柔香」,三月之后,你准
备后事好了。」声落之际,人已飞射凌空,转眼便已杳然,只有余音袅袅,震荡
耳鼓。

  殷玄薇来得快,走得也快,留下宫门二杰倒在路旁呻吟,还有一个恶师爷沈
上九不知生死。这时,胡若兰姑娘已掠了过来,目含万缕柔情,低声说道:「谢
兄,方才那殷玄薇所说的话是真的吗?」

  谢云岳无言点点头,随即朗声笑道:「她这点鬼门道,还吓不到我。」说着
一顿,,目光落在宫门二杰身上,道:「目前的难题,是如何打发他们。」

  胡若兰娇笑道:「都边山坡上还有一个师爷咧,这种恶人留在世上作甚?超
度了他们吧,这也算你多积了一宗功德。」说着,也不管谢云岳同意不同意,飞
身掠至那边草坡,把恶师爷沈上九似捉小鸡般提了过来,甩在展万雄一处,又往
四五丈远处,提了何申福进来。

  谢云岳纹丝不动,只静静注视姑娘那种娇憨顽皮,忙得不亦乐乎的表情。姑
娘将三人摆在一处,拍了拍手,微掠鬓间乱发,抬头笑道:「好了,谢兄请动手
吧。」忽见谢云岳两目不瞬注视着自己,粉面一红,嗔道:「你这人怎么搞的?
两眼贼视讨厌,又不是没瞧见过。」说着又忍不住噗地笑了出来。

  谢云岳笑笑,便向宫门二杰等那边走了过去。可怜沈上九等三人负伤奇重,
遍身气力均无,眼看着谢云岳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只能瞪着眼干着急,尤其是
宫门二杰方才亲眼目睹谢云岳对殷玄薇了一手盖世武学,这才失悔不该自恃黑衣
玄女靠山,贸热追蹑寻仇,自觉死有应得。

  这时,宽敞黄澄澄的官道上,迄今了无行人往来,这透着奇怪,皆因行人见
得有人在官道上生死杀斗,避之唯恐不及,哪有人敢前来,均避道而行,甚至有
人折转身去回头了。寒风劲吹,枯枝蔓草漫天旋舞,夹着满空砂尘呼啸,天色阴
霾昏茫,穹苍密布着愁云,就像要压下来一般,这一切,都代表着凄凉,肃杀。

  谢云岳走在三人不足两尺之处停住,阴风煞掌展万雄终于挣出声来,大声叫
道:「朋友,你不嫌行事太毒辣了些吗?」

  这语声充满了乞怜恐惧之意。人总是惜命的,只要有一线生机,也要尽力以
求,不惜卑颜屈膝,大义凛然视死如归的世间能有几人。阴风煞掌展万雄失声叫
嚷厉,本来为扇骨尖芒划破的腹皮创口,渐已趋止的血液又复外涌,汩汩冒出殷
红血液,只见展万雄两手紧抓住肚皮,额上冷汗淌出如雨,惨状卒不忍睹谢云岳
皱了一下眉头。不则一声,飞步上前,朝沈上九「气海穴」上戳了一指,沈上九
顿时两眼翻白,颓然死去。

  原来沈上九先被谢云岳扣上腕脉时,谢云岳恨他在都城恃三贝子之势,作恶
多端,为师门贻羞,不禁施出绝脉手法,一时沈上九功力全失,跟着又被踢上重
逾千斤一脚,飞坠草坡后,心脉几乎被震乱,强提一口真气不散,故未死去,但
比死均要难过,这也伤天害理之报。

  胡若兰在拾剑时,目睹黑衣玄女殷玄薇身法奥奇,掠在沈上九身前察看伤势,
只因伤势太重,殷玄薇也是袖手无策,姑娘趁着殷玄薇不注意时,掠回在谢云岳
附近。姑娘冰雪聪明,察衣观人便知他是苗岭二妖之黑衣玄女殷玄薇。

  且说谢云岳飞指点死沉上九后,正要向宫门二杰下手,手掌微捂之际,只见
铁臂金剑何申福强忍着伤痛,低声道:「尊架可是姓谢么?」

  谢云岳闻言不禁一怔,手势缓缓地落下,道:「少爷本是姓谢,方才胡姑娘
已然叫明,你问这是何故?」

  何申福睁着眼,仔细打量了谢云岳两眼,苍白的脸上,泛出一丝笑容,道:
「那么谢少侠一定是当年名震河溯,闻名丧胆的追魂判谢文谢大侠的哲嗣。」

  谢云岳愈感惊异,厉声喝道:「你怎么知道的?快说。」

  何申福声音微弱道:「何某现感真气不足,如少侠助我真气不绝,当能将洞
庭湖伏袭令尊与少侠一段往事细述,指点少侠真正仇人是谁,如何?」谢云岳闻
言大喜,四面望了立在身后的胡若兰一眼,只见她双眸中也露出甚为惊奇的目光。

  谢云岳飞快地别过面,答了一声:「好。」当即在何申福胸后点了三指,又
与展万雄止住了血,笑道:「此地阳关大道,不宜多作逗留,容在路左山岗上细
叙吧。」说着,一把抓起沈上九的尸首,回首对胡若兰应道:「姑娘,在下情切
父仇,只好有劳令尊等候一会儿了。」话落,未见他身形稍动,人已破空斜飞,
去势电疾,瞬眼已落在十数丈远土岗上。

  姑娘跟着掠去,同立着土岗上,一对璧人,衣袂飘舞,望之若仙。官门二杰
互相扶持着,蹒跚步上草坡。时将正午,天色反见阴黯,秃枝指空舞,狂风卷雪
飞,此时官道上渐有人马在徐行,夹着长鞭击空声,随风摇曳老远。

  距官道侧仅一箭之遥,一处岗凹之内,数株常青乔木之下坐定谢云岳胡若兰
及宫门二杰数人。胡若兰手执着一支枯枝,拟漫不经心地拨弄脚面的一线流泉,
谢云岳则倾耳静所。阴风煞掌展万雄背靠着树干,闭目养伤。

  只见铁臂金剑何申福又用眼望了谢云岳一眼,道:「方才黑衣玄女殷玄薇离
去之际,曾说过少侠中了他的「百蛊柔香」,可是真的么?」

  谢云岳知他说此,必是「百蛊柔香」甚为厉害,颔首答道:「动手之初,曾
闻得一股异香由她袖口而出,只吸进一点,在下即时警觉闭性呼吸,谅无大害吧?」

  何申福面有惊容,摇头说道:「一丝都吸不得,她那「百蛊柔香」端的厉害
无比,人一中上,十二时辰后,那点柔香在体内化为无数蛊虫,吸人精血,三月
后,精血枯瘠而死,万药罔效,非有殷玄薇独门解蛊药不可。」

  胡若兰听后,不由大为焦急,问道:「除了她的独门解药之外,就没有其他
方法可治么?」

  何申福想了一想,道:「还有一种方法,此法非要身具精湛的内功不可,以
谢少侠绝世武学当非难事,就是自己用搜宫过穴法,将气血逼使在「三焦」穴流
过,以本身三昧真火炼化蛊毒,如此于七日之后,方可无碍,最好还是将黑衣玄
女独门解药取来。」

  谢云岳只微笑不语,胡若兰见他毫不焦急,张着清澈如水双眼,嗔道:「你
这人真是,性命之忧你还不急吗?」

  谢云岳笑容愈发扩展了,大声朗笑道:「急有何用,除非现在能觅到殷玄薇,
否则,反不如置之坦然,照何老师所言用「搜宫过穴」法自疗。」

  何申福不觉心折谢云岳这份豪情,忙道:「殷玄薇现落在济南南关趵突泉上,
峨英祠内,看祠人昔年是他门下……」

  话犹未了,胡若兰用手一拉谢云岳手臂,喜道:「谢兄,我们这就去找她。」

  谢云岳笑道:「别急,我还要请问何展两位老师,当年在洞庭湖畔伏袭先父
之事。」

  铁臂金剑何申福面色顿呈黯然,双眼望着灰淡云天,长叹了一口气,道:「
何某与展老弟昔年在未背叛少林时,与令尊相交颇称莫逆,令尊于何某两人尚有
大恩,此后,何某两人逃赴塞外,因道不同不相与谋,竟至偶然晤面,亦多寒暄
两句即别,忽又数年,何某两人为避免少林追捕,投身宫庭,奉命暗中监视天下
武林一举一动,风闻令尊行事过于辣手,无论正邪,只要有过失,重则戮杀,轻
则废掉一身武功,致引起正邪双方公愤,处心密虑,想制令尊于死地。」说着一
顿,只见谢云岳双眼微红,一脸悲愤之容,心中甚是替他难过,又说道:「此事
在武林中秘密酝酿很久,只以令尊行踪无定,擅于易容,多次扑空,不过令尊尚
蒙在鼓里。」

  「何某两人为昔年与令尊一段恩情,屡欲面告提防,因令尊居无定所,心与
愿违,只有与密谋人士相告我们也参加其内,这样做,也就是凭着官家势力,他
们一有异动之前,非通知何某两人不可,此着本是「粱底抽薪」之计,如他们发
现令尊行踪在何处,何某即刻星夜兼程赶赴该地通知令尊,但令尊从此竟不在江
湖露面,突然隐迹,何某心头窃喜……」说到此处,何申福望着谢云岳双眼,满
含黯然之色,又道:「哪知令尊隐迹嘉陵江畔渔村,已娶妻生子,为鸠神索千里
侦知,竟乘着令尊抱少侠出外之际,下手掌杀了令堂。」

  谢云岳至此,忍不住泪珠断线似的下淌,胡若兰暗中怆然,心说:「他处境
比我还可怜,怪不得他行事毒辣,手狠异常,原来是幼遭孤露惨变,一腔悲愤,
无处发泄。」禁不住一只柔荑搭上谢云岳的鸢肩,同情之色现于眉宇。

  只听何申福接着说下去,道:「其时何某两人正在成都负有官廷任务,不克
分身,第三日,赶往嘉陵江畔时,令尊已毁家出走,天涯寻仇,只好怏怏而返,
嗣后令尊行迹更飘……」

  忽谢云岳星目突射神光,问道:「这凌霄子也与先父有仇么?」

  铁臂金剑何申福苦笑了一声道:「武林是非,难有定准,往往为了一点细故,
使劫杀报复,绵绵无休,当年华山派有一门下粉蝴蝶黎浩波,好淫采花,无恶不
作,为令尊断除两只手臂,点了他的阴脉,逃回华山吐血身死,虽说令尊处置太
过,但他孽由自作,自为非义,凌霄子如扪心自问,当知明理,然而他竟于下了
除掉令尊毒心。」谢云岳哼了一声,递种下他年华山芙蓉峰剑戮群雄的祸苗。

  何申福目睹谢云岳眼内蕴有无穷杀机,不由心头一凛,暗叹了一口气,又道
:「我们得知华山飞书后,即告了一个假,两骑千里神骏,星夜兼驰华山,抵达
后,正邪各派人数到得九十余人之多,尾蹑着令尊,因令尊神出鬼没,一直追到
洞庭湖畔才行围住,七十多人分守各处路径,暂不露面,为防令尊觅路逃走,由
凌臂子及峨嵋掌门金顶上人,雪山神魔,以及我们两人为主,率着十六人列成四
象阵法阻截令尊,何某意图激使令尊向我们这方窜去,但那日令尊一反往日智计
沉着,形似疯狂,竞朝其他三方夺路而走,想这拦截的人,都是昔年名震一方的
武林高手,令尊虽然武学超绝,也无法制胜,曙光不远之时,令尊身负多处掌伤,
渐呈不支,何某见情不妙,与展老弟飞身攻袭,暗中指点着逃路,眼见令尊逃远,
凌霄子等还是穷迫不舍,何某等两人施出声东击西之策,终为令尊安然逃去,何
某说令尊伤重,必然逃不出百里之外,不过金顶上人等还不安心,费时经月在赣
湘等处搜索,在武功山中发现一老一少尸骨,才各各返山。」

  谢云岳听后双目皆赤,神伤良久,半晌才道:「当年蒙两位网开一面,先父
九泉之下也当铭感,请问何大人,那次伏袭先父的,除却陵霄子、金顶上人、雪
山神魔之外,还有其他什么人?望乞明告。」

  铁臂金剑何申福心中猛震,心说:「这人好大的杀气,看来不一一告诉他,
也是不行了。」正待作答,这时阴风煞掌展万雄,倏启双目,微笑道:「展某有
一句不当之话,少侠若不见怪,展某则可放胆说出。」

  谢云岳朗声一笑道:「展大人有话,在下自当洗耳恭听,那有见怪之理,何
况还有救命之恩,更当敬聆教言。」

  展万雄微微一笑,眉头尚未尽展,想是腹创未全然止痛,只见他道:「想展
某同何兄,因为少林俗家弟子,自幼即耳濡目染宽恕之道,佛门广大,世间无不
可渡之人,展某说此话,少侠当会暗暗窃笑展某背叛师门之人,不配说此话,只
是展某两人为何离叛,自有难言之隐,此事只有令尊知之甚详,若非令尊知悉我
们另有苦衷,以他嫉恶如仇之性,怎会加以援手,拿展某此事打比,可见武林中
人行事,有恶根天生,倒行逆施者,也有恩怨相缠逼不得已者,往往同为一事,
然出发点各别,不能一概而论,奉劝少侠,怨冤相寻,徒然自苦,怨将祸及儿孙,
展某粗俗之人,记得有一句话,只诛元凶,不罪附从。想少侠慧根天赋,纯厚仁
德,当不为展某一时妄言见责。」

  谢云岳料不到阴风煞掌展万雄,此时竟说出这番持平之论,不禁动容,当下
慨然言道:「展大人所说深入肯綮,在下岂能不遵,只找他们三人好了。」说罢,
轩眉微笑。

  何申福展万雄两人见谢云岳言语风范非常人可企及,不禁暗暗心折,展万雄
道:「少侠果然人中之龙,无怪名动武林,谢大侠九泉下自可含笑瞑目,展某现
在就要返京,容图后会。」说着,强挣着立直身躯,带着苦痛之容。

  谢云岳取出两颗「长春丹」分赠何展两人,笑道:「两位请服下,体伤自可
无虞,不过两位返京,太原血案之事何以善后?」

  何展两人接过「长春丹」,吞服后运气一周,不但伤痛立止,而且精神焕发,
何申福正容道:「李侍郎是和相门生,此事本不可善了,何某两人拼着受责,上
下弥缝,久而久之,也不了了之了。」

  谢云岳一笑,从怀中取出一方乾隆玉佩,霞光闪闪,何展两人一见玉佩,神
色大变,不禁屈膝就要下跪。

  谢云岳微笑制止道:「两位不必如此,请回京面告和相,只说李侍郎罪如山
积,皇上命我就地诛戮,想必和相不敢明问皇上。」

  何申福微微一躬,神色极恭道:「既有此佩,如同圣旨,一切自可迎刃而解,
我们就此告别,少侠姑娘请珍重。」说罢与展万雄同施一礼,转身大踏步走去。

  谢云岳仰望云天,寒风振衣如飞,缅怀往事,不胜怃然。胡若兰微微摇晃他
的肩膀,娇声道:「谢兄,仇人已知,徐图对策不可心急一时,你何不运功焚除
蛊毒。」

  谢云岳哦了一声道:「不是姑娘提起,在下差点忘怀了。」转目四望,发现
远处有一山洞,于是对胡若兰道:「姑娘,那里有个山洞,我们走。」

  两人来到山洞,谢云岳不禁惊咦道:「原来是猎户住过,居然十分干净,什
么都有。」

  谢云岳立时盘膝坐下,以「善提贝叶禅功」自窃疗治蛊毒。想那「菩提贝叶
掸功」是佛门绝学,无坚不摧,无毒不驱,谢云岳本吸得「百蛊柔香」少而又少,
登时被体内三昧真火烧得一干二净,如非是宫门二杰多说一句话,他也不会去寻
黑衣玄女殷玄薇逼取解药,却也也是殷玄薇劫数使然。胡若兰在旁见谢云岳入定
行功,一张俊脸又红又白,子都之姣亦难比他十一,只看得姑娘心内爱慕得很。

  好半晌,谢云岳才睁开眼来,刚要开口说话,胡若兰却扑进了他的怀里:「
云哥哥……」

  谢云岳吃惊地道:「胡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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