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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最全] 【沧澜曲】【1-100】作者:忘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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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部第六章铩“羽”惊雷(上)

  大武皇城。

  鞍不离马,已经跑了一晚夜路的羽然真珠不见丝毫疲色,旋风般带马闪入城
里,径直往皇宫方向奔去,连除大武皇帝一人外,上至皇亲国戚下至平民百姓,
不拘谁到了京都城门要下马缓行的法令都未顾及。

  城卫只见白影一闪,等他们缓过神来时,羽然真珠已然穿过足有一里长,宽
阔得可供十数骑并弛的城门大道,身影末入通往皇宫的另一条长街。

  后面传来城卫的叱喝声,羽然真珠浑如没听见般径自引马前突,忽地身势一
顿,目光凝在一对衣着光鲜的璧人身上;他们正手挽手,在数十步开外的紫华道
边漫步,长街风起,送过他们轻语浅笑声,状似十分亲热。

  心雨怎么会和大武三王子好?她不是一向对他冷颜相对、爱睬不睬的吗?羽
然珍珠心头闪过不解的同时暗呼不妙。

  说来这三王子不但口甜舌滑,又长的招人喜欢,尤其出色的是其死打烂缠的
工夫,因此但凡接触过他的人,虽然知道他的情史渊远流长,——不满十二岁便
懂得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亦无不对他称赞有加,总之一句话:该浊世佳公子,
女人一见之下,眉飞色舞;同性见了也不忍峻拒。

  有天,他羽猎归来,与年方十五只身逐马西郊的羽然珍珠邂逅相遇,一见之
下,惊为天人,开始了他一年有余的苦恋岁月。在此期间,他收心养性,绝足烟
花之地,只是一味的对羽然真珠大献殷勤。外人莫不艳羡羽然珍珠是“三千宠爱
在一身”,连她父亲羽然凤都有些跃跃欲试的味道。只是身为当事人的羽然珍珠
却殊乏应有的自觉,对这外表一副风度翩翩的三王子,抱着敬而远之的心态,却
知这三王子是“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把她最信任的丫鬟们逐个弄的是神
魂颠倒,对她的行踪摸的熟稔无比。出于无奈的羽然珍珠,为绝他痴念,竟然施
出她素常不轻用的皇炎腿,打的这三皇子吐血三升,在床上猛堆了大内疗伤圣药
“雪蟾丸”达三个月之久:此后他因羽然珍珠而起的相思病才不治而愈。

  这一情事闹的满城风雨,大武皇城无人不知。当羽然凤一家子惴惴不安的等
待大武皇帝武冲对此事的圣裁时,却是一道授命年仅十七的羽然真珠出任御林军
统领一位的圣旨,众皆愕然,——御林军统领不但可以总督皇城的近卫军,而且
可以节制皇城外大武任何行省州府的军队。至此,虽感疑云重重,皇城内外无不
知晓武冲对羽然真珠的优宠。

  不过羽然真珠为楚心雨暗呼不好的原因却并非怕因此事,担心日后与这好友
相见时如何尴尬。

  忆起年前偶然在她父亲羽然凤的书房见到的那污秽不堪的一幕,羽然真珠想
想便也羞死,眼前的这个三王子伏在书台上,挺起那比女儿家还粉嫩的屁股耸迎
身后男人的抽插,口中“雪雪”“达达”的乱呼不止,竟然在与羽然凤做那龙阳
苟且之事。

  不幸大幸的是,他们可能过于投入,没有发现她,不然的话,自己除了一死
了之外……

  羽然真珠自小虽说也不大亲近羽然凤,但毕竟是自己的父亲,母亲又早逝,
因此对他还是保有一份固有的尊敬,但经此一变,羽然珍珠便借故公务繁忙,绝
少回家,更遑论在家睡觉,除了偶尔的会光顾下好友楚心雨的雨花阁,大部时间
都住在履职后新起的统领府,而在此前,她都是在那打理公事的,绝少在那留宿。

  事态怎么会这个样子,羽然真珠不禁有些头痛,柳眉微蹙。难道是在心雨心
防最脆弱的时候让他乘虚而入?羽然珍珠想起那尴尬事,看着眼前的一幕,她恨
不得立时拍马上去阻止心雨与三王子继续交往,但这等羞人事,她一个女儿家又
怎好宣之于口,况且这种事一时半会也很难说的明白;就她自己而言,虽说闺房
之乐,有甚于画眉者,但倘非亲眼目睹,也决难相信闺房的洞天里会有这般的秘
戏。不过从当时的情形看,虽只那么一眼,他们应是乐在其中……

  羞颜上涌,霎时羽然真珠那张宜嗔宜喜的俏脸变得通红,娇艳欲滴,连耳根、
颈脖子都不能免祸于红潮的肆虐泛滥。

  羽然真珠一时僵在原地,待感觉到脸上的热度,更是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样
儿。

  她本待直赴武冲的寝宫,请旨就近皇城调集御林军,以解靖雨仇的临头大难。
哪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本就让她挂心不已的楚心雨,硬生生送了忧心忡忡的
羽然珍珠一份推也推拒不了的大礼。

  一边是自己托付终身的情人,一边是自己从小知交的好友。

  轻重缓急的一番权衡下,羽然珍珠向三王子的背影射去嫌恶的一眼,才一咬
银牙,掉马准备从正和门绕往武冲寝宫;叱呵声近,羽然真珠正好与适才追赶她
的十数骑城卫迎个正着。

  羽然大人?待他们认出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大人,城卫们齐齐半是惊愕半是施
礼的叫了声“羽然大人”,尔后便有些惶惶不安的纷纷垂下平日趾高气扬惯了的
脑袋。

  他们有近半个月未见羽然真珠,依照惯例,他们便猜测她又是奉了皇帝手谕
外出巡察去了。再想想片刻前霜衣怒马的冲闪入城的状况,大违羽然大人素常雷
厉风行却不失从容淡定的行事作风,显然是有什么迫在眉睫的大事急需面圣,现
下她回马向他们迎过来,不是因面圣不成而迁怒于他们吧?

  在他们心神不定的当儿,羽然真珠先是冷冷的扫了他们一眼,最后凝定在东
城卫队长的身上,然后以一种近乎冰雪般的语气问道:“赵队长,近来皇城可还
安宁?”

  “回羽然统领,自从上元节皇城一战后,京都牛鬼蛇神的武林人物大减,皇
城亦回复了往日平静的繁华。只是皇上在此战后的第三天便带了一千‘铁血亲卫
’往芜城北郊上林苑狩猎,至今未归;目前是太子在监国。”赵队长语气恭谨的
回应,心下轻松了少许,只是垂着的脑袋像是感应到了羽然真珠冰冷的目光,不
敢稍抬。

  兵凶战危,皇上更可能连伤势还未全愈,他仍有闲心去狩猎?目下太子监国?
内中会否别有玄机?羽然珍珠眉头好看的轻蹙,旋即暗叹一声,才收拾情怀,暂
且放下这一迷团。

  大武自立国以来,皇城中只设有两种军事体系,一是拱卫在皇宫四方的城卫
军,一是守卫皇宫的御林军。但自闻、李、左丘三大旧世家被武冲除名后,皇城
又多出一种专责皇帝个人安全的侍卫队,即由原李字世家的“红衣军团”改编的
“铁血亲卫”。

  “红衣军团”人数不足三万,但它能扳登至煊赫天下的三大兵种之一,在于
它的兵士无不是以一当十的佼佼者,又兼马上步下双修,一旦短兵交接起来,战
力十分恐怖。除去为李字世家效忠战死的少部分,“红衣军团”还剩下两万余人,
武冲从中精选了一万人组建了“铁血亲卫”,剩下的都充为御林军。

  羽然珍珠乍闻武冲离开皇城往数百里外的芜城狩猎,不禁有些为他担心,不
过想想有一千血卫相随,这才稍稍安心了些。她曾随武冲在皇城正东的圆形角斗
广场检阅围成日形的一万鲜衣怒马的血卫,着清一色的朱红铠甲。武冲登高把臂
一声啸喝,立时引来脚下山崩海啸般的呼应,响彻皇城大地;战马踩着战步,也
适时的长嘶起来,这时仿佛那犹停落在西北高楼一角的太阳都掩上了一层血色,
显得荒凉而悲壮。

  愁容才下眉梢,又上心头。羽然真珠心下暗叹了口气,没有皇上的手谕,御
林军是不能踏出皇城半步的,说不得只好退而求其次了。

  扫了眼犹自低头不敢擅动的一干城卫,羽然珍珠轻喝了一声,待他们回过神
来,才吩咐道,“赵队长,立即给我着拔一千城卫军,分出两百个羽箭手,然后
在皇城西门等待我的命令。”

  与水源军地盘隔元江相望的天水城西北边境。

  不知是天水城沾了澜江的大气,还是元江沾了天水城的霸气,澜江的最大支
流元江在此驻马东望,已然在目的“日角”渡口就是它一个具体而微的阐述。
“日角”津度临江而起,西接山岩陡削的傲来孤峰。在孤悬于江面十米处,铁索
漫空,以犄角之势拉起一座高达二十余米的栈桥,果然不愧天下间与皇城“龙庭”
渡口齐名的两大要津之一。

  靖雨仇被天水城激涌起的近乎魔道的霸气再次被引爆,他不顾渡口他人的侧
目,长笑一声,御风如飞,一步踩踏上居时用来指引过往船只避开左近的浅滩暗
礁、战时则让度为了望塔的栈桥,他微微俯下身,登眺脚下不舍昼夜奔流无止的
大江。江面波涛翻滚,拍着峰脚,涌起连天的雪浪。

  江风浩浩,吹度着山风,沿着长身而立的靖雨仇盘旋而上,一种天下风云尽
握我手的豪情自他胸中狂泻而出。

  忽地他微有所感,靖雨仇浑然不顾,干脆闭上双目,静静的、莫名的感受着
遗世独立的逸气和鸢飞戾天的霸气,两种异流同时在自己身上穿行,渐渐融合为
一。水经集在靖雨仇心中悠悠成韵,往日已然领悟的招式变的淡漠起来,瞬间飘
远。

  他仿佛想追逐那飘渺而走的意识般,身体凌空飞起,只是方向却非欲着地似
的,朝脚下的大江平平的漫射而去,先前闭起的双目依旧半阖着。

  啊的一声乍响,为“日角”渡口下的大江投下了第一块巨石。栈桥下的人流
齐齐爆出一声惊呼,这个大好青年有什么事想不开吗?非得学杜十娘那娘们,而
且还要装出一副“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般的诗人气度?

  靖雨仇身形似缓实疾的滑离栈桥飘往江面,不容半分偏差的,自上而下,一
道剑光伴着殷殷雷声恰恰削在适才靖雨仇倚身处的临江峭壁,火花如隐现于云层
的闪电,倏的爆出一道夺目的亮采,遭池鱼之殃的石壁轰然坍了一大块,正落在
峰脚激涌而起的浪尖上,响声直干云霄,声势骇人,厉害处却是平飞而上向靖雨
仇落下的身势迎去隐含紫华的万点雨珠,显然带着偷袭者若有实质的真气。与此
同时,漫空石屑向靖雨仇追逐而至。

  “天雷剑法”雷霆出鞘,谁敢撄其锋芒?

  身在其中的靖雨仇一感应到对方的剑气,便立时知道自己陷身于前所未有的
险境,实是自己出道接战来最为凶险的一战,一个最细微的不慎,就有可能葬身
于元江的鱼腹。

  不过即使在这等凶危中,靖雨仇的脸上仍是逸出了他那招牌式的苦笑,心知
自己适才太大意了,以致被敌人所乘。事实上,刚才水经集的招式如诗人的神来
之笔般不经意间浑融一体,让他先一步察觉到了敌情,只是靖雨仇一来沉浸于二
极合一的那种曼妙至不能形容的感觉,二来自己由水经集领悟来的胎息心法也因
此大成,使他准确的把握到了偷袭者的位置,甚至默察到了敌人尽力隐藏起的真
气的强弱:这使他对于即将的偷袭有些不大在意,更不堪的想法是借此估摸下自
己究竟厉害到哪一进境。当然他现在知道了自己是天真远多过聪明了,亦由此知
道了那不过是对方的诱敌之计。

  身随意动,意随心转,心止如水,靖雨仇倏地扳登至一个武者修行中梦寐以
求的止境。已然大成的胎息心法动静皆宜,先前的一切念头都只是他的潜意识的
沉淀,丝毫不会影响他体内绵绵不绝真气的流转,这就好象长桥卧波、复道行空
般,并行不悖。

  漫天的雨珠,漫天的石屑,在偷袭者真气全力的施为下,以天罗地网般罩定
靖雨仇的全身,他顿时感觉到仿佛天地间都充满了肃杀之气,一时间无避可避。

  忽地,靖雨仇把握到对方的真正厉害处在于“任势”,以致片叶飞花都成了
杀人的利器。

  “激水之疾,至于漂石者,势也;鸷鸟之疾,至于毁折者,节也。故善动敌
者,形之,敌必从之;予之,敌必取之。以利动之,以卒待之。故善战人之势,
如转圆石于千仞之山者,势也。”

  靖雨仇虽然不会认为自己不如对方,但心下也暗服偷袭者的心计,不仅是水、
石诸般死物,连自己都被他利用了。

  想通了这一点,靖雨仇亦被对方的智慧激发了与之一较高低的豪情。虽然本
少爷天生风流多情,这回就勉为其难施展一下生平决不轻用的“万花丛中过,片
叶不沾身”绝学吧。

  冲淡洗练的逸气,劲健雄浑的霸气,豪放疏野的大气,飘逸流动的清气,浑
融一气。靖雨仇逆运“阴阳”一式,默念“欲返不尽,相期与来。明漪绝底,奇
花初胎。青春鹦鹉,杨柳楼台。碧山人来,清酒深杯。生气远出,不着死灰。妙
造自然,伊谁与裁。”

  靖雨仇仿佛智珠在握,嘴角凭空逸出一丝佛家的沾花微笑来,连天魔烽都弃
绝不用。

  靖雨仇虽无虹刀在手,浪人斩的刀势却借身体外逸的真气澎湃涌出,真气若
有焰色光华,包住他的身体合成一彗尾状,以闪电流星之势,意识率先冲出了对
方真气旋涡,隔空扫了对方一眼,然后和身潜入水中。

  靖雨仇直到此刻才有机会与偷袭者着了一面,对方一身华服,年龄和自己相
若,比自己要来的英俊,不过那刀刻一般的轮廓显示对方是心性刚毅之辈。

  不知对方是什么来历,身手竟然高明如斯。

  靖雨仇胎息心法如圆珠纳水,对四周的敌情洞察无遗。苦笑一声,看来敌人
这次是要置自己于死地而后快了,水中船头岸边可谓算无遗策,面面俱到。八九
人各自伏居一方,以他为中心,形成合围之势,而且每一个都是比他只强不弱的
绝顶高手。

  现下唯一可以凭藉的是自己能够预知敌情的空灵意识。

  自己想借水路逃逸的计划是行不通了,靖雨仇在竟然有五六个之多隐于水中
的敌人合围上来前,和着满身水珠冲天而起,先前偷袭自己的敌手自飞出惊天动
地的一剑后,便一直静立于栈桥上,刻下见他飞离水中,仍是一动不动,只是隐
有紫气横过的双目冷冷的注定他,散发的强大真气,看似处处透着破绽,靖雨仇
却知道对方实则布防的滴水不漏。

  这可能会是我一生的对手,靖雨仇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

  破财?又是他?靖雨仇眼角忽地反映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他正一脸阴笑的立
身岸边,一双本就“渺小”的眼睛眯成一条细缝,有一下没一下的朝周身狼狈的
他上下打量着。

  满身的水珠投石问路,洒向华服少年的真气网,在气机牵引下,对方身形已
然向靖雨仇激射过来,剑影隔空飞到,不过靖雨仇却先一步借对方的反震之力,
折身射往岸边,然后朝有些措手不及站定岸边的破财喷出一口满含气劲的鲜血,
实则是希望以在血池练就的秘法激发自身的潜能,再借比敌人快上一线的速度可
以迅速逃离此地。不然的话,他自己可以做保家,明年的今日此时就是他的忌辰。

  靖雨仇未及踏实岸边的土地,剑气漫身,裂帛声起。

  靖雨仇暗凛对手的高明,天魔烽透腕而出,前突的身势也立时止落,除非他
嫌命太长又或想试试自己有无九命猫的本事。

  珠落玉盘也似的声音响起:“久闻靖君的大名。今日得以瞻拜靖君的卓然风
采,天香幸何如之。”

  一直隐于暗处的华天香显然对靖雨仇的意图洞若观火,适时的现身,仅仅是
一剑,却是飞仙一剑便封死了他所有的逃路。

  华天香看一剑奏功,轻飘飘地落到靖雨仇身前丈许处,也不急于追击,只是
剑锋遥指着他;迫体而来的寒气有增无减,使靖雨仇清楚感到他全在对方剑气的
笼罩下。

  华天香?他终于见到了这白道公认的第一美女。

  靖雨仇边抗着对方催迫过来的剑气,边自以专家的眼光上下打量眼前的美女。

  华天香轻纱覆面,稍稍掩去了她的天香国色。与传闻中香榭天檀历代行走江
湖的传人或者同靖雨仇有过暧昧关系的雪青檀,每每一身粗布素服不同的是,华
天香现下身著一袭华美的湖绿丝袍,江风吹拂,剪裁合度而微显宽松的丝袍被吹
得紧贴身上,肩如刀削,胸前现出教人魂为之夺的美好线条。

  “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她若舞起香榭天檀的剑舞,一定十分的好看,靖雨仇忆起雪青檀在天刺山独
为他而起的剑舞。事实上,她舞出的那种圣洁的美感教他无一日或忘,偏偏他没
有半分宗教情感,脑子里想的尽是诸如这种女人的腿特别适合于床上运作,可以
随意摆出任何一种自己想要的姿势。

  忽地,靖雨仇双目微微闭起,适才因身陷险境而稍失的心神,在这刻再度回
复“波澜不惊,过不流痕”的止境。

  靖雨仇微微感出对方内心的波动,眼开,适时捕捉到了华天香眼中一闪即逝
的讶色。

  他心下一乐,还有后招哪,你小心接着吧;运起“冲淡”一式,靖雨仇对华
天香摆了一个笑脸。

  这时,华天香眼中的讶色更浓,靖雨仇分明就笑意盈然的站在她身外丈许,
但华天香却有种奇怪的感觉,那只是对方的一个幻影。由适才靖雨仇那个可恶的
笑脸始,她便再也捉摸不定他的具体方位了,一直遥制着他的剑气一下子失去了
对手,便像击在虚空中一般,气机牵引下,剑芒暴涨,华天香身影倏动,有些不
由自主的向前冲闪过去,露出了靖雨仇期待已久的跑路空挡。

  靖雨仇此时已然准确的把握到方圆数十丈内的一举一动。华天香至少有那么
一瞬的时间陷进她和自己合力制造的强大惯性中,先前潜伏水中的敌人已然登岸
和破财以及适才向自己施袭的华服少年以自己为中心隐成合围之势,而且每个人
都像是精于合围的高手;他们表面看去似乎各不相关,其实没有一个不处于可能
被他突围而去的关键位置。

  “天雷剑阵”,恰在华天香失着的一刻,轻喝声起。

  华服少年破财等一干人的身影的飞速转动起来,愈转愈疾。

  不过,靖雨仇仍是看出了剑阵的破绽所在,虽然这破绽小得可能转瞬即逝,
更有可能是敌人的待敌之计。

  靖雨仇苦笑一声,除此外,他现在没有任何选择了,惟有冒险一试;这一试,
如果侥幸成功的话,他有八成把握速逃此地,而一旦失败,则九成九的会把性命
都赔上去。

  人生就是一场豪赌!至少对此时此刻的靖雨仇是如此。

  相对于其他人一沾即走的身形,靖雨仇看出剑阵中的破财却稍显滞碍,佛家
有语,一切滞碍,无有成者。此外,靖雨仇数次从水路逃生,因此他对水亦是情
有独钟。不加思考的,他笃定了这两样,赌注或者就是他年轻的生命。

  靖雨仇先发先至,恰在华天香剑影临身前,他竟是逆着她的剑势瞬移退飞,
微一用力,左脚上的那只鞋激射出去,径奔华天香的剑影迎去。

  漫天碎影满天星,靖雨仇默运胎息心法中“含蓄”一式,那只鞋子在华天香
剑气绞击下化成的一天碎末,在他巧劲施为下,竟然裹挟着他的身体和成了一团。

  靖雨仇陡的加速,先前逆飞的身体,如紫燕抄水般朝元江方向电闪而去;不
差分毫的,恰在走势如飞的剑阵转到破财横剑立江时,靖雨仇双目爆起精光,罩
定欲走还留的破财。

  包括剑阵在内的一切合击之术,其威力在于“牵其一发而动全身”,无论有
多少人出招,都能做到心意相通的一人似的,首尾相应,所谓“势若循环无端,
孰能使之穷”正合此理;反之亦然,若有一环被打碎,合击亦不攻自破。

  破财被靖雨仇以强大的精神力凝定,脸色变的沉寒如水,本就失之滞碍的步
伐顿时一止,挥剑击出。

  胎息心法悠悠流转,靖雨仇突然向破财诡秘的一笑,然后逆运起“阴阳”一
式。

  身在其中的破财忽地骇然若死,在如此近距离指向靖雨仇、融有自己强大真
气的一剑竟然毫无阻挡,他立时一个收足不住,身体斜前一倾,几乎脱离了剑阵,
就在这倏关的一刻,一股强大的逆流旋力牵引得破财步位一失再失。

  就在其他合击靖雨仇的人若灵蛇般甩尾过来攻击他时,原本抟和在靖雨仇身
上的满天碎屑,融合着他的精气神和自破财处借去的劲气,在靖雨仇猛喝出一声
“豪放”的刹那,散作漫天戾气,向催迫过来的其他人罩去。

  靖雨仇等待就是这一刻,气血不稳下,顺势吐出一口鲜血,再次施出“催命
术”,在破财让出的空挡处,身影如奔雷流星之势,一头向元江数十丈开外的水
面扎去。

  待破财他们应付过靖雨仇借水经集任势而造的危机,他们已然追击不及。眼
看靖雨仇入水即将成功逃离此地,异变突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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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部第七章铩“羽”惊雷(下)

  心下一松,能从这么多高手的合击下逸身而去,他靖雨仇也足以自豪的了。
忽地心头警兆一现,方自庆幸而外逸出的一丝得意的笑容,凝在脸上,化作几许
英豪末路的无奈。

  敌人竟然高明如斯,把他每一个可能的落点都穷心尽计的算计准了,对他还
真是呵护备致啊。

  三路剑风连环递至,分从不同的角度袭向靖雨仇的周身要穴。

  剑法不仅极尽刁钻狠辣之能事,而且瞬间的变化繁复无依。

  要知道,高手对决,一旦被敌人占了先机,败势一成,便很难挽回。幸好对
方施袭时,正逢上靖雨仇的胎息心法臻至圆通自若的大成境界,他方能力保在先
机已失的恶劣形势下败势不颓;既而力挽狂澜于既倒,成功的逃过了敌人势在必
得的绞杀。

  但形势比人强,一直处于屈势的靖雨仇要花数倍于平时的心力才能完成一个
连贯的动作,加之他的催命术霸道非常,极为损耗真元,逃逸的动作必须一气呵
成,而且自始至终,纯凭一口真气;一旦因故中断,真元一窒,必反遭其噬,而
他前后不到一刻的时间,又连用两次之多。

  因此,当异变突生时,靖雨仇已然是自顾不暇了,更遑论出剑拒敌了。

  剑影如织女穿梭,其中有一点剑尖迅速在眼前扩大,朝他眉心疾刺过来。

  靖雨仇心知自己已是强弩之末了,顿时升起一股有心无力的无奈感。不过自
幼受到杀手的严格锻炼,心志早练得无比坚定,加之在与生俱来的求生欲望下,
靖雨仇还是勉力振起意志,聚起仅有的残力,挥起天魔烽朝往他眉心迫来的敌剑
迎去。

  蓦感在对方重剑的绞击下,天魔烽几乎要脱腕飞离出去。

  剑势如潮,森然的寒气迫体而至,择人欲噬,恍惚间他头略向左偏了一下,
恰恰躲开了御剑飞至的致命一击。

  剑影如山,当真是一招狠过一招。真力不继下,靖雨仇已然当胸挨了对方一
剑,从前胸偏心脏不过方寸处直末入后背。

  长剑入体,对方催动真气,待要转动剑身在靖雨仇体内一阵绞击,那样的话,
靖雨仇今生是休想逃出生天了。

  忽地,靖雨仇体内爆起一股莫名的巨力,以沛然不可抗御之势,沿着剑身径
直传往对方的心脉。

  那个剑手眼看靖雨仇这一近来名倾江湖的年轻高手即将丧命己手,正不知多
么得意,岂料有此惊变。措手不及下,如遭雷击,长剑立时脱手,身体向后抛飞,
最后跌落在十数丈开外的江水中。

  靖雨仇心知自己有赖吸自雪青檀的功力保住了一条小命,然而还未等他有下
一个动作,刚才那道存自己于败亡之际的真气如一头狂野的乱马在体内奔窜,逆
心脉直上,转瞬间变成催命的武器。

  成亦萧何,败亦萧何。

  靖雨仇正与那道真气相持不下时,一道剑光直往靖雨仇的咽喉掠去,偏偏这
时他连分心稍动下的力气都欠奉,否则真气攻心,除了心脉立时爆裂而死,没有
第二种可能。

  这时,一支劲箭从斜后方射来,险险磕飞他掣往靖雨仇咽喉的一剑,紧接而
到的另一箭从他的后脑贯入,毫无阻挡的从他的左眼处露出了箭尖。血雾漫飞,
在他整个头颅爆碎开来前,传来他临死前的一声惨厉的尖叫。

  “靖兄弟——”一把粗豪有力的声音自不远处的江面传来。

  靖雨仇方才闭合起的双目蓦地睁了开来,斜落在右前方一只箭矢般向自己疾
驰而来的江船上,赫连铁树手挽金弓赫然立在其中。

  长啸一声,先前末入靖雨仇体内的长剑伴随一道血箭,飞离出他的身体,适
好撞在对方掣起的剑锋上,然后借对方反震的余力,鹤飞冲天般,靖雨仇激射往
赫连铁树所立的快船。

  随着“嘭……”的一声巨响,靖雨仇的身体跌落于目标甲板上,然后便昏迷
过去。

  张沈陆一脸轻松自得的负手傲立江岸,横手拦下欲待追下水去准备毕其功于
一役的破财他们,微笑着示意他们静赏好戏。

  “乱剑俱焚”下绝少少活口,何况刻下已然身疲力弱的靖雨仇。

  忽地,仿佛方才刻意被放轻般,右方传来动地飞吟的整饬步音,不多会,一
支看来不下千人的军旅,黑云压城般,正好整以暇的以偃月形向己方围至。

  江风猎猎作响,合着靖雨仇的啸声,赫连铁树沧浪歌起。

  “哗啦——”整齐划一的架弓声起,弦翻塞外秋音,一时八音交响,夺人心
魄。

  张沈陆他们顿时心下一沉,来者不善,靖雨仇这小子命真够大的,他竟有这
般好运,居然能引动一支不知是何方神圣的军队前来护驾。

  羽箭漫空,张沈陆运气撞落腾空飞至的箭矢,然后微微作了个夺路元江的手
势,率先向水里窜去。

  华天香动作更绝,没有丝毫的犹豫,一记金蝉脱壳,抖落的丝袍裹挟着漫天
而降的箭雨,反向对方飞去。

  相形下,华天香的着装更绝,丝袍下居然是勾勒出其完美身段的水靠。

  有备而来!

  几个起落间,华天香的身形迅疾的掠过江面二十余丈,然后才以一个美妙的
姿势跃进元江。

  由头开始入水至她的两条修长的美腿完全末入水面的一瞬,澄净如练的江水
竟好象她身怀避水骊珠般自动滑开去,在她身上过不留痕,姿态优雅至非笔墨所
能形容,连美人鱼亦不外如是。

  破财人老成精,早已察清场中形势的微妙处,动作也不稍慢,只是待他刚有
所行动,“破财”仿佛一声惊雷般在他耳边炸响。

  羽然真珠?还真是冤家路窄,他一阵心骇,千万不要落在她手中,否则老秃
今天就得命尽于此。

  破财蓦感银光一闪,周身寒气森然,已然倾力腾往去岸数丈的身形在空中稍
滞了下,随后被硬生生的拉跌回岸边。

  却说羽然真珠数番差点折辱于破财手中,甫一眼便从人堆中认出破财来,刻
下己方占尽优势和先机,哪还会客气守礼,远远便罩定了这个矮小的身材更形相
其猥琐的淫僧。

  一待破财跌实地面,羽然真珠内劲再吐,透过手中银爪,制住他浑身的要穴
;然后微一抖手腕,长长的银线带着前端附在破财身上的银爪,如游龙逐飞。

  破财被扯的是血肉横飞,惨叫连天,身体亦随之窜高伏低。

  有顷,羽然真珠胸中块垒稍泄,蓦地银线一收,破财再惨叫一声,立时跌落
在她身外四五尺开外的地面上,皓腕再翻,正待一剑索性让破财立地成佛。

  “姑娘,请手下留人!”赫连铁树那把粗豪的声音越空而至,充满一种让人
心生服从的霸道力量,却绝不会令人反感。

  赫连铁树话音方落,在羽然真珠愕然扭身向他望来的一瞬,人已然守护在破
财处,以防她猝然发难。

  羽然真珠眼尾扫了下委顿在地的破财,心中恨意稍解。俏目便再次凝在赫连
铁树与武冲不遑多让的高大身躯上,她必须仰起头才能望着眼前这位巨人,脸相
奇特的宽广,一双虎目精光灼灼,蕴而不发的气势使他袒露在衣服外的肌肉充满
一种爆炸性的力道。与时刻散发出迫人威势的武冲不同的是,后者给人以绝对的
压抑感,而赫连铁树不经意挥散的气度只教人赏心悦目。

  羽然真珠背脊忍不住又挺直了些,一颗漂亮的头颅愈抬愈高,眼中迅快的掠
过一个赞赏的神色。她本就对适才向靖雨仇施以援手的赫连铁树心存感激,这下
虽不明白对方为何袒护破财,依然心感对方必是一个叱咤风云的英雄人物。

  其实羽然真珠只花了一两眼的工夫集注在赫连铁树的身上,此后她只是借打
量他有一眼没一眼的瞟往靖雨仇所在的快船上。

  船体的设计很是独特,船头略低于船尾、前大后小,两舷置蒙以兽皮的浮板,
形如鹘翼,仿佛护着城池的女墙;两面纵帆交错布置,比一般渔船还要稍低的船
身呈流体状,教人感觉该船一旦开动起来必定迅疾无比,而且非常平稳。

  风帆稍稍倾斜,却没有完全放置下来,在离岸十来丈处的水面打飘,十来个
看来身手不俗的大汉机警的向他们这边望来,却见不着靖雨仇的身影。

  “雨——他——”羽然真珠眼睛回瞟,见赫连铁树正一脸饶有兴味的向她行
注目礼,眼中一闪而过的打趣被她捕个正着。

  羽然真珠到嘴的挂心靖雨仇的话咽了回去,凤目一瞥破财,樱唇再吐时变成
了,“你与他是什么关系?”

  赫连铁树人情练达,稍一反应,便猜测到眼前这个容色比他以前见过的靖雨
仇任何一个红颜都要胜上一筹的少女与他的关系,连他如此漠视女色的硬汉,心
下也暗暗嫉忌这小子的艳福来。

  “我与靖兄弟虽然仅有数面之交,却是倾盖如故;靖兄弟重情重义,兼胸怀
丘壑不平之气,亦是我赫连铁树真心想交的一个朋友。”赫连铁树人答非所问的
自顾自道,接着脸色一整,故意缓了缓才道,“据闻靖兄弟他们方入大漠,便遭
逢了百年难遇的沙暴。此后,我便一直挂着靖兄弟的安危;不过回想依他的身手,
谁料到我们居然会以这种方式相见……”

  说到这里,赫连铁树又停住不语,还夸张的摆出一个不胜唏欹的神态。

  “雨哥他现在怎么样?他的伤势……”羽然真珠顾不得矜持,脸上立时现出
焦急的神态。

  “呵呵,姑娘不必忧心。靖兄弟虽说伤势极重,不过尚未有性命之忧。嘿,
这小子命也真够大的。”赫连铁树有趣的望向羽然真珠淡淡一笑道,然后微一恭
身道,“失礼失礼,还没请教未来弟妹的芳名?”

  “谁问他来着?我指的是破财这死秃。”羽然真珠语下不依,心下却微微舒
了口气。待听到赫连铁树的最后一句调侃的话,她先是连喜含羞的施了一礼,才
大大方方的说出了自己的名字,接着眼珠一转,轻描淡写的道,“珍珠早便听过
赫连大哥的英雄事迹,赫连大哥早年因怀一半汉人的血统,受到异族的排斥,后
来机缘巧合拜在一代奇人陆文夫的门下,才在族内崭露头角;其后,又一力统合
了西域各部,组建了显赫天下的兽人武装。珍珠当时听了,对赫连大哥这等传奇
式的英雄人物可真是仰慕有加呢……”

  自己的身世族外没几个人知道,至于自己的师承更是一桩隐秘,仅限于族内
少数几个长老与闻过此事,这刻却被羽然真珠不经意的戳破。

  赫连铁树先与回身轻松将了他一军的羽然珍珠又客气了几句,既而笑道,
“呵呵,有靖兄弟在先,刻下又蒙真珠姑娘一口一声甜甜的赫连大哥,看来你这
个妹子我是推也推不去的了。”他顿了一顿,一把挟起有赖羽然真珠的杰作、仍
兀自躺在地上不醒人事的破财,不待羽然珍珠反击,紧接着道,“珍珠妹子,你
不觉得江风有点冷意吗,可否赏脸上我小船去坐坐,顺便也探探靖兄弟的伤势如
何了?”

  说着,不待作势,身形微旋,十余丈的江面竟若一步之遥,赫连铁树已然如
岳停渊峙般落在他先前登江的帆船上。

  羽然真珠先把北城队长叫到一旁,略微交代了一番班师的事宜,然后粉脸一
红,螓首微垂,以紧跟的脚步回应了赫连铁树的建议。

  从外面绝对看不出这仅比普通的渔船稍大、长不足两丈的小船竟然内里别有
洞天,船的底舱依足两层楼船的样式,虽然不是很宽绰,但略无局促之感。

  赫连铁树微向羽然真珠递了个手势,示意她靖雨仇置身的船舱所在。然后转
身推开另一舱门,挟着破财矮着身子钻了进去。

  靖雨仇呼吸还算匀畅,只是脸色煞白;胸口的外伤看来虽然经过赫连铁树他
们的精心处理,隐约间依然可见有血迹渗出来。平时连眉头都绝不会稍皱的靖雨
仇,他此时的脸容有些扭曲,看得出睡梦中的他并不安宁。

  “真珠,你来了。”一声关情,既有欣慰,又充满了安抚。

  羽然真珠心神一震,放轻步子,就那么一下窜了过去,到近边才发现靖雨仇
只是微微转了个身,并没有醒来。

  适才那一声,是呓语,还是心灵的呼唤?这有所谓吗?

  羽然真珠一手撑过靖雨仇身子的另一侧,支住自己微俯的身体,一手抚在靖
雨仇深了又深的眉结上,待他不再那么呲牙咧嘴,才把方才含在樱唇中的大内圣
药“雪蟾丸”哺进靖雨仇的大口里。

  一行清泪滴落在靖雨仇的脸颊上,他亦仿佛感受到温馨的女体的抚慰,剑眉
回复了平日的峭拔,适才略显扭曲的脸庞舒展开来,甚至嘴角还逸出一丝他这无
赖特有的笑意。

  “现在你该知道我为什么说这小子命大吧。嘿,贯胸一剑——”

  不知过了多久,赫连铁树不识趣的撞了进来,失声打碎了这甜蜜的宁静。

  待走出船舱,踏上甲板,羽然珍珠才发现天色有多晚了。

  远远近近起了数点渔火。早先的那些大汉,许是为夜色计,撤的一个不剩。

  眉月弦空,闲适的挂在在这一泊江面的上空,显得异常的宁恰。

  龙庭渡头上的栈桥在晚上变成了一座踞立仞壁的灯塔。火光溶江,隐入夜空,
淹过了天头的微月,把渡头方圆数十丈照彻的一览无余。

  森然欲搏人的近塔峭壁,尽收其枭雄本色,抹上了一丝晚情渐重的色光。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

  这时,清冷的江风远远传过几声弄晚渔歌,岑寂中凭添了几分悲凉。

  据闻,三十年前元江这一带还相当的热闹,是大武当时有数的繁华航道。白
天船楫如梭,晚上花艇彩舫云织其间。

  那时天水城尚执掌在左丘世家手中,是大武皇城的西北门户,兼最重要的星
子城,;当时大武的大一统的皇权还不若现在般名存实亡,隔江的水源军所在的
云石城,握着天下水利枢纽,航运业十分发达,其时天下六大船坞云石城占其四。
只是后来大武仁义不施,以致兵连祸结,这一带也由于其重要的战略位置,往往
首当其冲,战场频开。

  武冲继位后,鉴于元江一带战争频繁,为京城补给的安全和顺畅想,他引沧
江在皇城的南面新开了一条环形航道,遍绕皇城周近的星子城,即是现在的京海
大运河。

  从此这一带逐渐沉静下来,云石城也由此衰微。

  无险可守的云石城自二十年前落到水源军的手中后,情形更是不堪,在水源
军的惨淡经营下,云石城既失去了原先粉红黛绿的繁华热闹的市井风味,又无脱
尽铅华的素丽,前数代苦心孤诣造就的繁华亦毁于一旦。只须稍加揽味刻下四周
荒原一般的沉寂便使人油然兴起寥落不胜的感慨。

  饿殍满地,间在月白色的云石中杂铺开去,得名于该地特殊云石地貌的云石
城像是一个吸饱了人血的吸血鬼反更显惨白的脸谱。

  羽然真珠方略有所思间……

  赫连铁树轻咳了声,待她缓过神来,才开声道:“靖兄弟的伤势颇令人不解,
据我们族内医术最高明的塞梯长老说,靖兄弟虽然内伤重过外伤,却并不象是伤
于对方入体的剑气。反倒是他体内另有一道莫名的强大真气,在那生死倏关的一
刻,适时的生出了巨大的抗力保住了他一命;不过这道原先仅隐蔽于一脉的真气
却也被这一剑完全激发出来,如果靖兄弟能及时加以疏导,他的武功会更上一个
境界;只是由于他可能当时根本无暇顾及,以致被这道乱窜一通的真气反噬下伤
了内俯:个中情形十分复杂。”赫连铁树说到这,脸色也变的凝重起来。

  “那怎么办才好?”羽然真珠更是一脸的忧急。

  “呵呵,真珠妹子你也无须太扰。解铃还须系铃人,大哥我看靖兄弟吉人天
相,待他翌日醒来,相信他自有办法。”赫连铁树着意安慰有些不知所措的羽然
真珠,忽地话题一转,“哈,有人送饭来了。”

  羽然真珠愕然寻着他的目光望过去,一条小船迅速的滑靠近来,船头木板上,
一锅犹自冒着腾腾热气的膻羊肉,随附江风捎带过它诱人的香味,羽然真珠这才
记起她有整天尚未进过粒米。

  一个大汉双手依着鼎耳,飞身跃起,稳稳的落在了甲船船头,然后把满盛香
气的食鼎轻轻的放落,动作一气呵成,连鼎内的汤都没有半滴溅出。

  那大汉先向赫连铁树施了一礼,道,“铁树大人……”待赫连铁树微一颔首,
向他打了个“没你的事了”的手势,转身向羽然真珠施了个礼才着原船离去。

  有顷,赫连铁树见吃的差不多了,长身立起,拍拍肚子,然后开声道:“天
色不早了,我还有些事得先走了。真珠妹子你折腾了一天了,也早些休息。这几
天,你们就待在这船上,靖兄弟也好在此安心养伤;至于安全方面,不用你们挂
心,四周会有我的人巡逻,一般来说没有人能接近而不被发觉。”

  说着,赫连铁树又向羽然真珠介绍了一番船上的各种布置,然后跃落于早已
等在一旁接应的快艇。

  “赫连大哥,我还没问你怎么会与破财挂上关系的?你如此回护他,难道你
与香榭天檀……”羽然真珠在赫连铁树离开前,像记起什么似的问道。

  不及赫连铁树开声。

  一个似破财而又非破财的声音破空传来,“嘻嘻,再会时,让我老人家告诉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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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部第八章云雨荒台

  羽然真珠到此时才有闲心打量起这船舱内充满异族风情的布置,舱房的四周
都蒙着羊毛缝制的毡子。踏足之处都是一片纯白的原色,舱壁雕饰著或浓或淡的
彩色花纹,乍一看显得光怪陆离,细看下却从中隐现出流丽淡彩的图案,缤纷异
呈间给人一种相当美丽、和谐的感觉。

  靖雨仇依然静静的躺在白色毡子上,没有半分醒来的迹象,只是先前惨白的
脸色稍稍回复了些许的红润。

  这时,靖雨仇微微转了个身,接着似乎有些痛苦的牵了牵嘴角。羽然真珠先
细心地帮他调较回一个比较舒服的睡姿,然后轻攘皓腕为他往上掖了掖被角。

  为避免触及靖雨仇的伤口,羽然真珠从紧邻的船舱搬过另一床毡被,在靠贴
靖雨仇的右边放好,然后和衣躺了进去。

  羽然真珠左手支颐,美眸深深垂注在靖雨仇犹自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笑意的脸
上,涌起爱意,软玉也似的的柔荑抚在了靖雨仇的脸颊。

  忽地,她翦水般的双眸幻起一层薄薄的迷雾,忆起与眼下这个男子由相交初
识到相知相恋的点点滴滴。

  有梦最美,无梦亦欢;世情最苦,但为君故。

  事实上,由宁河水战的第一眼起,羽然真珠便对这个可恨亦复可爱的男子生
了一种恐怕连她自己也惘然不知的好感。那一战虽说她卯足了全力,最终还是功
亏一篑,但让素来自负的羽然真珠感受到两人的接战实是平生一大快事,她亦首
次对一个年轻男子逸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罕有的表现出对一个值得认真对
待的对手的尊敬。

  接着在初识破财的丑陋面目后,羽然真珠目睹了他与解忻怡的真挚感情,或
许正是出于此,靖雨仇才会以德报怨罢,仅是轻巧巧的一笑拂去了她们加于他的
一箭之仇。特别是离开前当他的大手在她滑腻的脸蛋轻轻拂过时,羽然真珠更是
失神了有那么一会,不由的对他生出了一种莫名的情愫。那一刻,羽然真珠感到
他与江湖中传闻的那个被黑白两道渲染得穷凶极恶的靖雨仇似乎有很大的出入…


  但也仅限于此,一旦羽然真珠她潜在地意识到无论是在自己抑或大武王朝,
潜质无穷的靖雨仇都可能会生出意想不到的后患,她也只好狠起心肠将对他的好
感摆在一旁,甚至还不惜使出以弱质纤纤的解忻怡为人质的卑劣着数,以图置他
于之死地。

  于是演出了刺天山上解忻怡坠崖的一幕惨剧,身在局中的羽然真珠一分一毫
的收到了靖雨仇递至的悍不畏死的狂热战意以及由此而涌出的骇人杀机,——那
样子虽然很可怖,但也充满了威武迫人的霸气;现在想来,她才更加情真意切的
感受到了靖雨仇对于解忻怡的那份炽烈却没有半点渣滓的感情。

  惟其如此,他才会对心雨那么坏的罢?

  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

  羽然真珠有这么一个信念,一个感情执著的人,就算再坏也是有限度的。因
此在随后的皇城一战中她才会对他网开一面,其后更是以楚心雨为媒重重投了他
信任的一票。

  岂知道好事多磨,不旋踵她的这一信任便受到了严峻的考验,先前的那份好
感亦被靖雨仇施诸楚心雨的“兽行”抹杀殆尽。

  只是后来异地重逢,几经风雨——羽然真珠才发现靖雨仇事实上是一个很好
相处的人。

  当羽然真珠对靖雨仇不那么排斥后,她更是捕捉到他眼中时常不经意间流露
出的痛苦和追忆之色;她便知道无论在他和自己调笑于魔眼荒漠的舍帐内,又或
他拥着她的蛮腰奔驰于“死神飓风”,靖雨仇都没有把解忻怡忘记,其间或发出
殊深欢愉的畅笑亦写着几份忧郁。惟其如此,在这只求一己之私的世界,他对解
忻怡的念念不忘更倍显出他们感情的可贵。

  或者说,靖雨仇是一个既多情心软又无情冷血的人。

  有了这样一个设身处地的判断,羽然真珠便隐隐感到他的凶性只是受激于解
忻怡的香消玉陨。想到这,羽然真珠忽地粲然一笑,她记得自己当时不由得艳羡
起生死为卜的解忻怡来,甚至还为此莫名的生出了一种自伤自怜的感觉。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羽然真珠晃地闪过前朝两句著名的女冠诗,
看吧,人同此心,千古不易,这没什么好羞人的,不是吗?还有如果不是她衍生
的爱的魅力,解忻怡或许会成为靖雨仇心中永远的痛,便象那传说中风不干的泪
女山……

  顿时一种女儿家的娇态溢于颜表,绝美的不可方物。

  当时间仿佛凝在“死神飓风”时,他们有了灵犀相通的幻觉,有了这无赖教
人爱恨真假难辨的告白,有了让她羽然大小姐以心相许的定情一吻……在那蚀骨
消魂的一刻,羽然真珠蓦地感受到靖雨仇内心的天地,虽然满是对解忻怡的想念,
但他由之而起的心结却赖她的兰心冰消冻解,其绝妙处宛若齐后素手巧破玉连环
;反之她的芳心亦完全对这个无赖般的男子不设防了,彼此间再无半分隔阂。

  江水打在船身上的轻响和着夜风传入舱来……

  羽然真珠终是耐不住两天一夜不眠不休而来的睡意,沉入了最深最甜的梦乡。

  当靖雨仇从昏迷中醒转来时,眼睛尚在倏开倏合间,昨日受袭的诸般记忆立
时如狂潮般涌上心头。

  靖雨仇试着伸了个懒腰,一阵轻痛从胸前的伤口传来,他不由地发出一声低
吟,但情形比起昨天来显然好上许多。

  蓦地他感到近边传过一把轻柔的呼吸声,适时的幽香扑鼻掩来。

  久历女儿香的靖雨仇,自然练就了一身“闻香识美人”的过人本事,他倏地
一笑,睁开双眼,轻轻侧身过去,果不其然,佳人如玉,羽然真珠正躺在自己触
手可及的一旁作海棠春睡。

  羽然真珠明艳的双颊丝毫没有因连日的旅途劳顿稍减容光,反多出一份满月
般的柔辉。

  心生爱意,靖雨仇先在羽然真珠左右脸颊上各香了一口,才细察起体内真气
流转的情况。

  外伤好象并无大碍,那贯胸的一剑现下只留有稍许的疼痛,他蓦地意识到自
从得到《魔典》后,或许由于某种不得而知的原因,他在内力修为以及武功进境
上似乎受益无多,但是自己的体质无疑的得到了脱胎换骨般的改造,使本就受过
严格锻炼的身体,刻下更是远胜常人,因此他的外伤通常比预期的要早上些许复
原过来。

  事实上,天刺山一战后,靖雨仇对此就隐约的有所体察,那次的伤势居然只
花了不到四天的工夫就完全复原了,虽然说解忻怡这个神医居功至伟,但照以前
来说,少说也还得多上两三天——而这次好象还要快上一筹,若依刻下的速度,
要不了两天,外伤应该可以好上七七八八了。

  相较下,靖雨仇的内伤实在不容乐观,竟然比预想的似乎还要严重。

  自从他的胎息心法小有所成后,体内真气无须刻意运转,便可臻至生生不息,
循环往复的境界,与大成的分别处仅在于其前后境界的大小。靖雨仇发觉几股真
气在体内纠结交缠,滞塞于周身逆乱无章的经脉,沉寂得如一潭死水,激不起一
丝涟漪;换言之,刻下他浑身真气涣散,比一个不会武功的人还不如。

  靖雨仇现在的状况是其体内有两股最主要的元气,一是靖雨仇自家的先天真
气,一是由雪青檀的元阴转化而来的强大真气,一顺一逆在他的丹田处僵持不下,
本来依着先天真气可以自然生出抗力的特性,雪青檀的内力是不可能彻底抑制住
他的真力,只要适时引导得当,他的武功还可提升至一个新的层次,偏偏逢着命
悬于人的危急关头,加之先后两次施出的“催命术”由于遭到狙击,均胎死腹中,
而其后的反噬真力却好恰在这一关节消弭了他生出的天然抗力,诸气相结,隐成
叁道关隘,最后的结果就是陷入现在这个进退维谷的境地。

  靖雨仇一阵苦笑,揭被起身,正待放弃冲击这闭塞了的体内真气时,忽地体
内那股昨儿差点没有当场陷靖雨仇于死地的真气再度肆虐起来,倏动倏静间仿佛
五俯六脏都挂满了芒刺,整条脊椎生出利针刺骨的剧痛。

  还没等靖雨仇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时,他已然接连喷出数口鲜血,噗的一
声跌坐回地,这股疾如迅风、侵掠如火的真气一时如决堤的江河,怒涛排壑,不
可遏抑。

  回过神来的靖雨仇立时以胎息心法的原理为导,守着内心一点清明,死命不
让它逆及心脉。正当靖雨仇静心凝气死死苦挨着,忽地感到一股暖流由背脊缓缓
导入他的身体,然后遍布于四肢百骸;靖雨仇神经“轰”地一震,只觉那道真气
之处,舒服无比。

  只是先前的刺痛却依然不见稍减,那种揉合了如鹤饮太和的舒坦和芒刺在背
的苦痛的奇特感觉,让靖雨仇一时有些无所适从起来,忽地反身粗暴的搂过了暖
玉滑脂般的女体,俯下头去,啄在了适时一声娇吟的樱桃小口上。

  羽然真珠顺从的张开微合的双唇,让靖雨仇的舌头侵了进去,丁香微吐,异
香暗藏。

  当靖雨仇的舌头一次又一次拂过她的,羽然真珠不禁全身轻轻颤抖了起来,
不过心神稍失,她便立时回醒过来,借唇舌相触继续向靖雨仇的体内度过和着她
处子媚香的真气。

  靖雨仇得到羽然真珠几登步先天境界的精纯无比的真气的奥援,先前狂涌而
起的负面情绪稍定,惊喜的发现他体内动静难知如阴的真气虽然依旧一片浑浊,
但先前散乱难凝的情形有所好转,逐渐合流起来;沉寂如死的先天真气亦时断时
续彭湃起来。

  胎息心法再度流转起来,虽然有些缘起真气不继而致的断层,但靖雨仇借此
回复了灵台的明净,适时的把握到原先于体内胶着不下三道真气被羽然真珠突如
其来的内力给激得齐齐向羽然真珠追击了过去,正因为如此,才使得他的真气重
新凝聚成为可能,如果任这种态势继续自导自演下去的话,恢复伤势应该不成问
题,但祸福相倚下,羽然真珠有可能遭遇不测,这与藏域秘而不宣兼极其邪恶的
“种生鼎灭”功法有其异曲同工之处。

  他曾经迫于形势在柳北丁身上施展的“借尸还魂”就是派生于这一功法,只
是由于那小子体质特殊,竟然由此因祸得福,可见天心之妙,因人而异,实有其
不足为人相道的化境。

  “娟娟群松,下有漪流。晴雪满竹,隔溪渔舟。可人如玉,步曲寻幽。载瞻
载止,空碧悠悠,神出古异,淡不可收。如月之曙,如气之秋。”靖雨仇福至心
灵,吸掇着羽然真珠的香舌,恰在她正微感力有不支的时节,运起“阴阳”一式,
以阳透阴,以阴融阳,体内已然合流的真气与羽然真珠的迎来送往,仿佛一对在
互通款曲的佳侣。他原本断断续续的先天真气再无间隔,灵台通透得宛如皎月照
水,倏地攀升至日映晴空的境界。

  靖雨仇心下狂喜,依法施为有会,正待一举毕其功,却发现不能再作寸进,
“催命术”反噬的气劲被化去了泰半,内伤也已然好了小半,但是根本没有如他
先前所想的那样完美,而事实上,雪青檀的功力依然游离在外,刻下再度隐回丹
田一隅,没有丝毫融合过来。换言之,即使他的伤势完全愈合,内力也只是恢复
到受伤前的水准;这倒没有什么问题,可虑的是经此一役,这份功力已然成了自
己异日致命的隐患,指不定什么时候会重蹈今日的覆辙,而一旦被高手利用的话,
不用想也可知道那后果会有多么严重。

  意贯神融下,靖雨仇隐隐把握到今日要彻底消除这个后顾之忧,惟有动动眼
下这个俏佳人的念头,想到这一可能,欲念狂作,身体起了最原始粗野的男性反
应;他再次展开粗暴的吻功,那双禄山之爪更是对羽然真珠上下其手。

  唇舌再纠缠了有会,他才放开对羽然真珠,发现她双唇红肿,正吐气如兰、
一脸娇嗔的望着自己。

  “你这无赖,伤势还未好,就想来打人家的坏主意。”

  靖雨仇先是爱怜的用拇指轻轻拂过她的下唇,然后一脸坏坏的笑道:“嘿嘿,
真珠小姐,还记得上次别前,靖某人都说过什么话来着?为免你说我言而无信,
我决定把你就地正法……”说到这,他停口凑到羽然真珠的耳旁,又轻声乱咬了
一通。

  羽然真珠俏脸飞霞,唇翼微动,声音小至几不可闻,“可是你受伤恁重。”

  靖雨仇见她没有出声反对,只是担心他的伤势,听她的语气,若有默许之意,
大喜道,“你当知道以我的功法,有了你这美丽的药引,再怎么重的伤势,也可
以立马好转的;待你试过后,嘿,我保让我的真珠受用不尽,快意的大呼满意为
止。”

  羽然真珠哪听过如此露骨的话,丹动颜色,娇羞不胜的把螓首埋入靖雨仇的
胸前。

  靖雨仇的双手温柔而又坚定的揽过羽然真珠不盈一握的蛮腰,含合着情人间
的亲昵。待羽然真珠颤抖的伸出双手,搭在他的肩颈间,靖雨仇才捧起她的娇颜,
火热的嘴满含欲望的吞噬了她的;羽然真珠微吟了一声,火花四下倾泻,迅疾的
流过她体内。

  羽然真珠的心中蓦地感到许久未有过的紧张,一股抽身而退的冲动升起,但
她终是一动不动,或许是因为她自己体内的好奇……

  羽然真珠发觉自己的双唇因靖雨仇吻的压力而更形开启,他的唇压住她,扫
过她红肿而更形丰满敏感的唇沿,舌尖相戏了会,随后更加的深入触及她的舌腭,
她娇躯不克自制的一颤,往后退了少许,靖雨仇则如影随形的跟了上来,四片唇
瓣仍旧如花蕾般交合。

  靖雨仇的怀中仿佛是一个羽然珍珠从未想到过的世界,让她感受到梦想不到
的欢乐。他的吻很温暖,他的舌尖很柔,又那么挑动她久违的放纵情怀,这一刻
羽然真珠觉得倍受人呵护……

  情潮激荡下,先前紧闭的双眸轻阖着,羽然真珠渐渐的松懈下来,柔顺无依
的偎贴住靖雨仇。

  靖雨仇是调情高手,立时感应到羽然真珠变得柔若无骨,知她已经可以适应
自己更为放恣的爱抚了,大手滑入她的衣襟,隔着薄如蝉翼的里衣肆意的掐揉她
让他无法一手掌握的云峰,间或已然突起的蓓蕾。

  一股奇特的暖流缓缓充满了羽然真珠的四肢百骸,既让她悸动莫名,又使她
异常兴奋;双膝发软下,她不由松开了搭在靖雨仇脖颈上的玉手,身体直往下滑
去。

  靖雨仇取下羽然真珠的发簪,待她如倾泻的丝绒般的秀发曳过他的脸颊,才
顺势拥着她躺到洁白的毡子上,唇分,他慢赏了下她有若箫管的呻吟声,是幽怨,
又似乎是哀求;握着全局的靖雨仇沿着她修美雪白的粉颈一路往下撒下一串热吻。

  靖雨仇先将真珠已然松开的上衣扒开,两点嫣红突起在一绫抹胸下,正若一
个巧笑倩兮的佳人妆楼盼目,看的这个色鬼目瞪口呆,心神若醉下,直把颗粉嫩
的葡萄掇进口里;他还感不惬意,稍稍侧身,手指伸向她抹胸背后的丝结。

  似蛾翼翻飞,又如彩蝶展翅般,两人的衣物散乱了一舱。

  真珠呼吸急促起来,和着心跳的节奏与靖雨仇强烈的男子气息混在一起……

  忽地真珠惊讶地感到一种莫名的渴望在她腹中成形,她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想
要转身离开。

  “真珠,我要你,你不会知道我从来没有比现在更渴望一个女人。”靖雨仇
轻声道,一只手臂稳稳圈住她;然后细细的凝视着刻下好象柔弱的急需呵护的真
珠,她乌黑的秀发织成一张浓密华丽的面纱,遮去了半边娇颜。

  靖雨仇轻轻拂开她脸上的秀发,小心翼翼地将发丝披散在枕头上,露出白玉
一般的耳轮,柔软的雪乳在晨曦中泛出珍珠般的光泽,低声道,“真珠,你好娇
小。”。然后伸手覆上那完美的胸部曲线,“这里却不然,好有女人味。”

  虽靖雨仇的动作和话语微含调侃,让她大感吃不消,不过却给她带来一股难
以言喻的快感,诸般顾虑和思绪烟消云散。

  奴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

  肉帛相撞声、雪雪呼痛声、浊重的呼吸声、男女尽欢的呻吟声都相浑融,融
进元江早潮的节奏里去,天地在我心中………

  真珠第一次享受到男女间的赏心乐事,花了好一阵子才从适才的快乐中平复
过来,刻下窝腻在靖雨仇的那强壮而温暖的臂弯里,满足得要命;明媚若昔的脸
蛋上却不见一丝疲色,反因高潮的余韵留有的一抹嫣红显得艳光四射。

  真珠虽然无花镜揽颜,却隐隐感到自己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内视气机,
往日稍有凝滞的经脉一一贯通无碍,真气循循不休逐鹿其中;感应到靖雨仇满含
爱意的目光,她一脸喜色的抬起头,恰与他四目交投。

  “你的伤势好了么?”

  事实上靖雨仇自始至终都在以胎息心法自照,边自细心留意真珠的情潮;一
获致羽然珍珠浑厚的处子元阴,他便以这一自创的心法催动气机疗起伤来,体内
的各种元气和她元阴所生出的澎湃不休的真气合为一体,在两人的经脉间流转往
复,浑然成圆,形成一个由动转静、静中又隐带动意的内天地。

  到他们云散雨收时,靖雨仇早欣然的发现自己除外伤还须稍待时日外,至于
内伤,雪青檀的内力再不是跗骨之蛆了,已然被自己尽数吸纳。

  粉汗淫淫,洁白的毡子上落英缤纷,和着真珠媚骨天生的馨香。靖雨仇想起
这个绝色娇娆片刻前在自己身下的逢迎不知多么恣肆纵情,怜意顿生,紧了紧怀
里的佳人,拿过一边的毡被盖住两人的身体,在她唇畔柔声道:“还痛吗?”

  “你还说呢,完全不理人家是第一次,都那么恣意逞凶……”

  心怀大畅!

  “呵呵,那便让为夫想想怎么补偿你罢……”靖雨仇笑着道,然后故作沉吟
默想般,装模作样一番,才道,“恩,对了!补偿的方式就是我会牺牲今天一整
晚的睡眠。或许我们两个明天都会累得半死,但是为夫保证我们到时会满足得不
介意了。”

  说着,靖雨仇“嘿嘿”一声邪笑,搂着真珠的雪股臀瓣,作怪的向上一挺,
“趁天还未大亮,不若让我们再来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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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部第九章第二人格(上)

  一股似麝若兰的幽香自粉光致致、香汗淋漓的羽然真珠玉体发出,渐行渐浓,
借着室内的淫靡的氛围,越发的带起蚀人骨髓的甜媚的香艳气息。不时的,情动
似火、娇靥如酡的羽然真珠鼻息间发出一声声荡人心魄的娇吟颤语,象足一个熟
美的妇人远甚于一个初经人事的少女;媚骨天生的她,不经意间一点一滴的露出
她的潜质来。

  乍闻室内渐炽的异香,靖雨仇情兴大恣,心神顿时告失,拈着羽然真珠无力
的搭在他腰间的一双粉腿,使出浑身解数,若一个初次涉足欢场的雏儿般肆意轻
狂起来……

  两情酣畅,不知又几番雨骤风狂。

  “啊”的一声,羽然真珠纤腰一弓,四肢八爪鱼般缠住了靖雨仇的身躯,然
后仿如亡魂皆冒一般,竟似快乐的昏了过去。

  靖雨仇倏的惊回神来,大嘴压上真珠娇艳欲滴的樱瓣,缓缓度过一口真气。

  “真珠——,你没事吧?”

  羽然真珠幽幽醒转过来,娇靥犹自春潮带雨,一双美眸顾盼间有一种异样的
神采,宜嗔宜喜的垂注在靖雨仇似若苦笑又似充满自责的脸颊上。

  “你说呢,害得人家差点没以为小死了过去,还搅弄的人家一身黏乎乎的,
偏偏现在想动也动不了……”羽然真珠那双削若天成、雪白粉嫩的素足试着摆动
了那么一下,却娇乏无力,微开倏合间,内中细筋俱可看见。

  十根脚趾纤纤,窄窄的脚面,微呈弧形,宽不过两指,长不足一只麻雀连头
带尾,情动处更逗人遐思。

  靖雨仇暗喜真珠在床上竟然可以变成这样一个千娇百媚的佳人;但也心下一
懔,羽然真珠才初露锋芒,就让素来自诩为情场圣手的自己心神失守,心下顿知
自己的胎息心法还是有其不为己知的破绽。所幸欢好的是自己怀中人,若换作是
邵阿品之类的魔门艳姬,只须片刻的疏忽,便足以致命。

  室内的异香经久未散,若有实质不绝如缕的冲击着靖雨仇的神经。云雨过后
的羽然真珠玉体上布满细细的汗珠,靖雨仇闻言大乐下,又是一阵情动,“要抹
去这些香汗,给你两条路选择,一是要么羽然大小姐跳进元江裸泳;不过这大白
天的,不免春光外泄,所以还是考虑让小弟代劳吧——”

  靖雨仇不待真珠开声,便雨点般在她的脸上洒落一通细致的热吻,如饮醇醪,
吸吮着满覆真珠玉体的香露,然后滑过玉颈酥胸、玉腿、有若天成的脚弓,直至
笋笋脚尖;然后又翻过羽然真珠的玉体,由脚心吻起,粉弯雪股、玉背香肩,真
是不放过任何一寸地方,到最后捉住她的香唇时,她立时挑摆香舌作出最狂野的
反应。

  四片唇又缠绵起来,羽然真珠动情的剧烈扭动着,体温不住攀升。

  饶是靖雨仇已有戒备,他还是像中了媚药般,情动如沸,欲念狂作;心中大
奇,以往他每逢涌起情火时,人变得更加灵澈,更加清醒,为何这次却像是有点
不克自持呢?

  破绽出现在什么地方呢?自内伤痊愈后,按说,自己的胎息心法应该更为通
明剔透才对。靖雨仇保持着灵台一点清明,细意感受和紧记着自己情欲涌动的方
式和情况。

  有两种气流竟然是由丹田处同流异出,靖雨仇苦笑不已,事情并非先前想的
那么简单,他完全吸纳了雪青檀的内力是没错,但问题亦随之而来,雪青檀的真
气并没有完全宾服,那口不应心的承诺,差点骗过他了;换言之,臣服的只是雪
青檀的不分己我的内力,但她已臻先天境界的天檀真气所发出的容不得半点亵渎
的圣洁之质,却没有随之堕落,结果由于抵不住羽然真珠的媚香,也就自然而然
的变为自己的破绽所在。

  靖雨仇虽然想明白了这一层道理,但是心神还是无由地再度一动。

  脑际似“蓬”的一声,靖雨仇整个人都燃烧起来,体内真气似脱笼的野马,
随处乱窜,眼看靖雨仇的心神即将再度告失时,一股清凉的感觉由手腕处的天魔
烽透体而入,缓缓传入心脉,然后再由心脉流往四肢百骸。倏忽间,靖雨仇渐转
浊散的真气,回复了先前的沛然浩流;模糊不清的灵智亦盘回明月溶江的至境,
纤尘不染。

  活色生香在抱的佳人,依然温润如暖玉。此刻的靖雨仇却感到一种有别于前
的异样风情,仿佛超脱了肉欲般,灵台空彻如明镜,顿时晋入一种本来无一物的
虚无止境;与此同时,又仿若徜徉于壮丽的星空,星月交辉放出斑斓的色彩。

  微有所感,靖雨仇双目一合,暗弱的虚空中隐隐约约若有字迹,却显得飘飘
渺渺,游离于远域长空,任他怎么努力也看不真切。

  忽地,环在腕间的神兵宝刃天魔烽,像变成了他身体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思
绪借以延伸开去,心眼再放,那一个个米粒之珠般大小的字迹,若疾若缓的向靖
雨仇掠来,舒缓处如梵花天落,看的他心神一颤间,前一刻还远在天边的小字忽
如迅雨般印空而至,倏忽隐没,流星扬着彗尾……

  一种绝难形容的感觉蔓延过靖雨仇的全身,此时,有些莫名的,早已映印在
他心湖的天水城闪现过他的脑海,靖雨仇微一凝神,天水城头那透出无比逸气的
霸道书法和刚才的一幕逐渐重合起来。

  靖雨仇心下禁不住一阵窃喜,悟到由这一刻始,他已叩响了《魔典》架于玉
垒浮云间的重门。

  四唇仍旧交合如含着蓓蕾的花瓣,不知何时,他再度侵进了羽然真珠的身体,
而娇躯时绷时舒的她正在自己的身下咿咿呀呀的娇啼逢迎,随着两人身体一下下
交触撞击,靖雨仇感到体内的气机愈发的澎湃凝实,脑中先前形成的印象也愈发
清晰起来,看来这《魔典》的阅读方式还真是奇怪兼有趣得很,竟然需要借助男
女欢好的时刻来领悟。相信自己只要努力不辍,《魔典》的洞天石扉,定会完全
向自己敞开来,正如身下少女花径未曾缘客扫的蓬门……

  几番浓云密雨、销魂无度后,靖雨仇虽然依旧神采十足,他还是搂着软瘫在
他怀里连半分力气也欠奉的羽然真珠小睡了会。

  瑰姿兰质的羽然真珠融融曳曳的在他怀里酣睡过去,鼻息轻柔,芳泽无加。
联娟修眉浓淡有致,齐整的睫毛构成一道轻匀的剪影,柔丽的覆于她甜甜合起的
眼皮上。一脸慵慵懒懒的,充盈着幸福恬淡的采芒,真是说不出的仪静体闲。

  不知为什么,对着真珠,他总像怎么也要不厌似的,两人就象个贪玩的孩子
追逐着那份天性乐此不疲的追逐。

  真珠会为他留下来吗,她有她的家人,有她自己相欢的朋友,有她自己的一
方天空。美人情重,他岂能如此自私的要求她为他放弃什么;其实他自己又何尝
会放弃刻下无拘无束的生存状态。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让上帝的归上帝,让恺撒的归恺撒。坚
信属于他靖雨仇的,他也一定会朝着既定的目标去努力。

  想想自出道江湖以来,虽然风波多恶,但自己总好象能逢凶化吉,履险如夷。
而伴随他一路风雨,造就他浓墨重彩、瑰丽生命历程的是那些偏对自己一往情深
的红颜,她们的美丽、她们的善良、她们执著于己的爱情,是造物主所能赠予他
的无与伦比的恩物……

  哎,希望楚心雨不要成为真珠的心结才好。

  由羽然真珠自然而然的想到她的至交好友楚心雨,靖雨仇苦笑着叹了口气。

  不知为什么,也不知打什么时候起,对于楚心雨,他心头总是不时浮起几许
歉意和若干的负罪感,正如对于雪青檀……若换了以前的他,怎会起这种莫名的
心绪?何况他也的确很回味和享受她丰腴动人的肉体。

  遐思飞动,时光倒流着,靖雨仇记起了自己尚为阮公渡控制时的杀手生涯,
那时的他像是没有自己的思想般,杀人均出于无奈,谈不上“十步杀一人,千里
不留行”的豪侠与快意,谈不上什么怜香惜玉,更遑论江湖人间的是与非,只有
一身粗暴迟钝的戾气。

  农雪衣,白道联盟中公认的十朵花之一,他尚记得这个无辜的美丽少女怎样
在自己体下惨声悲吟……

  自脱离阮公渡来,他绝少与自己留难,更不会去想那以前的恩恩怨怨,现在
想来,也许他根本就不敢直面过去的自己,那一段时日太血腥、血腥得近乎残忍,
残忍得近乎厉狞。在阮公渡的不倦教诲下,他的脑子里除了“血”与“杀”外,
再无其他,几乎完全湮没了孩童时的自己。相对于生命的多姿多采和大自然令人
赏心悦目的千变万化,这未免太失之单调了罢。而这世界上最丰富的东西——精
神,在他却只能有一种黑色的存在方式。

  恩,这人生的重要一课现在来弥补还不算太迟罢,因为他确信已然捕捉到这
世界上最美丽亦是最宝贵的东西——爱,至少就他而言是如此。

  靖雨仇温柔的目光斜斜的落在羽然真珠满写俏冶风情、毫无瑕疵的娇靥上,
仿佛智珠在握般他洒然一笑,前刻结在心头的所有疑问涣然冰释,正是与这怀中
的少女相爱以来,自己的戾气才消解了不少……

  羽然真珠象是感应到靖雨仇满溢的柔情似的,娇吟一声,适时的醒了过来,
螓首微转,那对清亮的眸子正好迎上靖雨仇的……

  她呆了半晌,忽地心神一动,眼前的男子与前刻的他相比,仿佛生出了一种
只可意会,而难以形之以言的变化,那并非外在上的任何转变,而是精神气质上
的某种微妙的转化;虽然现下的靖雨仇仍像以往般洒脱飘逸,浪荡不羁,但她却
隐约感到他多出一点以前没有,但无疑却更吸引她的魅力特质,他那丝逸于嘴角
的微笑似乎簇拥着万千柔情、又显得那么霸道,好比经过理玉大师妙手施为的浑
金璞玉,一洗其糙砺之气,立时飘洒出令群石中俯首的王者风范。

  羽然真珠轻柔的触摸着靖雨仇胸膛中央那道有些触目惊心的疤,玉笋般的指
尖沿着疤痕的顶端顺之而下。

  “这一下原该要了你的命——”她低声笑道,“你可真不简单,受了如此重
的伤居然还活得好好的。”

  “呵呵,你的夫君我可是九命狸猫——”

  “吓,你是狸猫,那我又是什么呢?”

  “嘻嘻,我的小真珠当然是一身狐媚的九尾狐啦,嘿,且让为夫摸摸你有没
有那惑人的尾巴?”

  “——”一个女子不依的娇嗔声。

  大武皇城太子殿府。

  一个独立院落的秘室中,一个年轻男子坐在一精致的香檀书桌上首,沉吟不
语,英俊不凡的相貌被兀鹰般的钩鼻和犀利若毒蛇的眼神一衬,显得有些峥厉;
在其下首,一个气度雍容的衮服老者与他对座,除了稍稍的秃顶,岁月几乎没有
在他身上留下什么痕迹,

  “据司天台监传来的消息,再有十天就是妖月之夜。左辅大人,你看它对于
我大武王朝来说,主吉主凶啊?”那个年轻男子开声问道。

  “太子殿下,你看陛下这次出游是否别有隐情?”左辅大人微微一笑,答非
所问道。

  “哎,我已然从安于父皇身边的侍卫处得知,父皇这次出游对外明言是往芜
州上林苑围猎,实则是想依赖上林行宫的天然阴寒之气,再配合妖月的血精,好
治疗上次皇城一役所中的内伤。”太子叹了口气道。

  “陛下行前虽然外表上看不出丝毫的蛛丝马迹,但若陛下这等身居四大宗师
的高手,等闲不会受伤,一旦受伤,必然不会轻;太子殿下亦是武学高手,当知
其中‘无迹胜有迹’的至理,所以依老臣看,陛下这次的伤严重程度可能会超乎
我们的想象,否则围猎又何须带上一千血卫从游?反观陛下钦点的围猎之人比起
上次不仅少上许多,而且全部仅限于陛下的亲信,更可疑的是,是羽然真珠那个
丫头……”左辅大人忽地话锋一转续道。

  “殿下,恕老臣直言,陛下虽然依世袭的皇家宗法制度,立殿下为太子,这
次出游前又特命太子监国,表面看似风光无限,其实并不容太子殿下所想的那么
乐观;只看二十个皇子中,别的一个不带,陛下偏偏独让二皇子随行……”

  “左辅大人,你想暗示什么呢?”

  左辅大人话尚未完,听出太子口气中的不怿,顿了顿,偏首凝视了微有所思
的太子一眼,然后缓声续道:“王者可以造势、霸者可以夺势、智者可以任势,
亡国者无谋于势。谋大事者,应当机立断,否则天与弗取,反受其乱。”左辅大
人迎上太子凌厉的眼神,声音娓娓动人,显得从容不迫,风流儒雅中自有一股睥
睨的豪雄气魄。

  太子虽无师旷之聪,却也闻歌弦而知雅意,这时哪还不明白左辅的寓意所在。
他本就不是一个迟钝的人,又兼处在太子这一惹眼的位置上,纵观史帛上的历朝
历代,夺嫡的事数不胜数,在这样的宫廷风云中,失败者的下场往往是很悲惨的
;所以别看他身为大武的太子,却对异母所出的二皇子颇有几分顾虑;父皇对他
的荣宠显然远过自己,特别是上次又任命他为铁血亲卫统领,反观自己,除了太
子这一虚名……

  不过目下是一次绝地反击的大好时机,若能……想到这里,太子的心顿时霍
霍乱跳,连呼吸都粗重急促起来,显然在转动着某个平日在武冲的淫威下连想也
不敢想的念头。

  “那依宰辅大人之意?”

  “呵呵,太子殿下文韬武略,智比天人,不会没有自己的想法吧?至于老臣,
一切听从太子殿下吩咐行事。”左辅大人显然是一头精于此道的老狐狸,虽然自
己是太子一党,但是兹事非小,一个闹不好,就是株连九族的大罪,能小心些总
没错,又岂会轻易露出自己的底牌。

  “兵变皇城?”

  “妖月悬空,乃是兵祸血光之兆。太子殿下所言固是,若要奏功,此举亦是
势在必行。只是……”左辅大人见太子殿下袒诚以待,顿时放下心中的顾忌,话
音未落,却又轻轻摇了摇头。

  “宰辅大人的言下之意?”太子至此有些不解的望着左辅大人。

  “依殿下之见,朝中领军之将谁最深孚众望?”

  “当然是前宁国公夫人连珏了,只是她刻下还随着父皇远在近千里外的雁州,
一旦我们猝然兵变成功,尽管以她之能恐怕也无济于事吧?”太子脑海顿时闪过
前宁国公夫人那英风凛然却不失妩媚风情的姣好容颜及其几乎无懈可击的身段。

  话说这位前宁国公夫人,是大武镇守静北关的静北王连纵之女。十八年前,
时值武冲登基不久,兼且国内流民义军四起。大武北疆三十万外族联军在静北关
集结,想借以打开大武帝国的通道,事实上外族联军在当时若彗星般崛起的女真
族天才军事家术直的统领下一举攻克了依山而筑、易守难攻的静北关,稍后又连
陷十数城,铁蹄所至、兵锋所指,如入无人之境。气势如虹下,准备西下逐猎皇
城,大武帝国顿时陷入开国以来最为严重的外族危机。

  这时一个尚处花信之年的少女打破大武素无女兵的传统,率领其父不足五万
的残部,竟然以同仇敌忾之心巧妙的联合到各地的义军,逐步收复了失地,从而
创造了大武历史上的军事奇迹。在她的统帅下,大武军队连辟外族上下三军,迫
其退守于高垒深沟的静北关,最终虽然没能全歼来敌,但其天才上将术直却饮恨
于此;连珏本来还想率军深入外族联军的腹地,直捣其大本营所在地龙泉城;可
惜大武皇帝武冲面对朝中纸屑般飞来的诸如“牝鸡司晨,惟国之索”或者“蔓草
难图,况巍巍千军乎?不早为之,陛下恐将不堪”之流的谤书,不得不下旨命连
珏班师回朝。

  武冲虽然准了朝臣奏令连珏退师的折章,但还是毅然否决了以种种荒谬理由
秘密处死连珏的奏议。连珏回朝后,武冲以国宴为她洗尘,然后把她赐婚于大武
六大星子城之一紫雨城主兼世袭前宁国公柳之风,可惜好景不长,婚后不足一个
月,柳即死于一群莫名流贼的手起刀落。稍后,武冲又力排众议封她为靖宁公主,
并将紫雨城赐封作她世代血食的领地。

  比她小五岁的太子殿下曾与她有过数面之缘,打六年前的第一眼始,他就暗
暗倾心于她,不时狂想拜倒于她的莲足下,可惜一直未得机缘。不过他自个却明
白,一部分是惮于连珏在朝中的威名,但更让他顾忌的是,此后连珏虽说到现在
也没有再行婚嫁,但据他获知的密报,她很可能隐然成了武冲的枕中人。

  如果这次诸事顺心的话,不理别人怎么想,他一定要不择手段的遂了这番宿
愿。

  “老臣看,殿下是动了怜香惜玉的念头吧。老臣忧心的是以连珏在军中的素
望,若她附随陛下登高一呼,恐起难以预测的变数;更为可虑的是,以陛下的勇
武,我怕朝中长期活在陛下阴影下的一干大臣,在他面前将会不战自溃,该后果
有多严重殿下也可以想象。”左辅大人缓住话语,显然是给太子以思索的时间和
空间。

  “左辅大人的意思,莫非是想——,只是计将安出?”一丘之貉的太子一个
瞬间便读懂了左辅大人眼中若有若无的杀机,不过想到父皇武冲的神武和他在外
的声名,心性坚忍如他者,也禁不住打了个冷战,眼中惊惧之色连闪。

  “呵呵,这个老臣已有计较。太子殿下,你想想看,芜州地近哪支义军的地
盘,或者说哪支义军在其附近有较为频繁的活动啊?”

  风朗日晶,融和天气,靖雨仇遇袭后的第三天。

  颇令靖雨仇两人奇怪的是,数天来,赫连铁树他们的踪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
般,音问全无,甚至连个口信也没有。

  别是赫连大哥他们不知出了什么状况罢?

  呵,我的大小姐,这哪里用得着我们瞎操心,且不论赫连铁树有数万军马随
驻,只说他的武技也不见得在我们之下。与羽然真珠相携缓步在云石城内的大街
的靖雨仇不以为意的笑了声她无谓的猜度。

  这倒是,赫连大哥是四大宗师中的陆文夫陆前辈的秘传弟子嘛!

  啊?靖雨仇惊乍了声,一脸疑色的向她掠望过去,显然对羽然真珠随口道出
的这一对他而言可谓惊天之秘的信息没有任何准备。

  你不信我哪,这在皇朝大内司礼监枢密院的秘密宗卷上可是有稽可查的!

  靖雨仇打了眼满是娇嗔的语气中略带无从说起的挑衅味儿的羽然真珠,螓首
微偏,小巧的嘴角轻俏的噘起,现出一种他以前从未在她身上领略过的风情,似
乎有些不可理喻的刁蛮,偏是那么可爱,恩,或许用高贵的刁蛮更为贴切……

  枢密院?这是哪国的新鲜名词?从真珠较真的语气和神态来看,难道是大武
王朝成立的秘密情报机构?

  信,我当然信拉,只是有点惊讶罢了。靖雨仇拉过适才从他臂中滑开去、这
时犹自旋踮起左脚后跟、娇俏的偏首望向他的佳人,俯身在她右颊上香了一口,
你还有什么牛黄马宝?再拣几样像这一类的逸闻趣事,好让为夫也长长见识啊。

  多着哪,不过大都语焉不详,比如天水城以前便是大武皇城六大星子城之一,
前左丘世家你知道吧,天水城曾经执掌于他们手中达百年之久……还有我们刻下
身在的云石城……

  看到檀郎兴趣盎然的样儿,羽然真珠情兴弥高,漫口道来一些靖雨仇以前闻
所未闻却无疑有着十分重大情报价值的隐秘事儿……

  嘿,那个身量不足四尺,貌若小童的和尚一会儿陆文夫,一会儿破财的,如
果真珠传递的消息没错的话,再联想到她昨儿绘声绘色、巨细无遗道来的自己昏
迷后的诸般情形,他很容易的便猜想到,陆文夫、破财,莫非他们竟是同一个人
不成?呵,这未免有些荒谬罢?他们都是江湖上大有头脸的人,一个身居四大宗
师,一个是香榭天檀的长老,别说武功心法混不了;再说一身又岂能两用,他们
在江湖的煊赫名头可不是吹捧出来的,都与江湖上某某轰动的大事挂在一块的。

  靖雨仇这么一想,便把这个猜测否决了,眉宇重深,又抑或……

  他忽地又生出一个连他自己都感到好笑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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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部第十章第二人格(下)

  云石城。

  时已三更,迢递的夜漏声,叹和起潮打孤城的节奏,远远的传过,岑寂中涵
着一股耐人寻思的永味。无星、无风、无雨,一轮明月高高悬起,便似有团圆意。

  月色皎然,如新磨出匣的宝镜,写意的散作一天清光,静静的融进水波不兴
的元江;兴许是渡口高起的灯塔的缘故,清白的月光,细看去有些微微发赤。

  忽地风起了,依然无星,雪浪逐欢,打得泊在岸边的江船窜高伏低。清月孤
明,寂寞嫦娥,兴许嫌得孤单,在春水方生的元江中化为火树银花般的点点寒星
……

  风越来越急了,呼啦拉的扯起桅帆簌簌直响,似在为汹涌的浪势摇旗呐喊。
惊恐的叫声震撼着船外的世界,反为天籁荒原般的存在添了不少生气……

  消魂无度,忙活了大半夜的靖雨仇两人骇然从睡梦里惊醒了过来。云鬓蓬松,
犹自眼饧身软的羽然真珠忽地感到一阵羞涩难当,偏偏酥美得通体皆软,动都懒
得动;但一觉转醒,怎么又似阴中生楚,不旋踵腹下涌起一股急切的难耐,她不
禁似羞还喜,暗道:“难道给雨哥三招两式的摆弄,自己就变作放荡的女人了?”

  靖雨仇翻了个身……

  心中虽作如此想,羽然真珠手下却下意识的跟着他翻过去。靖雨仇原本会再
度入睡的,但是真珠柔软的后背已然揉到了他的腰侧;那种强烈的刺激让他无法
忽略,他必需摸摸她。

  一个轻抚导致另一个,四唇相交,靖雨仇的神志尚未完全清醒,他的身体已
然开始和她徐缓而甜蜜的做起爱来。

  “嗯…唔,外面又起潮了?”

  “嘻…嘻…,那可得问你呵,要不要为夫推波助澜啊?”

  “死相耶你,不要想歪了,人家指的是元江潮。”

  “遮莫是为夫弄错了,那我可得验验……”

  “格…格…,好了,算怕了你的魔手了——,嗯,人家也快了嘛。”

  “据附近的渔民说,这一阵子元江潮频繁的有些蹊跷啊——”

  “你这人好无赖呢,不理人家难过的,谁还有闲心管外面的事呢?”羽然真
珠不依的扭摆娇躯。

  “嘿,真珠你还别说,你不觉得这种无须着力的感觉别有风情吗?来,我们
试试——,嗯,对了,就这样子,呵呵,是否特别有情趣来着?”

  亭夜时分,雁州乌林峡。

  玉露泠泠,一直隐没的山月从峡谷林表的上空铺泻下来,落在马蹄敲出的声
声碎音上,投成了一片斑驳的影子。驳杂的乱影时不时在一脸肃然高踞马背上的
赫连铁树身上追逐相戏,他那坚毅的轮廓在沈沈的夜色中,丝毫不因此柔化半分,
反越发显得峻刻。

  他忽地轻叹了口气,迎过头看看了天头的清光桂影,月色格外的清圆,清白
之余紫中带赤,发出一股妖艳诡异的摄人邪力,嗯,去开望日还只剩得一天罢?

  “比常夜,清光应更多;尽无碍,蟾影自婆娑。”他尚记得十五年前妖月横
空的前夕,——正是在那年的今夕——他有幸成了一代宗师陆文夫的传人,这亦
成了他生命由平淡趋于绚烂的契机,此后,他便决心为自己划出一条拨弄风云大
势的轨迹。哼,千里清光又依旧,不知今晚,今晚…会否是他生命中又一个传奇
式的契机开端呢?

  芜城地势险扼,南浮澜江,控卧于雁州走廊的北端,其城南隔澜江相望便是
大武六大星子城紫雨城。摘星山的余脉由芜城北门入城,自东向西形成了诸如子
云山、卧龙岗、栖凤山、出岫山一系列山峰,总遏雁北咽喉的折冲关亦赖此成为
帝国十大雄关之一。芜城对于大武而言是沧澜平原的西北门户,但对于兽人武装
而言,则是由西域南下西向的最为便捷的通道,他们西域部落对这个地方可谓垂
涎已久,奈何一直未得合适的机缘,——虽说刻下大武渐趋分崩离析,但山河险
附的芜城仍为其牢牢把控,城北折冲关更布有十五万重兵。

  以前他们南下,路虽说有两条,一是纵穿西域中南与大武接界的维加漠地,
一是渡过域西的澜江然后走马空气稀薄、海拔高达三千米的西域高原;但都艰险
非常。一旦能把芜城据为己手,对他们而言,便等若开辟了一条逐鹿帝国最佳的
黄金通道,从此不必绕了那么多危机四伏的圈子,更重要的是,坐城雁北,进可
谋攻,退亦可赖高垒深沟画地为守。

  恩,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得好好把握喽!

  嘿,真有够狠毒的,赫连铁树脑海里倏地闪过大武帝国大太子武睿阴骘中略
显轻狂的脸容,哼,还真是虎父无犬子啊,他老子算计了自个的兄长,而自负狂
妄如武冲者,恐怕怎么也不会想到在他身负重伤的时候,给他落井下石的会是他
的儿子罢?

  赫连铁树蓦地兴起一种莫名的期待,自五年前统合西域各部以来,他都很久
没有这种感觉了,他知道自己对那种越是充满危险的事,游刃其中,便越感享受
生命的快意。

  依照和武睿一方的密约,兽人武装此行的任务便是绞杀武冲一行,好让他们
免去在皇城兵变的后顾之忧。

  他素来淡漠于两人间无谓的争锋,自问就此一道凭自己无力与武冲争锋的,
不过他讲究的是千军相对之道,“要在千军万马中,保持冰心一片,才是克胜之
道,其他何足言勇。”师尊的这句话才被他奉为经典。

  若慎于行事的话,折冲关的十五万大军应该没有撄其锋锐的机会。不过凭西
域兽人军的强大战力,再加之战术运用得当的话,他现下仅有的五万军马未必会
输给对方;乱世争雄本无终南捷径可寻。话虽如此,但所谓两害相权取其轻,哪
有背其道而行之、自找麻烦的道理,蠢得去给自己四面树敌,赫连铁树哑然失笑,
呵呵,如是那样的话,他要不是个战争狂,便与一般的莽夫又有何异?

  一千血卫,应无大碍,关键的还是武冲罢。好个武冲,竟可硬受同居四大宗
师的曹、江两人的合力一击,无疑是个相当霸道的武学大师,哎,可惜师尊“元
神归窍”一法还尚未竞得全功,否则如果再算上武冲重伤在身这一因素的话,他
们便稳操胜券了;而现在来说,对武必杀的胜算恐怕只有五五之数了,到时会有
什么变数只好听天由命了。

  陆文夫,在他内心而言简直是奉若神明般的存在,虽说师尊最烦那些奉神的
礼数了。“形者神之宅”之理,自古一以贯之,但师尊竟然可以奇迹般实现形与
神的暂时分离,更夺天地之造化的是,他竟可舍去本尊形体,再寻寄体,其中情
景,微乎神乎,若非亲眼目睹,任谁也难以相信。

  穷极思变!这就是师尊的不二法门。

  其实师尊当时也是迫不得已,大概是十年前左右,他一次从外云游归来时,
不知如何竟弄得五脏六腑俱碎,在已臻化境的先天气功亦无能为力的情形下,便
思以传闻中的“精神法印”死马当活马医,而身具纯阳之体的破财恰逢其会,成
了师尊的炉鼎。据师尊说,这功法有“魂飞魄离”、“寄体重生”、“元神归窍”
以及“万灵返真”四重境界;而这第四重,除了开著《精神法印》的羲农外,从
未有人练成。据其典籍记载,一旦修至“万灵返真”的最高境界,与天地并生自
是荒诞不经的虚说,但与彭祖比寿确非妄语。

  刻下师尊的元神与破财的本体还处于貌合神离,尚未完全达至如臂使指、随
心所欲的境界。在此之前,他原有的武技将会暂时处于一种被封印的状态,因此
就目下而言,师尊只能任精神为战,以收“不战而屈人之兵”之效;而强用武功
的话,其后果很可能会因为肉体承受不住加载的力量而导致形与神的玉石俱焚,
到时就真的错恨难返、回天乏术了。

  此行虽说是兵行险着,但若是能一击奏功的话,芜城还不是他们的囊中之物
;哼,据他想,武睿打开始便只是想利用他们火中取栗,然后想随便找个什么借
口,诸如“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之类的外交辞令反脸不认帐,嘿,有了左宰
大人星昭爵的儿子星原作人质,已然是位及人臣的星昭爵总不至于牺牲自己的独
生子罢?赫连铁树扫视了眼左方与他并辔而弛的贵介公子。

  “星公子,折冲关容将军那边——”

  “铁树大人,容与将军追随家父多年,受过家父大恩,可说家父对他有再造
之恩亦不为过。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容将军他不会不明白这一道理,
况且他的家眷亦全在皇城……所以,容将军并其大军可不在大人首要的考虑之中。
大人可是拉了在下作保家的,嘿,我可不想年纪轻轻就做了阎王老儿的女婿——”

  星公子洒然一笑,迎向赫连铁树射来的灼灼目光,然后缓声续道:“不过话
虽如此,成败在此一举,铁树大人文韬武略,也得谋定而后动啊。其兴也勃焉,
其亡也忽焉,成败昭昭,不外如是——,武皇陛下素以武立威,其铁血手段令大
武满朝文武无不闻之色变;哎,也许你不以我们的做法为然,话跟你这么说罢,
长期以来,武皇朝臣国戚,无论亲疏,在他的淫威下无不如临深渊、战战兢兢,
恐有什么行差踏错,以致惹来杀身之祸:天威难测,真应了古人的话‘伴君如伴
虎’啊。”他悠然叹了口气,翘首立望,挥鞭遥指了指林空的山月,那截足有五
尺长的软鞭在他内力的蓄意施为下,竟若一竿长枪般陡得笔直,其瞬息生出的立
马横枪般的强大气势更让赫连铁树看得眼中异色连闪。

  “咳,请赫连兄恕过在下失态了。”星公子感应到赫连铁树的异动,立时回
过神来,略显尴尬的干咳过一声,才接口续道:“在下只是想提醒下赫连兄,切
不可让武皇陛下事先获致风声,否则止就容将军能否在陛下的威势下作到坦然自
如一端而言,事情会变得如何糟糕不堪,就完全不在我们的掌握中了;至于容将
军单方面,我们一切都已安排妥当了,就只等赫连兄一声号令了,我们枕戈待命
就是,呵呵——”

  “好!”赫连铁树闻言先是一声断喝,然后朗声笑道,“呵呵,恕某眼拙了,
于路怠慢之处还请星公子多多包涵!星公子在外的纨绔形迹竟是扮猪吃老虎,你
据实说来,是否想赚我来着,想赚我就说嘛,指不准我也想偶尔装装糊涂,哈哈
;刻才兄弟俊发的风姿,方是你的真面目罢。某平生有愿,立誓尽结天下英豪,
如果你不介意,我托大呼你一声星兄弟如何?”

  “嘻嘻,赫连兄客气了,小弟这点微末道行岂能入赫连兄的法眼。小弟可是
打一开始,便真心想交赫连兄这个朋友的。”

  两人的目光越空交击,哈哈一声长笑,赫连铁树和星原心照不宣的带马向对
方靠贴过去,然后以肩膊互撞了一记,倏合即分,竟是平分秋色之局。

  这时,一匹哨马来报,“铁树大人,再有半个时辰,我们便可穿过乌林峡,
进入芜城西郊的上林地界:请传达下一步的行军指令。”

  “好!给我传令三军,由即刻起,着所有战士均下马缓行,人衔枚,马下铃。
半个时辰后,就空阔地安营扎寨,不得发出任何响动,违令者斩。除开守营的战
士,其他的人可以稍事休息,静侯今晚的行动。”

  白石城驿外。时值三月暮分,草熏风暖,于路不绝的堆烟柳浪、软侬莺闻,
似在殷勤劝行。

  “真珠,此去芜城,怕不有八九百里路啊,刻下兵荒马乱的,你自己可要多
加小心啊!不过为夫相信你羽然大小姐当有自保之策。”

  “你大可不必朝思暮想为夫的,免得清减了身子,让为夫心疼啊!我们很快
就会再见面的——”

  靖雨仇摸着脂香犹存的下唇,目送纵马加鞭往雁州方向远驰而去的羽然真珠,
临末又加了这么一声——简直是莫名其妙!

  待真珠没入长亭转道不见,靖雨仇忽地没来由的兴起一个念头,他预感他很
快就会同这个玉人重会,呵呵,不会罢,难不成自己会拍马追去芜城吗?咳,武
冲那个霸道危险的人物,和他待在一处,好比身挟无鞘的利刃,一个不留神,便
可能自伤,他还真有些敬谢不敏;相较下,赫连铁树当是个可交的人物,豪迈、
大气、雄才伟略,不过想及他数次不辞而别,靖雨仇又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觉,呵
呵,不会在晃点他罢;靖雨仇瞥过真珠消匿的远端,长空连山抹过一缕微云,翠
峰如簇,其一星马山孤望于野,哎,算来有时日了,不知大哥、二哥他们是否安
好,玉人们是否无恙?想到这,他心头一热。靖雨仇长吸了口气,提马猛一扬鞭,
回去罢!

  云石城素有四绝:雪白的云石,淡淡的纹痕显得素朴而华丽,最为令人称绝
的是,其质地上佳者,夏凉冬暖,因此它成为帝国王公贵族最为喜好的建筑材料,
是为一绝;冰雾花,非花非雾,乃几乎绝迹于帝国的名茶也,清香沁人,贵逾黄
金,是为一绝;城外东郊芝山,有一泉眼,名为云泉,终年瘴雾环绕,然其泉水
却清澈甘冽,是为一绝;这最后一绝便是荒于经年战事的江城良港,城西翼临江
而起的船坞,时至如今,虽说都付与了断片颓垣,仍教人弛想起当年舸舰迷津的
盛况。

  云石城,云泉,云梦茶楼。

  靖雨仇在云石城待了数日,耳熏目染于城内外的风月佳处,又因着真珠嗜茶,
少不了日日来此盘桓逗留一番,想不到竟然也好上了这口。

  这不,归兴方浓的靖雨仇打马时,不留心瞥见了距他仅一箭之遥的眺江茶楼,
硬是忍不住想上来润润喉。

  高楼与上,香茗一壶。他一边悠闲的喝着香茶,一边写意的俯眺窗外稀落可
寻的断章风华。

  白云无心若有意,时与江雪相吞吐,数看远近下中流,偶有客帆逐水渚,是
为元江偶景。

  忽地,靖雨仇的目光被江舟上一个女子的身影攒住了,她着一身白衣,临风
而立,一头流苏般的青发垂及纤腰,轻柔的覆贴于娇颜的白纱遮过了她越发撩人
遐思的姿容,靖雨仇正待赞一声…

  她已然向自己的方向摆起手来,——靖雨仇不解的向自己周近打了一眼,这
才发现他的邻窗多出一个同样美丽动人的少女,——继后便扬声道:“师姐,我
在这呢,没劳你久等罢。”

  一箭风快,数息间,距江岸还有将近五六丈那么远,那少女已然横江掠过水
面,然后不待片刻的歇息,足不惊尘的向她早已抢下楼去的师姐飞身迎去。

  呵呵,他刚才还想赞她柔媚来着,想不到这么野,不过那种灵动的旋律,依
然看得久经脂粉的他心神一动,其飘逸之美着实胜过曲院槛亭风荷多多,几近步
韵嫦娥舒舞广袖。噢,靖雨仇有些不解的懊恼了声,他倏地发现自己适才竟然全
心想着她,呵呵,难道自己与她尚未谋面(仅仅是临远一眺,还罩着面纱),心
神便为之所夺吗,嘿,暗笑声自己指不准是猎艳心起,才会表现得如此不堪,想
佳人妆楼颙望,还是快些回家罢,随后再一笑便释然了;长身而起,他从怀里掏
出一锭银子往桌上一搁,便待转身下楼。

  没奈何,靖雨仇的眼尾不小心由窗台漏了过去,正好捕捉到一个即将没入远
处人流的倩影,脑海里适时的现出一个充满了野性美的少女,——哦,没错,怪
不得那么熟眼呢,她正是曾于“魔眼”向他行刺的那个姑娘,时光飞动,她的野
性美在行刺前那气息可闻的近距离表露得尤为让人震撼,她那双一霎不霎的大眼
睛,她闪着天然光泽微微外朗的丹唇,她艳光四射间凹挑的承辅娇靥……

  靖雨仇心下蓦地闪过一个念头,身形倏动,甫下楼,便朝那两个少女隐没的
方向跟了过去,素闻香榭天檀每代只有两个传人,他怀疑实际上不止这个数,但
其历代公开行走江湖的弟子,除开俗家长老,至多时亦不会超出两个,这确实不
假;至于多出来的是丫角终老于香榭天檀还是别有安置,这是人家的隐私和自由,
他也没有兴趣知道。

  不过目下嘛,香榭天檀除开破财这一俗家长老不算,继雪青檀、华天香两个
超卓传人外,竟然一下子又多出两个来,如此说来,香榭这般架势可以说是前所
未有的了,靖雨仇一下子便生出浓浓的兴趣来。

  云石城虽然疏落已久,但今天好象正逢上是当地阳月闹集的头一天;待他追
着风影赶过去的时候,两人早已没了影儿。荆雨仇游目四顾,扫了扫了熙来攘往
赶市的人流,一时间怔在原地,真不知该往何去何从。谋思有顷,他当即横穿过
城北大道,径直朝通往城西民宅区的巷道行去。

  荆雨仇默运玄功,察查起周围的动静,蓦地心有所感,向一家飞檐雕阁中暗
含易数的大院掩去,运起“冲淡”一式。

  荆雨仇越来越发现胎息心法真是妙境不可胜穷,就拿“冲淡”一式而言,他
只要运起这一式,敌人休想发现自己的生命气息,反之呢,如若逆运“冲淡”功
法,则会让暗藏的敌人无所遁形。

  他才步入后院,即从东厢隐隐传来悉悉簌簌的衣帛摩擦声,又或是抖抖索索
的宽衣解带声,间或杂有咿咿唔唔的亲热声、哼哼卿卿的呻吟声。

  “好姐姐,这些天可想死我了。”

  “嗯…唔…啊,你这个小浪蹄子,看你急的闹的,嗳呀…,里面又酸又软,
完全提不起半分力气来,通体都酥麻了,要丢…底下腻津津的好不难受——嗯,
差点连正事都给忘了,要是弄砸了,师傅还不知要怎样责怪呢?”捧起两股,埋
首细细添舐吸吮,“嘻嘻,好姐—姐—,那也不争一时嘛!再说了,有我出马,
还不是手到擒来——”

  荆雨仇意想不到竟可撞到如此香艳的场景,听得那一声声又腻又媚的娇喘呻
吟,心下禁不住怦然暗动,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两具作出各色姿势体态、雪白玲珑
的玉体来……

  情兴大涌下,他恨不得凑近去瞅瞅内里的无边春色,但终至作罢,以刻下的
状态去采探,不被发现才怪,荆雨仇随即苦笑着,暗暗自我告戒了声,看来以后
和香榭天檀的女人欢好得万分小心了,其中暗藏的玄机,只看雪青檀对自个的就
足够了。

             厢房里云雨渐息……

  “师妹,三长老的下落有眉目了吗?”

  “当然!”她语气中略见傲然,“不过事情见得有些蹊跷,三长老被兽人武
装捋去芜城了……”

  噫,他们怎么也往芜城去了?师姐心里打了突,却没有打断师妹的话,听得
她继续往下说。

  “三长老和他们一路可言笑得欢呢,我怎么也看不出三长老受到挟制似的。
可惜我只能远远的跟着,听不出他们都说些什么来着。嘻嘻,不过呢,我发现了
一件大事儿——”说到这儿,她缓了缓声,然后神情得意的望向师姐。

  “看我怎么治你,让你卖关子——”

  接着只听得里面花枝乱颤的一阵娇笑,和不亦乐乎的嬉闹声……

  “格格…,好…姐姐,嗯…,我说了,你的手让我先缓一缓嘛…”她依旧是
先前那般轻松慵懒的语调,声声腻人,“我无意中发现了起天大的阴谋,是关于
大武皇朝的。大武的大太子武睿正密谋趁武皇出游的大好时机,于今次妖月行空
时在皇城发动兵变——”

  “师妹,你最爱胡闹了,这等事也来开玩笑…”师姐语中带嗔的道,脸上却
现出一副将信将疑的样儿。

  “嘿,这可是千真万确的,哦,对了,师姐,你先看看这个。”说着,师妹
从袖口里递过一张纸条儿。

  “这——,兹情体大,啊,师妹,这事你给师门和华师姐传过去了吗?”

  “嗯,这事我当然能理会了,我可是第一时间传出去的。”

  “这么说来,你的诱鸟都训练成功,派上用场了?”师姐见师妹一脸得意的
模样,随口赞了一声,然后像想起什么似的,“嗳,对了,从这鸿书上有限的信
息来看,可以确知的是,武睿与赫连铁树的兽人武装已然达成秘密联盟了,不过
后者不往皇城去帮手,反向芜城方向集结——”

  “嘻,这个并不难理解,武冲是不在那围猎吗,你看是否项庄舞剑,意在武
皇呢——”

  靖雨仇的内心像是给烈火燃烧般,却非是适才上涌的情火所致,他刻下想的,
只是希望能在阴谋发生前,赶去给真珠护花,其他的嘛……

  院外,起风了,乍暖还轻寒的,靖雨仇抬头看了看天色,帝国的风恐怕要转
向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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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部第十一章风云初动(上)

  大武的太子殿下准备在今次妖月之夜发动政变?靖雨仇乍闻之下,还真是吃
惊不小,不过旋即他便意识到,对于他们流民大营等各路义军,这是一个绝佳的
机会。说实话,刻下大武帝国虽然乱象已呈,但至少表面上还保有一种微妙的平
衡,战乱也只是局部的、区域性的:这主要是各路义军大多实力相当,不到非得
已的情形下,谁也不想冒险做出头鸟,否则一个弄不好,被人坐收渔人之利不说,
更甚者会变成众矢之的,惹来其他势力的众起而攻之。

  现在若是武睿以不逆之名发动政变的话,他们便等来了一个借机大声说话的
时刻,自古天下宝物,惟有德者居之,你武睿僭越约定俗成的宗法礼数,觊觎神
器,就是名不正、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国将不国,天下兴亡,
匹夫有责,我们可不能坐视不管啊。

  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想通了这一层道理的靖雨仇忽地唯恐天下不乱起
来,顽心忽起,他不顾内院的一对正寻好梦的“鸳侣”,把声音弄成一线,故意
对着内院的方向大叫一句“有官兵啊”,然后足尖点在外院一个凉亭的尖顶处,
如飞鸟展翼,几个起落间,越墙而去了。

  出了院落急急掠走了数步,靖雨仇想到适才由内院传出的似张皇又似愤怒的
异响,正想报以两声大笑,便听到左前不远处传过一片混杂的扰攘声,隐约中似
乎伴着军旅行军时特有的齐整步音以及兵器盔甲交相摩擦的金属鸣响。

  嘿,自己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厉害,想不到刚才随口无心叫喊的“有官兵”竟
然当了真。咦,不对啊,这肯定不会是云石城的水源军,那它是从哪转出来的,
以自己的耳目之聪,这么一支大军居然开到城中腹地,才为他发现,而且还只是
略闻风声?靖雨仇虽然满腹的疑问,步下却丝毫没有放慢,反不着痕迹的加动速
度朝风声起处掠去。

  由最近的南城门拓入的宽阔的月华大道,一时万人空巷起来,显出经年难得
一见的虚饰的繁荣。从靖雨仇的方向望过去,大道虽然人流扰攘、混乱不堪,但
看得出,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便是想借由南城门好逃出城外去。不过令他感到
奇怪的是,这些人除了一些轻车就简的商旅外,大多是些锦衣华服之流,那些灰
头土脸的粗布百姓却好象炼就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本事,毅然不为所动,只
是纷纷放下手上的活,倚门争赏着这一由贵人大军集结的风景。

  老丈,今儿个是怎么了?他们逃什么啊?城里有什么危险吗?如果真有危险
的话,你们又怎么一动不动啊?靖雨仇有些不解的挨近一老头动问了声。

  唉,还不都是这个兵荒马乱的年头闹的。这不,刚才有一队不知打哪冒出来
的甲兵直奔城北去了,不用说,准是去打家劫舍去了:那区都是达官贵人、商贾
巨富们的地头啊。至于我们嘛,逃和不逃还不都一个样儿,你瞧,这蓬门敝户的,
他们都懒得光顾呢……

  呵呵,老丈,你看他们那个狼狈相,想起平日都一个个满脑肥肠、趾高气扬
的,还真解气啊!

  说的可不是嘛!不过这又管什么用呢,哎,过些日子,他们准得转来的。哎
——不过就是这养养眼的光景也有日子没见着了……俗话说,瘦死的骆驼大过马,
何况被抢去的也不过是他们的九牛一毛。这些天杀的,我说这些兵匪怎么不干脆
一刀把他们给撂了,唉,世道就这样,好或不好,反正都是我们穷人受累……

  靖雨仇听得他叹息一声紧似一声,一声沉似一声,无言以对,只得回以一声
无可奈何的苦笑。

  啪啪…声起,靖雨仇顺着声音望过去,但闻月华大道折街传过的踏步声响,
想来是适才老丈口中的那队掠城的士兵捞足了战利品,刻下不知又往哪赶去?

  哼,水源军与流民营交锋以来,屡遭败绩,城内守军所剩不多,这在他的意
料之中;只是完全想不到云石城现在只剩下座不设防的空城了。前数天他本来想
看看哪天有空,顺便找阮公渡算算旧帐,那会他便发现城里的首脑人物一个也不
见踪影,当时还以为是什么空城计呢?呵,在这些跋扈的士兵眼里,云石城的那
些哨塔恐怕都和摆设没两样罢,徒徒守卫着几座摆不开战场的城门。

  只听看他们整饬的步音,靖雨仇便知道他们决非一群乌合之众,而且相当的
训练有素。一小会后,这些士兵已然出现在靖雨仇清晰在望的月华大道中,虽然
全副武装,但他们点行式的、颇显轻捷的频频步履,却给人一种怪异的感觉,仿
佛他们身着的那些金黄铠甲被抽去了重量似的。忽地,靖雨仇生出一个念头,或
许他和云石城的百姓都想差了,这群甲兵看上云石城,决非瞎猫碰上了死耗子式
的路过那么简单,他们很有可能是蓄谋已久的,若此的话,那么他们志并不在掠
城,而根本是来夺城的!

  弓箭在腰,刀剑掣手,一时满城尽带黄金甲。这究竟是哪路天兵,居然能够
在不动声色中便赚了一座城池,事先无声无息,连身在城中的他都没有发现一丝
破绽。虽说是一座空城,但前后时间不到半烛香的工夫便控制了全局,也当得起
好本事了。靖雨仇暗赞了一声,便又大叹可惜,以云石城的水利之便,在未来战
争中或许会扮演起重要角色的,这么一座城池竟然被别人着了先鞭。

  咦,靖雨仇忽地心下一动,那些士兵的铠甲似乎看着有些熟眼,莫非——想
到这一可能,他立时喜动颜色,暗自避到一个不为注意、却无碍他视野的角落,
饶有兴味的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他们沿着月华道向南城门挺进,当城里的百姓以为他们会穿城门而出的时候,
他们却如靖雨仇所料的在快到城门时停了下来,一个中等身材满脸横绝之色、看
来是这群甲兵的头目人物下达起命令来。

  胎息心法很自然的流转起来,一把清晰的声音收入耳鼓。

  岳将军不刻即到!紫川,你分三十个人速速去整理城主府,务必在岳将军抵
达前完成任务!

  呃,你们几个呢,给我巡城去,看是否有魔门的漏网之鱼?还有程辉,不要
忘了多传传我们的安民计划。

  唐龙,你带十几个人先把通往城主府邸的北道大街清理清理,什么,就这么
点事,还得惊扰百姓,没听岳将军来时怎么交代的吗?凡有扰民者一律问斩!李
强,王动,还有你…你…,你们五个分去各处谯塔巡哨,岳将军的船舰一到,紧
记得鸣钟,第一个鸣钟的有赏。其他的都给我上门楼守好城池,千万怠慢不得,
否则有什么差池,就提你们的脑袋来见我。

  他大模大样的把命令传达了下去,看到他们在自个的调度下应声而去的身影,
他感到分外的志得意满,嘿,算算自己待在百户长这个位置上已经够久了,这次
立下大功,虽说不费吹灰之力,但混个千户,恐怕不是什么难事罢——岳将军?
难道还真是红尘那丫头不成?

  靖雨仇待他闲了下来,向他掩了过去,只是不知他是在想些什么美事还是故
意视自己不见,连靖雨仇在他身边待了好一会,他都没有理会。又轻喂了几声,
靖雨仇见他兀自耽于不知所谓的白日梦,便伸手在他眼前晃了几晃。

  那个小兵头正想到美处,被靖雨仇这么一扰,恍地惊觉,顿时有一种说不出
的失落,大怒下想也不想,朝靖雨仇便是当心一记看似简单却暗蕴幽冷杀气的重
拳。

  靖雨仇当然不会放在眼里,轻松的一一避过他连珠般层叠不穷的后招,待他
锐气稍惰,才呵呵一笑道,“这位将军,刚才多有冒犯,见谅,见谅!敢问你们
是哪支义军啊?”

  靖雨仇随口喂了他一记甜枣,见他脸色稍霁,眼中闪过一丝得意,手下也放
慢下来,知道这一声将军说到他心坎去了,当下又叫过一声“将军”,便立定脚
步再拱手一揖,然后摆了个洗耳恭听的样儿。

  这百户长与靖雨仇甫一交手,便立知自己远非人家的对手,停手不打嘛,又
碍不下面子,正感心烦;这下闻得一声将军,心中实感快意,再见靖雨仇一副恭
顺有加的模样,哪还不懂借坡下驴。他先是故作傲慢的瞧了眼靖雨仇,又拿捏了
有番,觉得摆足了将军的威风,才开口道:“我们是流民大军攻夺云石城的先遣
部队,本将军是这次行动的总调领,——恩,对了,你是什么人,竟敢对本将军
无礼——什么,你是世居云石城的良民?哼,你现在明摆是来刺探军情,我怀疑
你是魔门在城中的余党!”不过他显然对听来口甜舍滑的靖雨仇印象甚佳,不待
靖雨仇开声,便装作不以为意的摆摆手,“不过呢,我们流民营素来主张任人惟
才、才为我用,从刚才那几下,我看得出你还是个可造之才,不若跟着本将军—
—”

  如他忽起的猜想那样,对方果真是流民大营的军队,那他们口中的岳将军九
成九就是红尘了,呵呵,从刚才此人的说话来看,红尘不刻便要由水路从华宁抵
至云石城,不知二哥他们会否同来,靖雨仇心中升起一股迫不及待的冲动,朝那
百户长着了眼,他一脸陶然如醉的神态,不管对方是否在听,依然乐在其中的说
教些不知所云的话,靖雨仇暗自笑了声,再无兴趣听下去,便待要离开。

  就在这时,喧哗声大起!

  云石城的百姓目瞪口呆了看着这些举动大异以往任何一拨军队的士兵,终于
明白他们要把这座城池据为己有,顿时挑起一阵骚动。如果仅仅是劫掠一番还好,
反正他们又不是有钱的主,但是他们好象并不怎么掳掠财物似的,这就费思量了。
不过止就——赖着穷凶极恶的水源军的地盘不走——这一端而言,往后城里就有
得一番干戈扰攘了。

  “各位乡亲父老,大家不要惊扰!我们是流民大营的义军,是来拯救你们于
水火之中的。

  现在我代传我们岳将军的一个命令,流民营大军所至,所有将士不得扰民!
但有违令者立斩无赦!此外,岳将军还着我与各位乡亲父老约法三章:杀人者死,
伤人及盗抵罪。我们流民义军的宗旨便是代表广大穷苦老百姓的最根本利益的,
从今往后,你们的一切冀望便有了牢不可破的依托了!我现在再给大家传个捷报,
石公山的水源军在我们流民大军秋风扫落叶般的攻势下已然全军覆没了!虽然这
只是跋涉千山万水的第一步,但你们要坚信,我们的胜利是不可阻挡的历史潮流,
妄想与我们为敌者,只是螳臂当车,是无阻我们一往无前的胜利脚步的!你们要
坚信,在不久的未来,这大好江山就会属于我们,当然也是属于你们的。最后,
我,师捷,以虎贲军先锋大将的身份宣布,云石城由即刻起,就归属我们流民营
所有了!而你们就是这个重要的历史时刻,最佳的见证人!“这位叫师捷的百户
长从百姓们的惊扰声中缓神过来,但那番意想中的豪情却犹有未尽,便借势慷慨
陈词起来。

  师捷?好名字!看来他倒是不可多得的激励士气的人才!靖雨仇趁他有意无
意间向他望来的一瞬,赞许的向他一递大拇指。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云石城早换上了流民大营的旌旗,不过不是原先在华宁他见识过的那面,而
另更易了一画,滚了云边的旗帜饰以耳目一新的虎黄底纹,乍看下让人感觉象是
一贵族的纹章多于一面麾军蹈厉的旌旗;但再有一眼,便倍觉精神长振,绣于其
上的李字,笔逐龙蛇间颇像一个横戈立马间千军致师,万夫辟易的猛将。那种浑
然的厉烈嵯峨之气,便若有伏着万千军马的遁甲奇门布著其间。忽地,好似一心
生的幻境,那旗上本是死物的画影像是得了灵气似的,隐隐约约之际,逐显出寥
廓的战场,尘土飞扬处若有百兽率舞:气魄之大,尤令靖雨仇咋舌不已,“虎贲,
勇士称也。若虎贲兽,言其猛也。”只是不知是出自谁的大手笔?军中有此等人
物,有机会的话,自己怎么也要请益一番。

  谯楼钟声四起!

  该是红尘他们到了,靖雨仇向四周环视了下,城中的百姓看来是接受了师捷
的安抚,大都夷然不惊,除了些大着胆儿跑去看热闹的百姓外,该干什么的还照
样忙活什么。

  靖雨仇放开脚步,兴冲冲的往城外硕果仅存的云津渡头掠去,师捷一行早恭
候在那里,好迎他们岳将军的大驾。

  西向元江极目望去,在约莫距城三里许的水面,旌旗蔽空,漫江的旗舰浩浩
荡荡吞江而来,以犬牙交错之势,列成两梯纵队,首尾相应,给人无隙可乘、浑
然大观的万千气象。

  到了云石城外一里许处,一舰从众船列成的战阵中排众而出,舰牙那面虎贲
大旗比起其他的旗帜都要更高和更大,在江风中如天威怒扫般拂拂飘扬,这使靖
雨仇知道它应该是流民大营的主舰。

  九万里风鹏正举,风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元江一时现出千帆竟舞、百舸
争流的久不复有的盛况。

  靖雨仇运足目力,岳红尘迎立船首,飒然作响的江风吹拂开她系在肩颈间的
披襟,露出一身特制的黄金软甲,越发的衬得素来不喜红装的她英气凛然。

  一条缠银丝的玉带把她的蛮腰紮得纤不盈握,胸前玉峰怒突的玲珑线条亦借
此曲尽其妙。

  落帆…抛锚——“百户长师捷幸不辱命,在此恭迎岳将军的大驾!”

  “好!以后这便是我们流民大营的新城了!”岳红尘摘下头盔,娇喝一声。
本紧绾结于头盔内的秀发写意的披拂开来。那份揉合了刚健爽朗的英姿和绰约动
人的美态的特质让靖雨仇有一瞬间看得目瞪口呆,月余不见,岳红尘的变化还真
不小啊。

  “本次特派行动的先遣两百余名士兵本月每人加饷银五十两,百户长师捷晋
升为副千户。”

  “这次我们之所以能轻取握天下水利之便的云石城,将士们功劳颇著,本来
依言要摆宴犒赏诸位将士的,但刻下兵凶战危的,各方势力在一旁虎视眈眈,我
们隔江享誉天下第一名城的天水城又是魔门重地,实在容不得我们有半分疏忽。
所以呢,今天这杯酒就权且记下了,待适当的时机到来,我当加倍奉还!‘虎贲
’是我们流民大营军队建制中对于最骁勇善战的军士的最高荣誉头衔,诸位将士
都是从中遴选出来的精锐中的精锐,铁中铮铮、杰出之尤者,这一称号,即使就
整个帝国而言,你们也是当之无愧的。

  大丈夫者,大英雄也,若此,便当仿效张骞,立功异域,以取封侯,岂能郁
郁久居人下?

  你们当知道古中原有一句耳熟能详的口号流传至今,‘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异邦一位超卓的军事天才拿破仑有句名言,不想当将军的士兵决不是好士兵,
不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决不是好癞蛤蟆。所谓时势造英雄,刻下的帝国,风云激
荡,这正是我们每一位有志封侯的将士们,博取功名,以求封妻荫子、光耀宗室、
甚至著录于千古青史的最佳时机!

  大武帝国,其当今在位者荒淫无道,久享残暴之毁名,致使天下民不聊生,
怨声载道。

  “伐无道,诛暴秦”,千古一理!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或说有德者居之,
或说捷足者先登。

  我们流民大营奋发蹈厉,亲附百姓,同其忧乐,国之神器,舍我其谁?相信
有朝一日,我们流民大营必赖席卷天下的虎贲大军站在帝国之巅,指点江山,俯
瞰历史风云。“

  “锵”!岳红尘抽出悬挂于腰际的宝剑,遥遥指向中天的丽日。

  “嗬…嗬——”,数万战士同声叱喝,兵刃亦随之高高举起。

  九举九喝乃止。

  群情激昂下,所有将士均嘶声竭力,愈叫愈响,愈叫愈齐,至其奔合成流,
其声浪恍如隐横层霄的惊雷炸响过了数纪的天地轮回。

  靖雨仇没想到岳红尘看似质野不文,说起话来却是满嘴“之乎者也”。据他
所知,岳红尘仅仅是粗通文墨,想不到说起话来却文采斐然,锦绣风物,信手拈
来,她这手从哪学来的,抑或先请人捉刀的,呵呵,不过这番口吐风云的气魄,
仿佛胸藏百万甲兵,却是伪装不来的。

  靖雨仇虽然置身事外,但遇着如此壮观的情形,也禁不住跟着热血沸腾了一
番。他默默注视着岳红尘,有一刹那,她仿佛定格了般,最后幻成一个引导无数
生民梦想与荣誉的自由女神,散发出令人不敢亵渎的玉洁风华;但当你的目光凝
在她高擎而起的宝剑上时,在日光的激射下,它流蕴出血色的采芒,又会让你联
想到某位主宰战争的女魔。不过,没有疑问的是,这两种特质对靖雨仇都很有吸
引力。他忽地生出一个恨不得把她拥在怀里恣意蹂躏一番的念头。

  靖雨仇眼角余光瞥及那位刚由岳红尘提升的千户,见他时而一副大气也不敢
透一口、生怕听漏了上官的一句半词的表情,时而按捺不住的手舞足蹈一番,忍
不住暗笑一声,他装作漫不经心的打了很大的(保管对方不能忽视)呵欠,待那
位千户横眉立目的向他望过来的时候,便略带不屑的口吻开声道:“这就是你们
的岳大将军吗?我看不会只懂胡吹大气罢?”

  竟敢对我的偶像口吐狂言,师捷副千户闻言下,哪还不大光其火,正待有所
行动。靖雨仇忽地气势一变,立时止住了对方的蠢动,然后继续缓声道:“师将
军,你信不信,待会只要我一句说话,我保证你们的大将军在众目睽睽之下对我
投怀送抱?”

  “好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说啊,呵呵,我的岳大将军,别来无恙啊——”

  岳红尘闻语娇躯一颤,不能置信地向靖雨仇望去,再待了半晌,以一种说不
出的野性姿态,左手一拉系于肩颈的披风丝带,右手一挥,然后恰在披风飞离她
的同时,和着一团香风,飞离甲板,掠过丈许的水面,向靖雨仇的怀里投去。

  “阿仇…,死…阿仇,这些日子都死哪风流去了,是不是把我们姐妹都忘在
脑后了?”声音越转越细,似乎暗含幽怨,以岳红尘的坚强,使靖雨仇不禁怀疑,
那丝怨怼的语气是真的出现过?还仅仅是出于他自己的臆想?

  靖雨仇这么想着,灼灼的目光便贪婪地在她身体上下巡弋,看得岳红尘居然
会俏脸一红。

  心下再无疑问,靖雨仇大嘴捉住岳红尘的唇瓣,先来一记长吻,以解相思之
苦。岳红尘一向以强悍的男人自居的女人,她健美丰腴的体形亦会给人这种感觉。
岂知当她动起情来,终显示出女性天性娇柔无力的一面。

  靖雨仇五指飞动,就在稠庭广众下探索着岳红尘温润丰腴的娇躯,细意的感
受其间的红肥绿瘦。岳红尘略带挣扎的扭动娇躯,但在外人看来,她的动作象是
回应而多于拒绝。

  唇分。

  靖雨仇发现岳红尘那双小手犹自在他身上激情的抚弄不已,眼中闪过一丝促
狭的神色,嘻嘻一笑,“想不到你比我还急色,不过我喜欢!”打趣间闻到她不
施脂粉的一段天香,情动下,便把鼻子凑到她的领子口边,用力嗅了嗅,只觉一
股浓浓的腻香流入鼻孔,想来是经日行船,诸般不便的缘故,间中还隐约夹着几
许撩人的膻惺味,是那种流了汗的妇人体香。

  岳红尘闻言下俏脸一热,向前的潮红犹未褪尽,又添新痕,这才警觉起他们
正处在一个怎么样的场合。想到身上汇聚了千万道目光,以她一向的大大咧咧的
性格和果敢镇定,亦不禁大羞起来。丹霞染脸,蜜色的肌肤如嗜醉了般,更动人
的是,这本来相近的两色在她细腻动人的表情中竟然渐次分明起来。

  “哼,都是你闹的,还来说语——”岳红尘轻哼一声,再见到靖雨仇享受调
弄自己的快意,她忽地涌起一阵冲动,真想痛揍他一顿,方能出掉心头那股恨气。

  “死阿仇,臭阿仇,你竟敢捉弄本将军,哼,你信不信,我要治你一个不敬
之罪。”说着,岳红尘诡秘的一笑,然后巧俏的挣脱开靖雨仇的怀抱。

  “人来,给我将这个狂徒拿下。刚才他竟然敢对本将军使出卑劣的妖法。”
靖雨仇见岳红尘美眸先是一阵连闪,随后便听的她一声娇叱。

  将令如山!师捷等原先候在岸上的将士立刻列阵成圆,对靖雨仇隐成合围之
势。

  卑劣的妖法?靖雨仇闻言不禁有些哭笑不得!当他见师捷等一干不明所以的
将士还动了真格,尤其师捷这个新任千户看来还有些真本事,两眼像和他有仇似
的,爆闪出森厉的光芒……

  而岳红尘这个始作俑者早逃离得远远的,眸子里不时向他飘来有趣、挑衅的
神色。杀气迫近,靖雨仇苦笑了声,想来这恐怕是他接战以来最荒谬的一战!

  《大武史》载,武皇二十五年,“岁在甲寅辰月,太白五星累累如贯珠,炳
炳若连璧,相聚于心宿;月魄泣血,异变为妖;北辰失其所居。”

  大武皇城太子府。

  “殿下,五星连横,此乃大吉之兆啊!据《孝经钩命诀》载,五星联珠在古
书中有”五星聚舍“之称,主兆圣君喜临啊!”与太子殿下武睿并立于凤凰台的
左辅星昭爵夜观天象时,惊见异兆,立时喜动颜色。

  “哦,左辅大人,可有相关的说法?”对今晚的行动犹自惴惴不安的武睿,
乍闻此语,也是一脸掩不住的兴奋,莫非真是“政变于下,日月变于天。”

  “古书有道是,五星若合,是谓易行:有德受庆,改立王者,掩有四方,子
孙蕃昌;亡德受罚,离其国家,百姓离去。殿下,你看,这不正与刻下的情形暗
合吗?说句大不敬的话,武皇陛下仁义不施,以致百姓离心离德,刻下流民四起,
异端纷纭,乘乱而生,若不及时图变的话,我大武国祚堪危啊!‘天道无亲疏’,
太子殿下能顺应天时,这正是替天行道啊!圣人说的好,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这不正是最佳的凭证吗?太子殿下又何必耿耿于怀呢?再者——”星昭爵何等人
物,只凭武睿今晚异常的沉默一端,立时察觉出他对今次政变的犹豫,要知道谋
大事者,最切忌的就是无谓的妇人之仁以及由此而生的踌躇不决,当断不断,反
受其乱,他当下便鼓舌如簧,以极力为自己主子的心结开脱,他很清楚,如果在
这等成败生死均牵于一线之机的关头,他若不能排除武睿的一切后顾之忧,致使
他难以放手而为,功亏一篑不说,恐怕离死无葬身之地也不远了。

  “好,大人无须多说,武睿受教了!我们一切均依照原定的计划行事,以妖
月半渡为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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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部第十二章风云初动(下)

  大武皇城。

  晚灯初上,一向繁华热闹的像是不知日夜往复是怎么一回事的京畿帝都此时
一片肃然。家家户户,无论是城南的平民区,还是繁华夜市最集中的城东,又或
帝国贵胄王公府第所在的城西,都紧关门窗,连偶尔由户内偷偷溜跑出来的灯光
亦是一副不敢喘大气的格局。

  大武皇城青楼酒肆林立的梳玉大街,因紧傍梳玉河而得名,往日熙来攘往的
气派消弭了,陷入了一片昏黑。

  形状略似下弦月的梳玉河,是尾扫京都的宁河流入皇城的那一段河域的名字。
自城东北由宁河引入城来的梳玉河沿着她自身独特的形致穿城而过。

  穿梭河面的画舫花艇往日此时应是丝竹琴韵、猜拳斗酒的热闹声响开叫的时
间,此时也仿佛断了丝弦的琴瑟一般,喑哑不语。

  幸好忠于职守的城卫军没有落下他们“夜常”的工作,要不然恐怕连全城中
唯一的声响都要给沉寂了。

  不时在城中穿插巡哨的城卫大哥们座下的高头大马发出的的的蹄音在星月不
明的夜空中,显得格外空落,使人不禁生出一种人去城空的错觉。

  显然皇城发生了不寻常的事。

  这几天出没于京城的人都知道,就在前天,大武以准国储的身份行使监国的
太子殿下武睿颁下了为期一周的全城戒严诏令:戒严期间,禁绝京都一切交通,
所有人等包括皇亲王公在内,被勒令除非有太子殿下本人的手谕,否则不得以任
何名义踏进或踏出城门半步,违此令者一律有杀无赦。

  究竟在大武帝都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事呢?

  原来正在前天武睿颁下戒严令的前一刻,大武四皇子和太子殿下在全城最着
名的青楼“小扬州”寻欢作乐的时候,被人刺杀,当场殒命;连身手颇为不俗的
太子殿下武睿亦仅是幸以身免,在与刺客的周旋中,他的左右肩胛骨上各受了重
重一剑,而暗中安插在四周的侍卫们则连刺客的衣服也没挨碰上。

  事后,近两百随行的侍卫无一幸免地因失职被武睿处以极刑。而回到皇宫的
武睿不顾有伤在身,立即着人拟下了这道在整个大武帝国史上亦仅有三道的最末
一道戒严令。

  这听着似乎很奇怪,其实稍悉大武帝国史的人对此都应有所耳闻,这一切得
从大武开皇武天凌的那道著名的“驳戒严口谕”提起:

  “朕忆及某日上朝,群臣以近日旧朝余党数度流窜于京师,屡兴风浪一事,
纷议谏朕下戒严令,朕但言无事,当即驳回。

  今看我大武帝国江山稳固,天下承平,盛世景象指日可期,实乃帝国之幸,
亦足证朕所见无碍。

  戒严令,非常之物,不得已而为之。但观上古筑建此令以来,后世亦常学步,
然终不济于事。神秀末帝于邦境各城累下戒严令,当其时也,朕统引三军于戒严
区长驱而入,诸路瓦解,概莫能当,戒严于朕何碍?民心悦则邦本得,而江山自
固,所谓“众志成城”者是也。可见守邦之道,惟在修得民心,务以民为本。

  我大武子孙当善视此言。“

  自此往后,武天凌这道口谕成了大武帝国这位天纵其才的开国皇帝大觉大慧
耀射千秋的见证,故此大武后继者无不对它津津乐道,伏恭谨遵,即便是十八年
前那场差点颠覆了大武帝国的外族之乱中,一向自负的武冲为模拟先人的风范,
也是硬着颈子没有颁下戒严令来。

  除开最后一道是由武睿经手的,其它两道均出自大武上代皇帝武松之手。

  夜阑渐深,月色竟然在这清朗的本应是满月之夜闭门却客。

  如果在往日此时,你或可以随便扯住任何一个街上的行人,(游兴丝毫不因
夜色而稍减)向他询问大武皇城除去皇宫外最着名的建筑物是什么,他定会毫不
犹豫的告诉你,是坐落在皇城西北角的凯旋广场,当然告诉的方式或会因人而异,
是好心的指引你还是不无鄙视的打醒你,则要看你的运气了。

  皇城最雄伟的建筑物以及豪华富丽的王公府邸大多集中在凯旋广场的四周。
大武煊赫的新晋楚字世家的府邸就在其中。

  在凯旋广场与大武内城墙之间有一条落花长街,落花街以凯旋广场的东向正
门为界,其落花北街是帝国太阳神殿建筑群所在地。落花南街则是帝国上流人物
的府邸。

  如果依照顺序数过去的话,落花南街的第三家便是楚府了。

  高出地面数尺的青石地基上砌成的数级玉白色台阶通向一座巍然高华朱门,
门庭挑着一顶上书“楚府”两字的紫红灯笼,光亮照亮了因戒严而有些黯然的落
花街街心;门楣上则挂着一块书有“楚天一府”四个大字的漆金牌匾,下款是
“大武皇帝御笔”六个小字。

  楚府幽然居。

  楚字世家家主楚结城临窗而立,透过窗台默然望着高墙外的落花街。与他并
肩立在窗台前的赫然是羽然世家家主羽然凤。

  自羽然凤今晚入府以来,他们已然在这默然站立了有近一刻钟的时间,似乎
互有默契的对今晚即将展开的话题有些害怕的避而不谈。

  未着窗花的镂形窗格折射下浓郁的阴影清晰的勾勒出楚结城肃穆中略带忧虑
的神情,而由眼角竟然泻出一丝不加掩饰的疲态。

  羽然凤知道这位好友的心事,楚字世家好不容易晋升为帝国名流,但在目前
这局势不明朗的情形下,他也不好强自为他排遣。

  羽然凤平静的不见一丝波动一对凤目,由楚结城身上移往静静的夜空,嘴角
逸出一句似叹息又似自言自语的话语:“今晚的夜空将是一个不平凡的夜空,今
晚也将是一个不平凡的夜晚。”终打破了两人间闷人的沉默。

  楚结城终是非常人,剑眉一轩,先前结于其上的忧色豁然尽解,沉声道:
“羽然兄,如无意外,你明天似要远行北上罢,为什么在此戒严期,武睿会给你
这么一道命令呢,你不怕他故意借此来害你吗,抑或是你另有所恃呢?”

  “呵呵,早知道瞒你不过。楚兄,你可否告诉我,四皇子的死目下来说,对
谁最有利呢?”

  楚结城闻言下,心头一震,愕然向羽然凤望去。

  羽然凤苦笑一声。

  他很明白楚结城此时的感受,京城现在每人均在猜测那天的刺杀动机何在或
是何人所为的诸如此类的问题,设若他刚才的说法是以“四皇子”换作“太子武
睿”的话,那么楚结城可以作到不动容,因为据透露,在刺杀的那晚,刺客首先
锁定的目标是武睿,而非四皇子武策;加上武睿这太子兼国储的身份非同小可,
两者相合,人们的注意力自然放在了有大武帝国准继承权的武睿身上,即管他只
是受了点皮肉伤,而四皇子武策付出的是生命代价。孰不知这被大家忽视的才是
整件事的关节所在。

  当然,话说回来,如果四皇子是独身一人时遇刺,那么羽然凤先前提出的疑
问应是再自然不过了。

  “武睿,你小子行啊。”沉默了半晌的楚结城若有所思的叹了句,然后抬眼
凝注在羽然凤的脸上,略带不悦的问道:“那不知羽然兄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呢?”

  “楚兄,你误会我了。我也想这理应是武睿的阴谋,不过我和你一样,只是
限于猜测而已。而我之所以会作如此判定,却只是因为武睿深夜召我入宫前的一
番说话引发了我的一串联想。”羽然凤语势顿了顿,话锋忽地一转,“楚兄,你
可知我明天北上的目的地居于何处,又或此行的使命?”

  楚结城默默的望着他,不置一语,静待羽然凤继续往下说。

  “昨晚武睿召我入宫,为的只是商讨遇刺事宜,同时与闻此事的还有左辅大
人星昭爵,三代辅政郑国公的长孙,现朝议政侍郎车臣,御林军左都统领樊直,
城卫军都门统领张政,另新近来京接受被提名为帝国新晋池莲世家这一殊荣的封
赏,素有航运钜子之号的池莲碧不知因何原因缺席此会。”羽然凤缓了缓话语,
收到楚结城一个让他拣重点说的眼神,才继续道:“但实际上,据我所知,这只
是武睿想把表面工夫做足而已,因为在此之前的一个时辰,他曾微服探访过我,
他令我秘密护送七公主北上塞外赫连城下嫁于外族联军大统领哈恩行的长子哈炽,
并与之结成秘密同盟。”

  “或许你知道,十八年前正是由我护送武睿的母亲从龙泉城到皇城的。”羽
然凤忽地插了一句闲外话,才不无忧虑的接着道,“你想罢,四皇子武策与武皇
陛下偏宠的二皇子武逊是一母所出的同胞兄弟,兼且武策是当朝右辅左御风的准
女婿,很明显,对武逊一向忌讳如深的武睿此举是借使苦肉计行诛除异己之实。
不过,这点倒没什么,我担心的只是武皇陛下,怕他亦要成为武睿的下一个着手
的阴谋。”

  “我也有类似的忧心。不过由现在起,到武睿解开皇城戒严令这一段时间,
乃最关键的时刻,此期一过,相信形势就会比较明朗了。”楚结城微微点了点头
道。

  忽地,数百骑疾驰的蹄声,远远传至,划破了寂静的夜空。

  楚结城停声不语,和同时向他看来的羽然凤对望一眼,均看出对方心中的疑
惑。

  要知道他们两人都是久经的高手,纯凭瞬间传入耳内的信息,便可大致判断
出这群骑兵的人数以及对方骑术高明与否。

  “难道是武睿新近组建的皇家卫队?”“应该错不了。武睿组建他的卫队时,
曾令我到场观看,明说请我指点他们利于马步以及人马合一的武技,实则是迫我
对他组建的皇家卫队与武皇陛下的血卫作一番比较。”羽然凤先是点了点头,而
在随后的话语中一副不以为然的口气,显是对这支皇家卫队在武睿的引领下,其
前景实在不敢恭维。

  “只是这么晚了,他们还在执行武睿派下的什么有趣的任务呢,连大好睡觉
的时间也宁可牺牲掉。”楚结城截住羽然凤的话,略带调侃的道。

  话落,他的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在东南方当朝右辅左御风高起的府邸,隐隐感
应到,这才是武睿……

  芜城上林地界兽人武装宿营地。

  兽人武装帅帐。

  刚胡乱咀嚼过几把干粮以抵晚膳的赫连铁树正想起身习练晚课,忽然想到为
今晚行动考虑,他约于此时会面的折冲关守将容与尚未到来,不知是什么事给耽
搁了还是情形有变。

  今天是他率兽人武装大军抵步上林地界的第二天。他知道这天对他,对他的
部族而言,实有关键无比的意义。这天可能因为他的某个行动,某种决策而发生
巨变,成则合,不成则可能是满盘索落的局面。说的更严重些,他今晚是在以部
族的生死存亡为赌注来履行一个契约的,在这意义上来说,他个人的荣辱得失已
算不得什么。

  但是出奇的,他此刻的心情竟是前所未有的平静,就若进入了禅定的高僧一
般,无喜无忧。

  他顿时升起一种明悟,如果在对敌千军中,他仍可保持这种一片冰雪般的心
境,那便可有望扳登至师尊所言说的兵法至境。

  谁也无法预判在生命的旅途中会以如何走向,但这正是命运精彩绝伦之处,
令人对它充满期待。

  想到这里,帐外送进帐下一个近卫的声音:“铁树大人,星原公子有事求见。”
赫连铁树愕了愕,然后才着手下请星原进帐叙话。

  不一会,两把轻重有异的脚步声来到帐外,其中一个一把揭开帐幕,正是大
武帝左辅星昭爵的大公子星原,后面竟还有一名武装侍卫随行。

  若是一般人,都会以一身华服,气度轩然的星原为着眼点,但赫连铁树的目
光落在随在星原身后那位武装侍卫时间无疑要多过星原。

  因为只看他揭过帐门的动作既大度从容,又显干脆利落,便知他是久历军旅
之人;而入帐后,他经过帐门时微弓的身体立刻倏的拔直起来,一瞬间显示出的
强大气度便足以令他呼之欲出对方的身份。

  赫连铁树迎大步流星向两人迎去,把两人让进内帐后,分宾主坐下。此时那
名帽沿低压的侍卫自顾自的脱下帽子和外身的侍卫服,露出里边一身便衣儒服,
这人虽未着铠甲,但举手投足间便给人以大将的气度风范。

  “呵呵,赫连大哥,请恕过小弟的故弄玄虚,来,星大哥,让小弟为你们引
见。”星原话尚未落音,容与修长洁白若女子的右手已然向赫连铁树递了过去,
“赫连将军,幸会了。”容与语下的一句“幸会”传递出的真诚令赫连铁树和星
原两人都听得呆了一呆。

  “哈哈,闻名怎如见面。赫连早闻说容将军风采过人,只是未曾料及将军是
如此之年轻。”赫连铁树慌忙依样将右手递过去,与容与因白皙而令人误会为柔
弱无力的手掌紧紧握在了一块。赫连铁树切身感受到,如果有敌人胆敢如此无知
的看待这位在在大武帝国中以“儒将”驰名近十年的军中名将,无疑等若是为自
己自掘坟墓。

  “赫连大哥,你这便想差了。休看我容大哥这般年轻,其实他已三十有三,
家中共有五位娇妻,七对子女了。”星原失声笑道。

  云石城。

  杀气迫近,靖雨仇苦笑了声,想来这恐怕是他接战以来最荒谬的一战!

  由于岳红尘忽起的顽心,致使陷于师捷等一干不明所以的将士包围圈的靖雨
仇当然不会把这些粗通拳脚工夫的士兵放在眼里,所以左掌仅仅是在身前的虚空
中轻轻一撩,划出一轮充满拳劲的弧形轨迹,他本意只是想迫退了身前欺身而上
十数名士兵;他本想这一招对付他们而言应该完全足够了,哪知道出乎他意料之
外的,这些士兵仅是后退了小半步,完全没有如他所料的那样,跌倒在地,那样
的话,他就可以趁势闪人。

  这些刚站稳阵脚的士兵,脚下踩踏着协调均匀的步法,复悍不畏死的挺剑而
上,倏忽间,拉近了和靖雨仇之间的步距。

  靖雨仇微一错愕下,脸上反露出一丝笑意,手下却没有放松,在他们欲缩小
战圈,继而变成对他的缠斗前,靖雨仇左手略略加强掌势,右手斜出击向抢先迎
上的一个士兵,却完全不理会身后应是这群兵将中身手最好的师捷。就像是对方
全然不存在一般。

  已经大成的“水经”心法自然流转,靖雨仇瞬间把握到眼前这个剑阵的微妙
以及不足所在,如果在千军万马中,以之结阵,能起到相当强大的用处,但是以
之对付如他这样级数的高手,则阵中至少必须有一位和他相若的高手,方有可能
奏功。

  这阵势的微妙处在其能在进攻的某一瞬间发挥出所有人最强大的合力,而且
可以令与其对阵的人要逃亦不可能,从而饮恨当场。其成功的最关键处便是需要
一个能牵制对手的引子高手,因此如果对阵的是高级数的对手,则会因为阵中无
一可在瞬间牵制敌手的高手,对方即使不能稳胜,至不济也可从容而退。

  靖雨仇知道这个从右胁飞身抢上的士兵便等若这个剑阵的引子,而在他与这
个士兵身体相触的那一刻,就是对方合击之势发动之时,他右手去势不变,倏的
加速前冲,在对方剑身临体的一刹那右手五指箕张,那名士兵的剑尖轻巧的被靖
雨仇捉住,身体如受电击般一震,持剑的手想要脱手,但在靖雨仇的蓄意而为下,
竟然不得脱身。

  就在此时,靖雨仇身体奇异的一扭,移形换位下,对方剑阵发动后,纷纷想
尽力出手时却发现自己剑锋所向的居然变成了自己的人,骇然下想要收力时却已
然是力不从心。

  如果是在对敌时,靖雨仇自可放任不管这个士兵的死活,但在这个时候,他
当然不会置之不理了。

  反观对方此时已是阵不成阵,靖雨仇趁势一个飞身,长笑一声,掠出阵外,
迅疾放下那位从鬼门关打了个转的仁兄,在末入不远处的人群前,他准确的把握
到士兵团团拥住的岳红尘的位置,向她传音道:“红尘,为夫今晚才来找你,紧
记得要洗得香喷喷的啊!”再长笑一声,迅速远去。

  赫连铁树送走容与和星原时,天色转晚,已然是戌时中。一直被天边云翳遮
得严严实实的月轮此时透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光亮。

  在刚才与容与的秘密会晤中,容与告知了他武冲最近一些可疑的行藏,他们
在研究了容与带来的上林苑地形图的图纸后,还就今晚行动的一些细节进行了商
讨。

  其中,赫连铁树特别向容与询问了苑中都有哪些比较独特的建筑物。

  据容与介绍,上林苑内比较别致的建筑物除开专供武冲下榻的行宫别院外,
与行宫别院隔一桥相望的天一阁是皇家在上林苑的经院,此外,分别位于行宫正
南的瑶池以及行宫偏东方向的藏星楼则暗藏玄机,连他也不知是什么所在。

  如果师尊所料无差,今晚应是武冲疗伤的最佳时机,,故此,武冲今晚或会
选择一个特别的地方,以收事半功倍之效,最后经过他的反复思量,赫连铁树终
选定在藏星楼。

  一来,藏星楼这个名字应该像它显示的那样,定然大有深意,二来,这个名
字亦让他忆起师尊曾提及的一种失传已久的疗伤心法“藏星伴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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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部第十三章血月之夜(上)

  天上的月轮渐开,终于从先前蔽于其上的云翳挣脱出来,放出柔媚动人的色
光。

  寥廓的夜空上,群星俱隐,惟一月独明。

  不一刻,高悬中天的明月如云帆直挂的巨轮忽然触了礁般,其孤悬西北的一
角被巨大的冰山淹去了,末入了无边的黑暗。渐渐的,其前一刻尚为万众瞩目的
仙姿玉容,下一刻已然完全屈服黑神的淫威下,为今晚诡异之魅主导的舞台揭开
了序幕。

  沉沦的大地仿佛陷入了最深沉的黑暗。

  这种情形持续了大概半盏茶的时间,覆以面纱的夜月渐有复明之意,其外露
的氲氤紫气出现在广漠的虚空,成为这无边夜空里的唯一亮源。

  “哎,又是一个血月之夜,”约一个时辰前从馆黛宫返回到行宫别院的武冲,
忽地逸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立在窗台前举首望月的他双眼射出既伤感又动人
的神色。

  偌大的一个寝宫冷冷清清,连一个掌灯的侍婢或伴寝的宫女也无,想必是武
冲早借故遣走了所有的仆从。

  再叹息一声,武冲迅速穿上夜行衣,就那么从高高的窗台上直掠而下,不一
会,即鬼魅般掠出别院,融流在巨大的夜色中。

  在夜色中以惊人速度奔行了近一烛香的工夫后,武冲出现在藏星楼不远的空
阔地上,蓦地,他竟然在快无可快的情形下以再快上一线的速度,如大鸟展翼般,
拔地而起,斜斜的掠上藏星楼的顶楼“摇光”。

  藏星楼,离落于上林苑行宫偏东的方向,周围近千丈内遍种异草,竟无一建
筑物。

  藏星楼,共设七层,高达十数丈;从外观上看,楼阁略近拾级而上的塔形,
内设螺旋形通道,直达“摇光”顶楼。值得一提的是,藏星楼每层均有一个别致
的名字,从底层往上数,分列为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
稍有天文知识的人当知道它的名字取自北斗七星,故此楼又名“七星楼”。

  此时,迷离的月色重新在夜空中柔柔的绽放开来,只是与前相较,素来温润
洁白如玉的皓月已然失去了她的原色,像一位清丽绝伦却误入红尘的少女,把不
定世情的诱惑,着一身斑斓,手捧五弦琴,出现在夜空为幕布的大舞台上,任人
品头论足。

  月轮上渐次而明的赤、紫、红、黄、黑五色既像她身上斑斓彩衣重叠出的褶
皱,又像是少女琴瑟上的一弦一柱,妖异森厉之余又显出动人的魅力和容光。

  月轮轮表的五色中,以赤、紫两色最为鲜亮,连被神性巨手操纵的黑色都不
能减弱分毫她夺目的彩芒,使得她周近的一大片夜空无一例外的笼上一层骇人的
血光。

  更夺人心魄的是,血光像有灵性似的,不时的厉芒大作,其一刹那的刺出的
光线竟强逾闪电。

  当血光发出第一道厉芒时,子时刚过。

  藏星楼的顶楼“摇光”。

  武冲,这位大武帝国在武学上天分才情均难作二人想的传奇皇帝,此时正盘
膝坐于“摇光”楼心。

  恰在血光发出第二道厉芒时,向前毫无异象的“摇光”楼心正对的楼顶闪烁
出了点点星光,恰似一北斗星图。乍一看,还以为是来自遥远而神秘的天幕,但
细看下,就会发现它别致的地方。楼顶心的星图略近北斗星座七星排列出的最普
通的勺形,事实上,这些星状物乃是以产自遥远的梵天国珍稀无比的晶石镶制而
成的,每九枚晶石拥成一簇,组成一颗星体,恰好七簇。

  镶嵌于穹庐圆顶的晶石在夜室中折射出夺人心神的华彩,适才昏黑的楼室顿
时满座生辉。

  一丈见方的楼室内简陋得令人出奇,除开近左的石壁处有一颇显匠心的螺旋
形通道外,没有一几一椅或诸如之类的摆设,更略无藏星楼自楼体外观上显示出
的华丽和精致。

  血光大盛下,静静嵌于壁顶的星体晶石忽地井然有序的移动起来,由缓转疾。

  缓缓的,先前映照于满室的光线收限于以武冲为中心的数尺范围内,血红色
光中,星体晶石返照在地的竟然是一清白色光的北斗七星状。

  在随后一袋烟的时间里,北斗七星的形体不断的变幻,在这一刹那的光景中,
仿佛历尽了所有的沧桑般,穷尽了星体在悠悠太空的岁月中方可毕现的走势那样。

  但无论星体如何变化,其移速如何迅疾,武冲总随着光影变幻难测的移动,
坐定于北斗星状“开阳”的位置上。

  渐渐的,室中的血色缓缓消退,复返月体皓白色的清明。壁顶上的星体晶石
移走的速度亦随之慢了下来,倏忽一变,七星竟然抱团成圆,武冲眼中掠过一丝
喜色,身势正欲步随其上,只须这一下,不但他因伤势而受损的功力可以借此尽
复,而且他新悟通的“血月心法”亦可大成。

  然而恰在此时,只觉藏星楼楼体一阵急剧的颤悚,随即耳际传来一声巨大的
声响。

  武冲脑际也随之轰然一震,有心无力下,无可奈何的跃出星阵,口中再喷出
一道血箭,勉力收住阵脚后,才从地上跃起,暗道一声“侥幸”,心知自己借适
才喷出的那口鲜血才勉力度过了走火入魔的灭顶之灾;跟着心头一黯,由于刚才
的异变,使得“藏星伴月”这一诡异的疗伤心法最后一道环节“石补天缺”被破
坏,自己的伤势此生除非是奇迹出现,是休想复原了。

  原来“藏星伴月”心法传自两百年前从梵天国渡海东来传佛的僧人“血佛”,
那时大武的武林奇人辈出,俊采星驰,令身负奇功的“血佛”怦然心动,兼以武
事立国的大武帝国黜斥佛教的态度,他最后改变初衷,继而起了与时下武林高手
一较技艺的想法。

  其时下种种,由于历史风尘的掩埋,已然不可俱辨,但有一点是可以确认的,
即是血佛在返国前,与他较量的最后一个人物就是大武时下有“武尊”之誉的皇
帝武伐。据后人的传说,他们之间进行了一番奇异较量,双方并无一招出手,只
是纯以口说剑,以法论武,以心述道。最后从不服膺任何人的“血佛”以北而论,
并把自己的诸多奇门心法献于武伐以示拜服。

  “藏星伴月”心法即是其中之一。这心法包括“血月轮回”“众星拱月”
“斗转星移”“七星连珠”“石补天缺”等五重。五重环环相扣,其中只要任何
一重被破坏,都有舟覆人亡之虞。

  “天亡我也,非战之罪!”

  想及于此,武冲胸臆中充斥了一种英雄气短的兴味。奇怪的是,此时武冲心
中竟然出奇的没有一丝怒气,也像是毫不挂心究竟是谁让他遭遇此致命一击的,
竣刻的脸容上竟然平静无比,无喜无怒。

  “化外小民赫连铁树叩见大武天子武皇陛下,谨祝陛下圣安。”赫连铁树的
声音响起在藏星楼外,虽不高亢却略显深沉的声音在夜空中直窜而起。

  武冲状极欢愉之极的长笑一声,显然是从适才的情绪中恢复过来,现身于与
廊庑相接的拱楼,道:“好,果然是后生可畏。只是不知赫连小兄深夜造访我上
林苑意欲何为呢?”语罢,双眼爆闪出使人心寒战栗的精芒,眼内神光扫往藏星
楼不远处阴影葱茏的所在,显是察觉出了赫连铁树伏藏于近旁的兽人武装大军。

  “回武皇陛下,赫连铁树此行别无它意,只是奉大武监国太子之命接替容与
将军坐守折冲关,适闻陛下幸驾在此,赫连铁树特来拜见。”

  武冲的脸色终至微变,他在今天正晚时分接到传自皇城的飞鸿来书,从而得
知近来皇城的形势,已然惊感不妙,本待今晚伤好,明天立马回京,现在看来,
其处境之坏已远远超出他的想象。

  “容与何在?”武冲忽地断喝一句,盯着赫连铁树的武冲冷哼了声,显是不
耐他的虚辞。

  高踞于藏星楼门楼的武冲,浑身散发出无可匹敌的霸气,眼尾也不望向伏藏
在楼体四周兽人武装数以万计的大军。那种岳停渊峙的庞大气势纵然在千军万马
中也无有丝毫的破绽,使人想象出这种武学尊者的气势一旦用于砥砺战争,那无
疑是如虎添翼。

  武冲忽有所动,一直凝定于赫连铁树身上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开了去,落在赫
连铁树身后数十丈外一点黑影处,事实上,即管以他之能,也无法在黑夜里看清
楚数百丈外故意掩藏形迹的敌人,只是纯凭着一种天才式武者超绝的感应。

  “臣容与拜见武皇陛下。”容与感受到一道凌厉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知道
已经被武冲指认出来,暗道厉害,立身而起,硬着头皮来到赫连铁树侧恭声应道。

  不知如何,容与忽然兴起一种奇怪却感到错不了的感觉,那就是设若武冲要
击杀他的话,即便是赫连铁树以及他的数万兵马也护不着他。他比谁都清楚武冲
惩治叛将的铁血手段,他即见过武冲在盛怒下曾以一招传自外域和尚的“万佛朝
宗”,将大武边塞一名投诚守将削了近千刀,此刀法最妙亦是最狠毒的是,刀锋
所向,仅伤筋骨,而不损脏腑,最后那名叛将被削到形销骨立,跪伏在武冲前号
泣不止,三天三夜方才毙命。

  据说,这招霸道狠毒的武功源自释伽为点化一穷凶极恶之徒,以佛身万千心
法幻化而成的。

  想及于此,容与的额头已经隐然见汗,口中微露惶恐之态。

  他曾为着自己安全设计,不想亲临现场的,但一来经不住赫连铁树的一再撺
掇,二来自己心中也着实想见识下这位武学宗师的卓然风采。终还是来了,他现
在最想的便是有那么快便那么快离开此地,但在武冲的注目下,他硬是没有移动
半步的勇气。

  “你给朕上前来,与朕说说这一切究竟是如何一回事,朕赦你一时糊涂,从
贼之罪;若不依言,朕回到京师定然决不轻饶。”武冲话中少了几分睥睨之色,
语气变得出奇的轻柔。

  容与闻言心想,若武冲此话别无他意的话,那他不是盲子便是因受不住眼前
身后的变故犯了失心疯了,这个时节,若听信了他的说话,保证自己的身首要
“互道珍重,有缘再见了”,他愕然下向武冲望去,甫一接触到武冲的眼神,顿
时呆了一呆。

  武冲那对向来凌厉崭然的虎目,此时射出深刻的感情,内中似含真诚,伤感,
失望,偏偏没有半分豪雄末路的英雄气短。

  他心下一震,知道自己明白无误的接收到由武冲通过类似一种玄妙的身意心
法传递出的信息。他甚至更感受到武冲传递出的伤感失望情绪非是由他自己的儿
子而起,而正是由辜负了他一番信任的容与而来。

  他相信,如果此时自己临阵倒戈,以武冲之能以及折冲关十五万精锐兵马,
平定这场叛乱决非不可能。但自己是否可以相信他呢,容与苦笑一声,知道或许
再多向自己问十遍也不会有确切的答案。

  容与正待答话。

  赫连铁树适时长笑一声,来到武冲与容与中间,恰好阻断了两人凝视的目光,
“武皇陛下,难道你自信可以安然从容将军和不才我布控下的万千兵马中逸去吗?”
然后转过身脸向容与道,“容将军,你意下如何,一言可决。”

  “话至方今,还是赫连小兄这句话痛快,有了点将军的风度。”容与方犹豫
间,武冲大有深意的瞥了眼容与后,才正脸面向赫连铁树道,顿了顿,他复以一
种从容不迫却显得决毅无比的语气道,“容与将军,适才你也听到赫连将军之语
了,若他言语不虚的话,当年我嘱你擅守的折冲关已非你可留之地了。若此的话,
你必得返回京城罢,那不若我们比比脚力,看谁先抵达京师?”

  容与把刚才赫连铁树和武冲的一番充满针锋相对的话听在耳内,是有苦自知。

  先前赫连铁树的那番说话自是看穿了自己临阵而来的反复情绪,既而把自己
名字放在他之前硬迫自己走上一条与武冲决然对抗的不归之路;而武冲的话则是
针对自己的犹豫之态而说的,而正是自己这刹那间的犹豫使自己错过了与武冲重
归于好的机会。

  容与心中苦笑一声,知自己在这等情形下不宜说话,连望向武冲的一丝勇气
也欠奉,正待默默的退往一旁;忽地,他再度清晰的感受到由武冲的情绪,忍不
住愕然望去的时候,却只捕捉到一个转身消没在楼内的身影。

  他顿时升起一种懊恼无比的情绪,恨不得想大哭一场,但在此场合中他当然
不会表露出自己心中真实的想法。他适才感应到武冲在转身离去前非常失望,却
没有丁点愤怒和不满的表露。唯一的解释便是自己在此刻之前,他仍有充裕的机
会与武冲言好,而武冲在那刻之前,仍对他回心转意抱有相当的信心。

  自己是否太久没有在战场上对敌了,以致变得如此没有决断力。

  他本以为在此之后,武冲或会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出手对付自己,然后制
造混乱趁隙逃路。哪知道武冲却转而避身楼内,要知道藏身楼内或可保得了一时。

  但一待到天亮,形迹藏无可藏下,那时连一丝逃的念头也别想望了。

  以他对武冲的性格的熟知,武决非是那种愿意坐以待毙的人物,比对起适才
他自信满满的说话,是否他另有所峙呢?容与忽地升起一个念头,情不自禁的轻
轻啊了声,忽地,他感觉到,藏星楼下肯定有通往别处的秘道。绝对错不了,这
也应该是武冲唯一的可能。

  不过就算如此,他亦不想说出来,就当是报答武冲曾经对他的信任罢,忽地
他想起了京城中的家人,若是武冲真能成功回到京师的话,他们可就岌岌可危了,
那时即便是武睿已经登上皇位了,已然习惯在武冲淫威下生活的朝中大臣很可能
会无情的抛弃武睿,那时武冲的复辟只是一句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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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部第十四章血月之夜(下)

  芜城上林苑。

  想到藏星楼的秘道存在的可能性,容与不自禁的轻轻啊了声,待他惊觉到自
己的失态时,他左近已经有不少人纷纷不解的盯着他。

  此时他涌起一种矛盾的情绪,他既想武冲能成功的逃过此劫,又怕武冲逃出
生天后拿他的家人出气。

  怎么办,它所蕴涵的迷茫,曾令先哲深思,令时代悸动。现在则是摆在容与
心中的一个小小的抉择。

  “容将军——”,此时赫连铁树一把略带询问般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容与迎向赫连铁树的眼睛,恍然间想起京城妻室家人的他心下一阵迷茫,说
还是不说呢?

  武冲的热望的眼神再度在他心头冒起。好,就让一切听天由命罢!

  在心里作了这个决定的容与轻松起来了,他坦然的向赫连铁树望过去:“没
什么,我只是突然感到有点不适,也许是由于武冲刚才的一番话,让小弟着实担
心起我在皇城的家人罢。”顿了顿,见赫连铁树释然的转过头去,便趁机故作忧
心忡忡的换了个话题道,“武冲现在龟缩于楼内不出,不知赫连兄下一步计将安
出呢?”

  赫连铁树早想到容与的这个说法,所以一到容与毫不掩饰道出他的担心时,
他就很自然的没有想到其他可能,再看到容与脸上隐瞒到恰到好处由此而来的怯
意时,便连最后一丝疑虑也消除了。

  “呵呵,容将军但请放心,你无须为他的虚语挂怀,我敢保证在刻下这场耐
心战中,武冲会是绝对的输家,一俟天亮,他便连最后逃逸的机会都丧失了,智
如武冲者岂能不知这个道理,所以他迟早都会现身的,我们还是静观其变罢。”
赫连铁树笑笑一语释之。

  话虽如此,可能是出于谨慎用事的考虑,稍后赫连铁树返身向后微微打了个
手势,一个身着重铠,背负一把三分似刀七分像剑、形式古怪兵刃的大将立时会
意地向空中振了振那弯特制的弩弓,鸣镝声在静的夜空中爆响。

  此时,一直隐伏的兽人武装士兵齐刷刷霍的一声立了起来,并在数息之间布
成一道攻守兼具的菱形方阵,与此同时,这些士兵亮起早已备好的无以数计的火
把,火光冲天而起,把以藏星楼为中心的数百丈空地照得纤毫毕露,保管四周的
任何动静皆难瞒过这些士兵的耳目;紧接着又是一声鸣镝爆起,三个方队的弩兵
训练有素的或以单膝着地,或弓立或人立里里外外的把藏星楼围了三围,靶心皆
以藏星楼为向。

  弩阵由角弓和特制的长弓组合而成的。角弓虽然射距不远,但其优点是能发
挥出角弓攻击时最大的优势距离和最强劲的爆射速度,从而可有效的避免类似
“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的现象发生;而长弓虽说失之于力弱,但它的攻击范
围却比普通箭弩远了一倍不止,其最长处还在于它的控弦处设有一击靶的准心装
置,极其有效的提高了它长距离奔袭的精确度,如果再发挥出布阵时万箭齐发的
优长,力度再弱,也能使与之对仗的敌军应弦而倒:且看在赫连铁树指挥下的弩
阵,这两种弓配合得错落有致,连在沙场中久负盛名的容与也看得暗暗心惊不已。

  容与看到赫连铁树摆出如此仗势,才知他确有说“令武冲逃亦有所不能”那
一番大话的资格,况且赫连铁树行前还向他透露他军中还有一个和武冲等级数的
神秘的高手。

  同武冲一个级数的,那只有四大宗师了,那会是谁呢?

  扰攘了有顷,赫连铁树、容与和一干兽人武装大军又静待了近刻的时间,武
冲像是彻底从藏星楼里消失了般,楼内外不见任何动静。

  赫连铁树终忍不住向隐在暗处的陆文夫传音道:“师尊,武冲不会耍什么鬼
把戏罢?”

  “我感应的出来,他应该还在楼内,而且不出我所料的话,他应马上就会出
来了。我们再静待上一会,如果他依然藏头露尾的话,我自有办法让他现身,哼,
这藏星楼果真透着蹊跷,造的这么结实,连宫北堂的火药都没能使它崩???甭
轿姆蛏?涞挠锲?煤樟??饔行┮馔狻?

  陆文夫话音方落,一人从藏星楼探出身来,正是容与原以为早借秘道已然远
遁而去的武冲。容与愕然向他望去,难道是他想差了,内中根本没有劳什子秘道,
而刚才他还在……,容与自嘲的笑了笑。

  “大哥,你怎么一句也不提及嫂子她们,她们不知多挂着你呢,除了芸嫂去
年来探过你,二嫂、三嫂,还有星莲那丫头怕都有近三年没见着你罢?这次事了,
你们就可以重聚了,武睿和我爹说了,只要你愿意,御林军统领的位置就是你的,
那样你就再也不用和嫂子她们两地相思了。对了,上月刚满周岁的小容蓉已会叫
阿爹了,你道她抓周的那天,她抓着什么了么?——哈哈,你猜不着吧,是一把
剑,她将来长大了一定是个不让须眉的女侠……”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一直默然不语的星原在这个节骨眼上刻意的提醒起
容与他远在万里之外的京城,还有个温馨的家,但这温馨与否全系于他的身上,
假如他有个不慎,势必会殃及于她们,这是否才是眼前这位小舅子的本意呢?

  容与叹了口气,对此时看去有些神情复杂的星原报以无语的一笑。稍才平复
的心因武冲的这一冒头和星原似乎话里有话的一番说语再度痛苦起来,他岂不挂
着自己的娇妻美妾们。而且他比谁都明白,自己与这个家的祸福相倚的共生关系,
为此,他以前才数度向朝廷请求把安于京城的娇妻们迁往自己的驻地,结果均遭
婉拒。

  其实,五年前那度,他差一点就成功了。最后事情不了了之,实因发生于五
年前的那趟“北辰关乱”,事后,他因与镇边于大武西北边塞的北辰关守将帅济
北私交甚密,受到了不小的牵连,幸亏武冲和当朝左辅星昭爵一力回护,他才幸
免于难,但迁府一事却终至作罢。

  打此事后,他对武冲嗜杀的印象大为改观,至少他觉得武冲非是滥杀无辜之
人,更重要的是,经此一乱,武冲对他的知遇之恩,在他脑海中牢固的确立起来,
比之于十年前武冲授命他镇守折冲关那次实有过之而无不及。

  十年前,他才二十四岁,在凯旋广场初露锋芒的他渴求建立不世功名,那时
他最倾服的人便是以花信之年挽大武于既倒的靖宁公主连珏。

  正因为如此,他在面对武冲时情绪才会那么的反复与矛盾,这决非他的性格
上的缺陷;事实上,能为大武镇边的大将,有哪一个不是决毅果敢、能断千军的
非凡之辈。

  对于这点,只要一个数据便可证明,刻下的大武虽然风云四起,义军层出不
穷,但令人感到奇怪的是,大武的北疆却相对稳定,疆域控制权也牢牢的把持在
大武浩荡的天威之下。

  另外即使大武和外军对峙得最剧烈的时期,大武开设于边关对外族通商的关
市也几乎从未间断。

  但千万勿据此以为,大武边疆一直安然无事是因为没有战事,事实上,近数
朝特别是自武冲上位以来,外族联军一直试图叩关南下牧马。其中规模最大的即
是十八年前那趟。

  那次多亏了一个彼时尚处妙龄的女子——袭封其先夫柳之风爵位的宁国公连
珏。

  如果认真说起来,大武的十数年来的军事改革如果有所成效的,那均得归功
于她,只看现今大武镇关大将几乎有一半是她一手提拔起来的就可以切身的感受
到;而他容与也是受到她卓越军事才华的刺激下成长起来的。

  如果幸运的话,他今晚或可目睹及她的风采。今晚的战场对她而言,或许是
小了点,或许小到在她的“捐躯赴国难”的从戎理念中是根本无法摆开的,但是
她能否避得了这这场由阴谋和叛逆构成的战争呢,想到这点,他便不禁有些羞愧。

  月色清圆,逐横西楼,妖月的异象此时已然销蚀得无影无踪,只是遍洒草野
的清光被漫地的火把染成了骇人的血色;四周寂寂无声,针落可闻,不时由火把
发出的“啪啦滋滋”的火油声,

  武冲探出半个身子,看到如此阵仗,也是无由的苦笑了声,早知如此,便应
在对方阵势未成前制造机会。

  他也是有苦自己知,正如容与所猜度的,藏星楼下确有通往折冲关外的秘道,
但是非常不巧的是,刚才自己运功疗伤时发出的莫名巨震不但令他功亏一篑,而
且把藏于楼底的秘道口给震坍得一塌糊涂,从而阻了武冲借由秘道出关远遁的如
意算盘。

  不得已下,武冲再度探身出来,看外面是否有可乘之机,哪知……

  忽地,武冲心下一动,脸色一凝,想不到混杂在这数万兵马中,竟然还有气
势不输于他的这一级别高手存在,看来对方是存心置他于死地了……

  不容他多想,一把粗柔有致的声线适时响起:“皇兄,十二年前,我们兄弟
道左一战,小弟至今无一刻或忘,这十数年来,皇兄令小弟挂念的很苦啊,今日
有缘重聚,皇兄想必不会让小弟怅然而返罢。”

  声音不大,却中气十足,让在场的每个人均听得一字不漏。

  这些话听在一般人耳内,只当是武冲二十余年前因夺嫡而因此缠身的皇族恩
怨;不过只是这已经足够令他们惊讶不已了,想不到盛年的武冲竟然能容忍还有
一个反对他的皇裔活着,因此每个人在呆了一呆后,纷纷返身去看这个说话的人
究竟是何方神圣。

  但落在赫连铁树的耳里,却让他震在当场。这分明是他熟知师尊的声音,低
沉中不失清气。但他此时现于众人前的脸相既非破财的皮相,亦非以一代宗师陆
文夫身份现出的面孔,而是完全变成了一个陌生人,连身材都与以前形态各异。

  黑影一闪,陆文夫已跃至场中赫连铁树略前的位置。

  师尊的身上真是好象藏了数不清的迷般,但到现在为止,赫连铁树至少明白
了几件事,其一,师尊十余年前腑脏俱碎应该与他适才提及的那场与武冲道左一
战有关,其中涉及的当是纠缠不清的皇族恩怨;其二,师尊的真实身份应是大武
帝国的皇裔,只是不知是因着太子关系还是他本人和武冲争夺帝位失败而隐身西
域的;其三,前不久,武睿着人向他提议合谋武冲,一向心胸侃落的他本想回绝
了。

  因为对他而言,争霸天下只是人生的一个比较精彩的游戏罢了,既非其目的
所在,更非其全部人生意义,如果说真有什么目的的话,那就是可以借此为部族
争取更大的利益。

  岂知师尊却一口应允下来,当时有些迷惑的他现在明白过来了。

  “哈哈,七皇弟现在无论风采气度均远胜当年,可喜可贺啊!”武冲谈笑间,
就那么从藏星楼上飞掠而下,全然不顾立时成为众矢之的的可能,瞬息间,他已
然落到藏星楼前距陆文夫十数丈的空地上,显示出这与陆文夫相埒的武学宗师的
过人胆识与卓然风采。

  但他这一现身,亦等使他若空门大露,至此,敌明我暗、以藏星楼为掩护的
优势尽数丧失了。

  果然,场中数以千计的弓兵见武冲有所异动,纷纷架弓开弦,只待赫连铁树
一声号令,便可把争令武冲饮恨在此的欲望喷薄出来。

  “不想当年一场豪战,反成就了你武林一代文宗之名。你有这成就我豪不奇
怪,只令我想不及的是,你竟然领着外族来争夺我们大武宗室的天下……”武冲
眼尾也不扫那些弓斧手们,望向陆文夫的双眼射出复杂的神色。

  陆文夫见武冲一口道破他在此前仍保持得神秘无比的身份,分毫不为所动,
径自凝聚起强大气势紧紧笼罩在以武冲为中心的四周。

  喧哗声再起,显然是在场的众人再度为两人的话语掀起波澜。

  当今武林异葩竞放,其中杰出之尤者当属四大宗师了:武宗武冲,文宗陆文
夫、拳宗曹天太以及在其当中身份诡秘差可比及七十余年隐伏不出的曹天太的—
—剑宗鹿戢。

  眼前这个瞧去名不见经传的人竟然是四大宗师中有“文宗”之称的陆文夫?

  有些机灵的士兵推想及兽人武装中一向神秘莫测的那位军师,再比对起武冲
刚才的说话,立时在这两人之间引起一番美妙的联想。

  而兽人武装中一些看来悟性不低的高级将官则更显得备感兴奋,在此之前有
谁想及自己首领的师尊——即军中一直行踪神秘的军师——竟然是有武学宗师之
誉的陆文夫,兼大武当今皇帝的七弟,两个身份,偏是哪一个都非同小可;尤其
是后一个身份,设若一旦武冲有个闪失的话,那便可大大增加兽人武装争夺天下
的正统性。

  事实上,兽人武装差不多是陆文夫一手托起来的,包括初期建军构制、军队
训练方法以及装备配置的样式,而赫连铁树只是站在前台领军罢了,军队很多建
制都是他按照陆文夫的设想着部下执行的。但在此前,在军中绝少露脸的陆文夫,
其身份几乎对兽人武装的所有人而言,都是个迷一般的存在,即便赫连铁树也是
只晓得自己的师尊陆文夫这个名字而已,更遑论其他人:由此可见四大宗师均是
深藏不露之人,不仅武功如此,连身份亦然。

  “七弟,你收赫连铁树为徒,是当他足以传承你的衣钵,还只当他是一块你
或可以借此登上天下之尊的踏脚石呢?”在众人喧哗声将息时,武冲那语不惊人
死不休的声音再度荡起,这回连陆文夫亦无能例外的为之一震,一直紧摄的心神
终露出一丝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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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部第十五章惊悉阴谋(上)

  云石城,云津渡头。

  在剑阵引发力量的旋涡中心,持握在那些士兵手中的十数柄长剑,由于失去
了既定目标,立时在一片金属交鸣声中撞在了一块,剑断刃折声立时散落了一地,
由此可见这剑阵巨大的威力。

  待靖雨仇长笑一声消没在远处围观的人群后,这些士兵才从目定口呆中回过
神来。

  他们正不知所措间,岳红尘略带威严的娇喝声传来,“师千户,还不着你部
下把世居云石城的良民们给我客客气气的请回来,要是因你的怠慢而使他们生出
半份怨言来,小心我把你打回原形去。”

  师捷愕了愕,顺着岳红尘略现诡异笑痕的目光望过去,云石城城墙东侧有一
洼三角池形状的渔市,市路上数十道车辙碾过的痕迹,由近而远通向渔市外的一
条驿道,显示出不久前这有一番人马争道的热闹情景。

  车马在这坚硬的泥板路上碾过的辙痕本非很明显,但在熙熙攘攘过往渔民们
洒落一地的水迹的帮助下,兼有阳光的透视,远远望去,便显示出一道道清晰有
力的辙迹来,蜿蜒的向前延伸而去。

  “别怪我没事先提醒你,记着适当多领些人马去。”岳红尘的声音再度响起,
显是怪师捷等为何还待在原地,故而虽示以好心却略带不悦的催促了一声。

  “谢谢岳将军提点,末将定不负使命。”

  顿时恍然过来的师捷概然应诺一声,才踏蹬上马,带着十数纷纷翻上马背的
士兵,匆匆领命而去。

  由于有马代步的关系,加之渔民们摄于他们的气势早避在一边,自动的让出
一条道来,师捷一众很快的便穿出那片本就不大的渔市。

  一出喧闹而显偏仄的渔市,眼界立时开阔起来。在先前视线可及的那条驿道
外,又从左旁分出一条向北掠走的岔道来。

  岔道和那条不知通向何处的驿道被数千米外夹在两道中间的一片密林连在了
一块,然后又彼此沿着各自的轨迹缓缓向天际远处延伸。

  在两条驿道边,是弥望去一马平川般的田野。

  由于是春耕季节,不论是有自留地的自由民还是租种封建主土地的佃户农奴
均在田野里纷繁的忙碌着,或大或小的人影由近而远,传递出丰富多采的层次感
来。

  来到两条驿道分合处的师捷,勒马停了下来,轻喝了声,率先翻下马背,然
后俯身细数着驿道上的蛛丝马迹;众人一见之下,慌忙下马,学着其上司俯身在
地面上细细巡视。

  众人在两条驿道逡巡了数个回合后,彼此一脸迷惑的相互对望了数眼,待见
其上司师捷有些不解的向他们望过来的时候,终忍不住大笑起来,师捷见他们笑
得前仰后合,本想发作,旋而他自己也捧腹狂笑出来。

  原来在他们的检视下,结果发现两条驿道上均留下了十余道由车马碾出的淡
淡辙痕,这令他们很难判断早先由城内外逃出去的那帮富商们究竟拣了那条路,
更让他们犯难的是,在约数百步后,由于沾在车辙上的水迹完全散发了的缘故,
本还微略可识的辙痕竟然完全自他们视线中消失了。

  现在师捷颇有些后悔自己逞一时之强,没听岳将军的劝,多带些人马来;那
样的话,他或可以分兵搜索,但现在只凭这已经少得可怜的十数人,如果再分成
两路的话,恐怕即使追到目标,也镇不住对方,更糟的情形是,势单力薄下还有
可能反被对方做了。

  因为在以武立国的大武帝国,其子民以尚武为荣,因此几乎包括妇孺在内的
每个人都练有几分把式,一者可以作强身之用,二来也可防身。

  在大武帝国,那些略有条件的人除了学取到家传招式外,更可利用殷实的家
财聘些稍稍高明的武师,以求在武技的修为上能高出人一筹:其中商人就居属此
列,所以大武行商几乎均有各式配剑护身。

  早听远古有歧路亡羊的传说,现在轮到他了。哎,忆起那该死的方士判给他
的百户运了,回心想想,还真不乏道理。

  靖雨仇甫没入人群,忽地生出一种熟悉的感觉,扭头向生出感应的方向望去,
恰好捕捉到一个正要逸出他视线外的背影,阮公渡?

  本欲立时追步过去的靖雨仇心头一动,装着毫无所觉的朝阮公渡逸离的反方
向掠去,心下却全力运转起胎息心法,紧摄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以高明自居的阮公渡尚天真的以为对方没有发现自己的存在,心头立时舒了
口气,不知靖雨仇武功已然非同日而语的阮公渡当然不是顾及他,而是怕因此惹
来岳红尘及其流民大军的注意,以至坏了自己的全盘计划。

  虽说如此,阮公渡还是小心的兜了数个圈子,直到他确信没被人跟尾,才迅
疾如飞的朝云石城的西郊掠去。

  安然坐于一棵大树树冠处的靖雨仇从密乱的枝叶缝隙间看到恍如惊弓之鸟的
阮公渡的狼狈神态时,差点忍不住的大笑出来,只恨适非其时,但从其脸颊肌肉
的运动,便知他忍得辛苦之极。

  落在阮公渡身后十数丈的靖雨仇在云石城的郊林潜行了近两刻钟的时间,阮
公渡急走的身势忽地缓停了下来,他心知应是到了阮公渡秘密巢穴所在,遂伏帖
在一棵足够三人合抱的古树后,静观对方的下一步行动。

  “咄咄咄”,阮公渡屈起他略显干枯的手指,然后在用指尖其近旁停下的一
棵树干上剥啄了数下,传递出一种与用指节敲打出的声音有异的节奏。

  靖雨仇方在推想阮公渡的下一个行动时,那棵参天大树竟然应指下横移了两
尺有余,露出一个可容一人穿行大小的洞口来。

  在靖雨仇反应过来时,阮公渡已然倏地一声闪入洞去,他不算矮小的身形刚
刚隐没,横移开的大树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快得好象从未移动过那样。

  靖雨仇悄悄的掩到阮公渡适才站立的位置,只是略略使力推了推那棵在阮公
渡的戏法下居然能够开合自如的大树,一如自己所料的那样纹丝不动。

  靖雨仇缓缓蹲下双腿,扒开掩在树底四周地面上的一层厚厚的枯败树叶,然
后俯身细察,大树伸入地底下的根部与四周的泥土吻合的天衣无缝,没有一丝松
动或者曾有开裂的迹象。

  早知如此,便趁阮公渡不防一把制住他,不愁这贪生怕死之徒敢不吐出实言。
靖雨仇有些后悔的在心底叹了口气,同时也不由暗暗佩服起这堪与徐希秀比拟的
黑道第一土木大师,可恨他未能确知阮公渡有何不轨前,不敢学对方般敲打树身,
因为若他强势而为的话,以阮公渡门槛之精,定会有所警觉。而他刚才的那门独
特手法连在阮公渡曾教给自己的一身奇门阵法中都未曾提及,显然不是对方在以
前藏了私,就是对方新近创出的得意之作。

  不过他可以肯定的是,对方或者还有其同党肯定就在附近的位置。

  靖雨仇静待了会,无计可施下,他运起胎息心法中的“冲淡”一式,在这光
线很暗弱的密林中,靖雨仇忽地感觉视听觉比以往灵锐了许多似的,很多平时忽
视了的声色,在此时的靖雨仇看去,像是多出了一种动人至不能形容的玄妙之感。
靖雨仇心下一喜,知道在无意中,自己的心神嵌进了这这静空无言的节奏里,再
难分彼此,这比以前蓄意而为所获致的止境更高出了一筹。

  林内远近的阴影和暗斑,靖雨仇竟然直视无碍。

  就在此时,一把陌生中透着一丝熟稔的粗厚嗓音传至。

  “师兄,我已着人知会梵人松。他允诺申时来此与我们会面。”是阮公渡的
师弟石公山。

  靖雨仇身形倏地拔起,循着声音拣了株特别高大的古树,待一踏足于树梢,
顿觉眼界一阔,林内沉闷的憋气一扫而空,神情气爽,连平素别无二致的空气都
那么好闻。

  登高望远,靖雨仇发现林外数百丈的地方就是今午红尘赖以抵达云石城的元
江;从靖雨仇的这个方向望去,他左前方的林地距离江岸百十步的位置处有一片
方圆十余丈的空阔地。靖雨仇猜测阮公渡必然在其四周布下了林阵,保管非是精
擅此道的人从外面任何角度都发现不了这片空地。

  声音由空阔地处传来,靖雨仇朝四周略一打量,然后身势倏动,立时朝在空
阔地近旁拣定的一棵战略方位绝佳的大树靠贴过去。

  与先前那个完全隐蔽于地下的洞口有异的是,空地的西角处有一高起于地面
的大洞口。乍一看去,还令人以为是远古洞穴人的宅居,靖雨仇却知道这必定是
地洞的另一个出口。

  阮公渡与石公山就在洞口前两块乱石上相对而坐。

  耳内一丝不漏的接收到阮石两人的声音。

  “他已然同意和我们合作了。”阮公渡的语气中显得有些漫不经心,显是这
结果在意料之中。

  待石公山默然点了点头,阮公渡长叹了声。

  石公山望了眼阮公渡,立时把握到这个师兄的心思,其实他心里又何尝好过。

  他们水源军在与流民军的屡次交锋中,均占不了太多的优势,尤其在其四员
统军大将被靖雨仇悉数击杀后,更是不堪,结果沦落到现在这等残境,不仅苦心
孤诣建立起的水源军覆没无余,连唯一可以赖身的据地云石城都被对方兵不血刃
的攻占了去。

  败军之将,尚且不可言勇,何况现在的他们充其量是一只丧家之犬。形势逆
转下,尚有何资格和在魔门中除邪宗外无人敢撄其锋锐的花音派之主梵人松谈条
件,论合作?

  在目下的交易中,他们心知肚明绝占不到任何便宜,因此他们也绝不提任何
要求,只求能令流民营受到最大的损害,他们便感到绝大的快意。

  而梵人松在今晚的行动中,成则可趁机大大扩张花音派的势力,即使不成,
以他的身手,全身而退应不是什么问题。

  梵人松这只老狐狸垂涎云石城这天然良港已久,不是看在有机可乘,他才懒
得搭理他们,甚至还要远远避开他们,以免沾上了两人的晦气。

  加之他们天演门由于水源军的兵败解体而亦要自动宣告散伙,随之而来的,
他们今后的立场立时成了一个问题,从此雌伏绝迹江湖嘛,他们绝不甘心;而以
魔门一代宗主的身份投身于花音派又或邪宗的话,从此和两人的手下并行并坐,
那教他们老脸放于何处,除非是法帝曹天泰重新执掌魔门牛耳;但若独立独行的
话,他们这数十年来结下的夙敌数不胜数,那与赶着去送死亦没有两样分别:但
舍此以外,他们又能何去何从呢?

  “梵人松拟定一待今晚成功刺杀了岳红尘那贱人后,他会立刻尽起精兵,表
面上说是克复云石城,替我们报一箭之仇,哼,说的比弹唱的还好听。”石公山
说到岳红尘的名字时,特别加重了语气,而声音中透出的恨意令人感觉到在与流
民军交锋中岳红尘让他吃了大亏。

  饶是已有心理准备的靖雨仇亦是听得暗暗吃惊,这着确实够毒辣的,若是岳
红尘被刺杀身死,随之而来的,刻下流民营在云石城的万余将士又有几个能逃生
存活呢?那样的话,无论是对于靖雨仇还是流民大营均是一个莫大的打击。若不
是误打误撞下被自己识破这起阴谋的话,猝不及防下真的很有可能被他们得逞。

  这么一想下,靖雨仇不禁暗起杀机,盘算着是现在想办法诱他们出来然后把
他们击杀,还是待梵人松来后才一起解决他们,来个一劳永逸?

  才升起这个念头,靖雨仇旋又失惊,自己为何竟会变得这么有信心的?心中
隐然想到原因或来自先后与雪青檀和羽然真珠合籍双修后,自觉功力大增,便很
想找个人来试剑。

  但事实上,阮石梵三人均是魔门一派之主,有哪一个是易与之辈,尤其是梵
人松就他那天与其师弟候子期合力击杀魔门三秀之“人秀”的卓天罡时所显露出
的功力,绝对较阮石两人尤高。这并非是他靖雨仇是否胆怯又或有无击杀这几大
魔君实力的问题,而是他现在对此另有计较,况且因一时的快意,而贸然出手只
会令自己陷入尴尬的境地。

  靖雨仇趁他们沉默的当儿,在树冠处找到一处若吊床般特别适于仰躺的所在。
头以微侧之势仰枕于借枝桠反握的掌心间;大背挨入两根特别粗大树枝交合而成
的缝隙处,不时腾出一只手来帮助嫩叶特别浓密的柔枝压于背下,以减缓粗糙的
树身带来的些许不适感。

  调整了个睡姿,靖雨仇舒服的叹了口气。

  待会悄然潜回去,待暗中布置好一切,再引他们入彀不是更妙吗?

  “师弟,浪人军那边情形怎么样?”

  “浪琴生前的浪人军尚且奈何不了流民军,先是中了流民军的离间之计,后
麾其精锐水师沿沧江支流击水抵达与之交汇的元江,虽逞一时威风,终还不是被
流民营起步才不足半年的水军拦在风起紫罗峡不得寸进。

  “浪琴师妹一死,浪人军顿时成了一群乌合之众,有何作为可言?刻下浪人
军的三个统军将领各自为战,谁也不愿意服谁的号令,结果被流民营有机可乘。

  “上次我着人去宁州府,本想说动他们与我们水源军推心置腹的合作,结果
只一个辛捭点头,其余两个不知死到临头还妄想保存实力的鄙夫均拒绝了我们的
诚意。这情形师兄你也应有所了解罢!

  “在上次和流民营的决战中,我们本有七成以上的把握打个漂漂亮亮的胜仗。

  “可是刚愎自用的辛捭不听我的良言,在岳红尘的战略性撤退中,贪功冒进,
结果被对方利用这数天来怪异的浪潮诱进死地,周旋良久未果,最后想起退兵时,
却发现正赶上退潮的尾声,除了不足二十艘的战船借浪潮逸回深航,其他百余艘
包括其帅舰在内的战舰全部被搁浅,眼看大势不妙的辛捭正准备弃船逃生时,却
被率众乘快艇赶至的水行风一刀砍去了脑袋。

  那些无心战事的士兵不是乖乖作了俘虏,便是学辛捭般逃跑时,被直立而起
的巨浪摔死在了那犬牙交错的巨石礁上。

  而失去辛捭支持的水源军残部尚未及返航,则被岳红尘帅众追赶得愦不成军,
我不是借水遁,恐怕也是凶多吉少了,哎——“

  石公山一席话下来,把浪人军和水源军覆没的情形说得是绘声绘色,如在目
睹。靖雨仇听的大感快意,同时暗叹一声,石公山这样好口才,不去作说书先生
真是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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