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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花好养 2020-6-25 16:20

【風雨裡的罌粟花】(4.11-7.12)【作者:銀鉤鐵畫】

作者:銀鉤鐵畫
字数:168726


         風雨裡的罌粟花【第四章(11)】

  「……哼!我就說呢,這大白天沒什麼事,又不過什麼節,又不娶親、生子、
嫁閨女的,也沒有人來這兒宴客,怎麼會有人穿得跟《了不起的亡靈》裏頭的小
日向文世似的……別說,您的氣質跟這套衣服還真挺般配的!」

  我半開玩笑、半諷刺地對他說道。

  徐遠看著我,笑了笑,「瞎說!小日向文世哪有我帥?再說了,我現在可是
男人四十七歲一枝花,小日向文世都多大歲數了?你就算要把我類比成大叔,也
得給我類比成師奶殺手寺島進好麼!——給我來個大杯摩卡,一份辣味雞腿三明
治。」

  嗯,別說,徐遠的下巴跟寺島進那個下巴,還真是一個型號的。

  我記下了單子,收了錢,徐遠便讓我坐到了他對面。

  「你上次抓捕崔烈之後,我們市局和檢察院,在國慶日這段期間,按照你找
到的證據和崔烈的供詞,解救了一大批被脅迫賣淫的未成年少女。你雖然被記了
過,但是這件事上,我還是給你申請了頭功。」

  「這事情還跟我有關係麼……」我拿出一張濕巾擦了擦手,對徐遠說道:
「我現在不是員警,我就是一個服務員. 」

  「呵呵,服務員……別說,你做服務員,還做得真挺像模像樣的——話說回
來,你小子啊!知不知道警務人員打零工,屬於嚴重違紀?需要被踢出警隊的?」
徐遠嚴厲地看著我說道。

  「踢就踢唄……」我側著身子,不想看著他,「再說了,我不是給你跟沈量
才遞交辭職報告了麼?在我心裏,我早就不是市局的人了,還用得著你們踢麼」

  徐遠拍了下桌子,對我問了一句:「你說你要辭職,是,你是遞交辭職報告
了,可我和量才副局長同意了麼?按照章程,你遞交報告,得由我和副局長同意,
之前還得由雪平和人事處長審批通過,你才能離開警隊!你小子,當年可是一門
心思地要進市局重案組,連國情部、安保局這樣的單位你都拒了,現在你說走就
想走?哼!哪那麼容易!」

  我忿忿不平地歪頭看著徐遠,「照你這麼說,我還成了賣身了唄?」

  「沒錯!要叫你這麼說,你還真就是賣身!我也是賣身!咱們都是賣身!賣
身給社會、給咱們F 市、給國家!」徐遠眯著眼睛看著我,「別說你躲到這個歐
洲文化鎮裏,就算你躲出了F 市,就算你出了國,我都能把你抓回來你信不信?」

  「抓我?我又不是叛逃!」

  「呵呵,那我可不管!反正我今天得把你這小兔崽子給逮回去!」

  徐遠胡攪蠻纏起來,比誰都強。我是真心強不過他。

  我看著徐遠,對他問了另一個問題:「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呵呵,」徐遠又笑了,得意地對我說道,「你是不是以為這全F 市,就他
張霽隆一個人有自己的個人情報網?——哦,對了,說起張霽隆,他也不知道從
哪知道的你辭職的事情,國慶日前還特地氣衝衝的給我打電話來著,我跟他吵了
一架。在他嘴裏,說得像是你在抓了崔烈那天晚上,我給你罵走的似的。」

  「人事處,應該是有張霽隆放進來的臥底吧。」我接了話茬說道。

  「或許吧,也不一定。我現在不動他,他也不會搗亂,頂多讓你在我嘴邊刮
下來點芝麻粒,所以他愛把誰安插進來我也不管,終究是要給咱們市局賣命的。
張霽隆這人,雖說我不喜歡他,但是他身上倒是有一股遊俠作風,他明明知道我
是有目的讓你跟他接觸的,他還對你的事情這麼上心,說明這個人對你還是挺仗
義的。在這一點上,我佩服他。」徐遠輕笑了一聲說著,又看著我問道,「不過
說起來,你到底是因為什麼要辭職的?難道就因為……」

  然後就在這個時候,茱麗葉端著一盤三明治、一杯咖啡走了過來,跟徐遠打
了一聲招呼:「徐局長好!」

  在她身後,還跟著老闆杜總,「哈哈哈!老疙瘩!」

  「竹竿子!這麼久沒見你,又胖了!」

  徐遠和杜總兩個人熱烈地擁抱在一起。

  「呵呵,我現在都快成胖成『竹筍子』了,一年胖七八斤,減不掉了!你說
你啊,老疙瘩,要是不沖這小子,你也不會來我這坐坐,是不是?」

  「我最近太忙了,再說,我這不是來了麼?都這麼多年了,還總挑我的理!」

  看著兩個人,我忍不住問道:「我說,二位元……你們倆認識?」

  「哈哈哈,秋岩,你還不知道吧?我跟徐遠,我倆是同鄉!我小學的時候他
上高中,那時候我成天就跟他屁股後面混。秋岩啊,其實你那天晚上第一次進我
們咖啡屋,我就把你認出來了。你是個優秀的年輕員警,將來還會很有作為的。
快跟老疙瘩回去吧!」接著,杜總對徐遠說道:「那你們倆聊吧,我就不打擾了。」

  等杜總和茱麗葉離開了,徐遠吃了一口三明治,又喝了一口咖啡,然後看著
我:「說吧,你小子想離開,難道真是因為我那天犯牛脾氣了,給你罵的?」

  我搖了搖頭. 「是因為艾立威吧?」徐遠又問道。

  我歎了口氣:「您既然清楚,幹嘛還要跟我裝糊塗呢?」

  「……嗯,管個就比自己大7 歲的男生叫『繼父』,是有點難為情了點;可
你總不能讓夏雪平一個人單著一輩子吧?」徐遠正對著我的目光,故意對我半開
玩笑地說道,並且他似乎正想從我臉上觀察著什麼. 我之前還心中略微一驚,聽
完徐遠這句話,我又鬆懈下自己的心防——原來他並不知道我對夏雪平的真正心
思。

  「你這話說的,真讓人想罵髒話!……不過,聽您這意思,夏雪平是答應艾
立威跟他交往了?」我繃著臉問道。

  「呵呵!你小子,不識逗!真是別人說什麼都當真,怪不得容易上當受騙呢!
——她把艾立威給拒了。」徐遠若有所思地看著我,對我說道。

  「嗯?夏雪平……沒答應他麼?那天晚上夏雪平告訴我,她給艾立威的答復
是『考慮考慮』……不是……那……她怎麼早不拒絕呢?」

  「你這不是廢話麼!實際上,那天晚上艾立威就明白自己應該是沒戲了,儘
管還有點賊心不死;但你第二天跟雪平冷戰,那不就是給艾立威留下一個繼續發
揮餘熱的機會麼?『考慮考慮』這四個字,難道不是比較委婉一點的拒絕啊?你
們年輕人啊,就知道絕對的二元分立!而且你都給人鼻子打歪了,那天晚上艾立
威的鼻血流得跟洩洪似的,夏雪平還能跟他怎麼說啊?——給他身體和心靈同時
造成雙重打擊?那夏雪平以後重案一組的隊伍還帶不帶了?何秋岩,你能不能動
動腦子、多學學理解大人們之間的談話之術?這多虧你是在生活中,聽到的是夏
雪平這麼說,被你誤解了;這要是以後你跟犯罪分子、跟政客們打交道,你這種
非黑即白的觀念若是不改改,早晚得吃虧!」徐遠接著說道,「不過說實話,艾
立威這個小孩,局裏還真有不少人覺得他不錯. 」

  「操!」我又氣又笑,「不是……您要是這樣覺得,您吃完這頓飯,趕緊請
回吧!」

  「嘖,你能不能聽我把話說完?我知道你對艾立威有意見,但你難道不想救
贖夏雪平麼?」

  「救贖?」我不明白徐遠的意思。

  「對,救贖. 你別看她現在冷冰冰的樣子,看起來很堅強,其實雪平現在,
其實挺需要救贖的,需要被人用情感來救贖. 」

  徐遠吃完了三明治,點燃了一根煙,我幫他找了個一個煙灰缸,放在他手邊。
只聽徐遠繼續說道:「我是你外公親自輔導的最後一屆警校生,那時候你外公除
了在市局做行政以外,還在警院兼職做執行副校長,我算得上是你外公的關門弟
子,因此在夏雪平很小的時候,我就認識她。呵呵,我記得那時候,我跟一幫不
願意跟什麼『警專幫』、『考學幫』拉幫結派的警院生,沒事就總去你外公家蹭
飯吃,有男孩有女孩,熱鬧的很——哈哈,咱們一個個,全都跟逃饑荒似的。我
記得,你外婆包了一手好吃的雞湯餛飩,哎唷!那個餛飩的味道,我現在有的時
候做夢都想啊!……吃完了餛飩,我們這幫孩子就總願意逗你媽媽雪平玩,那時
候的雪平還小呢,她那時候才十歲,長得可愛、思維天真,說話做事都挺好玩的;
我們當年那一幫男男女女全都17、8 歲,正是有一身力氣卻不知道該淘氣的時候,
所以,呵呵,我們沒事還總欺負她——有一回,我騙她去抓晾衣架上的塑膠夾,
結果,誰知道怎麼回事,估計也是寸勁兒……她兩隻眼睛的眼瞼,全被飛落的塑
膠夾子給夾中了!雪平當時就哇哇哭起來了……就因為那次整蠱,真的,我是這
輩子唯一一次,被你外公給臭駡了一頓——喂,你小子可別再替雪平罵我了啊!
我直到你外公去世,我都沒來得及跟他說明白:其實那時候欺負雪平的壞主意,
可全都是你舅舅夏雪原給我們出的!」

  聽著徐遠的講述,在我腦海裏,出現了一個可愛的小女孩,坐在地上揉著眼
睛哭得形象——我其實很難想像,那小女孩就是現在的夏雪平。

  笑了一會兒,又免不得歎了口氣。

  「後來又一次,我跟你外公一起抽煙的時候,你外公說,他這輩子都不想讓
夏雪平當員警——一個女孩當員警,確實太苦了;結果誰知道,我在警院兼職當
教務副主任的時候,就在警院看到了你媽媽……再後來,她就懷了你,然後進入
交警大隊;我那個時候曾經因為得罪上級,正好被發配到了交警大隊,所以雪平
就這樣,一路跟著我,在我的手下做事。」徐遠抽了口煙,繼續說道,「說起來,
你也一定記得,在你舅舅雪原和你外婆死之前,雪平還依舊是個性格不錯的女人,
對吧?」

  我點了點頭,唏噓地說道:「嗯,記得。但是再後來,舅舅全家和外婆就都
死了……警專的時候我就查過當年的檔案……小時候我就知道姥姥和舅舅都死了,
但對這個『死』我沒什麼概念;直到看了檔案、看了裏頭拍的案發現場照片以後,
唉……嘶!我才明白,夏雪平當年為什麼會哭得那麼撕心裂肺、並且一直到現在
她也沒緩過勁來:我舅舅,全身刀傷,躺在一灘血裏,死的時候面目全非,臉皮
都被人不知道拿什麼東西給銼爛了,臉上沒留下一塊好地方;我舅媽、外婆,全
都身中數刀,還被人澆上了汽油,燒成兩堆黑炭;就連我那被領養來的、本來才
幾個月大的表妹,也被人用鈍器一下一下,生生捶成了一坨血淋淋的肉醬,報告
上說骨頭全都被人捶碎了……我這輩子都忘不了,嬰兒的眼珠外凸著、腦袋都徹
底沒了形的樣子……當時夏雪平一面對著我怒喝著、嚇唬我不讓我進屋,一面自
己在屋裏嚎啕大哭……現在想想,換成是我,看到這種朝夕相處的至親死得如此
血腥的景象,我也會崩潰的……」

  說到這個,我突然很想哭。

  「雪平那時候確實很崩潰,但還不至於性情大變。她跟何勁峰離婚的時候,
她的性格還依舊是友善溫柔的——你要知道,她剛離婚的那兩年裏,警隊追她的
人絡繹不絕;只是後來,她就慢慢變成了一頭『冷血孤狼』。」

  「這中間又發生什麼事了?」我問道。

  徐遠搖了搖頭:「什麼都沒發生,但根據我看到的,我所理解的是,那些追
她的男人一半是趁人之危、妄圖趁著雪平內心最脆弱的時候佔有她的美貌;還有
一半,追求雪平其實是出於對她的可憐,而不是喜歡或者愛,至少不完全是喜歡
. 可他們不知道,在那個時候,對於雪平來說,她最不需要的就是別人送上門的
廉價的可憐,於是漸漸地,夏雪平開始學會冷漠、學會刻薄、學會不近人情,直
到現在——但其實我知道,雪平還是那個雪平,什麼『冷血孤狼』之類的外號,
都是別人給的虛名。要我說,雪平現在雖然40歲了,但是在她的外表下,本質上
她還是一個特別單純、特別容易被人戲弄欺負的、眼瞼上夾著塑膠夾子的小女孩。」

  「也是她開始被人叫成『冷血孤狼』的那個時候,她開始學會了喝酒、甚至
開始酗酒,對吧?我記得我小時候,她可是滴酒不沾的。」

  「對。」徐遠點了點頭,無奈地笑著說道,「論起喝酒這件事,現在在整個
局裏,她要是說自己酒量第二,真沒人敢排第一;五年前中央員警部的一個巡查
大員來視察的時候,在自己身邊帶了4 個專業陪酒員——那個大員是全國員警系
統裏出了名的變態,他自己也不能喝酒,但就喜歡看自己手底下的陪酒員跟其他
人拼酒,喝趴下一桌子人——也不知道這是什麼怪趣味;結果,來我們F 市,剛
下飛機第一天第一頓飯,那四個陪酒員便被雪平以一己之力,一下子給喝倒了仨;
給那個中央大員嚇得,哈哈,此後的幾天都不敢再提喝酒的事情了。而且,從那
以後,那個大員再也不敢來東北了,他以為全東北境內的女警,一個個的酒量都
跟雪平一樣呢。」

  徐遠看我沉默著,繼續說道,「我以為雪平一直就這樣了,直到七年前艾立
威從警院畢業,直接晉升到市局重案一組. 他倆相處得起初還不是很融洽,但是
慢慢在一起經過出生入死之後,艾立威開始主動跟雪平溝通,然後兩個人的關係
也逐漸有所改善……」

  「然後他倆就曖昧上了,對麼?」我冷冷地看著徐遠. 「曖昧?……呵呵,
算不上。或許艾立威對雪平有曖昧之意,可是夏雪平對於艾立威,也就僅僅就是
把他當成下屬了。你要知道,現在的雪平,已經是一個完全不知道如何表達友善、
信任和感激的女人了,因此有的時候,要麼表現得太無所謂,要麼就是表現得過
了頭. 」

  「那艾立威究竟是怎麼可以做到那樣討好雪平的?有些時候,有些事,夏雪
平都要防著我,她居然能對艾立威放得開?就比如我在你門口跟艾立威吵架,還
打了他一拳,她居然不來安慰我!……我不是很明白,如果她不喜歡艾立威,她
為什麼要那樣?哼,你們啊,都向著他!」

  「那這你得問她。我估計,以我對雪平的瞭解,很大程度上,她這種行為是
來自對於艾立威實際上的疏遠. 她因為對艾立威疏遠,所以看起來,她才會對艾
立威『關懷』更多、捧他的場——你給艾立威鼻子打歪了,她先去看看艾立威有
沒有事,是因為她不想讓艾立威對你產生更多的矛盾;你說的話,夏雪平不見得
感動、不見得笑,要麼是你沒覺得她感動、覺得她開心,要麼是她覺得你對她的
關心是理所應該;而同樣的話,艾立威說了夏雪平會感動得落淚、會被逗得笑起
來,這正是因為夏雪平把艾立威當成一個外人來尊重。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依
我看來,你跟雪平之間的關係,可比她跟艾立威的關係親密得多了,甚至,親密
得都有點不正常……」

  我聽後,心中突然一顫……徐遠這老狐狸,是看出來什麼東西來了麼?

  徐遠想了想,對我擰著眉毛問道:「再說了,你小子也有點忒不講理吧——
呐,你是夏雪平的兒子,你把人家艾立威打了,于情于理,夏雪平是當媽的,怎
麼也都得先去跟人道歉,等過後再慢慢安撫你吧?還有,什麼叫我們都向著他?
你小子沒按照警局的規章制度辦事,就是不對——我其實都聽明白你跟艾立威那
天因為啥吵起來了,但禍是你小子闖下來的,就算艾立威跟我撒謊了,我能因為
你說的是真的然後我不辦你?——給你記過是讓你上一課,以後彙報工作別隨便
跟人偷偷摸摸就去了走廊,懂嗎?」

  我的心結似乎有些解開了,但是我還是繼續多問了一句:「我就是有點看不
慣,他倆關係那麼好——他倆是怎麼變得這麼親密的,以至於能讓艾立威以夏雪
平的助手自居?」

  「這個說來,話可就長了,七年的事情,我哪能給你講得事事聚到呢?……
讓我理一理:其實,艾立威那小子說話帶刺、心機重,平時也懶散得很、還三天
兩頭總請病假——這個你可別說風涼話,這小子參加咱們警局內部體檢,年年各
項指標都有問題,不是過高、就是過低——呐,話又說回來了,你揍了艾立威一
拳,夏雪平不先去管你而是去管他,不就是怕你給人打出來個好歹麼?破壞了團
結不說,你搞不好可是要負法律責任的——接著說:但是同時,艾立威這小子腦
子夠用、鬼點子多,膽子也大,關鍵時刻,他敢想敢做,七年裏頭,當時跟他一
起入職的警員,就數他立的功勞最多;在執行任務的時候,雪平指哪,艾立威就
打哪,這小子遇到匪徒和嫌犯,也是該開槍的時候絕不含糊;而且他倆配合起來,
確實倒是挺默契的,夏雪平辦案效率本來就高,跟艾立威搭班子工作之後,每次
辦案的速度都更快了——就仿佛這小子會算命一樣,他把雪平的性格和行事風格,
給徹底摸透了似的。並且最重要的是,夏雪平當場開槍擊斃歹徒的事情,很多人
對此都反對,我對此也持保守態度,而艾立威這小子卻堅決站在雪平這邊,處處
都維護她——重案一組的其他人,我估計沒有一個能對雪平這樣,儘管實際上,
雪平對他們每個人都挺好,但關鍵時刻,如果夏雪平個人遇到什麼危機,他們每
個人的第一反應都是往後躲,能跟夏雪平站在一起的,也就只有這個艾立威;還
有一件事,我都不敢縱容雪平去做,但是艾立威不但對夏雪平絕對的支持,而且
他還主動幫著夏雪平去查這件事……唉,那個事情其實非同小可啊,他倆既然那
麼堅持,我也就不阻止了——到現在他倆還覺得我不知道這個事情呢。」

  「那是什麼事啊?你別買關子了老狐狸!」

  徐遠低頭想了想,對我說道:「關於你舅舅雪原和你外公夏濤的死。雪平本
來就覺得你外公死得不明就裏,而差不多在9 年之前,她偵辦過一個跟你舅舅你
外婆全家死法差不多的一個滅門案,從那以後,雪平就一直覺得夏雪原的死,似
乎在哪有些不對勁的地方……當年這兩樁案子結案得確實有些草率了點,現在又
都是被省廳列為機密的東西,一般人是碰不得的;我也勸過雪平,逝者已矣,就
別再執著了,但是她不肯。後來我聽說艾立威好像說過支持雪平繼續查這件事,
並且到現在,偶爾艾立威會神神秘秘地跟夏雪平交談過後,滿F 市的分局的警務
檔案室到處跑,我估計,應該是雪平在委託艾立威在幫她查這個事情,所以我估
計,比起重案一組,除了你以外的其他人,夏雪平那麼信任艾立威,跟她對你外
公、還有你外婆和你舅舅的死的執著不無關係——呵呵,這倆人到現在還不以為,
我對這個事情一無所知呢!查吧,反正我也管不住……」

  我現在,才算是對夏雪平對待艾立威的態度稍稍恍然大悟。

  徐遠繼續說道:「但他倆是他倆,外人是外人啊。再後來,不光是我,局裏
的很多同事都發現,全局能把雪平真正逗笑的,也就艾立威一個——蘇媚珍和丘
課長都不見得能做到的事情,讓這小子做到了。於是,無聊的人和事情就都出現
了——人不就是這樣麼,一閑下來沒事幹了。遇到自己身邊,有一男一女在一起
配合得比較默契的,就總想搞點大事;所以,從那個時候開始,好多人就有意想
要把艾立威和雪平撮合在一起——呵呵,咱們局裏的人一個個的,有點意思吧:
雪平被省廳和社會上的媒體惡整的時候,他們那幫人都沒有一個這麼積極幫著雪
平開脫、沒有一個公開表示自己支持雪平開槍的;反倒是一談論到男女之間的那
點事情,那群人每一個都特別地熱衷於摻和!唉……再緊接著,咱們局裏就收到
了你的入職申請,於是,我當初就算准了,你小子來了局裏,尤其是去了重案一
組以後,肯定會發現艾立威對夏雪平的態度過於熱忱了,那麼到時候,你跟艾立
威之間,肯定會結下難解難分的梁子;我怕橫生枝節,我還跟量才親自找了你們
重案一組那幫吃飽了撐著了的一對一談話,讓那幫好事之人先就此罷手——哪知
道,這人都閒不住啊!現在看來,一切都被我猜中了。」

  「但你猜中了開頭,卻沒猜中結局啊。在我抓了崔烈,也就是9 月30號那天
晚上,一組的那幫閒著沒事兒幹的,還是鼓動艾立威表白了。」我轉過頭對徐遠
問道,「您也看好艾立威和夏雪平在一起談戀愛,對吧?你今天過來,不只是要
我跟您回去,還要說服我,讓我同意夏雪平跟艾立威在一起?」

  「呵呵,我沒這麼說啊!你們這幫90後,就愛胡亂揣摩別人的意思!我說我
要強迫你同意夏雪平跟艾立威在一起了麼?我說我看好他倆之間的感情了麼?」
接下來,徐遠又說了一句很耐人尋味的話:「對於艾立威這個人本身,我還是很
看好的;但是『看好』,可不一定代表『放心』。」

  「老狐狸,你這話什麼意思?」我對徐遠問道。

  「呵呵,我這麼跟你說吧:對於有些人呢,我是既看好又放心,比如雪平,
還有你小子;對於有些人,我是不看好,但是放心,比如沈量才,還有丘康健;
但是對於艾立威,我是看好,但是卻並不放心。」

  「嗯,說得好,真棒!——局長,聽你這麼一解釋,我就更糊塗了。」

  徐遠看著我,正經地說道:「糊塗不糊塗無所謂. 我有不讓你糊塗的法子。」

  「什麼法子?」

  「跟我回去。」

  「我不!」

  「任性!——那你可真就是在等著,夏雪平慢慢地被艾立威追到手了。我告
訴你:我可跟艾立威談過話了,雖然雪平已經給他明著暗著都拒絕了,但他現在
提出的口號是『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小子,雪平的本性就不是一個冷酷絕情
的人,你要是真就這麼算了,艾立威說不定哪天,就真成了你的繼父了,那到時
候,你可別追悔莫及!」

  徐遠看了我兩眼,見我不答話,起身就要走。

  我忍不住,伸手拽住了他的袖子:「您等一下……」

  「哎,這才對嘛!」徐遠繼續跟我說道,「我說要『救贖』雪平,讓她跟艾
立威談戀愛是一種可能;還有一種可能,就是把你放在局裏,通過你跟她的關係
來救贖她;改變一個人,不一定非要讓她跟別的男人談戀愛,讓她跟自己兒子相
處也可以的,畢竟子女是改變父母的最好良藥。在將來,雪平的性格是否能變回
原來那樣子,我不清楚,但是我很想改變她的心境——她現在這個樣子,太痛苦
了。你外公生前還總跟我說,如果以後雪平要是到了我的手下,你外公希望我能
好好照顧她。她要是一直痛苦下去,我可愧對夏濤老局長的囑託哦。」

  「但我也不能就這麼回去了……我離開之前,我還跟夏雪平絆了兩句嘴呢!
我怕……」

  「怕什麼?怕你回去以後,她接著跟你吵?」徐遠對我說道,「你知道你離
開這七八天裏,夏雪平現在每天都成什麼樣了麼?——你其實到這個咖啡屋的第
一天,我就通過老杜,把你的位置給鎖定了,但我故意沒跟夏雪平說. 於是呢,
她這幾天又把酒瓶子端起來了!蘇媚珍告訴我,現在雪平每天下了班之後,就自
己一個跑去居酒屋裏,一喝就喝到半夜,一點東西不吃、只是喝酒喝到飽。艾立
威要陪著她,她沒讓;有一天她借著酒勁兒,居然還給艾立威劈頭蓋臉痛駡了一
頓,雖然她是故意找艾立威的茬兒,罵得都是一些有的沒的的話題,但是也給艾
立威說的臉上白一塊、紅一塊的——弄得艾立威這陣子都不敢跟夏雪平坐在同桌
吃飯了;而且,這段時間,她只讓媚珍陪著她。雪平一喝上酒以後,就一句話都
不說——沒辦法,媚珍這一周成了她的代駕. 今天我來之前,我還找藉口去了她
辦公室一趟,表面上,她看起來還挺正常的,但是只要一不工作的時候,她就一
直盯著你的辦公桌發呆。」

  聽徐遠這麼一說,我心裏也開始默默地有些酸楚。

  我開始思考,我這次出走,是不是真的任性過了頭. 「好吧,我跟您回去。」
我對徐遠說道。

  徐遠的臉上,立刻露出了勝利者的微笑,可他緊接著,卻對我說道:「又想
回去啦?嘿嘿,也沒那麼容易!」

  「……您什麼意思?」

  「回去之前,你得先答應我幾個安排再說;而且,你必須答應,不得反悔!」

  我無奈地看著徐遠,看著這個倨傲狂狷的老狐狸。

  我不知道他這幾個「安排」,會不會有什麼貓膩;但是我已經被他攥在手裏
了,我還能有什麼辦法呢。

  「我既然答應了跟您回去,您就還是我的局長,我也就還是您的一名警員.
我對於您來說,還不是您想怎麼安排、就怎麼安排麼?」我對徐遠說道。

  「嗯。好,那我可就說了,你不反悔?」

  「我不反悔!哎呀,您就快說吧!」

  徐遠想了想,對我開口道:「這第一,回去以後,你依然還要受到一次記過
處分,當然停職是不用了;你這段時間在外打工……我就算你出偵查外勤任務了。
你之前的辭職申請,我和沈量才,就當做沒收到過. 」

  「嗯,這是一定。您接著說. 」

  「這第二,你暫時不能回重案一組了。」

  「什麼意思?」

  「停職可免,調職不可免——我得給你調到別的部門,你得幫我做成一件事。」
徐遠看著我說道,「我要把你調職到風紀股,改組風紀股為風紀處……」

  「啥?」我還沒等徐遠把話說完,我便大叫了起來:「——算了!老狐狸,
趕緊,您請回吧!您就當您沒來過這、沒找到我,行麼?夏雪平的事情,我自己
想辦法;風紀股那個地方,你就算把我打死也不會去的……」

  「你給我閉嘴,你個臭小子!老子今天就是給你綁了,也得把你帶回去!」

  「那我也不去風紀股!」我對他吼道。

  「你不去誰去?——是你之前先斬後奏抓了崔烈,害得我在地方黨團面前抬
不起頭來;現在你又不告而別,數罪並罰,去風紀股就是就是對你的懲罰!」

  我看著徐遠皺著眉頭撅著嘴的樣子,欲語還休。我撓了撓頭發,又對他問道:
「……那你說吧,讓我去風紀股幹什麼?」

  「哼!……沒等我把話說完你就跟我嚷嚷,你小子!我就算不是你上司了,
我也還是你的外公的學生呢!跟我這什麼態度這是……跟你說,這毛病你可得改
改!」徐遠訓了我一句,繼續說道,「我想改組風紀股,變回原來的風紀處,然
後讓你做處長. 」

  我的天,徐遠還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

  ——我這才進警局一個月,何況還因為魏蜀吳的死和擅自行動逮捕崔烈背了
兩個記過處分,他就敢讓我去做處長?

  「我說,老狐狸,您沒發燒吧?我就一個小小的一級警員!而且我才多大年
紀?我既沒資歷又沒經驗,簡歷也不豐富,您就敢讓我做處長?」

  徐遠眼睛都沒眨一下,對我說道:「屁話!你知道當初新政權剛成立的時候,
風紀處的第一任處長才多大?當年才19歲!你知道第一任市局局長上任的時候多
大?也就比你現在大兩歲左右吧!年齡和資歷根本不是問題,有誰是打從一出生
以後就會當幹部的?至於警銜提升的事情,你用不著操心——你小子可別覺著我
在給你畫大餅,我徐遠在用人這上面膽子大、唯才是舉,全省員警系統可都是有
目共睹、有口皆碑。而且,你何秋岩出警第一天參與過追擊周正續,成功阻止了
他暗殺夏雪平;抓捕周正續的時候、你還瞎貓碰死耗子、打中了他兩槍,沒讓他
逃跑,捎帶手你還挺幸運地抓了一對毒販夫妻;緊接著,你擊斃了段亦澄,然後
搗毀『喜無岸』會所,我給你和廖韜申請的和都是一等功——憑這些,我就可以
跟省廳申請,破格提拔你為三級警司,升任你做處長,而且我說到做到!這樣的
話,別說現在風紀股那些傢夥全都也只都是一級警員,艾立威這下可就跟你平級
了,而且他是普通辦事員,你是處級幹部職務;平時還則罷了,如果穿警服戴警
帽的時候,他可得對你先敬禮——我就問你一句話,何秋岩,這個處長,幹,還
是不幹?」

  這個誘惑對我來說可真是太大了,如果我回到警局,我就一定要先找機會殺
一殺艾立威的銳氣,徐遠既然能給我這個機會,我何樂而不為。

  「那您需要去風紀股做什麼?」

  「風紀股現在有個外號,叫『市局喪家犬』,這個說法你聽過吧?」

  我對徐遠點了點頭. 「我需要你做的,就是把這幾隻『喪家犬』身體裏的熱
血給我點燃咯!讓他們這幫『喪家犬』,各個變成一條條能撕咬能嗜血的獵犬!
想把風紀股改制成原來的風紀處,我就必須需要你這小子來幫我完成,你小子幹
活有沖勁兒,有熱血!之前你不是說過,在高瀾夫婦死的那輛車裏發現的紅繩,
是屬於『香青苑』的妓女身上的東西麼?而且周正續也指認,殺死高瀾的是一個
叫劉虹鶯的女孩——可是我們一直就沒辦法動『香青苑』,你知道為什麼嗎?」

  「夏雪平住院的時候,張霽隆找過我。聽他的意思,香青苑的背後應該是有
一股龐大的勢力。他口口聲聲勸我別查香青苑,我還以為那背後跟他有關係. 」

  「呵呵,他?就他張霽隆?……不至於!他這個人陽謀搞得一套一套的,陰
謀這方面從來都不是能手,並且他還經常被玩陰謀的人給算計呢,所以他跟香青
苑那幫人,不是一路人……要我說,這個姓張的,給人家提鞋可能都不配呢!」
一提起張霽隆,徐遠似乎有些氣極,他接著咽了口氣,說道,「再說了,他也基
本上不怎麼沾色情會所的生意。這個人雖然是個壞蛋,但是在這方面,他還是乾
淨的。跟你說正經的:我們不敢動香青苑,不單因為它背後的大老闆或者組織很
可能位元高權重,而且,他,或者說他們那幫人,其實一直以來都在鑽F 市的空
子——因為當年風紀處的職能被人給惡意搞壞掉了,所以在F 市本地,甚至全省
範圍內,都沒有一個可以正當進行掃黃打非的專業部門;的確,我們可以讓經偵
處或者二組來對付那些地下淫窟,可是畢竟分身乏術啊,用來削鉛筆的刀總不能
也拿過來切菜吧?炒完了吃進嘴裏不嫌牙磣麼?所以,咱們市局對於這幫人來說,
就像是一匹被人閹了的雄馬:可以橫衝直撞,但是到頭來還得被他們牽著嚼子走。
如果風紀股能夠重新煥發生命力,那麼今後,市局針對這一批人的執法力度將會
更大,那到時候,破獲高瀾命案的效率,也會更高——秋岩,你別忘了,殺了高
瀾對你來說可能沒有什麼,但是桴故鳴的最終目的,可是要殺了雪平!」

  我坐在椅子上沒有回答,足足思考了幾分鐘。

  我又想起了張霽隆的勸說. 一切的一切都被張霽隆說中了,因為剛才徐遠越
是鼓動我,我就越是明白,對於徐遠來說,我離不離開市局、夏雪平受不受到死
亡威脅、風紀股是否能恢復往日風紀處的榮光,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真
的很想剷除一直盤踞在F 市里黑暗的色情交易市場這只大毒瘤。張霽隆告訴我,
沒必要跟著徐遠一起死,可是現在對我而言,沒辦法:于內,艾立威在威脅著我
在夏雪平身邊的存在,於外,就像徐遠說的,殺了高瀾的那個所謂的名叫劉虹鶯
的女孩,她的終極目標也是殺了夏雪平。因此,徐遠的這個邀約,我沒辦法拒絕
. 「如果……如果風紀股真的恢復了以前風紀處的建制和職能,如果香青苑的背
後勢力可以被一網打盡,如果F 市的地下色情市場可以被徹底滅絕,我還可以回
重案一組麼?」

  「怎麼?你覺得風紀處處長這個職位還不夠?你難不成還想取夏雪平而代之?」

  「不,不是這麼回事!」我低著頭說道,「……我說句大逆不道的話吧:就
算您徐大局長現在主動禪讓,讓我坐局長的位置,我都不稀罕;我只想在夏雪平
的手下,默默地給她當一個警員. 」

  徐遠困惑地看著我,接著他突然笑了笑:「行!有點意思!我答應你。不過
前提是,你得幫我把這件事做成了再說. 」

  「成交!」

  緊接著,我跟店裏的所有人道了別. 道別的時候,茱麗葉緊攥著我的手,雙
眼含著波光盯著我,她似乎對我有些依依不捨。

  可對我而言,該舍的必須舍。茱麗葉這個女孩,的確是一朵很漂亮的花朵,
而我註定是一粒隨風飄搖的蒲公英,風一吹,在風中的我回過頭看了一眼,她抬
起頭看了我一眼,之後,我必須要繼續往前飄搖. 坐在徐遠的車子上以後,徐遠
接了個電話。

  他的臉上立刻露出了一絲不悅:「喂?哦,石副主席呀,您今天又有何見教
啊?……哼!石副主席,你別怪我說話不客氣:你們地方黨團聯盟還能要再不點
臉麼?……說了多少遍了,這個案子已經移交給檢察院了,您還來找我?……程
式正義與否,我是市局局長,我說了算,用不著你來說三道四!……哎喲,上次
您給我打電話,還沒等我把話問明白呢,您就說要投訴我們的警員?……您別客
氣!您可別想著息事寧人!我徐遠最煩的就是『息事寧人』這四個字!……行啦、
行啦!我這邊還有事情要忙,別的話我不多說了,你們要是想救那個姓崔的,就
一條路:早點幫他找辯護律師吧!不過提前跟您說好:在那些色情會所和火車站
前賓館發現的一系列證據,真實有效、證據確鑿!再加上那些被誘騙的未成年少
女的證詞,姓崔的這次,不是無期徒刑也得二十五年以上!……石副主席,作為
F 市的警察局長,我奉勸您一句:潔身自好,別因為只為了救一隻糞坑裏的蛤蟆,
惹上一身惡臭!」

  說完,徐遠怒氣衝衝地掛了電話。

  我恍然大悟,兩眼發直地看著徐遠:「我說……局長?我何秋岩先斬後奏、
沒按規章抓了崔烈這件事,到底是讓您在地方黨團那兒沒了面子,還是您讓地方
黨團的人沒了面子啊?」

  徐遠轉過頭看著我,故意繃著臉,一言不發. 「……不是,您說句話啊。上
回您說他們要起訴咱們市局的事情?」

  徐遠轉過頭目視前方,接著哈哈大笑。

  「……我的天,老狐狸!你套路我!」

  徐遠狡猾地笑著,然後又換了一副嚴肅表情:「回局裏以後可不許叫我外號
了,沒大沒小的!要叫局長!」

  坐在徐遠的車上,我把自己的SIM 卡換了回來。

  這幾天未接來電數目最多的,是父親的電話。我連忙給父親打了電話,父親
說那天晚上我從家裏離開之後,陳月芳放心不下,便馬上給父親叫醒,父親給我
打電話發現我沒接,因此把電話打到了美茵和夏雪平那裏. 父親說,他跟夏雪平
還吵了一架,因為他對我悄無聲息的回家、有悄無聲息的離開不明就裏,而他問
夏雪平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夏雪平也吱吱唔唔地跟他說不清楚,因此他只能埋怨
夏雪平沒把我照看好。

  「算了吧,老爸……」我對父親說道,「她還來照看我?她啊,平時其實連
自己都找看不好呢。她挺不容易的,別指責她了。」

  「嗯,我知道。所以後來我也發資訊跟她道過歉了。」父親說道。他說,雖
然他跟夏雪平吵了起來,但他很清楚,夏雪平這幾天心情差到了極致。打電話的
時候,父親不停地問我,跟夏雪平之間到底怎麼了,我都只告訴他三個字:「別
問了」。

  我也馬上給美茵打了電話,這幾天裏她也在不停地找我。我跟她剛說了沒三
句話,她便對我問道:「你跟夏雪平,因為立威哥哥鬧彆扭了吧?」

  「你怎麼知道?」我對她反問道。

  她沒回答我的問題,只是跟我很僥倖地一笑,然後陰陽怪氣地說道:「嘿嘿,
這下可好了,我倆現在扯平了:我這邊,爸爸身邊有個陳月芳;你那邊,夏雪平
身邊有個艾立威。」

  我聽了美茵這話,真有點想罵人——現在想想,老爸請客吃飯那天,夏雪平
臨了跟艾立威告別的時候,又臉紅了一次,是不是因為美茵這壞丫頭拿夏雪平跟
艾立威開了什麼不對勁的玩笑,說了些什麼多餘的話,讓夏雪平又羞又尷尬的,
這丫頭是不是有可能一直在我看不著的地方壞我的事——艾立威和夏雪平之前,
不是一直在談論何美茵跟艾立威的聊天記錄麼;但是,我再一看身邊的徐遠,我
便強忍著沒罵出口,忍了半天才說道:「你以為這是什麼比賽啊?你可真幼稚!」

  再說了,我跟她之間真的算是扯平了麼?我沒覺得。

  美茵只是乾笑了兩聲,沒就著這個話題繼續跟我聊下去。

  她後來只是告訴我,自從父親跟陳月芳領了結婚證以後,自己一直在張霽隆
家裏住著。

  後來,在我離開家那天,父親把電話打到了美茵那,美茵在那個時間跟韓琦
琦還都沒睡——她倆在做什麼,倒是沒告訴我;於是,第二天早上,韓琦琦便把
這件事告訴了剛回家吃早餐的張霽隆,張霽隆聽了這消息,直接扔下了手裏的半
根油條,回到了書房裏,敲了半天電腦鍵盤,然後就打了個電話,打電話的時候,
張霽隆的語氣很激動——我估計,那個電話就是打給徐遠的;而且我想,張霽隆
對徐遠發火,並不是因為徐遠處分我,而是他早就看清楚了徐遠的套路,他早就
看明白,徐遠這次對我處分以後,是鐵了心想要把我調去風紀股,然後讓我幫徐
遠實現他的行動計畫。

  「算了……美茵,哥哥不想再多說你什麼. 你要是在人家琦琦家住,就好好
的聽你韓阿姨的話吧。」

  「我知道了。」美茵緩和下來了語氣,對我說道,「哥,我愛你。」

  等我掛了美茵的電話,我便給張霽隆發了條短信:「霽隆哥,我已回去。已
決定接受局長對我的任命。勿念。」

  張霽隆只給我回了兩個英文單詞:「Good luck.(祝你好運)。」

  這幾天小C 和大白鶴兩個人像是商量好了,每個人輪流給我發一條微信內容
大概都是這樣的:「今天找藉口去了趟一組/ 今天在走廊裏看見夏警官/ 今天在
大門口看見夏警官,夏警官看起來很不開心;艾立威/ 丘課長/ 蘇處長在安慰她,
沒有任何效果。你快回來吧,等你。」

  而唯獨夏雪平,除了那天晚上給我打了個電話,我沒接到以後,她就再也沒
給我來過任何電話。

  徐遠的司機把車停在了市局大樓前,在我準備進樓之前,我突然想起了什麼,
便對徐遠問道:「食堂還開吧?」

  「開啊?大鍋飯視窗關著,但是小灶窗口還開著呢。」徐遠看著我,開玩笑
說道:「怎麼,你這一趟『離家出走』,還把自己給出走失憶了?你先回趟組裏
吧,今天是活動日,一組跟二組在進行籃球比賽。你回辦公室去看看雪平去吧,
我估計她沒去看比賽。下午三點鐘,上我辦公室領檔和內部任命書。正式任命書,
一周之後會發給你。」

  我留在原地,發了一會兒呆。接著我直奔食堂,點了一份熱乎乎的淋上烏梅
醬的酸蘿蔔沙丁魚紫菜飯卷,然後直奔辦公室。

  果然,如同徐遠說的,辦公室就只有夏雪平一個人,她默默地趴在桌子上抽
啜著。

  我把飯盒放在了她胳膊旁邊,接著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早已是濕漉漉的
手背。

  「嗚嗚……哼……唉!……我沒事……你把飯拿走吧,艾立威我不吃!」夏
雪平一邊哭泣著,一邊說道。雖然夏雪平對於艾立威的稱呼又由親昵地叫一聲
「小艾」、「立威」轉變回原來的直呼其名,但是看起來我不在的這幾天裏,艾
立威可真沒少去安慰她。

  ——唉,我真是傻!吵架之後的出走,是一種愚蠢的、最不能解決問題的行
為;我的負氣離開,不就是給艾立威提供了最好的機會麼?我太任性了……這可
真是個錯誤. 只不過現在這個情況,辦公室裏除了夏雪平自己以外,就再沒其他
人,對於這個想要進一步跟夏雪平發展男女關係的艾立威來說,不正好就是他應
該想要的最完美的環境條件麼?他完全可以利用這個機會跟夏雪平獨處啊?可是
現在,艾立威他人去哪了呢?他不是說他很愛夏雪平,想永遠陪伴她照顧她麼?
那他現在人呢?這哪像是「精誠所至,金石為開」的態度呢?

  ——呵呵,管他呢!

  我想完這些之後,從自己褲兜裏拿出那包面巾紙,抽出了兩張,走到了夏雪
平的側面,從她的胳膊下麵把紙巾給她遞了過去。

  「謝謝……飯……我不餓……我沒事的……我跟你說過了多少次了,你不用
再來管我了!你去打你的籃球吧,別管我了……我都說了,你拿走吧,我不吃!
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你這人怎麼這麼煩?」

  「還是多少吃兩口吧。」我對夏雪平說道。

  她擦眼淚的動作瞬間僵住了,連忙迅速地抬起頭,用著她那一雙婆娑的淚眼,
十分驚喜地看著我,轉瞬間,眼神由驚喜變成哀怨、又變成了憤怒。

  「聽說你這段時間又開始酗酒了,你也真不怕把自己身子拖垮了。別再喝酒
了,多少吃點東西吧,要不然對胃不好。」我對她繼續說道。

  夏雪平流著淚,憤怒地對我撇著嘴、咬著牙,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

  她捏著手裏剛才擦過眼淚的面巾紙團,狠狠地往我的身上砸了下來,打中我
的身體,我向後退了一步。

  讓我後退這一步的不是那紙團,而是夏雪平的眼神。

  她又瞪了我一眼,接著站起來朝著辦公室門外走去,用食指背擦拭著眼淚.
我見狀,連忙追了出去,只見夏雪平匆匆往前走著,往左邊一拐,直接進了女洗
手間. 洗手間門口這片區域一般不會有內部的監控攝像頭,局裏大部分人還都去
看了籃球比賽,但是畢竟其他辦公室裏還是留了人值班,因此我怕如果被人看到
了尷尬,就沒跟著夏雪平進到洗手間裏,乖乖地在門口等著她。

  她擰開了水龍頭,不斷地用冷水沖洗著自己的臉龐,洗臉的時候她依然啜泣,
但是等她從洗手間裏出來的時候,她的樣子的確比剛剛沒精打采時候的狀態清麗
了許多。

  她帶著滿臉的水,站在女洗手間門口,對我皺著眉頭瞪著眼睛。看見她這個
樣子,我又連忙拿出兩張紙巾,走上前去,托著她的後腦勺幫她擦著臉上的水。

  「你還回來幹什麼!」她對我咬著牙質問道。

  聽了這話,幫她擦著臉的手的動作僵住了。

  「接著跑啊?乾脆別回來了!」她又繼續說道。

  我咬了咬牙,有些不服氣地說道:「你不也就給我打了一個電話,不是麼?」
但我還是繼續幫她把臉上的水擦乾淨. 夏雪平聽了我的話,很委屈地看著我,眼
睛裏又流出了兩股淚水——我這才清楚,她其實故意嘴硬罷了。

  我連忙充滿歉疚地說道:「對不起,我錯了!夏雪平我錯了!我不跑了!我
再也不跑了!」

  「對!我一點都不擔心你!你走吧!上次也是不聲不響就跑掉了麼?這次還
進步了,一連跑出去七天,電話還關機!——你就會跑是吧?有能耐你別回來啊!」
她對我繼續斥責道,而且越控訴,她流出了眼淚越多。

  看著她的淚水越流越多,情緒也越來越不受控制,我又實在不會哄她……

  我難為情又心疼地捧著她的臉,一瞬間,我把心一橫,索性什麼都不管了,
一個反身把她壓在牆上,對著她的嘴唇便吻了下去……

  她被我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還來不及反應,便被我親吻住了,而且
我還把舌頭送入了她的口裏,用舌尖尋找著她的舌尖……

  她整個人都像被電擊了一般,僵住了身子,靠著牆站在了原地。

  我溫柔地用舌頭討好著她口腔裏的神經,她的嘴裏,還有濃濃的酒精味道,
我不知道她在上班的時候會不會也偷喝兩口酒;她躲避著,儘量不想與我的舌尖
發生正面接觸,但是她的口腔就那麼大點的地方,舌頭就算再躲,也躲不到肚子
裏去……

  於是,很快地,我和她的舌頭,便纏繞在了一起。

  於是,她緩緩閉上了眼,眼淚也終於止住了……

  事實證明,對於一個哭泣中的女生來說,最好的安慰就是一個親吻;無論她
是追求對象、女友、老婆,還是媽媽。

  這次的吻,是我從對她產生禁忌之戀以後,與她保持時間最長的一次親吻。

  我的心臟越跳越快,我也能感受到她的心臟也在撲通撲通地跳著。

  但最終我還是被她推開了……

  「小混蛋!你每次都只會這樣!」夏雪平雙手握成拳頭,頂著我的胸膛,在
我的肋骨上用拳頭猛撞了一下,然後指著我的鼻子,對我用顫抖著的嗓音斥道:
「下次!沒有下次!再有下次,愛去哪去哪,我不認你了!」

  說著,她自己先回到了辦公室。

  看著她的背影,我在心裏十分地自責;但同時,我也被她訓的心裏好舒坦。

  她確實是關心我的。

  「不跑了,再也別跑了。今後發生什麼事,我都不跑了」我對自己說道。

  回到辦公室以後,夏雪平又恢復了往日盛氣淩人的狀態,正襟危坐於辦公桌
前,挺著腰板看著一份份遞上來的報告。在她手邊那盒紫菜飯卷的盒子已經打開,
並且看起來她已經吃了好幾塊. 我看著她的樣子,對她笑了笑,她微微抬起眼睛,
斜著眼瞟了我一下,繼續看著報告。

  我舒了口氣,回到了我的辦公桌。

  我的手槍、彈匣、手銬和警官證已經全都擺在了桌面上。我定了定神,接著
從桌子下麵找出了一個紙箱子,把我抽屜裏的所有屬於個人物品的文具、材料、
紙張全都放進了箱子裏. 夏雪平聽見我在收拾東西,馬上抬起了頭,目不轉睛地
盯著我:「你還要去哪?」

  「徐遠要給我暫時調職到風紀股,他要把風紀股改制回去,讓我暫時給他當
處長. 」我對夏雪平說道,「他沒跟你說麼?」

  「還沒有呢,我估計等下他會發全局通告吧……」夏雪平面無表情,諷刺地
對我說道:「你很威風啊,出逃這麼些天沒受罰,回來反倒升官了呢!」

  我聽著她傲嬌的語氣,忍不住笑著沒說話。

  「哼,你還特別高興唄?是不是徐遠把你調離一組之後,你很開心啊?」夏
雪平聽著我笑著,仿佛更是不悅,對我問道。

  我想了想,故意氣她說道:「是啊!特別高興!但是也高興不了多長時間,
我之前還跟徐遠說了,要是等風紀股改制結束,我還得讓他給我調回來,拿掉我
的處長職稱、只保留三級警司的警銜——唉,你說我怎麼好像就離不開這重案一
組了呢!」

  「哼!瞧你那嘚瑟的樣!」夏雪平氣衝衝地瞪了我一眼,接著從餐盒裏捏著
兩塊紫菜包飯送進嘴裏,閉著嘴、忍著氣吃著,把泡菜蘿蔔嚼得直響。

  我抱著紙盒站了起身,經過夏雪平辦公桌的時候,她突然抬起頭,站起身,
走到我身邊,對我語氣溫柔地說了一句:「你等下……你記著,風紀股的事情複
雜得很,我不一定能插得上手幫你,你自己可要小心點. 」

  「嗯,我知道了。」我點了點頭,「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哼!說得像誰對你期望過似的?」夏雪平輕聲說了一句。

  我回過頭,看了一眼站在秋日中的夏雪平,看著那溫暖的陽光透過她的頭髮,
照射在了我的眼睛裏,然後我走出了辦公室。

  在我出門的那一刻,我似乎聽到了一聲令人十分欣慰、卻轉瞬即逝的笑聲。

 风雨里的罂粟花【第四章】(12)

  我把自己的所属品暂时寄存到了人事处,在总务处领了风纪股的钥匙,然后
便马上飞奔到徐远办公室。

  徐远郑重其事地交给了我两大摞档案,那牛皮纸档案袋上,还积满了厚厚的
灰尘,人手一按过,便会留下清晰可见的手印。

  「这什么情况?文物还是垃圾啊?」我有些嫌弃地看着手中的档案。

  徐远用湿巾擦着手,对我只是笑笑,然后嘱咐我,一定要抽时间仔仔细细地
看这些档案上面的内容,要慢慢看,并争取把这些东西全都记牢、背熟。

  我挑了挑眉毛,又看了看这两摞档案:瞧这份量,放在胸前估计能当防弹衣
用。

  沈量才也在徐远办公室里悠哉游哉地坐着。

  他见了我,没表现出任何的惊讶,只是他眯着眼睛以一种半怀疑半无奈的神
态盯着我,让我感觉有些不舒服。

  这个胖子坐在沙发上不停地喘着,一直满头大汗的,我估计我手里抱着的两
大摞档案,就是他从档案室里给翻出来的。

  沈量才接过了徐远递上的湿巾,扯开塑胶包装擦着脸,又瞟了我一眼,对徐
远问道:「你就让这小子去弄风纪股的事情,他能行么?可别再被人连骨头也给
吞了。」

  「放心吧,量才,以这小子的秉性、还有在警校时候的斑斑劣迹来讲,他在
咱们局里也算是前无古人了;呵呵,我给他弄回来就是让他去闯祸玩的,万一闯
着闯着,祸成了福呢?说不定这小子能给咱们一个大大的惊喜呢?」徐远看看沈
量才又看了看我,一脸坏笑地说道。

  「哦,呵呵!……所以徐局长您欣赏我,是因为我的『无恶不作』呗?」我
故意打趣说道,「哼,瞧把咱副局长给累的!不是我说,这两摞破纸,怎么不扫
描影印成电子版做成 Pdf文件啊?这样给我用电子邮件传过来就行了,我也不用
这么费劲抱着,量才副局长也不用找得这么辛苦了。」

  「破纸?呵呵,我谢谢你的好意!」沈量才喘着粗气说道,「你可别真给我
把这些玩意当成破纸了!这可是风纪处当年留下来的唯一两份档案!我跟远哥,
就等着用你说的这点『破纸』跟全市的病毒细菌们翻盘呢!……不过说起来,唉
……当年风纪处栽跟头的时候,赶得巧,档案股的扫描器居然还坏了好些天,怎
么修都修不好,于是这些档案到现在都没人处理。当初可是差点要被前任代理局
长和省厅的大员们拿去做粉碎处理的,

  这可是上任机要处处长拼了命才保下来的!风纪处的事情……唉,家丑啊!
等后来扫描器修好了,那时候远哥也刚转正成为局长、终于说了算了,我刚从重
案一组提拔上来,结果那时候,整个市局也是谁都不好意思过问这件事了,我也
一直没去理会;这不,就这两袋子档案,我都是翻箱倒柜找出来的……」

  市局负责人和省厅对风纪处的事情,处理得真就这么草率?什么事情都没查
出个一二三四,就要把这个部门的所有档案给销毁?不过当初风纪处到底遇到什
么事情了呢?「徐局、沈副局,我有个疑问啊,」我看着沈量才和徐远问道,
「你们二位,这栋楼里的天子一号和二号人物,关起门来你们俩就是主公;你们
俩既然都想改造这个风纪股,你们俩怎么自己不去弄?」

  「呵呵,张霁隆说的对——你小子有的时候还是习惯用幼稚的思维想问题:
你以为谁官大,底下人就一定听谁的啊?」徐远一边封着手中的信封,一边对我
问道:「不如我问你一个问题吧:你去给一个植物人注射一针兴奋剂,注射完了,
这个植物人就马上能从床上起来参加长跑比赛了么?」

  「当然不是。」我看着徐远说道。

  「喏,你挺聪明的嘛!」徐远半讽刺半开玩笑地对我说道,「风纪股那仨,
现在就是三个植物人,他们虽然脑子没死、但是肉体是腐朽的、心已经死了;我
跟量才,我俩就算再怎么给他们打鸡血,他们不醒过来也是没有用的。不过我相
信,你何秋岩就是那个能把他们仨唤醒的人。还有什么问题么?」

  我看了看徐远,又看看沈量才,似懂非懂地摇了摇头。

  「行了,你去吧。」徐远说着,看了一眼手表,对我说道,「我估计这个时
间,他们早就下班了。你先去办公室熟悉熟悉情况吧。」

  我一看时间,才下午3点48,而市局正常下班的时间是5点半。「啥?他们这
么早就走了?」

  「呵呵,他们一般早上来上班的平均时间,是早上10点半。」沈量才看着我,
无奈地笑笑。

  「所以,你何秋岩去了风纪股,首要的任务,就是让他们几个从今以后按时
上下班。何秋岩警员,这个事情,你做不到,也得给我硬着头皮去做!要不然,
你就一辈子给我待在风纪股!」

  徐远说着话,突然严厉起来,我的心理压力也跟着变得更重,毕竟还是我从
小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任命个一官半职,紧张的同时,的确还有点小兴奋。

  可就这么点小兴奋,在我进到风纪股的办公室以后,彻底幻灭……

  一打开门,我就嗅到了一股浓烈的发酵酸腐味道。

  小得不能再小的办公室里,放着四张办公桌,其中三个摆放了笔记本电脑的
桌子上面,一张桌面上全都是零食、满桌的瓜子皮、开心果壳,旁边还摆了好几
包没开袋子的芒果干、葡萄干、香蕉干、菠萝蜜脯,还有几盒巧克力派;

  一张上面摆着一堆乱七八糟的用铅笔画的涂鸦,看内容我一下子也看不明白,
写得跟无字天书似的,感觉上面有文字,有感觉那不是文字而是什么抽象的人物
速写;

  还有一张桌子,那上面倒是干净,除了一个不锈钢保温杯,就是一台四四方
方的收音机——整个办公室里,就属这张桌子最干净,不过那台笔记本电脑,倒
像是几百年没打开了一样,电脑外壳上面,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不说,还结了好
几片厚厚的蜘蛛网。

  我走到了那张空桌子旁边刚想坐下,就看见桌子底下对了七八个满满当当的
黑色垃圾袋,有几个袋子早就已经漏出闻起来令人作呕的不明液体了。

  还能怎么办?我忍着强烈的负面生理反应,捏着鼻子,把垃圾袋一个个拎到
了楼下的垃圾箱里,接着,我索性去洗手间问清洁工借了一个水桶、一把拖布、
半瓶洗洁精,把办公室里的地面给擦了个干净。

  紧接着,我又把办公室的唯一一扇窗子打开,办公室里那股难闻气温,总算
开始消散。

  这未来一段时间里,我会过成什么样子,我是真有点担心。

  不过无论如何,我都得选择把面前的重重困难克服,毕竟——什么风纪股改
组风纪处这种事情,我才不关心,我就想回到夏雪平身边,跟着她多破几个案子。

  下班的时候,我连忙关了窗户锁了门,来到了楼下准备送夏雪平回家,但见
艾立威忙前跑后地跟夏雪平露出了一脸谄媚的笑,我一见,连忙走上前去。

  「雪平,你今天该不会还要去喝酒吧?车钥匙给我,我开车,我陪你喝。」
艾立威说道。

  「哼,你能喝酒么,你就夸下海口?」夏雪平无奈撇嘴一笑,对他质疑道。

  「……我……我舍命陪君子呗!」艾立威急切地说道,时不时地把眼睛往左
右撇去。

  「算了吧!再说了,今天……」

  我走到两个人的身前,对艾立威说道:「再说了,今天我送她回家。」

  「哟,呵呵,秋岩你回来了?你是来办离职手续的?」艾立威一见我,脸上
故意显得十分惊愕,接着又换了一副不屑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我。

  「不好意思,我是调职,不是离职。」我双手插着裤兜,对艾立威说道,
「而且,三级警司艾立威先生,从明天起,我也是三级警司何秋岩了。」

  艾立威对我这句话倒是没什么反应,但我总觉得他看我时候的眼神有点不大
对劲——心慌、厌恶、憎恨,再加上敌视,这四种情绪同时杂糅在了一起。

  他的那双令人生厌的眼睛,就好像对我在说着:「何秋岩,你干嘛回来呢?
干嘛非得回来呢?」

  他如此看着我,我也同样挑衅地看着他——他不是想追夏雪平么,好啊,我
且不说他明明是知道我对夏雪平的意思还要故意跟我较劲这件事情,我要换个思
维跟他玩到底:我偏偏就要让他追不到,然后让他清楚,就算他用尽心机,在我
和夏雪平之间,绝对没有任何能够让他渗透的缝隙;整个重案一组不是都支持他
么,我就偏偏要让他尝尝在有那么多人帮助他的情况下,还是做不成一件事情,
是一种怎样的滋味。

  结果这个时候,夏雪平已经把自己的车子倒退出车位,开到了我俩面前:
「今天我不去喝酒了,所以今天谁都不用送了。」

  「那……你自己开车可以么?你一个女生,开车多危险?」艾立威关切地问
道。

  「呵呵,瞧你说的,歧视女司机?我又不是不会开车,被你说得我好像一个
三岁小孩似的!你难道是白痴啊?」夏雪平笑骂道。

  「那你晚餐怎么解决?」我对她问道。

  「就你每天给我买豆浆油条的那家小店,有卖粢饭团和豆腐脑的,我就凑合
两口就好了。不多说了,我还着急回去查东西呢。」夏雪平想了想,对我说道,
「从明天起,小混蛋,你就暂时别给我送早餐了。」

  「为什么?」

  「管好你自己,管好风纪股,别让我担心,这比什么都强。」夏雪平看着我,
终于微笑着对我说了一句,「我明天自己去吃早餐了,你就放心吧。」

  「你可得按时吃饭,不许再喝酒了。」艾立威把我的台词给盗取了,抢先一
句对夏雪平说道。

  「嗯,我知道了。」夏雪平对艾立威平淡地点了点头,接着微皱着眉毛又对
我说道:「哼,我说小混蛋,你这离家出走一星期,怎么突然变得婆婆妈妈的?
搁哪学的?行啦,我走了!」夏雪平说着摇上了车窗,把车子开出了大院。

  我和艾立威相互白了对方一眼,没多说一句话,各自走开了。

  他去另一个方向赶公车,我则是去了食堂。

  本来我准备和大白鹤、小 C坐在一起聊天的,结果去了他们课室一寻,这俩
人还都得加班。

  也不知道是谁嘴巴大,我还没跟他俩说我被调到风纪股呢,他俩就先知道了。

  「行啊你!刚回来就升官了!等我忙完这阵子,你可得请我跟老白吃饭啊!
我们俩要去吃自助餐,扶着墙进去、扶着墙出来那种!」吴小曦调皮地说道。

  「行、行、行!」

  这丫头总爱说大话,实际上她为了控制饮食,每次带她去自助餐的时候,她
都只吃凉菜、刺身和蒸烤海鲜,而且吃得都不多。

  我往鉴定课实验室里瞟了一眼,实验室里已经忙得不亦乐乎了,于是我便好
奇地问道:「你们这又是忙什么呢?」

  「验尸呗,还能干啥……」

  吴小曦一脸生无可恋地举起自己的双手,我这才发现她的胶皮手套上全都是
由橙色慢慢转成鲜红,有些地方已经凝结成深棕色的血污,「从二组刚送来三具
男尸,都是 J县本地通缉的一个诈骗团伙的成员。三具尸体的输精管里都还存着
精液呢,其中一个被人挖了心、一个被人挖了肾、一个被人挖了肝脏——胆囊倒
是留在身体里了。」

  ——这个死法,我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

  「你觉得是老手作案么?」我对小C问道。

  她撇了撇嘴,「我看着像——高澜夫妇不也是被人一个挖了心脏,另一个连
着心脏和子宫都被人挖了么?」

  ——对,我想起来的就是高澜夫妻……只是这段时间我野得太狠了,以前的
卷宗内容我都有点模糊了。

  「操他妈的……这是翻版的开膛手杰克么?」

  「究竟是模彷犯、还是桴故鸣的延续,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探案的事情,必
须得靠夏警官他们处理;如果真是像你曾经猜测的,假如这个案子是个妓女做的,
估计你们风纪股也逃不了干系。」

  「那倒是最好!」我感叹道,「我还就等着这个案子赶紧破呢!……欸,对
了!怎么样,之前『生死果』的化验报告出来了么?」

  「说起这个事情,秋岩,」吴小曦往实验室里偷偷看了一眼,摘了自己的胶
皮手套轻轻掩上门,小声对我说道:「——这事你可千万别跟别人说,丘课长也
不想让任何人告诉除了咱们鉴定课以外的人……这里头有大猫腻咧!」

  「怎么了?」

  「咱们鉴定课的实验室、办公室里所有的关于『生死果』的检验用的化验设
备、溶液,全都被人该砸坏的砸坏、该污染的污染,一切的有关报告、资料储存
设备上存的所有记录,全部被人盗取损毁了,一丝一毫的数据都没落下,就连丘
课长的电脑里的加密资料也被人破解后删掉了。老白今天上午还过来了好几次,
帮着丘课长恢复资料,忙得焦头烂额,但根本连一个 Excel档都恢复不了。」

  「啊?」我呆呆地看着小C,一时间怀疑、气氛、慌乱和恐惧全都袭上心头、
涌入喉咙,所有情绪都到了唇边,我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所以,」小 C气馁地看着我说道,「那东西估计一时半刻是真的化验
不出来了。课长已经怒了,现在对于分析那东西的成分,丘康健现在是谁都信不
过了,所以他准备拿回家自己亲自化验——于是啊,秋岩,我就从老白那里,偷
偷拿了一颗给丘课长……这个事情,你可千万别跟老白说!」

  「这个我肯定不能说!你放心!」我想了想,对小 C又说道:「不过你也别
让老白再吃那玩意了!夏雪平被段亦澄喂了几次之后,大夫就在她身体里发现大
量的麻黄素和激素成分——你听过有哪种药物,是可以同时刺激雌雄两种激素分
泌的么?而且还含有麻黄素,说不定,那玩意其实本来就是一种毒品呢——欸!
对了!你们课室怎么不去管民总医院要化验报告呢?他们不是对夏雪平验过血么?」

  「呵呵,何大天才,你以为就你想到这点啦?丘课长带着我跟夏警官早就去
索要过了,但问题是,他想起来这茬的时候,已经晚了——民总医院的人告诉我
们,在夏雪平出院之前,就有一个自称是为『政府保密部门』工作的人把所有的
资料给要走了,说是那个人同时手握国家科技部、药监局、国情部和安保局的档
案,院方也没办法拒绝。」

  「太假了吧!别的就不说了,能同时弄;国情部和安保局的文件?那人该不
会是个骗子吧?」我突然焦虑了起来。

  「骗子?他骗谁啊?骗夏警官?那他对夏警官一不骗钱,二不骗色,偏偏骗
一份化验报告?我估计……就算是骗子也不是一般的骗子!」十几分钟后,面对
同样的问题,大白鹤站在办公室门口,对我说道。

  「这倒也是……」我漠然道。

  「秋岩,我早就跟你说过,这员警系统内部有问题。现在我估计,全市的执
法部门,出漏子的可不止警察局:国情部、安保局、税务局、检察院、法院等等
这些地方,可能多多少少都有窟窿!这个时候你被徐远提拔成为新风纪处的处长,
秋岩,你可得上点心!——我不喜欢张霁隆,可他这次说的没错,徐远这次可真
是把你当成肉盾和替死鬼使唤;你要是不留神,很容易被送人头的!」跟吴小曦
的乐观比起来,白铁心对我的现状可真是悲观到了极致。

  「我知道了。你先管管你自己吧,生死果那玩意,你可别吃了!」

  「不吃了、不吃了……那玩意一粒就那么贵,打死我我也买不起了!」大白
鹤对我摆了摆手。

  「哎,说起来,秋岩,你是真的很喜欢夏雪平么?」

  「我靠你别这么大声!帮帮忙行么?我被调职到风纪股的事情,我还没跟你
说呢就被传开了,你这再宣扬,信不信这消息明天都能见《新警界》头版头条?」

  「啊哈哈,抱歉抱歉!」大白鹤笑了笑,接着神秘地说道,「要我说啊秋岩,
你要是喜欢夏雪平,那就赶紧追,错不了。说起来,艾立威这人可真有意思:他
自己过生日那天,跟夏警官表白的事情他就宣传的全局人尽皆知了;不过这几天
我总在观察他,我感觉好像在你刚走的那天起,他对夏警官好像也没那么殷勤了,
俩人这几天甚至都不在坐在一起吃饭了,总是给夏警官一个人孤零零地晾在那—
—我和小 C有一天实在看不过去,还陪着夏警官坐着,聊了一会儿天呢。夏警官
的人其实真挺好的,我看她就是有点不善言辞而已。」

  「他不怎么敢在夏雪平面前表现,难道不是因为我走的这一段时间里,他俩
吵了一架么?」我突然想起徐远的话。

  「据我所知,可不是这么回事。」大白鹤说道,「你走的那天夏警官就哭了
小半天,按理来说我要是艾立威、我喜欢夏警官,我怎么的也会趁着这个工夫多
献殷勤、多去安慰安慰夏警官吧;可是艾立威没有,夏警官眼睛都哭肿了他都没
搭理一次,可他自己在一边倒是跟那群『考学帮』的混子们成天闹得特别开心。」

  我听着大白鹤这话,更不知道艾立威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照你这么说,
我走了以后,艾立威反倒对夏雪平不理不睬了?」

  「……也不是不理不睬了,偶尔一些小来小去的事情,比如帮着买个咖啡、
拎个东西之类的事情还是会去做的;可就看着没有以前那么……那个成语怎么说
来着?『鳄鱼』什么来着……哦对——『阿谀奉承』!」

  我细细一品味,但越品味越是咂摸不出这个中滋味来。

  「还有一件事情,秋岩,你要知道我跟小 C那天午饭凑到夏警官的身边的时
候,她跟我和小 C还问了好多关于你过去在警校时候的事情呢——当然,呵呵,
我俩可没把咱仨的关系说漏了嘴,在夏警官面前,我俩可是专捡好听的说来着!

  嘿嘿,还给正流着眼泪的夏警官逗笑了几次;唉,但是谁知道啊,她笑着笑
着,就哭得更厉害了……夏警官这人吧,我觉得,她也就是给人留了个独来独往
的印象,实际上,我觉得她内心挺孤僻、挺需要别人陪伴的。」

  在听着大白鹤的讲述,我正默默为自己伤害了夏雪平感到懊悔的时候,大白
鹤这家伙突然说了一句差点没让我呕血的话:「——欸,秋岩,你看有没有可能
是这么个事情啊:这个艾立威知道你喜欢夏雪平,然后他去追夏雪平;把你跟夏
雪平拆散了以后,他又不追夏雪平了——那有没有可能他喜欢的是你啊!——说
不定他是个Gay呢!真的,现在我听说好多同性恋为了掰弯直男都是这么干的!」

  「我操——老白,你真是我的亲兄弟!这么变态的推理你都能想得出来!…
…真的,我找你来之前,我他妈饿的前胸贴后背的;被你这几句话说的哈,欸,
我现在一点进食的想法都没有了!真的,老白,你真棒!」大白鹤冲我笑了半天,
然后我跟他又打了几句哈哈,他接着又严肃地跟我小声说道:「再跟你说个事情:
苏媚珍之前撮合过夏雪平和艾立威。」

  「呵呵,这个我早就猜到了,徐远也跟我说过了。」我苦笑道,「呵呵,夏
雪平交的这俩朋友吧……服了!」

  「这倒是没什么,」白铁心接着又对我说道,「徐远跟苏媚珍有一腿,这个
事情你知道么?」

  对于这个事情,尽管我之前多少还是有点心理准备的,不过听到大白鹤如此
确定地对我提起,我还是惊讶得很:「怎么说呢……我之前发现了一点端倪,但
真有点不太敢确定。你要知道局长啊那可是……平时跟咱们面前那都是什么形象
的?对吧?……说起来,你是怎么发现的?」

  「发现?呵呵——要说发现,之前我都发现过无数次了:徐远每次来鉴定课
的时候,苏媚珍都会找藉口,把自己隔间窗户的百叶窗拉上……我有一次看见苏
媚珍去徐远的办公室,我就趴在门口听,结果发现俩人门都忘了锁了,一打开门
顺着门缝一看,苏媚珍已经脱了裤子,揉着自己的大屁股,用自己的肥阴唇在徐
远大屌头上一边擦,一边喂着徐远吃奶呢!呵呵,网监处知道他俩的事情的人不
少于两只手——但这都是小儿科了!我已经参与过跟他俩的『三人行』了!五次
了都!」

  「我操!……那……徐远同意了?」我听得双眼发直。

  「呵呵,他都没发现:他俩一般都在酒店开房,我每次都是等最后进屋;等
我进房间的时候,徐远已经被苏媚珍把手脚绑上了,还蒙着眼罩;每次我一进去
的时候,没等我说话,苏媚珍就给我上了口球,也把我给铐上了,所以我也说不
出来一个字……昨天我们仨刚昨晚第五次,每次她都不让我和徐远戴套,让我和
徐远直接在她那黑屄里和屁眼里内射——我现在说实话有点倒胃口了,这女人真
是肮脏淫荡的很!让两个男的射满自己下面两个洞以后,接着抠出来,把精液全
吃了,一点都不浪费……你说这女人怎么对精液有这么大的嗜好呢?」

  「我说兄弟,有必要讲这么详细么?……我明天也不用吃饭了。」我也真的
是听的有点反胃了。就算我是个色到骨子里的人,谁会在自己饿到不行的时候,
想听别人不停地跟自己说一个女人从自己肛门里扣男人射进去的精液放进嘴里的
事情,而且那女人还不见得在这之前给自己把大肠灌干净……

  「行行行!我不说这个……我跟你要说的最关键的不是这个:关键是,苏媚
珍这个女人跟艾立威关系也不是一般的好,我这几天总发现,他俩似乎在有事没
事都在一起说悄悄话,好像是在密谋什么事情。」

  「你的意思是,艾立威跟苏媚珍也有一腿?」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也没跟艾立威和苏媚珍参与过多 P;但是他俩这几
天,每次密谈一结束,不是苏媚珍马上就去找徐远打炮,就是艾立威马上去跟夏
雪平或者一组里其他的骨干警员聊天。俩人有几次还鬼鬼祟祟地借着午休的时候,
跑去了档案室——当然,还没到十分钟,他俩就从里面出来了。呵呵,十分钟,
我估计也不够艾立威脱个裤子的。」

  「那行吧……我知道了!谢谢老白,我心里有数了。」

  「你真的要上点心,秋岩,我听说风纪股那三条丧家犬,其实各个都不好对
付。」

  「嗯,我知道了。」我冲着大白鹤摆了摆手,点了点头。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8:30,我故意先去一趟重案一组的办公室,在艾立威闷
着头对我假装无视、胡师姐、白师兄、聂师兄和王大姐等人惊讶道下巴都要脱臼、
眼球都要飞出之中,我跟夏雪平打了声招呼,关心地问了她几句按没按时吃饭之
类的话,并送上了一杯无糖柠檬红茶。

  再之后,我就来到了风纪股办公室,等待着见见这三条「丧家犬」到底是有
多「丧」。

  我先去见了见夏雪平,除了真关心她、加上我就是要杀一杀艾立威的嚣张气
焰以外,我也是有点迷信——夏雪平绰号「冷血孤狼」,狼好歹是狗的祖宗,我
想我要是能从夏雪平身上蹭点儿狼的气息,那应该能唬住那三条「丧家犬」吧?
8:45 分的时候,第一条「犬」到了办公室。

  这真有点出乎意料,因为徐远和沈量才已经给我打了预防针,告诉我他们几
个每天平均上班时间是在 10点半,所以我真没想到有人能来这么早。

  这个人从外表上看起来,似乎也没有我想像的那么「丧」;相反,这个老兄
从发型到穿着和气质,给人的感觉多少还挺阳光的。

  此人见了我,脸上先是表现得十分惊讶,紧接着又对我和气地笑了笑,又对
我鞠了一躬——这我可受不起,昨天晚上,我看了这三条「丧家犬」的笼统的个
人资料,所以我对这个人有个大概齐的认识:

  这个人名叫莫阳,比艾立威大一岁,跟艾立威曾经是同一个年级的警院生,
而且还都是「考学帮」;在往期人事处的考核手册上面,从他进入市局到在给风
纪股停止评定之前,对他有一条评语从来都没变过:「该警员为人善解人意、乐
于助人」,所以局里到现在,其实很多人对这条「丧家犬」的态度,还是很友善
的——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

[[i] 本帖最后由 冰凌宇 于 2020-8-24 21:22(GMT+8) 编辑 [/i]]

菊花好养 2020-6-25 16:20

  我见莫阳跟我鞠了一躬,我也马上笑了笑对他鞠了一躬,并且先开了口对他
套着近乎:「莫师兄是吧?来这么早啊!我是你们新来的……现在还暂时是『股
长』,很快,我就是咱们风纪处的处长。晚辈何秋岩,以后还请多多关照!」紧
接着,尴尬的事情出现了:在我说这些客套话的时候,莫阳一直没有看我,他在
专心致志地脱着身上的外套,并且叠得仔仔细细的,一点都没理我;甚至当我伸
出手后,他都没看我一眼。

  「以后,请多多关照!」我又把声音放大,对他说道。

  他居然还是没看我!一直等到他把衣服叠好,放在桌上以后,他回过头的时
候才看了我的手一眼——可更让人觉得惊奇的事情发生了:他不明就里地对我指
了指他的衣服,一脸无辜地看着我。

  我的脸上勉强挂着笑,对他说道:「请多多关照。」他反应了好半天,才把
手伸出来跟我握住,又恍然大悟一般地对我笑了笑。

  ——嘿,这个人是在跟我故意装傻么?我讨了个无趣,只好回到我的桌上,
默默地喝着我那杯抹茶拿铁。

  就在我刚喝了第二口的时候,只见莫阳从自己的抽屉里拿出了白纸,什么都
不管,马上开始在之上乱写乱画着。

  我好奇地走了过去,看着他的涂鸦:写的东西汉字不像汉字、日文不想日文,
倒像是中学历史教材里影印的那些女真文或者党项文;他画的什么就更让人看不
出来了:那个圆柱体的东西像是一把手枪、一只纸杯、却又像男人胯下勃起后粗
大的阴茎;那个半圆形的东西,像是女人的乳房、像一只橘子,当然又像一颗没
有揭开保险盖的手雷——我想,他应该可以把这些涂鸦送到美术学院,让懂抽象
画的老师们品鉴品鉴,看看这玩意是不是能够拿到画廊里卖钱。

  正在我研究莫阳的涂鸦的时候,第二条「丧家犬」也来了。

  这人是个中年男人,其体形其实精壮得很,属于「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
精干身材;让人有些意外的是,这人是谢顶,头顶上还长着可怖的烂疮。

  在他额头上剩下的几缕头发,早已花白;他的下巴上还留着山羊胡,还戴着
一副伪政权时期傀儡皇帝戴的那种圆片太阳镜——要是再给他一把二胡,这就是
活脱脱的一个阿炳道长。

  而且他还拄着一个拐棍,走路一瘸一拐的——这让我一下就像到了之前掉在
门口走廊地面上的那张纸条,上面说「老丁脚崴了」——那这个人,就应该是
「老丁」丁精武了。

  可人事处档案上,「丁精武个人资料」的那份档案上贴着的,居然还是他24
岁时候的照片,照片上的丁精武是个五官端正的帅小伙,跟李连杰出演《少林寺》
时候的清秀相貌有一拼;而他现在却成了这样,我只能说岁月不饶人。

  他还没进门,就指着我说道:「哟,今天太阳是西边出来的?让我猜猜,屋
子里多了一个人!」

  这不是废话么?我就站在你面前,还猜什么猜?然后,丁精武站在门口仔细
地嗅了嗅,「嗯,白狮牌柠檬味的洗涤精!呵,咱垃圾场里终于来了个勤快人啊!」
说完,他也没跟我打招呼,就直接一瘸一拐地走到了自己的办公桌,打开了桌面
上的收音机,也没听收音机里放的是什么节目,直接开嗓唱道:「先到咸阳——
为——王上,后到咸阳——扶保——在朝纲!也是我主——洪福广,一路上——
得遇陆贾、郦生——和张良……」

  我想了想,走了过去,对他点了点头:「您好,老丁是吧。我叫何秋岩,是
新来的风纪股……不,将来该叫做『风纪处』了,我是新来的处长。请多指教。」

  「嗯,」老丁没含糊,直接对我指了指手边的保温杯,对我说道;「去给我
添杯热水。」我一下子无语了。

  「愣着干嘛?去啊?」他又对我说了一遍。

  「我?」

  「对,就是你啊。给我添杯热水去!你不是说,『请多指教』么?去吧。」

  我看着丁精武,半天说不出来话,当然,我也没按照他说的去拿他的杯子。

  「怎么,还不确定我是让你去啊?这屋里现在就我们仨。我是个瞎子,那小
子又聋又哑又疯癫的,你指望我叫他去?」

  ——我这下才知道,原来那个莫阳一直没理我不是因为他在故意无视我,而
是他真的听不见;我也才知道,眼前这个丁精武戴着一副如此滑稽的墨镜,不是
因为故意赶某些奇异的潮流,而是真的失明。

  但这也真是奇怪了,如果是因公伤残的警员,按照市局和省厅的规章规范,
丁精武和莫阳这两位都应该办理离职的,只拿着市局和省厅每个月的生活补助和
津贴就够他们活的了,为什么他俩还要来上班呢?对此我很是不解。

  「快去啊!给我弄点热水,要烫的!我们屋里没有饮水机,你去隔壁财会处
咯,财会处要是没有热水,你就回去你们一组办公室要啊!你小子,帮我接个水
还这么费劲,怎么的,夏雪平和于锋没教过你要尊重长辈吗?」

  「谁?于锋?」这是我来到市局以后,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

  丁精武一听,耳朵一动,自己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咳……哎呀,我是真老
糊涂了……随便说了这两个名字干嘛?算了,我自己去吧!」

  「你站住!请你告诉我,于锋是什么人?」

  「哼,什么人都不是!那是一个不应该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他是谁,跟你
也没关系……」

  丁精武嘟嘟囔囔地拿着自己的保温杯,然后离开了办公室,一边走还一边朗
声唱着:「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凭阴阳——如反掌——保定干坤;
先帝爷下南阳——御驾三请,算就了——汉家业——鼎足三分……」

  丁精武的京戏声音渐渐远去,第三条「丧家犬」就来了。

  ——我是真不想用「条」来形容这个人,因为太名不副实了。

  这个人,从外表上看,估计足足有三百来斤的体重,而且身高差不多 1米75
——更准确地说,此人身材的「直径」差不多平均 1米75;在进门的时候,还得
侧过身子才能进来,否则我都害怕办公室的门会被卡住;这人一进门,谁都没看,
两眼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办公桌,然后晃着身子直接气喘吁吁地坐到了办公桌后
——我这才注意到,在那张办公桌后面放着的不是木椅或者转椅,而是一把钢架
沙发椅——也对,要不然其他的椅子,估计早就被坐塌了。

  并且,这个人,还是个女的。

  我不歧视胖女人,相反,有些胖女人还会让人觉得可爱,比如阿黛尔、比如
渡边直美;可是一个女人又胖又邋遢的话,唉……我想,把她形容成一种灾难,
应该也算是对她的褒奖:她的头发,乱得像刚被大火烧过的鸡窝;她的脸上,油
腻腻的,似乎刚从猪油桶里泡过一遍,而且满脸脏兮兮得像是被谁用煤球蹭过一
般,还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粉刺,三个下巴叠在一起,完全是手风琴上面的风箱;

  她身上的棉线毛衫,全是污渍、就像是刚从打翻了的颜料堆里拿出来的一般,
根本看不出底色应该是粉色、绿色还是白色;还有她穿的那条花裙子,裙摆下面
已经破了个洞,上面也是乌漆抹黑的;穿的那条裤袜上面,全都是奶油曲奇和雪
糕的渣,而我眼睁睁地看着,在那上面爬着的一只身长三厘米的活蟑螂,被她一
屁股坐瘪;唯独能让人觉得舒坦点的,就是在她觉得自己热的不行的时候,把袖
子挽起后露出的一双胳膊——她胳膊上的皮肤倒真是白,跟两只大棉花糖似的。

  看着她的样子,我真都快瞎了;感觉这女人就差嘴里不停念叨一句「生而为
人、对不起」就可以被写进悲剧小说里了。

  「不好意思……您哪位?」我愣愣地看着这个女人。

  「我?我叫李晓妍,你是谁啊?」女人懒散地看着我,喘了口气,接着白了
我一眼,打开了一袋果脯,往嘴里送着。

  好吧,我端详了半天才看出来她是李晓妍——人事处上明明记录的是,她的
体重 180斤,她档案上的相片虽然体态臃肿,但是也没至于胖成这样。

  说实话,这女人说话声音挺好听的,跟长泽雅美的声线很像,但是如此好听
的嗓音是从她嘴里发出来的,着实令人精神分裂。

  于是,F市警察局三条「丧家犬」,瞎子、聋子、胖子,彻底到齐。

  我真快崩溃了……这三位哪是什么「丧家犬」?明明是三位残障人士,都已
经这样了还不让他们强制退休、把这个部门裁撤了,徐远和沈量才的脑子里在想
什么呢?

  「我……我叫何秋岩,我是你们这里新来的……」

  这个时候,老丁从走廊外面回来了,端着一杯水,直接把门关了,从里面反
锁上,对李晓妍说道:「他就是咱们这新来的头头,何秋岩。」

  「哦,你小子啊!就是因为你,我们三个,昨天晚上就被人事处长、保卫处
长、副局长和局长四个人,轮番打了好几通电话,一个劲儿叮嘱我们早点来上班,
对么?」李晓妍凶巴巴地看着我说道。

  在我身后的丁精武,动了动耳朵,一伸腿,直接踢中了莫阳的办公桌,一直
执着于涂鸦的莫阳如梦初醒,直接站了起来。

  李晓妍说的这个事情,我真不知道,便连忙辩解道:「可能是……各位上峰
关照吧,我没有跟他们提这样的要求……我还以为你们三位都得10点半才能来呢。」

  「哼,10点半是我们仨以往来上班的最早时间!」李晓妍深吸了一口气,接
着对我招了招手,说道:「你过来。」我以为她有什么要紧事,便走到她的身边,
忍着她身上的一股馊味,一脸真诚地看着她。

  只见她闭着眼睛,又瞬间睁开,对我问道:「我跟夏雪平比起来,谁美?」

  她跟夏雪平比?她?

  「这个问题无不无聊……」我不耐烦地说道。

  我刚转身准备回到自己的办公桌上,身后莫阳突然出现在我的背后,直接搂
住了我,一下子把我的胳膊锁住了;我刚挣扎几下便不敢动了,因为我突然发现,
莫阳在搂住我的同时,在他左右两只手里,各拿着一根长约六厘米的钢针,正抵
着我臂窝上的血管……

  「你们这是干什么!」我瞬间慌了。难不成他们要在这密谋把我杀了或者弄
成残废?

  「哼!……你小子,我们仨因为你这么老早就来这个鬼地方上班了,你不去
给我接热水就算了,还不愿意夸夸我们晓妍么?我们晓妍本来就是市局第一美女!
你居然不夸她,你应该收到应有的惩罚!」

  ——我靠,老丁大爷,您就算瞎了也不能说瞎话吧?不错,在我心中夏雪平
才是市局第一美女,但咱们不说夏雪平,就算是别人,赵嘉霖、吴小曦、胡师姐、
王大姐……在市局里比这李晓妍漂亮的女人排成一排,怕是要从这走廊的尽头排
到另一个尽头都排不完吧?您居然把李晓妍是「市局第一美女」,这样无节操的
话您都说得出口?

  「……嘿!老丁,你看嘿,这小子的嘴死硬,煮熟的鸭子似的!行,不夸我
是吧?」

  接着,李晓妍就对着莫阳打了一套哑语,我也不懂哑语,不知道她这是什么
意思,但随即,莫阳就把我抱了起来,直接窜到了李晓妍的书桌旁;还没等我反
应过来,李晓妍直接伸出手,撩开了我的西装外套,伸手就把我的皮带解开抽了
出来。

  「你干嘛?这是要干嘛?」我心里瞬间惊慌了起来。

  「干嘛?嘿嘿,本姑奶奶多长时间没碰男人的鸡巴了?正好,那你这个小鲜
肉尝尝鲜咯!」

  说着,她就解开了了我的裤子。

  我连忙挣扎着,结果上半身一动,莫阳倒是真没留情,直接用左手上的针,
就往我的胳膊上勐戳了一下……

  「啊!」我痛得叫了一声,可是针扎在身上,却没出血。

  「呵呵,傻小子,咱们阳仔从小看医书的,跟着他舅妈学过人体经络穴脉,
这钢针扎身上不出血,但是你要是想动可就动不了了!」

  ……所以这就是传说中的点穴?我是试了试,又挣扎了两下,当然不像武侠
电视剧里演的那样一动不能动——动还是能动几下的,但是感觉肌肉特别的僵硬,
而且只要一动,扎在身上的钢针就像是能把关节给撬开一般的疼;而不动的时候,
被针扎到的地方,就会感受到像受了风一般的酸痛……不动总比挣扎好点。

  而就在我一不留神的工夫,李晓妍就把我的内裤给脱下了。

  「哟呵!这么大!又粗又长!」李晓妍惊喜地说道。

  「有多长啊,妍丫头?」守在门口的老丁问道。

  「嘿嘿!比阳仔的长、比你的粗!」

  「嗯,那真是够长够粗!妍丫头,你可捡到宝啦!」丁精武说完,感觉他像
是自己被人口交一般,一脸的陶醉。

  我虽然上半身挣扎不了,但是下半身依旧能动,我扭动着腰部对李晓妍吼道:
「别弄!你放开!咱们这是警局!正经点行么?」

  「哈哈!哈哈哈哈!正经?」李晓妍看着我狂笑着,紧接着不忿地说道:
「你这个小屄崽子,知道不知道全局人叫我们什么?『丧家犬』啊!你说说你啊,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在市局干点什么不好,偏偏要来我们这!
你何秋岩是精英!你一个精英来这个比厕所还恶臭的地方,你不就是来看我们仨
笑话的吗?我们仨在你眼里,不就是一个便池、一个马桶一个废纸篓吗?你不是
想要当我们的头儿么,那好,按咱们三个垃圾堆的规矩,你要是想让我们服你的
管,那你就得先变成我们仨的笑话!」

  说着,李晓妍直接把手扶到了我的屁股上,用大拇指顶着我的腰眼,然后另
一只又胖又圆的手直接扶住了我的阴茎,上下撸动着……她满手都是肥肉,握在
一起温暖得很而她撸着我阴茎的手用的力道也不是很重——我隐隐约约觉得,这
个肥硕的女人应该是很有经验的,可是就冲她这副尊容,别说上床了,谁会愿意
被她这样被她掌握着自己的小弟呢?结果还没等我反应,她的那只嘴唇,已经啄
住了我的龟头……

  一股屈辱和愤怒从心底渐渐涌上心头,可是刚被吸了两三下,从龟头上便传
来一丝难以名状的快感——舌头、牙齿、嘴唇配合得无比到位;吸吮、吐出、舔
弄、用阴茎柱和龟头下端刷牙,花样玩得也是奇异无比,我的蘑菇头上端在她的
口腔里刮着,似乎可以感觉到她嘴里的溃疡……「啊……」我都难以置信,自己
居然爽快地叫出了一声。

  听见这一声,李晓妍吸入吐出的动作越来越快了,靠在门上的老丁开始哈哈
大笑起来,而在我身后的莫阳的喉咙里,也发出了嘶哑的「吼吼」的小声。

  我居然被快感弄得有点忘乎所以……但越是这样,我心里就越觉得屈辱……
我一睁开眼,低下了头,看着再给我舔着肉棒的李晓妍,正皱着眉头,用着十分
凶狠的眼光看着我……我突然明白了,李晓妍说的「先变成他们仨的笑话」是什
么意思了:被一个自己厌恶到家的脏兮兮的胖女人口交,从不情愿变成半推半就、
然后逐渐沦陷——这就是「他们仨的笑话」。

  在我明白了这点以后,理智被我找了回来放回了大脑里,压抑住了心中逐渐
沉沦的欲望;我心里的享受和屈辱感,瞬间烟消云散。

  我依旧盯着含着我阴茎的李晓妍,在她的目光中,我看到了一丝仇恨。

  她恨谁,我说不清,可能是恨我,可能是恨夏雪平,可能是恨我们这些永远
都被局里和警务体系捧成精英的刑警们……我真的不知道她到底恨的是谁,我只
明白,她正用愤怒的眼光,和这种下三滥的招数在告诉我:她似乎是要让我体会
到,她曾经的遭受过痛苦和耻辱。

  「我错了。」我怜悯地看着她,然后违心地说道,「你最美。你比夏雪平美,
你确实是市局第一美女。」

  她一听我这么说,眉毛突然舒展开了,然后眼睛里的愤恨,突然变成了酸楚。

  在我马上就快要感觉到有射精的欲望的时候,她突然停下了嘴巴,吐出了我
的生殖器,然后抬起头对我说道:「臭小子,谁让你认错的?你是在可怜我么?
你他妈是在可怜我么!」

  我没说话,依旧看着她。

  她转过身,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然后疯狂地往嘴里塞着芒果干,接着低着头,
对莫阳打了一套手语。

  莫阳捏着插入我臂窝里的那根针,轻轻旋了两下,之后立刻拔出,他也松开
了我。

  我见状,连忙穿上了内裤,从李晓妍的桌面上拿起自己的皮带系好。

  「如果你要是来怜悯我们的,趁早滚蛋!」李晓妍说完,抬起头斜着眼睛看
着我,「我们仨,是三条狗!但是我们仨,不他妈的需要同情和可怜!」

  那一刻,这个令人生厌的女胖子,突然落了眼泪。

  刚刚含着我的肉棒的时候,她是疯狂而虚假的;在这一刻,她的眼泪是真实
而沉重的。

  她勉强用双臂撑着自己的身子,推了我两下,接着自己甩着一身的肥膘,一
一晃地走到门口,一把拽开了老丁,之后又一晃一晃地走出了办公室。

  这一天,李晓妍再也没回来。

  旋即,老丁和阳仔也都各自叹了口气,拿了自己的东西就走了。

  于是,我来到风纪股的第一天,就这样荒诞地过去了。

  下午,总务处的人来安装门牌,原来的风纪股终于有了自己的门牌:「风纪
处」。

  徐远的效率也很快,下午就给我开了一张有省厅钢印认证的委任书、新的警
官证和警衔证明;但是这些虚无的身份,对我来说有什么用呢?我本以为被如此
破格提拔会让我十分高兴,可是当我一想到李晓妍那张肥腻的、带着愤恨和狷介
的脸,我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我们仨,是三条狗;但是我们仨,不需要同情和可怜。」这句话不断
地在我的脑海里回响着。

  我看着门牌上的那三个字,一屁股坐在走廊里,不住地发着呆。

  风雨里的罂粟花【第四章】(13)

  来到风纪处的第一天,我过得有点魔怔。

  浑浑噩噩地到了晚上,我洗完了澡,全裸着身子锁好了房门,早早地关了灯。

  正准备囫囵睡下,一躺在床上,我才发现旁边多了一个人。

  「什么人!」我想都没想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腕,直接从床头柜上取了手枪指
着对方的脑袋。

  ……对方是个女孩,好像也是一丝不挂的,而且身上的肌肉还挺紧实的。

  「秋岩!我!」

  「我的天……小C?你怎么在我床上?」我惊讶地看着吴小曦。

  小 C也是一脸紧张地看着我,接着担心地捂着我的脑门,说了一句:「你突
然拿枪对着我,真是吓死我了!……也没发烧啊……秋岩,你最近头部没受什么
重击之类的伤害吧?」

  等她凑过来的时候,我即发现,她浑身上下冒了一身的虚汗,应该刚才我举
枪的这个动作真的给她吓坏了。

  我紧闭着眼睛,皱了几秒钟眉头,然后连忙把弹匣退了出来,连同手枪一起
放进床头柜里,之后才松了口气。

  我仔细一想,上次夏雪平在病房里给我推倒的时候,我后脑勺的确磕在了椅
子棱上;但那都已经是三周多之前的事情了,要是真有什么脑损伤之类的,估计
早就发病了,不应该落下反射弧这么长的后遗症吧。

  「最近……倒是没有……」

  「那就奇怪了?你怎么失忆了?洗个澡怎么还把记忆给洗丢了、还一惊一乍
的?」小 C对我问道:「臭秋岩,你不记得我今天是怎么跟你过来的?」我摇了
摇头。

  「你……唉,看来你心里一直有事,而且还是很严重的事情,对吧?」小 C
对我问道。

  我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

  「还在想夏警官和艾立威的事情?」

  我又摇了摇头,「还真不是,按老白对艾立威这几天行为的描述,对这个事
情,我倒是放心多了;其实,我是在想,我该怎么对付风纪处那三条丧家犬呢…
…」

  「好吧,我说你怎么魂不守舍的……你知不知道你今天午饭和晚饭的时候是
怎么过来的?」

  我依旧摇了摇头。

  吴小曦接着就给我讲述道,今天午饭和晚饭的时候,我整个人一直都处于魂
不守舍的状态,像是个木偶人一样。

  中午的时候大老早,我就已经坐在了食堂里头——当然,这个我是记得的,
因为我分明记得我第一个打饭的;可至于我点了什么菜,主食点了什么,我都记
不住了。

  晚饭也是同样的情况。

  大白鹤和小 C午休之后,本来都准备去风纪处找我,但是一到那里,发现办
公室里一个人没有,只见到我桌上有一张委任书、一张警衔证明和新制作的警官
证内页,而并没见到我本人。

  接着,他俩就来到了食堂里,大老远就看到我坐在餐桌上发着呆。

  看我状态不对,于是俩人点完了餐,就赶忙端着餐盘,跑到我的身边,对我
问东问西、跟我找话题聊天,却没想到我从头到尾都是用简单的几个比如「是」、
「不是」、「嗯」、「对」、「没有」之类的简单字回答的。

  因此,我这副状态给他俩都吓傻了。

  「……我俩后来过于担心你,就直接去把坐在艾立威对面的夏警官找来了。」
小 C说道。

  「艾立威和夏雪平又坐在一桌吃饭了?」我听了又不禁觉得有点生气。

  「不是……这个你都忘了?艾立威中午的时候还故意走到你面前跟你说两句
话气你来着,你都忘了?」

  我恍惚间记得好像有这么回事……但我也有点不大确定。

  「他趁夏警官去洗手,故意跑到咱们这桌,说了一大堆,什么『祝你升官发
财,争取以后凭着现在的丰功伟绩、早日当上副局长,到时候等我当上了局长』
——他说他自己——『一定会看在夏警官是他心上人的份儿上,好好对待你。』」

  「我肏他妈的艾立威!……唉不是,那我当时什么反应?没暴跳如雷么?」
我一脸疑惑地看着小 C问道。

  「呵呵,还『暴跳如雷』——你当时是『呆若木鸡』!艾立威在你面前手舞
足蹈半天,我跟老白咱俩在一旁看他那副丑态都想揍他了,结果你听了半天——
当时也不知道你居然没听进去,就跟他回答了一个字:『哦。』」小 C看着我又
气又笑地说道,「不过也挺有意思的,艾立威听你说完了这句『哦』,他自己脸
上反而是挂不住了,气急败坏地咬牙走了,哈哈哈!怪不得『呆若木鸡』这个成
语最开始是形容斗鸡的呢!」

  「那之后呢?」我继续问道。

  「之后夏警官好像看到了艾立威对你讽刺的样子,应该是坐到他对面说了他
几句,之后我和老白就去找她了,她就端着餐盘坐到你对面了。」

  「她……她坐过来了?」对此,我居然一点印象都没有。

  「哎呦!你真不记得啦,傻孩子?……我的天啊!怎么办啊?这是谁干的!
怎么把我亲爱的二老公何秋岩变成小白痴了!」吴小曦说完,把我搂到了她的怀
里,让我枕着她的乳房,她摸着我的头发,噘着嘴对我说道。

  「哎呀,别闹!……嗨,我要是真变成小白痴了,那也是成天被夏雪平给骂
的!」

  「哈哈哈!她总骂你是小白痴呀?」小C拨弄着我的头发,对我笑着问着。

  「嗯……」我趴在她的身上,用鼻子和嘴唇蹭着她的胸口,故意用着奶声奶
气撒娇道:「可不是么?可气人了呢!」

  ——我真的是好久没碰她的身子了。她身体上每一寸结实、富有弹性的肌肉、
她饱满的胸球再加上已经挺立的乳头,还有那股带着芭乐和莲雾香味从她的乳沟
中散发开来……我瞬间心念大动,便伸出舌头在她的乳头上舔了两口。

  她一见我这样,很快就动了情,在我的额头上亲吻了一下,接着仰起头把下
巴放在了我的额头上,双手搂着我的后脑,把我埋在了她的双峰之间。

  「讨厌!刚才说不碰本姑娘身子,要我老老实实睡觉的!现在本姑娘都有点
困了,你又这样!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浑身上下就乳头最敏感!你打从认识我开
始就愿意吸我的奶子!可恶!你去吃夏雪平的奶子啊!臭秋岩,真是坏死了……」
小 C嘴上如此不情愿地说着,但她说完,脸上马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嘻嘻,你
这小白痴又活了是么?」

  「可不是活了么,你的身子都快成了我的灵丹妙药了!」

  「哼!……我看你啊,就是离家出走这段时间没干正经事闲的!……唉,你
就是个臭石头!人一闲下来,智商就会变傻,情绪也会变差,久而久之就变成茅
坑里的臭石头啦!又臭又硬!」小 C叹了口气说道,接着她被我弄得动了兴,痒
得咯咯地笑了起来:「嘿哟哟!哈哈!别舔了、别舔了!受不了啦……你这样还
不如直接肏我呢!哎呀、好痒啊!坏死了,臭秋岩!」

  「我都好久都没沾你的身子了……嘻嘻,真香啊!乖小C,好小C,就让二老
公吃两口奶呗!」

  「哼!大坏蛋,拗不过你……谁让本姑娘这一辈子都拗不过你呢?」小 C像
抚摸着自己的孩子一样,抚摸着我的额头,对我说道:「唉……可惜我一辈子都
怀不了孕啊!要不然等我可以有哺乳期、能产奶了,小 C第一口奶绝对给我家二
老公吃……」

  我吸吮着她的乳头,回味着她刚才说的话,也因此并没有马上沉浸在情欲里,
「咕嘟——咻……呼,对了:你刚才说夏雪平她坐到我对面了,她跟我说什么了
么?」

  「这个你也不记得啦?——她看见你这副跟犯了癔症一般的样子,还能说什
么呢?担心你呗!夏警官这人也有意思,分明很着急,但是却不知道怎么表达—
—估计也是因为我和老白在一边的缘故吧,她放不开咧!然后她问了你老半天的
话,你居然也就是用几个字回答的她,嘿嘿,那给她急的哟!她差点就想跟局里
请假,带你去医院看病了——

  我还趁着别人不注意,故意偷偷跟夏雪平说:『他这样是想你想的』,嘻嘻,
夏雪平当时瞪了我一眼,接着一低头就脸红啦!结果谁曾想,你没跟夏警官应答
几声呢,就端着盘子站起身了——你今天一天都在吃米饭配辣子鸡,然而辣子鸡
里的炒朝天椒、洋葱和九层塔都被你吃了,鸡肉却差点都被丢掉。

  你还差点被食堂的阿姨批评浪费呢,于是你就站在泔水桶附近,连扒拉着筷
子。你说正常人谁会守着泔水桶吃饭?所以那时候半个食堂的人都在看着你呢,
全都不知道你是怎么了——

  哎哟!夏雪平之后在我和老白身边坐着时候,虽然依旧端着架势,但是那个
怅然若失的样子,可让艾立威在一旁嫉妒得,鼻子都快气歪了……嘿嘿!秋岩,
你什么时候把你妈妈拿下了,可得请我和老白喝喜酒哟!」

  「你俩可真调皮!」我听了她说夏雪平在担心我,心中大悦,然后伸出手指,
在小 C的乳晕上轻轻弹了一下。

  她气的用自己的乳头在我的脸颊上拍打了两下,接着一脚跨过床沿踏着地,
一脚顶着床头板一用力把我一推,我便躺下了。

  跟着,她直接骑在了我的身子上,用自己的胸口贴着我的脸,伸出右手握住
了我的阴茎,顽皮地冲我一笑:「嘿哟,我一说夏雪平,你这小鸟鸟儿就这么硬
呀!刚才你洗澡之前我给你含了半天,居然都软趴趴的!——你跟我这头一次这
样!我看你是对我没有『性趣』了,心思全都在自己妈妈那儿了!哼!」

  「怎么?吃醋啦?」我笑着对小C问道。我把双手放在了小C的嵴背上,摸着
她的肌肉,沿着陷下去的腰窝一直摸到了她的屁股上,扒开了她的股沟,揉着她
的两只屁股蛋。她一直很喜欢这种肛周被拉扯的感觉,因此陶醉地闭了一会儿眼,
接着看着满意地看着我。

  「可不是吃醋么!……唔……早晚有一天,你会跟夏雪平互相拥有的!秋岩,
我有种预感,这个日子一定会来的很快;可是……可是到时候,你就只能是她的
了,到那个时候,我就一定会被你冷落的,而且,夏雪平那么强势的女人,再加
上你们俩关系的特殊性,我还绝对不可能介入你们俩之间……所以你说,我怎么
能不吃醋?」

  小 C还说道,因为后来晚上的时候,在夏雪平下班之前我都没去看她一眼,
所以夏雪平还是有点不放心我,于是就去鉴定课就去找了小C,让小C帮忙照看我
一下,之后就匆匆回去了。

  「夏警官回家的时候,走得很急。我猜夏警官应该是又去了某个什么……好
像是什么家政公司查东西,我听她跟丘课长聊天时候说的。」

  ——家政公司?

  我想了想,又对小C问道:「那艾立威没说要去送她?」

  「说了……实际上他俩下午还跑了几趟外勤,听一组的同事说,他俩好像是
去查了几个整形医院;临下班的时候艾立威还说要去送夏警官回去呢,但是夏警
官没让艾立威送。所以那家伙,又是自己坐公车回的家。」

  ——整形医院?

  小 C说完话以后,便伸出了舌头,舔弄着我的耳垂。滑滑的舌头,舔得我好
舒服。她舔了一会儿,对我接着说道:「顺便,怕你又忘了,再跟你说一声:嘻
嘻,今晚我可睡你这了。老白今天又不在家。」

  「什么叫又不在家?他最近总不在家待着么?」

  「嗯……那家伙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天天神神秘秘的,经常不在家。他今
天下班的时候,在局长和苏处长离开局里以后,自己打了一辆计程车走的。他总
跟我说他去加班,但我总感觉他是在监视他们处长——反正我俩之间,他不说的
事情,我也不过问,从小到大就这样。」

  我看着小 C的双眼,微微一笑——呵呵,大白鹤可不是「监视」苏处长,得
把那个「视」去掉了。

  看来小C到现在还不知道苏媚珍跟她男朋友的事情。

  小 C盯着我的双眼,看着我,狡猾地一笑,也没有跟我商量,也没有任何迟
疑,扶着我的鸡巴,抬起屁股往下一坐,就把她自己的肉穴套在了我的整根肉棍
上,她眼神迷离地看着我,对我说道:「啊啊!好舒服哦——哎,我说臭家伙…
…毕竟你和夏警官还没有在一起,我跟你现在这样……嗯……还不能算背叛她,
对不对?」

  也不等我回答,小 C就吻住了我的嘴,大胆地把舌头伸进了我的口腔里,轻
车熟路地把自己的舌尖垫在了我的舌头下面;而在我的身体下面,她紧致的阴道
壁再加上腔室内温暖的体温包裹着我全身上下最敏感的部位。

  我对她向来不存在什么心防,她的怀抱,对我来说就像是我曾经居住过多年
的一个房间,她身上的双乳、两股、口腔、阴道,以及一身的肌腱,对我来说就
像是那间房间里的地毯、墙纸、家俱一般,我跟她搂抱在一起、把自己的铁棒塞
进她的阴室之中,恰似故地重游,这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畏惧或者罪恶感,也因
此不需要有任何的芥蒂和担忧。

  可在我跟小 C进行着前戏互动的时候,我依旧有些担心夏雪平,而且我也很
好奇她现在在做什么——家政公司,整形医院,这两种行业之间难道有什么特殊
的联系么?要知道在 F市,这两种行业的背后跟全市其他的各种灰色产业都有剪
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夏雪平本来就是全市黑白两道不少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她
这么查下去,会不会又被什么人算计?毕竟现在,全国的那些无知线民们,对于
「桴故鸣」的支持热度还没过去呢。

  我一手搂着小 C的后背,移开了在她双乳上捏着的手,抻着胳膊去勾着床头
上的手机。

  趁势,我点开了大千之眼,看了一眼夏雪平的房间。

  此刻的夏雪平,赤裸着上身——确切地说,她的脖子上正套着一件白色的短
袖 T恤,可并没完全穿好,就像是披着一件袈裟一般,所以她饱满的双乳,以及
添了新伤的后背,全部裸在外面。

  此时此刻,她正坐在桌子前开着台灯,喝着一罐啤酒,然后双手在电脑上飞
速地打着字,电脑旁边放着她的那本笔记本;她工作得如此投入,以至于都忘了
把自己的衣服穿好;但至于她笔记上在写着什么,她正在电脑上打着什么,因为
扫地机器人视角太低的缘故,我根本无法看到。

  「喂!臭秋岩大坏蛋!你专心一点好不好。」小 C把头一转,双手抓着我的
头颅,接着又把我的手机往旁边一甩,然后咬着下嘴唇,愤怒地把我的身子压倒,
接着她抬起屁股,猛烈地用高频率的上下起坐,拿她的骚穴在我的阴茎上套弄着:
「死秋岩!平时只想着她就算了……嗯……跟我做爱还要看她!你真变态,肏着
一个小老婆,心里还要想着自己的女神妈妈!你真是个大坏蛋……哼……看我不
把你今天弄得精尽人亡!」

  「好呀,谁怕谁!」说着,我用力地掰开小C如同硬质水蜜桃一般的屁股瓣,
用胳膊抵着她的身躯使她不得起身,接着我用伸出手指在她的小菊花上轻轻戳着,
她的肛门一痒,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么一笑,她身上气力全无;我接着托着她的
屁股,用力地扭动自己的腰肌,躺在床垫上,用力地向上肏着她已经水流成河的
蜜洞。

  好久没正经做一次性爱的我,沉睡已久心灵,又被她撩拨到一柱擎天。

  我连着在小C的身体里射了三次,前两次射出来的时候,我完全没有拔出来,
而是用自己的肉棒缓缓搅拌着自己的滚烫污浊的精液和她热情似火的爱液;见我
的勃起稍稍有些弱了,小C便手脚并用,在我的后背和屁股上一个劲儿地抚摸着、
用手指肚和脚掌剐蹭着、不断地撩拨着我,在嘴里也不断地跟我交换着唾津,等
待着我重振雄风;等到第三次,我俩同时高潮之后,小 C喜悦地轻叹一声,便沉
沉地闭上双眼。

  我缓缓拔出自己的肉棒,小 C跟我阴阳调和后的的混合物,一下子洒满了我
俩的小腹部、大腿根部,并拓印在了床单上。

  没过两分钟,小C鼾声渐起。

  而我躺在她的身边,依然睡不着。

  我看了一眼夏雪平的家,此时夏雪平早已躺进被子里,进入了梦乡。

  于是就剩我一个人,独自面对夜晚的漆黑。

  其实,这一天我没了魂的原因,就是那个令人恶心的胖女人李晓妍对我说的
那句话:我们是狗,但是我们不需要同情和可怜。

  ——这句话像一句魔咒一般,不断地在我脑海里回荡;甚至有时候我的眼前
会出现幻想,这几个字再加上标点符号会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我的视线里,然后倏
地烟消云散。

  我一直在想,一个人会自暴自弃到何等程度,才会连来自别人善意的可怜和
同情都不要了,并且将之敌视呢?在李晓妍、丁精武和莫阳的身上,是否发生过
什么不为人知、或者是整个市局都不愿意有人去提及、追查的事情?

  在市局里,无数人,包括夏雪平,都给我提起过风纪股的过去很复杂,那这
件「复杂」的事情,又是什么呢?我想,如果能解开这两个问题,或许就能解开
他们这三条丧家犬的心结,而这也有可能是我能让他们三个,重新把自己自尊捡
起来的关键钥匙。

  也只有让他们拿回自尊,我才有可能完成徐远交给我的任务,我才能重新回
到重案一组。

  我看了一眼身边小C,她可睡得真香。

  这个时候,她刚才的一句话突然提醒了我:「人一闲下来,就会变傻,情绪
也会变差,久而久之就变成茅坑里的臭石头啦!」

  ——对啊,现在风纪处的这三条丧家犬,不就是成天无所事事么?一个每天
的任务就是拿着笔在纸上「画魂儿」,一个每天的任务除了吃就是吃,还有一个
成天就是听收音机听京剧,他们三个如此自暴自弃,那可不就是闲的么!看来,
我得给他们仨找点事情做;不仅如此,而且我还必须先找点能给他们喂得饱的甜
枣,和能把他们打得疼的棒槌,以便将来能把他们三个治得服服帖帖的。

  我趁着吴小曦睡着了,立刻坐了起来,拿起了手机打了个电话:「你好,孙
老师。」

  「……哼……真是天杀的何秋岩!这都几点了,你不睡觉啊?」

  「呵呵,你男人又不在家,你原本那几个小主子现在又都履行不了主人的义
务了;你说你个水性杨花的欢场老手,自己一个人在家独守空房,从身心两方面
来讲,难道就不寂寞么?我反正是真不想相信,你孙老师在这个时间点能睡着。」

  「肏你祖宗……」孙筱怜骂了一句,然后就听电话那头似乎响了一下按开关
的声音,接着一直浮在我听筒里的清晰可闻的「嗡嗡」震动声音便消失了,紧接
着,我听见孙筱怜似乎咽了口唾沫,然后才对我问道:「这次打电话过来,又什
么事?」

  我马上对孙筱怜说道:「你不是当高中班主任、之前还被评上过优秀教师的
么,我想问你点正经事情……」

  「你跟我之间还能有正经事?呵呵!」孙筱怜笑骂道。

  「真的是正经事,拜托了……」我诚恳地说道。

  于是第二天一醒来,在跟小C一起洗了个淋浴、强行拒绝了小C在浴缸里再来
一发的引诱之后,我硬拽着小 C草草吃完了早餐。

  小 C一脸幽怨加不舍地看着我,接着自己去了实验室,而我则来到了徐远的
办公室,坐在门口的地砖上等他。

  徐远吹着口哨一路小跑上了楼,一见我在门口坐着,倒是有些惊讶。

  「小子,不去自己部门上班,上我这来当什么石狮子?」徐远故意拿我寻开
心说道。

  「我说老狐狸,你……唉,我也想不通我应该怎么开场,所以我也就跟你不
说什么开场白、演文明戏了……我就问你,咱们局里,为什么要留下这三位祖宗?
您是把他们仨当成三清供着呢么?——一个瞎子、一个胖子、一个聋哑人,但凡
换个单位企业,这三位元早就应该退休或者被裁撤了。您说您和沈副局长,你们
俩还留着他们干嘛?」

  「呵呵,让我猜猜——你小子在那三条丧家犬面前碰钉子了吧?」

  「……碰了大钉子了!」

  徐远拿出了钥匙,看了我一眼:「我这么跟你说吧,他们仨不能走,也不该
走。」

  「此话怎讲?」

  「这几年,不是我主动想要供着他们,也不是他们故意赖着不想走,而是局
里必须要留他们,他们是老风纪处、甚至是我们市局过去的一口气!所以我不能
放他们走;他们要是走了,那前面剩不下建制,后头也没有人愿意来,风纪股可
真就彻底没了。现在的风纪股就是这么个『姥姥不疼、奶奶不爱』的情况……唉,
更何况,他们仨实际上,再加上我和量才,心里都憋着这么一口气;而这口气,
如果出不了,那我想,他们仨就算是被裁撤,我估计肯定走得也不痛快。」

  徐远想了想,又说道:「你还别不信,老丁瞎了,依旧还能跟人打架;莫阳
聋了,该开枪还是能开枪;李晓妍虽然胖得都走不动道,但是她这个女人,脑子
还是挺够用的——比你我都够用。所以,风纪股的三条丧家犬,将来是继续做垃
圾,还是千锤百炼以后变回金子,就看你小子怎么用了。」

  「那我就了然了……合着您徐局长,是让我把他们变废为宝呗?」

  「嘿嘿!对喽,终于说到点子上喽!」

  「操!……哎,老狐狸,你刚才说你和他们仨,心里都憋着一口气?不是…
…我倒想问问,当年的风纪处到底遇到什么事情了?」我急切地问道。

  「这个问题,你还是有机会亲自问他们仨吧。」

  我看着徐远抗议道,「我没那个耐心!……您还是赶紧换人吧,然后派车给
我送回『秋思』咖啡屋吧。警察我不干了!」

  徐远开着门看着我,扑哧一声笑了:「小子,少跟我来这套!我看得出来,
你是过来跟我开口要『狗粮』和『狗链』的,对吧?你要是有什么要求,就只管
提;拐着弯、变着法跟我叫板,这一大早上的,有意思么?你以为我真相信你会
撂挑子啊?我可不上你的当!」

  ——徐远还真他妈是老狐狸,就多看了我两眼,我心底的那点小算盘就被他
给看穿了。

  「行,那我就跟您直言不讳了,」我跟着徐远进了他的办公室,对他说道,
「——您给我的委任书,我已经收好了,警官证我现在也已经放自己皮夹里了。
可我总觉得,您要是想重建风纪处,真不是您徐局长破格提拔我一个人,把我捧
成 F市警界的明日之星就可以做得到的。」

  「那你想怎么样?」徐远也不含糊,对我说道,「我能办到的,我跟沈量才
尽自己最大努力。」

  「那我可就狮子大开口了啊?」

  「别废话了,说吧。」

  「——第一,风纪处必须要换个办公室。即便您给我换个容纳人数标准达不
到那两个重案组的,至少也差不多得按照网监处或者人事处那种,给我们风纪处
弄一个像样的地方。就现在弄这么个小仓库、还他妈在洗手间旁边,算怎么回事?
我自个都觉得自己像是被派发到清洁部的去的!呵呵,您昨天还特意派人去钉新
门牌去了,看着根本都不像话啊——往尿捏的泥人身上镀金箔?往厕所门口挂气
球?也亏您想得出来!」

  徐远一听我这么说,立刻乐了,但接着对我认真说道:「问题在于,你们风
纪处现在算上你,就四个人,要那么多地方干嘛?」

  「四个人怎么了?你现在把风纪处改成『处』了,用英语讲叫『Officeofse
vice』,大小也是个中枢部门,弄得跟放皮搋子和拖把的杂物间算个什么事啊?
——而且,正好就说到了我第二个要求:你得给我,还有给那三个丧家犬再配几
个二级警员或者实习警员。咱们偌大个 F市,您不能就指着我们四个,给你把所
有跟扫黄和矫正视听的事情大包大揽吧?要是那样,您还不如从莲华寺把四大金
刚神像请过来给摆在局里、再做个道场呢!」

  「你小子,还真是蹬鼻子上脸!你这一时半会儿的,让我给你上哪找人去?」

  「那我不管……您的特殊技能不就是『破格提拔』么?您就从别的部门借呗
——总务处、财务处、电讯话务室、档案股、保卫处、防暴组、交通队……咱们
局里不有的是部门么?我不也是您从重案一组给您坑来的么?大不了,您直接从
别的派出所调人来呗?实在不行就找警院即将毕业的学警——我何秋岩就是一个
混不吝,今天我也就跟您犯一次混、耍一次无赖!不管怎么说,反正你得给我把
人弄来!」

  「你小子啊!净给我出难题!」徐远这下笑不出来了,指着我怒斥道。

  我把头一别,对徐远说道:「嘁,您也不想想,是谁先给谁出的难题啊!」

  徐远叹了口气,对我问道:「……臭小子!你还有什么要求么?」

  「我第二个要求还没说完呢——不过这个啊,我还真得跟您商量,嘿嘿!」
我对着徐远问道:「……那个啥,局长大人,咱们局里的经费,现在紧张不?」

  「你小子想打什么鬼主意啊?」

  「——我想跟网监处还有电讯话务室搞搞合作,弄一个专门的网路平台和电
话热线,征求市民举报那些暗窑子、搞楼凤私做卖淫的、还有其他有伤风化的行
为,有什么事情直接找咱们风纪处;咱们出警咱们审讯,然后再移交给检察院和
法院、或者是直接带回咱们市局;当然,鼓励举报就得有偿,我呢,准备根据情
况,奖励举报人 300到1000元不等——您看怎么样?」

  徐远捏着自己下巴沉思着,接着看了我半天,对我问道:「你小子,这事情
是不是考虑很久了?」

  「天地良心!我昨天晚上睡觉以前才想出来的!」

  徐远看着我,点了点头,接着从手里摆弄着自己的打火机壳,站了起来,看
着窗外,又沉思片刻,伸出了两根手指:「二十人。」

  「什么意思?」

  「——我会从你刚才说的那些地方,给你调配二十人来,这些人怎么用,你
小子自己想辙;至于举报奖励的事情,我会亲自跟财务处说——你回去给我做个
预算,递交个报告;如果钱不够,那我就去豁下这张老脸,去省厅那帮大员们嘴
边揩点油。」

  我终于松了口气:「那我就提我们风纪股……不,风纪处的人,谢谢局长了!
但是其实还有两件事想求您帮忙。」

  「唉哟我的秋岩啊!……行行行!你说吧!」

  「——您还得找人,帮我把那三条丧家犬叫回来。呵呵,昨天我跟他们三个,
尤其是那个李晓妍,闹了点不愉快;在昨天上午还没到午休的时候,他们就都自
己『下班』了。」

  「这个我早就知道了……我跟他们约好了,今天 8点半,他们要不乖乖地出
现在办公室里头,我就把他们仨都开除,什么警务人员的退休保障福利我都不给;
他们要是赶不回来,我就准备饿死他们!」

  「那就谢谢您了,局长!那最后一个条件,我是想帮他们三个跟您开的。」

  「……真是没完了!……什么条件?」

  「这个其实是最重要的——」说着,我从沙发上抬起了屁股,郑重地立正,
对徐远说道:「我何秋岩,代表风纪处向徐远局长请求:从今往后在 F市警察局
总部,任何人,包括您、也包括我,都不能再管李晓妍警员、丁精武警员、莫阳
警员戏称为『丧家犬』了;我请求,自今日始,谁若再犯,就罚谁一个月工资!」

  徐远凝视了我半天,脸色突然阴郁了下来,没说一句话。

  我继续说道:「局长,我知道我这么提要求,口气或许很大;然而,要是不
把他们仨这么难听的外号拿掉,那么别说您把『风纪股』改成『风纪处』,就算
是您想让他们另起炉灶,开个『风纪局』,我想他们也没办法在 F市的警务系统
里抬起头来——您觉得,永远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的警察,能踏踏实实地办案子
么?」

  「改制,改制,终究在人……何秋岩啊,何秋岩,看来我选你当这个风纪处
处长,还真没选错人。」徐远不住地点点头,他虽然依旧皱着眉,但是阴郁的脸
色瞬间又变的精神起来,他回到了自己的老板椅上坐下,迅速地打开了电脑,对
我说道:「行,你小子回办公室去,等着瞧好吧!」

  从徐远的办公室里出来,我瞬间有一种自信心爆棚的成就感。

  我眼珠一转,又计上心来,连忙回到了办公室。

  果然,像徐远说的那样, 8点半的时候,那三个被称为「丧家犬」多年的三
个人回到了办公室——当然,是被沈量才带着保卫处的四个彪形大汉带来的:莫
阳看到了徐远的短讯就乖乖地回来了;李晓妍是被两个保卫警员拽来的,这女人
昨天在市局附近的一家甜品店门口,干坐着,发了一晚上呆;而丁精武虽然瞎了,
这家伙居然打伤了那两个比自己强壮得多的保卫警员,最后不得已,沈量才亲自
去他家里劝说他,并且要威胁断了他的所有的保险和抚恤金,才这样给他逼迫来
的。

  「何秋岩,你的快递。你说说你啊,你的部下还得靠我亲自送还,传出去叫
人笑话不?」

  沈量才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斜着眼睛看了他们仨一眼,接着对我说道,
「就这三条丧家犬,之后怎么收拾,你看着办吧。」丁、李二人瞟了一眼沈量才,
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在沈量才面前栽歪着头,叉着腰,撇着嘴;莫阳听
不见沈量才说什么,但是看到李晓妍和丁精武的表情,他也跟着一脸的不高兴。

  「沈副局,」

  沈量才转过身刚要走,我就叫住了他:「您今后再管他们仨叫『丧家犬』,
可是要罚您一个月的薪水的。」

  「哈?你说什么?」沈量才难以置信地转过头看着我。

  丁精武和李晓妍听了,也是惊讶到不知所措,随即李晓妍跟莫阳打了一套手
语,莫阳便用一种惊慌的表情看着我,彷佛想说:你敢跟副局长这么说话,你不
要命啦?

  「您不信,您可以去问徐局长。他下午就会在全局贴出通知告示的。」我看
着沈量才说道,「您刚才也说了,这仨是我的下属。他们要是丧家犬,那我是什
么呢?您跟徐局长苦心孤诣想重建的风纪处,又是什么呢?因此,还请副局长今
后,口下留德。」

  沈量才看着我又看了看李丁莫三人,叹了口气,扭头直接走了。

  「呵呵,行啊,小子……」丁精武对我说道,「多少年了,全局敢跟沈量才
这么说话的,一个是徐远,另一个也就是夏雪平了。你是第三个,而且你才多大
啊?」

  「嘿嘿,您错了,我是第四个。第三个应该是鉴定课的吴小曦。」我对丁精
武说道。

  「没听过这个名字……可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江山代有才人出』。」丁
精武默默地回到了座位上。

  李晓妍白了我一眼,一步一喘气地走回了自己的办公桌;莫阳看着我,倒是
一脸钦佩相,并且对我竖起了大拇指。

  这仨人刚坐下,就觉得哪哪都不对,尤其是李晓妍,她先尖叫了出来:「唉?
我的零食呢?我的零食都哪去了?」

  瞎子丁精武也摸着自己的书桌和抽屉:「我的戏匣子呢?还有我的保温杯…
…等会儿,谁给我换成矿泉水瓶了?」

  莫阳则是在一旁,哑着嗓子「嗷嗷」地叫着,额头上冒出了焦虑的汗珠——
他桌面上抽屉里的所有白纸和笔,也全都不见了。

  「别找了,你们几个的所有东西,都在人事处那里放着呢。」我对他们三个
说道。

  趁着李晓妍和莫阳用手语交流的时候,我从桌底下拿出了一个纸箱,那里面
是之前从「喜无岸」会所和慈靖医疗收缴上来的一堆资料,然后我又把自己的手
枪拍在了桌面上。

  「姓何的,你干什么?」李晓妍对我问道。

  「干什么?我是让你们好好上班!」接着我对他们仨说道,「我深思熟虑过
了,昨天你们仨对我这个新来的股长——不对,现在已经正式改叫『处长』了—
—你们对我这个新来的处长一点都不尊重,你们自身有问题,我对你们三位的态
度也有问题。所以,今天我就准备改一改。」

  「哼,三条『丧家犬』待着的破地方,还要意思成为『处』……老娘早都不
是『处』了。」李晓妍开口就是冷言冷语。

  「——吁!吁吁!我说李晓妍,你刚才没听我跟沈量才说的什么吗?局长要
发文件,今后在局里,没人可以管你们仨叫『丧家犬』——他不行这么叫、徐远
不行、我也不行,连你们仨自己也不能这么叫自己!否则,谁触犯了条例章程,
谁就被罚一个月薪水。念你这是初犯,我就饶了你了。」

  「这他妈什么狗屁规定……」丁精武骂道。

  「呵呵,你别管是不是狗屁规定,这规定就是规定!我说三位,你们是不是
早就忘了你们还有个警察的身份了?」

  丁精武沉默了,莫阳看完了李晓妍的手语,也低下了头。

  「那……这多不公平啊?阳仔不会说话,他打手语说自己是丧家犬,谁能明
白啊?」李晓妍打完了手语,立刻对我问道。

  「呵呵,你觉得这个规定不公平,你去找徐远谈。当然,你也可以举报莫阳
啊,这样的话,我可以给你作证,帮你申请奖励。你看怎么样?」我看着李晓妍
问道。

  「你可真狠!」李晓妍低着头嘟囔了一句。

  「思路都被打断了……我接着说咯:你们三位的东西呢,什么零食、纸笔、
收音机和茶杯,都是我没收后,拿到人事处的。我跟人事处处长已经打过招呼了,
无论你们仨怎么求他,他都答应绝对不还的,除非我说话了。」看着他们仨马上
要发作,我连忙说道,「唉,我话还没说完呢。我也不是说,你们的东西永远就
不还了,」

  说着,我指了指纸箱子里的东西说道:「你们把我每天分配的任务做完,我
就给你们暂时把东西还回去——但注意,只是暂时。」接着,我给他们仨分配着
任务:「老丁,你能听能说、看不见,好,我已经帮你把电脑打开,把一些音频
档案给你转到电脑里了,这些音频档案大部分应该是几个人的对话——

  知道你已经好久没干活了,我也不为难你,咱们上午听一个、下午听一个。
我这还有一个录音笔,听完了一个音频档案之后,你用录音笔转述你所听到的东
西,尤其是每个音频里头最关键的东西——你得认真听,我会核查的。您要是做
得好,茶杯茶叶我还给您,我还允许您上午或者下午各听两小时的京剧或者评书。」

  「李晓妍,我查过你的资料,你之前在警院的时候辅修过会计学,年年第一
名。」

  「呵呵,那都是多早以前的事情了?」李晓妍漠然地笑了笑。

  「那我不管。这个,是慈靖医疗的账本,应该一共有三十六本,一共三年的
每月的账目全都在这里。我要求你在今天核对出来今年 9月份的账目——他这上
面9月的账目只记录到9月25号的,对于你来说,应该是减负了了吧?并且,我需
要你把所有的账目记录里,从全市所有色情会所的进账、不明进账、不明支出、
跟政府或者各个党派党员有关的支出全都标出来。你今天若是能够完成,我就把
你的零食还回来三袋。」

  「不行,四袋!」

  「三袋。」

  「必须四袋!」李晓妍噘着嘴,想了想说道,「我现在就想吃!」

  「那也行啊!」我眼珠一转——在这个事情上面我必须跟她妥协,要不然谁
给我当我跟莫阳之间的手语翻译呢?所以我对她说道,「不过现在给你一袋可以,
等你做完任务以后,那就只能还你两袋咯。」

  「我说四袋就四袋!你这人怎么欺负人?」

  「那好吧。你不用做这个任务了,反正我跟经侦处廖韬熟,我让他帮着做咯。
当然,你今天也别想吃零食了。」

  李晓妍一听我提了廖韬的事情,皱了皱眉头,马上拎着自己的包,准备要离
开办公室。

  「喂!你要是离开办公室了,明天就别来上班了。」我对李晓妍说道。

  「不来就不来!你以为这个破地方我想来吗?每天都……」

  我可没工夫听她发牢骚:「——那就走呗!但你可仔细想想,除了现在这份
警察工作以外,全 F市还有哪个单位哪个企业会愿意雇佣你呢?你自己还能干什
么呢?我是真不想看着你饿死。」

  李晓妍想了想,又放下包,沮丧地坐下:「……你给我一包零食!就按你说
的,一天三包。」

  我二话没说,直接跑到人事处,跟人事处的同事点了点头,拿了一包芒果干,
回到了办公室,放在了李晓妍的桌子上。

  李晓妍没说话,拿起了帐本就要翻开。

  「你等会儿,帮我跟莫阳做翻译。」我对李晓妍说道。

  接着我又把莫阳的电脑打开,递给了他一个 U盘:「莫阳,我听说你一直都
很擅长用资料视觉化工具,这里头,是重案二组统计调查出来的全市的经营和涉
及色情业的场所的资料报告,而且还有慈靖医疗自己交待的与自己有金钱利益往
来的资料记录,一共是三年的资料。

  咱们局里的Tableau软体已经把F市的地图夹在进去了,我要求你以城区规划
为单位,统计一下咱们市这三年来色情场所的经营数目增长变化,并且你要在地
图上给我标明那些是色情业泛滥的重灾区,哪些色情场所跟慈靖医疗有关——你
不是爱画图么,这次我让你画个够!」

  任务派发结束,我也拿出了自己的平板电脑,开始做了举报奖励机制的预算;
做完了之后,我便打开了搜索引擎和本地民间网路论坛,不断搜集着关于「香青
苑」的所有资料,并整理了一下很早以前我就拿到的,关于高澜夫妇命案的所有
资讯。

  在我工作的过程中,我还时不时地会观察观察他们仨的工作情况。

  中午饭以前,他们基本是没有任何工作进度的;而就在午休时间,市局大楼
一楼打听贴出了那张「严禁全局同僚以侮辱性质词语、绰号相称,违者罚款当月
月薪」的告示,引起了全局的轩然大波;在午饭的时候,在食堂里进餐的大部分
人,都在用一种不服气、嫉妒以及无奈的酸涩目光看着我。

  夏雪平特意坐到了我身边:「小混蛋,你今天状态又变好了?」

  「昨天的我是失魂落魄,今天的我可是吃嘛嘛香!」我大口大口吃着土豆炖
鸡块,今天的味道似乎特别的香:「嚰!好吃!」

  「那个告示是你跟徐远提的啊?你这是要与全局为敌?」夏雪平看着我的眼
睛,对我问道。

  「为敌就为敌吧。」我看了看夏雪平说道,「如果把我换成你,我估计你也
会这么做。」

  夏雪平看着我,对着我认可地微笑着。

  「怎么,担心我啊?」我对夏雪平笑着问道。

  「谁担心你……自作多情!」

  「嘿嘿,我可听说,你因为我,前几天都不顾形象哭成泪人了。」

  「谁说的?我可没有!你又不是不了解我,十几年了都……我早都忘了眼泪
是什么味道的了!」

  ——嘿嘿,她还跟我嘴硬!我刚想继续说什么,艾立威这家伙又坐过来了,
因此她有所顾忌,欲言又止。

  恰巧这个时候,我已经把饭吃完了。

  「真香!嗝——」我故意打了个嗝,指着餐盘里的残渣对艾立威说道:「今
天中午的土豆炖鸡真是太好吃了!艾师兄,您不能吃肉,真是可惜!」接着我又
对夏雪平说道:「我走了,夏雪平,我手头还有要紧事呢。」

  「你该忙就去忙吧,」夏雪平看着我对我说道,「我没事。你自己小心。」
我对夏雪平点了点头,瞪了一眼艾立威,便离开了座位。

  ——没错,在局里现在,艾立威公开追求表白夏雪平的事情人尽皆知,但与
此同时夏雪平也并没有答应他的事情也是人尽皆知。

  我印象里,当初夏雪平的原话是「让我考虑考虑」——徐远告诉我夏雪平后
来把艾立威彻底拒绝了,这件事可能并不是谁都知道;可是考虑了这么久,夏雪
平对待艾立威的态度依旧是处于上下级的状态,并且越来越疏远,连上下班都不
需要艾立威来接送,这些事情,我估计也会被全局上下看在眼里;

  而在我「离家出走」回来,亲吻了夏雪平、她却并没有立即拒绝以后,她主
动找我说话的次数居然越来越多了,她对待我的态度,也越来越温柔。

  所以,我和艾立威两个最终谁胜谁负,结果不是显而易见么。

  午休以后,风纪处的这三个人的脸上,居然也都有了以往见不到的光泽。

  我原本预计他们能在今天下午五点之前把手头这么一点活能干完就不错了,
却没想到,他们几个在下午 3:40前后,居然全都交了活。

  我把每个人的工作全都复查了一遍——老丁确实是很认真地在做着复述记录,
阳仔的幻灯和资料可视图做的也十分的干净漂亮,他还把最后的档案做成了幻灯
片的模式,亲自给我演示了一遍,李晓妍也把一月份所有的账目核对好了,不得
不说,她真是个做账方面的怪才,她居然还找出了好几个慈靖医疗自己财务都没
有算清楚的账目。

  我遵守了我的诺言, 3点40以后,李晓妍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美美地吃着果
脯,老丁听着收音机里的《定军山》,而莫阳今天在纸上画下的涂鸦,好像也没
有以前那么黑暗了,虽然我依旧看不懂他在画什么。

  ——不得不说,孙筱怜还是有过人之处的。

  从我去跟徐远谈条件,到我给这三个人按照任务量进行赏罚,这些招数,都
是孙筱怜帮忙出的主意。

  一周之后,办公室也从二楼,换到了三楼一间许久没用的集体会议室,总务
处给配发了新的桌子和台式电脑,徐远从各个派出所和警院也提拔了二十几名年
轻警员,徐远还告诉我,这些新调来的警员各个踏实能干、可以吃苦耐劳。

  一经接触,我也觉的这些年龄跟我差不多大,甚至还有比我还小的兄弟姐妹
们也都挺不错的。

  并且他们一个个的还真挺尊重丁精武、李晓妍、莫阳三人的,成天一口一个
「前辈」地叫着。

  全处上下,一片百废待兴的气息,以至于原本风纪处的三条「丧家犬」偶尔
的时候,脸上也会露出些许由衷的笑。

  按照我的设想,照这样下去的话,风纪处距离打成徐远的设想建制不远了,
我估计,我也能很快重新回到重案一组;却没想到,风纪处重建以后,第一个案
子很快就来了。

  风雨里的罂粟花【第四章】(14)

  「风纪股」换了招牌变成「风纪处」;办公地点从改造仓库搬家到了三楼的
办公室;办公室里来了新人共20名,我给他们分成了三组、每组六人,分别让丁、
李、莫三人当小组长——

  徐远还特意从派出所找了三个会使用哑语的民警,于是,我把他们仨给每一
组都塞了一个,以方便莫阳跟其他组的成员进行交流,另外多馀出来的两个警院
还没毕业的学生,我则让他们当了我的助理。

  ——一下子有了建制、有了自己的和尚庙,看起来,这个曾经连市局员警拉
屎都不愿意来的地方,一下子鸟枪换炮,过去的风纪股似乎应该脱胎换骨了;人
生得意须尽欢, 21岁就当上处长的我,此时也是风光无限。

  可是,直到办公室搬家以后的第五天下午……这天也是新风纪处举报热线开
通的第三天。

  等了到上午快十点半的时候,第一通举报电话才打进了风纪处的办公室:有
人报案,在龙翔苑社区内部,出现了一个露阴癖,光天化日,在楼道里恐吓、调
戏女性,尤其是针对12岁以下的小女孩;并且,该嫌犯还打伤了社区内多名保安;
在报案人通话的此时此刻,那些女住户们都被这个露阴癖给弄得不敢出门。

  保安队长后来也接过了电话,对话务专员说道,那个露阴癖本来不是他们社
区里的居民,至于他是怎么逃脱了监控和护栏的,保安们是真不知道;而包括保
安在内,所有的居民一直以来都没听说过市局有什么「风纪处」,可是,面对那
个露阴癖,那些保安和居民实在是没办法了,便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拨打了举报
电话。

  「……原来是这样。队长,请您听我的指挥、配合我们行动:我现在需要您
和您的下属,先把那个嫌疑犯给控制住——刚刚听报案人和您的讲述,我觉得这
个人的情绪似乎不是很稳定,精神状态不是很好,因此,希望您尽量能把他控制
住,尽量别让他乱跑。请您稍等片刻,我们的人马上赶到。」我对保安队长说道。

  「好吧……」保安队长对我说道。他的语气里,带着浓烈的将信将疑。

  等我接完了电话,跟办公室里所有人说明了情况。

  我心想,抓一个露阴癖,恐怕也算不得什么困难任务,而且现在的新风纪处,
也确实急需一个案子来鼓舞士气。

  别管案子大小,能结案就成。

  「那你们三个看看,谁跟我去把这个案子办了?」我对丁、李、莫三人问道。

  令我没想到的是,这几天跟那帮新人逐渐聊得火热的李晓妍和丁精武,瞬间
都像聋了似的,头也没抬,一声不吭;反倒是真听不见任何东西的莫阳在自己的
助理帮他翻译完手语之后,他缓缓地举起了手。

  看着莫阳举起手之后这一秒,我还真有点犹豫了。

  但仔细一思考,他们仨里头,丁精武看不见;李晓妍虽然能看见,但是她因
为体重原因,行动也不是很方便;莫阳虽然不会听不会说,但至少积极性在——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总不能因为内部的顾虑,消磨了大家的士气。

  于是,我便当机立断,亲自带着莫阳那一组出了办公室,并且告诉丁精武,
帮我看好办公室。

  「怎么看啊?」丁精武梗着脖子对我问道。

  我抿了抿嘴,没发作,而是心平气和地对他说道:「记得总结报案资讯,有
必要接举报热线电话就好。」

  我心想,就算你老丁看不见了,接电话总可以吧?丁精武微微点了点头,一
个字也没说。

  临出发前,我又看了一眼崭新的办公室,看了看今天穿着还算整洁的丁精武
和李晓妍,我便不断地告诉自己,要对他们放心。

  上了警车,一路飞奔至龙翔苑住宅区。

  进了住宅区之后,我便看见一栋住宅楼的单元门口围着好多人,人群里,还
有几个脸上已经沾了血的保安。

  「您好,我们是市局风纪处的,」我看着那几个受伤的保安,出示了警官证,
对他们问道,「怎么弄的?」

  「说实话,警察先生,我们也没看到……里面光线太暗,我们几个刚进去,
还没反应过来呢,脸上就挨了一下,也根本看不清到底是这家伙有暗器还是被他
挠的。」保安对我解释道。

  我扳开保安捂在伤口上的手一看,这么深的一个口子,肯定会留疤——这根
本不像是被挠的,倒似乎应该是被什么利器给划伤的。

  紧接着我想了想,便吩咐莫阳组里的两个有点经验的老警员,对他们俩说道:
「二位进去看看。记得小心点,不行就往后撤。」

  「知道了。」

  「瞧好吧,小处长!抓贼我俩可在行!」

  两个老民警说着,便从腰里掏出了两条不锈钢伸缩棍,缓缓地走到了门口,
往左右两边警觉且仔细地观察着。

  可谁知道,他俩刚把拿着警棍的手探进去,只见门里闪出了一个影子……

  我心说不好,大叫一声「快撤!」

  但话音未落,只听见两人一齐「啊」地嚎了一声,又齐齐往后退了几步——
再仔细一瞧,这二位老警员,其中一个的手腕上立刻被划出了一道鲜红,而另一
个的额头上,被一块红砖的砖角正正好好地砸了个正着,他退了几步以后,瞬间
晕倒在地。

  我连忙叫了两个年轻警员,把这俩人抬了回去。

  再看看单元门里面,此刻居然又变得一声不响。

  我心中一凛:看来我把这个抓露阴癖的事情想简单了。

  「还有其他能进楼里的办法么?」我看着身边的保安问道。

  其中一个保安有点怀疑地看着我,对我说道:「有,但除非你能爬楼——爬
到二楼去,从缓步台窗户进去;要不然,就从别的单元楼顶层上房顶也行,然后
再从这个单元顶层下来,不过那样的花费时间……反正现在事情就是这个事情了,
你说你们能解决问题,您看着办。」

  另一个保安不顾自己脸上还在流血的伤口,看着我戏谑地笑了笑:「怎么着
啊,警官,你们还有办法对付这个光腚混帐么?」

  我咬着牙想了想,又找来了莫阳的助理,一并对莫阳说道:「阳哥,你帮我
个忙:你用不着进去,但是帮我想办法,在楼门口拖住里面那个人。行么?」莫
阳想了想,抽出了自己的警棍,对我点了点头。

  他不紧不慢地捡起地上的那块砖,有捡了几块石头放在手里,走到了单元楼
门口,以自己影子上头的部位与单元楼门的门槛为尺规,露出了半个身子的影子,
之后,他开始对着昏暗的单元门,往里丢石头。

  ——不得不说,在这个当口,这是一个很聪明的方法:虽然莫阳看不清单元
门里面的情况,但是就这么往里丢石头,单元门里的人也搞不清楚门外面的人到
底会不会攻进去,所以他只能跟门外的人干耗着;并且,听起来,门里那个露阴
癖的精神状态好像确实有点问题,当莫阳往里面丢进去一个东西以后,他一会儿
又是大笑、一会儿又是大哭,嗓门时而粗时而细,听起来渗人得很,但也至少能
确定,这确实是从一个人的嗓子里发出来的声音,而没有第二个人存在。

  所以,趁着这个功夫,我抓着单元楼外一楼阳台的防护栏,双手一撑,接着
左脚一蹬,腾出了右手之后转过身一扶,紧接着再一拽、一攀,我顺利地踩在了
单元楼门口的雨挡上面。

  对于上过警专的我来讲,爬这点高度的楼,确实是小菜一碟。

  踩到了雨挡之后,我立刻推开了缓步台的窗子爬了进去,然后我没有任何迟
疑,猫着腰悄悄地走下了楼。

  但谁曾想,就是这会儿功夫,楼下出现了变化:我刚刚爬进了楼道,那个露
阴癖居然就自己冲了出来。

  ——当然,他冲出来不要紧,哪知道就穿着一件厚厚的棉大衣的他,当着众
人展露出自己胯下那三寸不良之物的时候,为了自保往后退了几步的莫阳,居然
一屁股吓倒在了原地,瞪大了眼睛皱着眉头,脸上露出了十分惊恐的神情开始大
张着嘴巴,似乎想要喊叫;他双手扯着自己的头发,好像自己的脑壳马上就要炸
开一般……他以前,至少说在我认识他的这段时间里,从来就没有过这样的反应。

  但这一刹那间,我也来不及多想,就在那家伙展示这自己如水泥一般颜色的
包皮、一手扯着自己十分短小的阴茎的时候,我就势在他身后踢了那人的腰眼一
下,瞬间让那人摔了个狗啃泥。

  我本想趁势拿出手铐把他拷住,却不想这人像是没有了痛感神经似的,摔得
个结实以后,反而哈哈大笑,并且此人像一条泥鳅一般迅速地往前窜着。

  我一见状,刚准备去拽他身上大衣的领子,想把他直接抓住,可最后,我却
只抓到了一件满是黄土和污秽物的棉大衣。

  但见几秒种后,那人裸着往前打着滚溜进了灌木丛,我便在他的后面连滚带
爬地紧跟着……而就在这时候,另一个状况又发生了:那灌木丛所在的位置,是
社区里的一个小公园。

  就在这个时候,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小女孩,正岿然不动地坐在滑梯上,专心
致志地看着连环画。

  那露阴癖一见那小女孩,更是兴奋不已,大声咆哮着把自己的身子往小女孩
面前一展览,一下子就把那小女孩瞬间吓傻。

  我在后面咬着牙紧跟着,还没等我反应过来,那裸男已经把小女孩一把拎了
起来,挡在了自己胸口。

  「——别过来!过来我就杀了她!」这时候,这男人居然似乎也不疯了,他
恶狠狠地看着我。而拿在手里的东西,正抵着小女孩的脖子——那是一把极其锋
利的手术刀。

  我见状,马上拔出了自己的手枪:「我劝你别冲动!把那孩子放下!露阴吓
人也不过是有伤风化,你要是杀人性质可就变了!」

  「哈哈哈!操他妈的!你倒是打死我啊!反正老子也不爱活了!」男人说着,
就直接凶狠地把手术刀往小女孩的脖子上用力顶了一下,小女孩脖子上的皮肤一
下就被手术刀给戳破了。

  ……我去他娘的……这可怎么办啊?我感觉身上的所有毛细血孔,全都在冒
着冷汗。

  这一刹那,我突然意识到了两件事:第一,全风纪处,除了我这个原本是刑
警的处长以外,剩下所有人都没有配枪,只是人手一条警棍;第二,全风纪处,
包括我这个处长在内,所有人都没有什么跟劫持人质的犯人对峙的经验……收拾
周正续那次,毕竟我旁边还站着夏雪平,而我能趁着周正续不备,让他受了我两
枪,也纯属是歪打正着。

  「我查三个数!你要是不把枪放下,我就杀了她!——」那个露阴癖对我龇
着牙说道:

  「一!」

  此刻,我确实很想直接往这个露阴癖身上开枪;但是万一打不准呢?她手里
拎着的那个小女孩,是他现在最好的盾牌;如果我朝他上半身瞄,他只需要把手
往身体里侧一靠,我很可能就会伤到那孩子;朝他下半身瞄准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可这人现在虽然不疯了,但他依旧很有可能是个精神病患者,他的感知神经,可
能已经出了问题——

  如果子弹打中他以后没起到制伏作用,反而激怒了他,小女孩还是没命;但
是如果我不开枪,这家伙如果就这么挟持着这个小女孩跑了,那我又该怎么办啊?

  ——此时此刻,我真的好希望夏雪平能瞬间闪现到我的身边……这一刻我真
的好想她,没有她在身边,我真的手足无措……

  「二!」

  我感觉自己的脑门开始流出冷汗了,但我依旧在迟疑着……

  「三!」

  「有话好好说!」我迅速放下枪,抬起手妥协道:「我放下枪,你把孩子放
了!」

  男人见我放下枪以后,脸上又露出了喜怒无常的表情,狂啸着拎着孩子就往
跟我相反的方向跑去。

  我一见,便又紧紧跟在了他屁股后面——说什么,我也得把这个小女孩给救
下来!但见这个男人跑到了一处围栏旁边后,他一边跑一边大呼大叫着;虽然一
手拎着那小女孩,拿着手术刀的那只手却展开着,像是在模彷着小鸟展翅一般,
在身体一侧扑腾着。

  我一想,看他这样子,应该是没有机会再伤害那小姑娘了,所以这次我没再
犹豫,直接冲着那男人背后开了一枪。

  可我却并没想到,这男人的反应极其灵敏,在我瞄准的时候,他就已经爬上
了护栏,因此,我这一枪只打到了他的屁股。

  但更加惊险的一幕是,在他爬上护栏之前,他还抬手把小姑娘往地上一甩…
…只听小姑娘闷哼一声,便被摔得晕了过去。

  我连忙跑向了小孩,在我身后,一帮警员这才全朝着我围了过来。

  「你们过来围着我干嘛啊!还不快去追啊!」我恨恨地咬着牙,冲着这帮警
员大叫着。

  他们每个人这才如梦初醒一般,从护栏最近的社区门处追了出去——当然,
已经无济于事了。

  等他们绕道门口的时候,那个露阴癖早就逃得无影无踪。

  我连忙打电话叫了救护车,这也是我现在唯一能够做的补救措施。

  ——就一个抓露阴癖的事情,被我搞成了这样,我的心里简直气馁到家。

  索性,到了医院以后一检查才发现,那小女孩是连受到惊吓带被摔才晕了过
去,送到医院的时候,她脖子上的小创口已经结痂,而且大夫确保小女孩身上的
创口以后不会留疤。

  在诊室门口,我连连跟小女孩的父母和奶奶哈腰道歉,承诺医药费市局全包,
并且我差点都跪下了,小女孩的家长们才勉强作罢;索性,两个受伤的警员也并
无大碍——一个是皮肉伤,一个是额头出血外加轻微脑震荡;而犯了魔怔的莫阳
在打了一针安定之后,便直接睡着了;我吩咐他的手下,直接开警车给他送回家。

  我垂头丧气地回到了办公室。

  折腾了一通,已然到了下班时间。

  我心想,回去之后象征性地开个总结会就放所有人回家算了,我自己好好检
讨一下自己的过失吧;可等我一站到办公室门口,仔细一看

  ——呵!办公室里真是好不热闹!

  ——老丁坐在自己的办公桌上,挂着耳机摇头晃脑,我一走到另一边一看,
也不知道是谁帮他在视频网站上头找到了裘盛戎的全集,此时他正听着《将相和》,
一边听着,一边小声地跟着哼哼;

  ——而李晓妍则趴在自己的沙发椅上酣睡着,嘴里还叼着半根糖葫芦,脸上
也不知道被谁用马克笔划成了一只猫的样子;

  ——其他人呢,呵呵,一桌在打着德州扑克、一桌下跳棋的,还有五个人围
在一起,开着手机组队开黑玩着Moba游戏,还满嘴喊着:「猥琐发育!先清兵线
再打龙行吗?」

  「哎呀,别浪别浪!回城加血!」

  「别越塔!等清了他们野区Buff再开团!」

  我看着一屋子的人,彻底绝望了。

  我回到了自己的办公桌上,一看桌子上的电话显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妈的!一共六个未接来电!全都不是内部号码!也就是说,有可能全都是来进
行案件举报的!我怒气冲冲地看着办公室里所有人,顺手抓起了自己桌上的马克
杯,用力地往地上一摔……

  「真过瘾啊……」我冷冷地说道,「咱们这到底是市局风纪处啊,还是葡京
娱乐城?」

  这一下,所有人才都缓过神来。

  「处长……」

  「处长……」

  李晓妍这时候也被惊醒了;丁精武也连忙摘下了自己的耳机。

  「行啊各位!」我不住地对着所有人点着头:「行啊!够逍遥快活!厉害!
行!」

  所有人都不说话了,李晓妍不好意思地擦了擦自己的口水,把糖葫芦塞进了
桌子上的包装袋里。

  「唉唉?别塞进去啊!接着吃!睡!」我对着李晓妍吼道,然后看了看屋里
的所有人:「继续啊!继续!——那边,继续跟牌,马上 Full—House了都!继
续啊!——那边那个,你马上就全下过去了,赶紧再跳一步啊!——还有你们,
快点打啊!要不然一会儿被人团灭啦!被人反推高地啦!一会儿就守不住水晶啦!
——继续啊!你们一个个的!」

  接着我又看了看丁精武:「老丁,我走之前让你看家,你就给我这么看的?
嗯?他们里头,数你岁数最大,你他妈带头溜号开小差呗?您说您既然这么喜欢
梨园行当,您干嘛不辞职改当职业票友呢?啊?——这一下午,我桌上他妈的六
个未接来电!老丁,你看的真好啊!……现在我他妈算是明白了,之前风光无比
的风纪股,是怎么败在你们几个手里的!为啥全局的人,每天都指指点点地管你
们叫他妈的『丧家犬』了!你们自己心里没数啊?」

  「小子……你说话不算数吧?你不是说不管我们仨叫这个词了吗?」丁精武
一听我又管他叫「丧家犬」,他居然来了脾气。

  「去你个老屄灯的!还他妈敢教训我?我难道之前没给你留脸吗!我这个月
工资不要了行吗!我就不要工资了行吗!」我对着丁精武大喊着。

  丁精武不说话了。

  「呵呵……是,我他妈的去求徐远,给你们仨特意立个规矩!说不让全局管
你们叫『丧家犬』!我希望局里别的部门同事尊重你们!但你们看看你们自己!
请问你们两位,你们尊重你们自己么?你们是打心眼里不把自己当成『丧家犬』
了么?我把这么好的条件给你们了!我给你们换了这么好的一个办公室!还是他
妈的三楼的办公室!我以前重案一组的办公室还在二楼呢!

  ——我把风纪股那个『股』给改成『处』了!但是到头来他妈的换汤不换药
啊!——是,现在局里没人敢骂你们仨是『丧家犬』了,但是你们有没有考虑过,
他们从心里瞧得起你们吗?我告诉你们,还有你们所有人,你们再继续这样,就
不止是三条丧家犬了,我们他妈的是二十四条丧家犬!」我越说越委屈,越委屈
就越想哭。

  「……行啦,我也不说了!」我深吸了一口气,对着他们所有人说道,「在
哪打牌不是打?在哪玩游戏不是玩?在哪睡觉、听戏、吃零食,不是睡?不是吃?
不是听戏?干嘛上这来活受罪啊?警察局他妈就是出生入死卖命的地方!你们一
个个的干嘛还在这待着呢?……算了,我受够了!明天,你们所有人,都不用来
上班了!——我一会儿就跟徐远申请,彻底裁撤风纪处!你们看着的,我何秋岩
说到做到!」说完,我就摔门出了办公室。

菊花好养 2020-6-25 16:20

  我怒气冲冲地敲了敲徐远的门,徐远并不在;我又去敲了沈量才的办公室门,
谁知道他也不在……

  此时的我,彻底要疯了。

  从小到大,我都没经历过这样的挫败感。

  哪怕是考高中没考好的时候,我都没觉得这样。

  想想之前坐在徐远车里,幻想着自己有过一段辉煌的经历、带着自己三级警
司的警衔回到重案一组时候的虚荣骄傲感,跟现在这种由衷的挫败一对比,真是
天大的讽刺。

  ——我以为,这个风纪处处长我能做好;结果万万没想到,想当一个领导、
想由自己负责办成一件案子,想改变一类人,居然他妈的是这么困难的事情……
我立刻又往重案一组的办公室走着。

  此刻,我好想趴在夏雪平的怀里,对着她大哭一场。

  可以一到组里,却发现夏雪平并不在。

  「她已经下班了?」我问道。

  「她中午就出去了,跑外勤,好像又去了一趟J县。」王大姐说道。

  「那她说她什么时候回来了么?」我又问道。

  「不知道。你打她电话问问吧。」王大姐说着,挽着白师兄的胳膊就出了办
公室,「嘻嘻,今天我老公不在,儿子在家,上回之后,他后来偷偷跟我说,他
想跟你学你上回用过的那个姿势……」

  于是,办公室里渐渐地一个人都不见了。

  我想了想,给夏雪平打了个电话:「在哪呢?」

  「我在省道上呢,怎么了?」夏雪平对我问道,「小混蛋,我听你语气……
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我……我……我想找你聊聊,想跟你吃顿饭。」我搓了搓额头,对夏雪平
说道。

  夏雪平带着歉意地说道:「这……今天实在不行了。我等会儿要去吃个饭—
—我以前的一个初中同学——就是那个刘彬叔叔,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你小时
候一直喜欢玩的那个电子坦克车,就是他在你三岁生日的时候送给你的——他说
要在一起搞同学会,刚刚突然给我打电话来。刘叔叔的父亲之前是省教育厅的厅
长,跟你外公关系不错,他们家跟你外公是世交。刘家对于咱们家有过大恩,外
公和舅舅生前没少受到他们家的恩惠,所以他说话了,我也不能不去。」

  我不禁叹了口气。夏雪平一般不会搞江湖礼仪的那一套,但是她如果说了要
让几分面子的,那说明这个人的家庭在当初,跟外公一家的关系确实很特殊。

  「呼……那……」我叹了口气,「那好吧。那你小心点,你可别喝酒了……
这样吧,你们在哪聚会?晚上我去接你。」

  结果,就在这个时候,从电话里传出了另一个声音:「你放心吧秋岩,我会
照顾好雪平姐的。谁要是敬她酒,我就替她挡了,这总行了吧?」

  「艾立威?」我一听,心里更烦了,「人家夏雪平同学聚会你也去啊?再说
了,你说你挡酒?呵呵,你能喝酒么?」

  「秋岩,我跟艾立威本来下午是一起去J县查案子的,我俩一天都没吃饭。」
夏雪平对我说道,「这就不赶上了么?我们就顺道开车一起去饭店了。刘叔叔为
人还算大方,带上小艾,估计他也不会介意的。」

  「那我也跟着去!」我心里窝着火说道,「反正都多了艾立威一副碗筷了,
也不多我一副,对吧?」

  「那你要是想来的话就……」

  夏雪平那边刚说了半句话,说巧不巧,我突然被保卫处的一个警员叫住了:

  「何秋岩,局长找你,说是有要紧事,叫马上去办公室。」

  ——怎么什么都赶到一起去了。

  「行吧,我知道了……」我不耐烦地对着那个警员说道,接着我对夏雪平说
着:「唉,看来想去我也去不成了……徐远要找我谈话。」

  「他又找你谈话?秋岩,你老实告诉我,你今天是不是真遇到什么事情了?」
夏雪平急切地问道。

  「真是糟心得很!算了……说来话长,等明天我再跟你说吧。」我对夏雪平
不放心地说道,「夏雪平,你真的记着千万别再喝酒了!而且你要觉得累的话,
宁可自己叫计程车回家,早点回去——一个同学聚会,你用不着待太长时间。」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时间竟变得如此的罗嗦,或许是因为今天自己心情
一直很差,或许是我太想夏雪平了,或许是因为艾立威出现在她的身旁,我心里
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

  「知道啦!」夏雪平对我笑了笑,「瞧瞧这几句话被你说的,你倒像个大人、
我倒像个小孩似的!」

  而在一旁的艾立威也跟着插科打诨:「秋岩,你就放心吧,我会照顾好雪平
的!我知道你看不上我,不放心雪平姐——等吃完了饭,让雪平姐自己开车回去,
我坐计程车走,这总行了吧?」

  ——呵呵,就因为跟你一起去我才不放心呢!

  但是艾立威的话已经说到这份儿上了,我也不能再说什么。

  「行吧……那夏雪平,你自己注意点。」

  「嗯。你放心。」

  挂了电话以后,我准备转身上楼,结果刚一转身,差点就跌在了从楼上下来
的人的身上。

  「唉哟,看着点啊!……哟,秋岩啊,你这一天累坏了吧?」从楼上下来的
是苏媚珍,她一边走,一边在整理着自己的头发。

  「苏姨……不好意思……这一天确实有点累。」我连忙对苏媚珍道着歉。

  苏媚珍看了我一眼,对我神秘地笑了笑就走开了。我看着她的背影,叹了口
气。

  「摆一副吊唁的脸给谁看呢,我叫你过来可不是让你瞻仰仪容的。」这是在
我进门后,徐远跟我说的第一句话。

  紧接着他又说道:「下午的事情我都听说了,那个小女孩家属如果把医院的
帐单拿来了,你可以拿到财务处报销,用不着花你自己的钱。」我依旧沉着脸,
走到沙发旁边坐下,一言不发。沙发上似乎还留着苏媚珍身上的香水味。

  徐远走到我身边,也坐在了沙发上,接着点了根烟,对我说道:「听说你小
子又想尥蹶子不干了?」

  「不是我尥蹶子,你这盘磨我实在拉不动了——你指望我碾一堆石头子磨成
豆腐,这个活打死我我也做不到。他们那三个要面子、也要自尊,我都给了;结
果可好,一出任务一个瞬间犯了癔症了,另外两个不出任务的,带着全处上下一
起玩。遇上了一帮不自信、不自律的人,您说,我还能怎么办?——当年跟我在
警专一起瞎胡混的那帮人里头,都没有散漫成这样的。江山易改,禀性难移,我
现在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你说他们不自律,这个我赞成,但是说到不自信,你自己又如何呢?」徐
远抽着烟,笑着看着我:「一次失败,就把你给打趴下了?过去警务系统前辈总
说一句话:经验是从斗争中积累的,成功是从失败里总结的——别老想着一口吃
成个胖子!你这样,还有什么要求跟我提!」

  我深吸了一口气,仔细想了想,才对徐远说道:「您得给我那二十来人配枪,
人手一把枪——最起码得是『六响』勃朗宁或者左轮手枪之类的。警棍这玩意是
有用,但是得是在能打、胆子又大的人手里才有用。我到现在真没看出来咱们处
里谁能同时具备这两种特质——跟您实话实说,我自己都算萝卜里拔大个的!」

  「行!我赞同。咱们市局没别的,就枪多、子弹多。还有别的么?」徐远对
我问道。

  「我想想……你得让他们不执勤的人,加班加点参与训练,从体能训练到射
击训练……」我想了想,把嘴里的半句话咽了回去:「算了吧,局长,要不您就
把我警衔和处长职务给我收回去,您另请高明,要么,您直接裁撤了风纪处得了
——风纪处能干的活,网监处、重案二组、经侦处、保卫处哪个不能干?依我看
这么个部门,也就是个鸡肋!……我是短期内不想再看到那帮家伙了。」说完以
后,我沮丧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不停地叹着气。

  徐远看着我,似乎也拿我没辙了。

  「你这样吧,这边的事情暂时交给我和沈量才,我俩明天亲自管教管教这帮
人。给你个机会出去散散心。」徐远站起身,把烟掐在烟灰缸里。

  「散心?徐局长,我现在想的是回到重案一组。」

  「我说的散心,是让你出差。反正你明天也不想再见到那些人,也正好,咱
们局里也没有比你更合适出这趟差的了。」

  「到底是什么活?弄得这么神秘。」

  徐远看着我,对我说道,「今天我去了趟安保局,跟省厅领导和安保局的分
局长一起开了个会。最终决定,调派一个警察局的警员出这趟外勤。」徐远说着,
给我拿出了两张火车票,还有一个临时身份证,那个临时身份证上面还有我的照
片,在那上面我的化名叫「李丛」——看来他们早就商量好了让我去出这个差。

  「这次行动是一次秘密任务,你要去一趟M省省会G市的安保局,交给他们一
个东西;然后在 G市安保局的人员安排下住一晚上,当天早上再坐火车把他们交
给你的东西拿回来。」

  「等会,为什么是两张火车票?」

  「一张是你的,一张是你要带去的东西的。」

  「什么东西啊?这么贵重?为什么安保局的人不直接外送,偏偏要挑咱们市
局的人帮他们跑腿?」

  「这些答案,根据保密守则,我不能告诉你。」徐远严肃地说道,「我只能
告诉你,这件事情跟将近二十几年前的一个叛逃份子有关。」

  「我靠,那要是桂霜晴他们事先在里头做了手脚,送到 G市以后那我可不就
成了『沾包濑』了?」

  「那也没办法,安保局点了你的名字,别说是你,就算是我也只能服从……
其他的,我真的不能跟你多说了。东西是什么你也别多管了,也别管里头东西在
交给你之前是否完好无损,在明天上午,最晚 7点半的时候,你需要到市火车站
门口待命;到时候你的手机及一切通讯设备,还有警官证、手铐都要叫到我这—


  当然,手枪你可以带着防身,除此之外,身上只能带现金,你的借记卡和信
用卡也要留在我这。我们会安排特别通道送你上火车。你不用带行李,到了 G市
以后,你记住,你要去跟安保局门口的哨兵通报一句口令:453381,之后他们负
责这个案子的人,就会来接应你。」

  我只好点了点头。

  我不点头也没办法,我虽然不喜欢安保局那帮畜牲,但是根据这个国家的警
务和安全系统的体制,他们安全情报部门派发到警察局的任务,是没有人可以违
背抗拒的。

  徐远交待完我这个任务,我也没跟徐远多寒暄,就离开了他的办公室。

  看着天色渐晚,我却没有一点想吃东西的欲望。

  我去了趟网监处和鉴定课,大白鹤和小 C这一对儿早就没了影子,估计肯定
是回家去了。

  我情绪阴郁地走出了大楼。

  「我说,何大处长,才21岁就身居要职,意气风发得很呢。」一个熟悉的动
人声音叫了我一声。

  我一抬起头,便看见一个穿着西装上衣和白色衬衫、下面穿着黑色工装裙和
黑色丝袜的女人站在了我面前。

  「你怎么来了?」我惊讶地看着来人。

  「我怎么就不能来了?——哼,我正上着课呢,你一个电话,不由分手就让
我帮着韩琦琦和你妹妹,跟原溯、陈旺对着干,让我在一旁给校长、副校长使绊
子,这事儿我干了;我正睡着觉呢,你又一个电话,问我怎么处理几个『不愿意
学习做功课的散漫学生』,我一点点给你讲了。我对于你这个大处长的升职,没
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何况,你之前又不是没欺负过我,你说,你就不应该请我吃
个饭?」孙筱怜绷着脸对我说道。

  仔细想想也对,这段时间我确实没少麻烦她;而且说起来,之前我一直在轻
贱她,辱骂她,还在公共洗手间里让陌生人摸了她的屁股;直到后来我看到了江
若晨的秘密日记,我才发现我确实有些错怪了她,也的确有些过分。

  而自从那以后,她似乎确实没对美茵做出过任何过分的事情,而且阻止体检
的那件事,她确实也帮了忙。

  「好吧,我确实是应该请你……你想去哪吃?」我对孙筱怜问道。

  「哼!还算有点良心,我还以为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呢!你让我想想吧……」
孙筱怜走近了一些,看着我说道,「嗯……就去你住的地方吃吧。」

  「我住的地方?您别跟我逗闷子行么孙老师?我住的地方,在警务职工公寓。
我们警务职工公寓里,没有厨房;再说,就算是有厨房,我也不会做饭啊,你说
你,让我怎么请你?」

  「嘁,那我就不管了,你就说你请不请吧?你要是不请,反正这也是你的工
作单位,我就不信,这大晚上的,这市警察局就没有一个人值班或者加班……」
孙筱怜白了我一眼,故意把话留了半句,然后盯着我的眼睛看。

  「……你要准备干什么?」

  「哼,把你两次在厕所隔间里对我做的事情,全都喊出来。」孙筱怜眯着眼
睛盯着我。

  「行吧……」我无奈地说道。

  「那好,我喊了:——何秋岩曾经在厕所把我……」

  我连忙拦住了她,「你打住!干嘛啊!我说『行吧』是说『可以请你吃饭』
的意思,谁让你喊了?」

  孙筱怜抿着嘴憋着笑看着我,对我说道:「我要吃牛排、喝红酒!」「……
吃牛排喝红酒,那应该上西餐厅里去吃,干嘛还要到我住的地方吃?」

  「那我不管,我就跟你提这个条件了,你不答应也得答应。」孙筱怜睁大了
眼睛,不怀好意地看着我。

  我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肯定没什么好事就对了。再仔细一想:行
吧,不就是吃顿饭么?她要是想再有什么进一步行动,我躲避着点不就得了?我
是个都能把她托着屁股抬起来甩三圈的男生,还能反过来被她吃了?

  于是我马上带着她去了市局附近的一家牛排餐厅,点了一份茄汁牛排,一份
黑椒牛排,一份千岛酱鳕鱼沙拉,又要了一瓶澳大利亚的红酒。

  十几分钟以后,我带着她去了我的房间。

  她进了房间以后,便直接脱了高跟鞋,抬头对我问了一句:「喂,你这里干
净么?」

  也没等我回答,直接穿着丝袜踩在了地面上。

  「你放心,我没事就用吸尘器扫地,干净着呢。」孙筱怜在屋子里转了一圈,
对我笑了笑说道:「嗯,不错啊!没想到你这个小老爷们一个人住,还挺像模像
样的!……一点都不像我们家那位,我把屋子就算收拾得再干净,他一回家,总
又能弄得跟被人打劫过一遍似的。」

  我看了看她,没说话。客观地说,这个出身县城的女人能够混成今天这样,
抛除她给自己上司和官二代学生都做过性奴的事情,她也确实不容易的:白天要
在学校照顾学生,晚上到家了要拼命做家务——一个女人要同时兼备OL和家庭主
妇的两种身份,并且她那个丈夫还总不满足、总嫌弃她,我还真有点可怜她。

  我从茶几下面拿出了两个纸杯,对她说道:「凑合着用吧,我这里没有鹅颈
瓶醒酒,也没有高脚杯提升格调。」

  「呵呵,我也不在乎,拿什么杯子喝红酒不是喝呢。」孙筱怜把自己的身子
往沙发上一靠,故意对我抬起一条腿,把脚放在了沙发上,斜着眼睛看着我。

  我侧过了头,没敢看她。

  「哎哟哟!这当了官的就是不一样啊,以身作则了哈?可不像刚见我第一面
的时候那么大胆了,眼珠子一个劲儿地往我领口里飞。」孙筱怜保持着双手扳着
一个膝盖的姿势坐着看着我,对我说着讽刺的话。

  「我什么时候往你领口里飞眼了……」我否认道。我以为,我第一次跟她在
茶吧见面时的那些小动作隐藏得很好,却没想到被她尽收眼底。

  「呵呵,还秀弥什么呀!摸都摸过好几次了、肏也肏过两遍了,多看两眼又
怎么了?」孙筱怜说着放下了腿,对我凑了过来笑着问我:「唉,小秋岩,我问
你啊,你现在这样,是故作道貌岸然啊,还是实际上见了我真有点害羞?」

  「我……我哪个都不是……」我给孙筱怜倒着红酒,然后打开了三个外卖盒
子。

  「喂,小秋岩!」孙筱怜抿着嘴,睁大了眼睛笑笑说:「——你该不会是那
种,跟一个女人做完爱之后,再次见到了以后还会觉得害羞的男孩吧?嘻嘻!—
—不过确实,这样的男生都恋母!哎,说起来,你跟你那个女警妈妈怎么样了?
你俩做过爱了没?」

  「唉呦,我说你是来找我吃饭的,还是八卦我的生活的?」我对她叹道,
「我都心烦了一天了,本来想自己一个人清静一下的,结果你来了。我说孙老师,
咱俩的恩恩怨怨,以后你跟我随便算、慢慢算,但是今天,就今天,我求求你,
让我消停消停好么?」

  「那你遇到什么事了?」孙筱怜收起了刚才那副又坏又骚的表情,突然语气
变得温柔了起来:「跟我说说行么?」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孙筱怜,「呵呵,你还会听别人发牢骚呢?」

  孙筱怜落寞地看着我,也笑了,微微噘了噘嘴,对我说道:「好久好久以前,
我这个人呐,最擅长的不是在床上满足别人,而是坐在沙发或者长椅上听别人发
牢骚……呵呵,可是,我已经好久没听过别人发牢骚了。我今天过来找你,也是
真的找不到人陪着自己了。我就想过来跟你聊聊天——我确实已经很久没好好跟
人聊天了。」

  看着她,我不知道为何会心念一动。「那就边吃边聊吧。」说着,我伸手去
拿塑胶袋里的竹制刀叉。

  「喂,等会!你洗手了么?饭前便后要洗手!」孙筱怜转过头,盯着我说道。

  「呵呵,你可真是职业病。」我说着,站起身去了卫生间洗了手。

  等我出来以后,孙筱怜对我笑着,彷佛得胜了一般,然后她也站起身去洗了
个手。

  此刻,我并没在意她的表情,然后,我便叉了一块牛排送进嘴里,又舀了一
勺薯泥——这薯泥难道是有点回生么,居然有点微微的苦味。

  她洗干净了手以后,看着我在吃薯泥,似乎很高兴的样子,然后举起了纸杯,
对我说道:「呐,先一起干一杯,喝完边吃边聊。」我也没多想,举起纸杯跟她
碰了碰杯,然后我便把酒一饮而尽——澳大利亚的红酒也没好喝到哪去,也居然
有点苦味。

  于是,我一边吃着,一边跟她讲着从我进入风纪处到今天的所有委屈,把一
通苦水全都泼在了她的身上。

  不过她也真是耐心,一直很耐心地听我说着,偶尔对我笑了笑然后安慰我,
要么就是继续给我倒点红酒而已,丝毫没有打断我或者觉得不耐烦。

  没过十分钟,牛排和薯泥都吃完了。

  我捧着红酒又喝了一口——我感觉嗓子越来越干,酒倒是越喝越清醒,不过
身上似乎越来越热,一时间全身似乎有用不完的劲儿。

  孙筱怜这时候对我说道:「小秋岩,你知道我对你这件事的看法是什么吗?」

  「什么?」

  「你过来点,我跟你说。」

  我以为她要跟我说什么重要的话,然后就把脸凑了过去。

  却没想到这个时候她一把搂住我的肩膀,对准了我的嘴唇把她的舌头就送了
进来——而且,在她舌尖处似乎有个很小的硬物,直接塞到了我的口腔深处——
这一下给我吓坏了,我还以为是牛排上连带着的骨头。

  她如果真是把碎骨头渣给我塞进喉咙里,我很有可能划到气管而窒息,我连
忙咳嗽了两下,却不想这一咳嗽,又从嘴里分泌出了些许唾液以后,那个小硬物
居然融化了。

  当然,那苦味还留在嗓子里。

  ——等一下,这个苦味怎么跟刚才薯泥和红酒里的苦味一模一样?

  「你……你给我喂的是什么?」我焦急地对孙筱怜问道。

  但就在这个时候,我居然没管住自己的小兄弟,它突然不由自主地胀大了……

  「『生死果』啊,我的秋岩弟弟!」孙筱怜媚笑着,直接脱下了自己的西装
外套,迅速地解开了自己的白色衬衣扣子,然后翻上了自己的工作裙——

  一股热血顿时涌上心头,有瞬间喷到了我的大脑:她的衬衣里面完全没有穿
任何的东西,唯独在她的两只巨乳上面贴了两张肉色乳贴,她咬着下嘴唇把乳贴
轻轻一揭,那两只长得像曲奇饼一样凸起的乳晕与上面如同点了一颗糖果的乳晕
立刻被暴露出来;而在她的工装裙翻开以后,我才发现,她穿着的这条黑色丝袜
竟然是开档的,更重要的是,她除了这副黑丝袜以外,并没有穿内裤。

  「……你?你居然给我喂这个东西!……你这个女人,可真是坏透了!」我
强忍着自己身体里随时都有可能爆发的冲动,转过身对她说道。但此时我下面的
小帐篷,已经鼓鼓囊囊的了。

  「哼哼!我要是不坏,哪能得到你的大鸡巴呀?」孙筱怜含着自己的食指,
接着用沾满了口水的食指扒开了自己的阴唇,对我哀怨地说道:「再说,你不更
是坏么?——你要是从来没插过人家就算了,在学校洗手间里,你居然一点没含
糊,把我给办了,还是内射;我从那以后,真是对你的大鸡巴日思夜想……嗯…
…结果你倒好,啊……两次呢!我两次在洗手间里对你那么好,你却把人家的主
人全给废掉了!

  你说说你不是坏死了你是什么?你身边有个漂亮妈妈,警局里又那么多性感
女警,你每天过的可是风流快活的日子吧?可我呢?人家都快旱死了!……陈旺
那老家伙又玩腻了我,现在我是真的没有男人可以慰藉我的身体了……怎么样,
秋岩弟弟,再一次看见筱怜姐的身体,就没有一点怀念和欲望么?你还记的在我
身子里射进去时候的畅快么?筱怜姐也很喜欢的!」

  「我……」我又瞟了一眼孙筱怜……我实在是不想去关注她的肉体,但是她
那一对儿如同吊钟一般的巨乳,她白皙的皮肤,外加剃过毛之后外面黝黑里面却
粉嫩无比的阴户,对我来说着实是一种无比的感官刺激,但我依旧嘴硬着说道:
「我……不行,我不会再碰你了……不行的……」

  ——不是我道貌岸然,也不是我见她以后会害羞,而是对于这样复杂的女人,
我由衷地不想跟她再有任何瓜葛。

  我其实很希望她今后能过得好,但是我也不希望,她会再次出现在我自己的
生活里。

  可她偏偏不放过我。

  「不要嘛!男生怎么可以说自己『不行』呢?」孙筱怜见我许久未主动,直
接趴到了我的身上,用她那一对儿吊钟乳在我的肩膀上不停拍打着,而且她还伸
出了手,在我双腿间的蒙古包上轻抚着:「你看看,这不是挺『行』的么?」

  「孙筱怜!你是个坏女人……你给我喂『生死果』……那可是毒品啊!」

  「对……毒品……我也是你的『毒品』……秋岩弟弟!我是真的爱上你了!
我离不开你了!」她一边说着,一边给我解开着裤腰带;而我却一动都不敢动,
生怕如果动一下自己的身体,全身的欲火就会被牵引起来……

  但是就在这一会儿,她已经把我的腰带和裤子拉链全都解开,将手探进了我
的内裤里,用她那温热的手在我的玉茎上爱抚着,她继续说道:「你知不知道,
我现在每天晚上一闭眼,满脑子都是你这根坏东西?你知不知道你这坏弟弟这么
长时间不给我打电话,我心里多么难受?我的下面更是难受……

  你知道我现在想都想到变态了,我每天一看到你妹妹坐在教室里,我居然就
会联想起你跟我在做那事,下面瞬间就湿了;如果不是我这次来找你,你带我上
楼了,我肯定还会想办法用你妹妹勒索你,让你跟我做爱的!何秋岩,筱怜姐爱
你!跟我做爱吧,行么?做我的肉体伴侣!我愿意把自己全部都交给你!」

  「你是个坏女人!」我又说了一句。

  我不知道这是对她的控诉,还是我想让我自己坚定不要碰她的信念,但是她
身上的香味,让我愈发地欲罢不能。

  「对……我是个坏女人,孙筱怜是个坏女人,是个为你着迷的坏女人……惩
罚我吧,秋岩弟弟!制伏我!逮捕我!审判我!」孙筱怜说着,直起了身子,然
后张开嘴唇,在我的耳垂上呼着热气:「对着我,举起你的枪,好吗……」

  这一刻,我疯了……我什么都不管了,拖着被解开的西服裤子,一手托着孙
筱怜丰满浑圆的乳房,抓了满手的柔软,一手抬起她的大腿,感受到了她的淫水
在沿着大腿往下流淌着。我一边亲吻着她的后背,一边抬起她的身子往床上走去。

  此刻的我已经没有任何理智了,我感觉我的阴茎在发烧。把她丢在床上之后,
我毫不留情地直接把自己可以把身体烤熟的肉棒塞进了孙筱怜的阴道里,她下体
依然是十分温暖的熟悉感觉,我脸上在不自觉地笑着,然后张开了嘴巴,亲吻着
她的香舌,然后一路吻到了乳房。

  「啊……对……就这样……筱怜姐梦到这个场景已经好久了……」孙筱怜浪
叫着,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眼睛里居然也流出激动的泪水。

  「骚姐姐……嗯……孙筱怜……坏女人!」我嘴上这么说着,但是听到了她
淫浪的声音之后,我却止不住地心花怒放。

  此时此刻,在我的眼里,她已经不再是什么坏女人了,在我的眼里,她就是
一具充满了异性荷尔蒙的肉体,仅此而已。

  我实在忍不住,抓起她的一只巨乳,抓在手里拼命地揉捏着,而另一只巨乳
也被我抓在手里,我牢牢地捏住她的乳晕,然后用嘴巴吮吸着她的乳头。

  在我吮吸她乳房的同时,我腰上的动作开始加快,阴茎在她下体淫水充盈的
阴道内剧烈抽插,发出了一阵阵淫靡的「咕叽」交媾水响声。

  「啊……舒服!好弟弟!好老公!肏我……人家好久都没被这样肏过了!」
孙筱怜双手搂着我的头,滚圆的肥臀向上迎合着,欣慰地说道。

  我伸出舌头舔着她挺立的乳头,贪婪地嗅着她的乳香,然后移动着右手,沿
着她的腹部,往下移动,摸到了她的阴阜,我果断地伸出大拇指,挑逗着她的阴
蒂。

  「好会肏……好会肏……秋岩弟弟……大坏蛋!」

  「坏女人!」

  「大坏蛋!」

  「坏女人!」

  「大坏蛋!啊——」

  她果然是久久未经雨露的滋润,才肏了不到五分钟,她居然先缴了械,我却
并没闪开,任由她的尿道里的液体喷洒在我的小腹、内裤和西裤上。

  「啊!啊天啊!秋岩弟弟……好弟弟!姐姐爱你……姐姐好久都没潮吹了…
…姐姐好喜欢!」

  我的脑子里,此时逐渐化成一团浆糊,因此我一时半会并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自己。

  孙筱怜躺在床上,用双腿勾着我的屁股,迎合着我的抽插动着自己的双腿,
「肏吧!亲爱的……以前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好好肏姐姐……以后姐姐就
只做你一个人的性奴好不好?以后你就是我的主人!我爱你,秋岩弟弟……爱死
你了……继续肏我!」

  我也随着孙筱怜的双腿,继续漫无目的地在她湿漉漉的淫穴里坐着活塞运动。

  虽然我站着,她看似被我压在身前躺在床上,但这一刻,我似乎有一种自己
正在被她奸污的感觉。

  就在这时候,一阵熟悉的音乐把正在无尽欲望深渊里堕落的我给拉到了水面
上。

  我仔细一听,那是我的手机铃声,而我的手机已经掉在了地上。

  我本想直接弯下腰捡拾,但是孙筱怜的双腿把我的屁股扣得太紧了,我一时
之间动不了。

  情急之下,我把她的身子扶了起来,让她抱紧我的身体,接着,我承受着她
的体重,缓缓往下一蹲,拿起了手机。

  来电号码:张霁隆。

  他这时候找我干什么?我想都没多想,直接扳过孙筱怜的头,亲吻着她的嘴
巴,让她松开怀抱,之后我伸出手,一手捂着她的嘴巴,一手摁了接听键:「喂
……张……呼……霁隆哥,有什么事么?」

  「你小子在宿舍么?赶紧下楼,我的车已经到了。」张霁隆不由分说,直接
对我命令道。

  「我……我现在走不开……」我看着床上在孙筱怜身上跳舞的那两只巨乳,
对张霁隆说道。

  「走不开?你不想救夏雪平了?」张霁隆对我说道。

  我一听这话,身上迅速出了一身冷汗,立刻停下了在孙筱怜双股间的动作:

  「夏雪平怎么了?」

  风雨里的罂粟花【第四章】(15)

  听完了张霁隆言简意赅的叙述,我连呼吸都是带着哆嗦的。

  我立刻挂了电话,并且毫不犹豫,直接用力扳开了孙筱怜缠在我屁股上的双
腿。

  她起初还有点不情愿,故意加了些力道把我的腰身夹得更紧;但是实际上,
我想用力,她一介女流,哪能跟我拧得过力气。

  「秋岩弟弟……你干什么呀?继续啊!不要……不要走!……你继续!你这
人怎么这样?上次在公共洗手间,你就只是肏了一半就拔出来走掉了……这次在
你卧室里,你怎么还这样啊!」孙筱怜躺在床上,用力摸着自己的乳房,满脸通
红地对我控诉着。

  「对不起了,筱怜姐……我确实顾不上你了!……并且,再说了,刚刚你不
是已经高潮一次了么?这一次就已经够本了……筱怜姐,我知道,你其实是个好
女人,但是我俩真的无缘!你就算对我用性药,也改变不了什么。你就自己穿衣
服、自己离开吧,失陪了!」

  「别走!别走啊!……可是,我也给自己吃了生死果啊!……我是从原溯办
公室里偷的三颗,你两颗我一颗……你要是走了,我怎么解决啊?……秋岩弟弟,
别走好么!继续肏我!不要管其他的事情,就当做这世界上只有你我,就当做今
天是世界末日,继续肏我吧!肏我的骚屄!肏大骚屄孙筱怜!好么?怜奴爱你!」
孙筱怜目含春色地对我呼唤道。

  一提「原溯」这个名字,我心头瞬间起了火,愤怒的情绪彻底压抑住了我身
体里的药效。

  我疯狂地把衣服穿上,又从抽屉里抓了一把子弹,带上了手枪;之后,我五
味杂陈地看了一眼孙筱怜:「抱歉了!我真管不了你了!……我的床借给你了,
自己好好休息。这次我帮你把门锁上。」

  「秋岩弟弟!不要啊!秋岩主人!何秋岩!你别走!你去哪啊?何秋岩你这
个负心汉——」孙筱怜哀声叫着。

  我却没多废话,直接先把门反锁上,然后迅速带上了门。

  我连跑带跳地跑出了楼门。果然,楼下已经有一部黑色的本田思域停在那里
恭候,我没多想,直接打开了车门上了车。

  而就在大约三分钟之前,张霁隆在电话里是这样对我讲的:张霁隆跟杨昭兰
正巧在今天晚上,在仙乐大饭店包下了一个包间,宴请在野党党部宣传委员会的
全体成员;席间,他因为公司工作上的事情,出了包间接了个电话。

  他一出包间的门,就看见自己包厢的对面那一间的大门半掩着,在那个包间
里面,一群男人正在聒噪着起着哄,喧哗声、鼓掌声、略带邪恶的笑声一时间交
杂着,好不热闹。

  张霁隆正打着电话,觉得吵得很,甚是不耐烦,而且他多少也有些好奇,所
以便往对面的那个包厢里望了一眼:但见大概五六个男人,正围在一个女人身边
讪笑着,他们不停地端着酒瓶,给那个女人手里的玻璃杯倒满杯后,一个劲地敬
着酒。

  张霁隆眼见那个女人被人连哄带骗、一口一口地往嘴里灌着不同种类的酒精
饮料,啤酒、白酒、红葡萄酒和绍兴酒混着喝;而对于那些男人的「热情」和
「恭维」,那女人根本招架不住;可是那些举着酒瓶敬酒的男人,自己却没有一
个举起自己的酒杯喝上一口。

  「女侠!好酒量!佩服佩服!咱们再来一杯!」「瞧瞧!这就是咱们 F市的
头把交椅的女中豪杰!见识到了么?——来,老同学,咱俩再喝一个,给他们看
看,看看咱们虹光中学出来的都不是盖的!」「哟?喝的有点多了?还能喝两口
吗?没事、没事!白酒喝多了,咱们来点啤酒『透一透』!『透一透』,喝口
『回魂酒』就好了!」

  张霁隆向来反感这种事情,他便站在包厢门口观望了一会儿,心想若是待会
儿出了什么事情,自己也好冲进去帮忙;可等那女人转过身、用手背擦着嘴的时
候,他才看清那女人居然是夏雪平——在那个包厢里,除了夏雪平以外,再就没
有其他女人了。

  ——听到这的时候,我就已经发觉到事情不太对了。「就夏雪平一个女的?
那她这个初中同学聚会也太反常了吧?」

  「操!你小子长点脑子行吗?什么同学聚会!——我问你,你妈妈才多大年
纪?她能跟原鸣他爸原溯是国中同学吗?」

  张霁隆说完,我立刻大叫不好……原溯——他儿子原鸣本来想对美茵下手,
在跟我打架的时候被张霁隆碰了个正着,被废了下身;而后他自己为了敛财,勾
结慈靖医疗的崔烈设了个逼良为娼的局,没想到这个局却被我给破了;并且我在
后来听说的,关于夏雪平过去追捕枪毙的几个社会不良分子,跟这个一中副校长
原溯都有很亲密的关系——之前的那些事,他肯定要算账在夏雪平头上。

  那么这一次,也应该是原溯设的局!看来,夏雪平这次应该是中了那个姓刘
的男人的圈套了!我听后,马上又问道:「那艾立威呢?艾立威不是应该陪着她
么?」——他不是还扬言说,要帮着夏雪平挡酒么。

  「哦,敢情是有人陪着夏雪平来的?」

  「什么意思?」

  「你说的那小子,压根都没影了!」

  这还不是最惊悚的,最惊悚的是张霁隆正往包厢里瞄的时候,在走廊尽头走
过来了两个人。

  只听其中一个对另一个训斥道:「你怎么做事这么稀里马哈的!我他妈白在
原副校长面前给你说好话了是吧?你知道人家领导准备这东西,准备了多长时间
吗?居然叫你给忘在办公室了!要是因为你,坏了人家原副校长的大事怎么办?
你等着,今晚这事情过后,你去主动跟原副校长检讨吧!」

  「不就是收拾一个四十来岁的娘们儿吗?至于搞这么大阵势么……」「一个
四十来岁的娘们儿……呵呵,怪不得你混了一辈子,居然还在咱们学校后勤瞎混
呢,就是没有眼力见!——我告诉你!这个可不是普通的娘们儿!这个四十来岁
的娘们可是亲自枪毙了四大杀手的娘们儿!这可是个给她一把枪,她就敢往你猪
脑子上崩的主儿!全市多少人,别说想要办她,想要杀她的也全都没得手过!要
是不用点凋虫小技,能给她驯服吗?」

  「是,是!翀哥,我错了!我不也是猴急的么……就把这事情忘了!嘿嘿!」
另一个人手里,拿了一大包药片。

  「呵呵,瞧你那损色!——知道你第一次参与这种事,你他妈又没娶老婆,
到现在还打光棍呢……你待会儿记得啊,扒了衣服以后,第一发是人家原副校长
的!第二发是我的!——等其他所有人射过一遍,你小子才能上,听清楚了么?」
「啊?让我最后肏啊!那……」

  「那什么那?你小子还敢有情绪?」

  「不是……那姓夏的被你们都肏了一遍了,那她屄眼里可不都是你们射的糊
糊了么……我还得盯着你们的糊糊才能肏啊?」「呵!瞧你那屄样!你得了便宜
还卖乖!——你就当做给你润滑了,不行么?再说了,要不是原副校长想出来这
么一招,让刘公子骗姓夏的这娘们出来,你能赶上这好事?这姓夏的是什么人,
是平时你这种货色想肏就能肏到的?……不过啊,这以后要是能给她训练成女警
孕奴了,我还可以考虑考虑让你小子多干几次!前提是你得会来事儿,懂吗?」

  「懂!懂!翀哥,这个月的『三 5』包你抽个够!嘿嘿!」「嘿嘿什么?—
—我问你,你确定屋子里安装的那几个摄像头没问题吧?」「这个没问题!您就
放心吧!」

  他俩边说边走,走到佯作打着电话的张霁隆身边,斜眼看了张霁隆一眼,接
着就走进了包厢里,把那包药片藏到了背后西装下面,关上了门。

  「赶紧快来吧,小子!我大致看了一眼,差不多十多片药片——如果我没看
错,那玩意应该是现在市面上流传的『生死果』!这东西我估计你肯定听过——
快着点吧,再晚了,一会会发生什么事情,我可就不见得能跟你打保票了!」—
—听完我这话,我心里慌得很,因此我什么也不说了,赶紧把衣服穿好、家伙什
带好。

  车子一路飞奔,急得我手心里满是汗水,我的眼泪也已经流出来了……我仍
记得夏雪平在昨晚透析以后,那个晚上她在睡觉的时候还不由自主地自慰着,说
明在她体内很有可能还残留着「生死果」的成分;而这次原溯那个老王八蛋居然
弄来了十多粒对付她。

  这次的,再加上以前的,如果药效真的在夏雪平的身体里迅速发作了,那夏
雪平会是什么样子,我真的不敢想……夏雪平确实是很能喝酒,但是生死果这东
西,是个人就没有能承受得了——之前段亦澄给她下药的时候,她是能及时找到
地方催吐;但是这一次,搞不好在她还没找到地方催吐的时候,药效就已经发作
了……

  ——夏雪平,你千万别出什么事情!我求求你,你一定要等我!我一时气急,
连着给自己扇了四个耳光,在心里默默地骂着自己的:大傻逼何秋岩!夏雪平都
快被人下药轮奸了,我居然还在房间里跟别的女人缠绵!何秋岩啊,你真他妈的
不是个东西!孙筱怜算哪根葱,你非要请她吃饭?你就应该在徐远找完你之后,
直接去饭店找夏雪平的!你太他妈的傻逼了!

  我咬着牙,握紧着拳头,对着司机说道:「兄弟,能不能再开快点!」

  「瞧好吧!我跟隆哥就是吃这碗饭的!」

  不得不说,这个司机确实是很给力。

  他一听我发了话,直接把油门踩到了90迈,最大限度地在保证车子在自己可
控的情况下,把车子开到了最高速度;而且我没想到,他的车技也的确过人,连
着遇到好几个贴到面前的车子,他都飞快地打着方向盘换线、转弯、甚至漂移,
迅速把身边的车子给躲避开。

  而我没却来不及欣赏这个人的车技,我只希望,夏雪平千万可以再多坚持一
会儿、千万可以能再多保持一会儿清醒……

  转瞬间,车子已经听到了一家饭店门口。我也来不及多说什么,直接就往里
横冲直撞。

  「先生,您好!」

  我没理会,直接往里冲。

  「等一下,先生,你这是要干什么?」饭店保安拦住了我。

  「原溯在哪?」我恶狠狠地看着拦住我的保安。

  「对不起先生,我无法回答您,但您在大堂大声喧哗、奔跑,已经违反了我
们酒店的有关规定。我有权让你离开……」

  ——天杀的! F市现在怎么了?怎么哪哪都有这么一帮爱管闲事的?「我操
你妈的!」我迅速从身后拔出手枪,「我问你原溯在哪!」保安和服务员,以及
在大堂里用餐的所有食客都惊呆了。

  其实,这个保安可能也不认识原溯是谁,所以他便愣在那里瞠目结舌地看着
我。

  他看着我一脸怒气冲冲的样子,而且还举着手枪,就算是再不长眼的人,我
估计此时此刻他也不再敢上前拦我。

  「兄弟,上二楼,『兰之轩』。隆哥已经等候多时了。」刚才那个开车的司
机也进了大堂,对我喊道,之后他又对着保安和服务员解释道:「这位是我们隆
达集团张总裁的朋友,麻烦通融……」我也没多废话,直接顺着大堂的楼梯飞奔
上了二楼。

  一上二楼,我大老远就看见身着深灰色衬衫的张霁隆和穿着皮夹克的杨昭兰,
以及另一个另一个穿着中山装、满头白发的高大男人站在走廊里交谈着。

  张霁隆一见我,也不顾那个中年男人正在对他说话,立即对我叫道:「你小
子终于来了!就是这!时间应该能赶得上!」

  我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直接持着手枪走到「兰之轩」包房的门口,用拳
头猛砸着门并大声地叫道:「夏雪平!夏雪平!开门!」那个白发男人看了我手
里的枪,一脸骇然。

  站在他身旁的杨小姐见状,连忙安慰着他:「郝叔,您放宽心,这小兄弟不
是冲你来的。」

  「我倒不是在意这个……不过这回,这个小兄弟来了,就用不着我们的人了
吧?小杨,你也知道,他们刘家在F市枝繁叶茂,我个人也好、我们党主席也好,
跟老刘之间,在执政党在野党和解之前,就都是有很深的交情的……现在他儿子
在里面,无论是做什么事情,我真都是不太好出面……」

  「不用麻烦了,郝叔。」杨小姐客气地说道,但是说完了话,她便有些不屑
地看了那白头发男人一眼。

  「——呵呵,就因为怕得罪一个故交、得罪一个名门望族,就不敢出手救人
了,是吧,郝部长?」张霁隆棱着眼睛盯着那男人问道。

  那男人哑口无言。

  「哼,怪不得当年贵党先总裁费尽心力、用尽阴谋阳谋,到头来贵党还是失
了天下了呢!『咨尔志士,为民先锋』,也不知道贵党先总理遗训都是说给谁听
的!」张霁隆在一旁看着我,背对着杨小姐对那个白发男人冷言冷语。

  那男人一听,脸色立刻变得难看起来,但一时间也说不出什么,只好唉声叹
气。

  我没理睬那边的谈话,站在门口一边对着包厢里面怒吼着,一边拧动着门把
手——操!他妈的居然把门锁上了!那里面现在到底在干嘛?我也不管那么多了,
对着身后的人喊了一句「退后」,接着我抬手对着门把手,一连开了好几枪;几
枪过后,门锁便被打得支离破碎。

  我猛地一拉门,眼前的景象不禁让我大脑充血——肏他妈的!全屋九个男人,
一个个全都正在手忙脚乱地,把夏雪平从餐桌旁边,抬到包间东厢位置的中式沙
发上。

  这几个人一见我举着手枪闯了进来,一时间全都慌了神。

  我仔细一看,夏雪平的身上的衣服还都在,而且扣子、腰带整齐;只是此时
此刻,她正咬紧了牙关紧闭着眼睛,似乎精神意识已经模糊不清了,但她还仍然
在努力地用胳膊和双腿,不停地蹬着身边的男人们……

  就在这一刻,我看到了在沙发靠背后面,一个留着络腮胡茬的胖男人的手,
似乎想趁着所有人不注意,把自己的手捂在夏雪平的胸前,而且等他反应过来我
已经在瞪着他之后,他居然还敢一边盯着我,一边往夏雪平身上下手。

  我立刻走上前两步,抬手对着他的肩膀就是一枪;待他吃痛倒下闷咳了一声
之后,我又冲着他刚才准备捂在夏雪平胸口上的那只手掌上,连着开了两枪。

  「我操你们妈的!」我一边开着枪一边骂道。

  可这屋子里还是有反应快的:在我开枪的时候,有一个人绕过了我的身后;
待我开完枪,我瞬间感受到身后出现了一阵凉风……我刚一回头想躲的时候,张
霁隆已经果断地抬起了腿,对准我身后的那个慢悠悠地向我走来、手里拎着一瓶
五粮液酒瓶的男人,一脚踢中了裆部,接着又趁着那人捂着自己裤裆的时候,抬
腿用脚后跟砸中了那人的脊背,彻底把那男人踢倒在地。

  「呵呵,大名鼎鼎的刘公子家的贴身保镖,功夫也不行啊!」张霁隆低头看
着那男人说道。

  一个梳着侧分头的文静男人看着张霁隆,捏了捏自己的拳头,开口说道:
「……隆达集团的张总裁吧?让您见笑了。」

  我看了看那个人,我果然认识。「我操你妈的姓刘的!你他妈还认不认识我
是谁?」

  「好久不见了,大侄子。几年不见,长高了。」男人故作沉着地说道,实际
上,透过他的眼镜我就可以看得出来,此时此刻他心里紧张得很。

  「少他妈管我叫『大侄子』!」我抬起手枪指着那人说道,「枉我外公尊重
你们刘家,枉我妈妈还把你当成朋友!没想到你却勾结姓原的人渣想对我妈妈做
出这种勾当!我真他妈想……」

  「秋岩,先别骂了,快走吧!这交给我了!」张霁隆突然对我说道,「再不
把夏警官带走,一会药效发作,她可受不了哦。」

  我连忙转身看着躺在沙发上的夏雪平,她此时似乎完全没了意识,脸上颜色
通红,根本让人到底这是分不清是酒后的醺红,还是药效已经发作后的潮红。

  我什么都没多说,直接把夏雪平抢了过来,把她的胳膊架在自己的肩膀上,
搂着她离开了包间。

  张霁隆留在了包间里,让杨昭兰帮忙关上了门,而他自己则一个人坐到了餐
桌上,对屋里的人说道:「刘先生、原副校长,久仰大名。咱们坐下来,好好谈
谈吧……」

  在我刚准备乘着电梯离开的时候,艾立威却突然从不知道哪个角落里出现了,
装模作样地从另一边架着夏雪平的胳膊。

  我转过身,怒视着他,当机立断斜着朝着艾立威的下腹部猛踢了一脚,让他
直接摔了个四脚朝天。

  他狠狠地咬着牙,怒视着我。

  「你他妈还好意思瞪我?我问你,你刚才去哪了!」我对艾立威骂道。

  「我……我就去了个洗手间!」艾立威眼神飘忽,捂着肚子,跪在地上吃痛
着说道。

  我刚才那一脚踢的极其用力,怕是会让他在地上跪一会儿了。

  「哼,一有事就去洗手间!我去你的吧!你看看她现在成什么样了!——这
就是你说的好好照顾夏雪平!」

  我对着艾立威骂完了一通,电梯门打开了,我连头都没回,直接架着夏雪平
的身子乘电梯下了楼。

  在电梯里,夏雪平的脸上越来越红,整个人的身子也越来越烫,她缓缓地睁
开了眼睛,但是她的眼珠却不不停地来回窜着——我依稀记得曾经看过的科普节
目里讲过,人在睡着时候进入做梦的状态时,眼球就是这样移动的。

  「夏雪平,夏雪平!你没事吧……」我伸手拍了拍夏雪平的脸颊,心急如焚
地对她问道。

  「嗯……啊……」她无意识地呻吟着。

  她突然开始扭动着身体,我仔细观察着,此时此刻,她竟然紧紧地夹着腿…
…看来她身体里的药效已经开始发作了……等电梯门开了,我连忙从她的西裤口
袋里摸出了她的车钥匙,把她放在副驾驶上、系好了安全带,紧接着我也上了车。

  刚启动车子,我忍不住往她那关切地看去——她刚坐在座位上,就这么一会
儿,座椅垫子已然湿成一片;她的腰部肌肉也紧跟着上下抽动着,她嘴里不停地
呓语着:「啊……不要……不可以……但是受不了啦!」

  我紧张且侥幸地看着她,心想好在现在给她救回来了;若是刚才我再贪图一
会儿孙筱怜的美色、或者张霁隆的电话我没接到、或者张霁隆没有看到夏雪平被
人灌酒再加上有人拿着药片进了包间、或者如果刚才在路上再多耽误一会儿,夏
雪平的贞洁,毫无悬念地就会被那帮人渣彻底给毁掉……

  我摁下了车子启动键,紧握着方向盘,把车子驶离了眼前罪恶的饭店门口。
坐在驾驶座位上,我从心底感受到了一种劫后馀生的欣慰……十几片生死果与数
不清多少瓶、多少种的酒精饮料混杂在一起,再加上九个男人、还有隐藏在整个
房间里的摄像头——

  在我观看过那些被慈靖医疗中心玷污过的小女孩的视频以后,我当然清楚原
溯和刘彬想要干什么:他们想要让夏雪平成为下一个申萌、下一个王瑜婕、下一
个「喜无岸」里面的那些性奴!

  ——九个男人轮奸凌辱一晚,再拍下视频和照片、发到网上,或者直接发给
陈赖棍那个什么「起义军」,然后再把夏雪平卖到某个色情娱乐会所,他们这些
人可以边享受着性虐高高在上警花的快感,又可以边通过这种噱头在地下世界进
行谋利——呵呵,好如意又险恶的算盘!如果这种事情发生了,夏雪平平日里就
算是拥有再坚毅的精神世界,恐怕在那种事情以后也会崩塌——对于平时冰冷高
傲习惯了的夏雪平,那种情形对于她来说,肯定是一次莫大的精神创伤,我想她
会彻底疯掉的……

  如果这种事情发生了,夏雪平被那帮人得了手,成为在社会上世人眼中的肮
脏女人,我想我依旧会要她——她依旧是我的妈妈、依旧是我的女神、依旧是我
心中我最爱、最想娶的那个人,我依旧不会嫌弃她,但是我想,我肯定饶不了我
自己,我会恨自己没保护好她,我会恨自己一辈子……那九个男人,有一个算一
个,绝对不得好死!

  ——好在,命运让我及时出现了,让我及时解救了她,让我及时没有成就任
何会在将来让我悔恨的事情。

  我感谢命运,感谢老天爷,感谢张霁隆,感谢夏雪平,也感谢我自己……而
此刻,我现在什么都不想要继续纠结下去了,我现在只想尽快地把夏雪平安全地
送回家。

  「嗯……啊……热!」

  就在这个时候,坐在副驾驶上的夏雪平,开始疯狂地扯着自己身上的衣服,
用力解开了自己衬衫的纽扣、皮带的搭扣、裤子的金属别钩;旋即,衣襟大开,
露出了她满身斑斓伤痕却依旧光滑的肌肤,还有那成套的银灰色的蕾丝胸罩和银
灰色丝质三角裤。

  我转过头一瞥,就看见她已经微张着嘴巴,急促地呼吸着,用着右手把自己
的一只乳房从罩杯里取出,她用力地扳着自己的乳球,而且毫不留情地拨弄着渐
渐发红的乳头;而且她子宫处那条疤痕、加上下面天然就长得整齐的绒毛已经毫
无防备的裸露了出来,接着她直接把自己的左手伸进了三角裤里面,用食指和中
指在里面按压了两下,紧接着,我听到了「咕唧」一声。

  ——我想,她应该是把自己的手指伸进了她自己身体上最神秘保守的部位,
因为我在夏雪平的脸上,看见她之前从来没有洋溢过的那种极度喜悦的笑容。

  「啊……舒服哦……哦……啊……」

  看着她仍旧半套在代表着坚毅的西装下的裸体,看着她双手上这套与她平日
里大部分时候的禁欲气质反差巨大的淫靡动作,再加上她游弋的目光、以及有些
放肆的媚笑,并且我又突然发现,她身上现在穿着的这件银灰色丝质三角内裤,
是我那天晚上在她家住下的时候,洗澡时握在手里尻枪用的那一件——那天她肯
定发现了这件内裤上的精污,我还以为她会早就把这件内裤丢掉了,却没想到她
会把它洗干净之后,又穿在身上……

  一想到这些,我刚才因为焦急愤怒而半疲软下来的男根,再次勃起了;我这
才突然又想起来,我也被孙筱怜喂了两片生死果……我脑海中此时突然出现了一
个念头:我要不要干脆直接给她解开安全带,把她抱在我自己身上,一边做一些
可以同时扑灭我们两个人身上欲火的事情,一边开着车……

  ——不行,虽然她现在神情迷幻,但我必须把持住自己,毕竟那样开着车会
很危险;如果一个不专心,就会人仰车翻,我和夏雪平就会同时丧命……不行,
我必须要保证夏雪平的安全,我要让她好好地活下去;我要跟她手握着手,一起
好好的活下去,这才是我要保护她的真正诉求。

  可是,之后的好几个红灯停下的时候,对我来说都是煎熬……夏雪平一直在
自己的座位上挺着屁股,她已经把自己的休闲西裤褪到了屁股下面;而她骨感的
左手依旧伸在自己的内裤里,用手指自己的玉蚌里一点点按压、拨弄,弄出了听
起来水意融融的声响……每一声,都是对我莫大的精神刺激。

  「啊……啊啊……」

  夏雪平红着脸,毫无意识地加快了自己的手上动作,两腿绷紧,把她的身子
撑了起来;刹那间,一道清澈的喷泉透过她的银色内裤喷了出来,在驾驶室里划
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就在这个时候,我终于把车子停到了她住所楼下的停车场里。

  我再也忍受不住我心底里那最猛烈的欲望……车子熄了火,在给窗子留下一
道缝隙之后,我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和她的安全带;我挪动了电子杆,把我俩的
椅背全部放倒,之后,我直接把自己的一条腿跨了过去……

  她微睁着眼睛,眼珠依旧上下左右无规则缓缓窜动着,或许在她的眼睛里,
面前只是一个模糊的身影,但她仍旧抬起了自己的半边身子,用着刚刚占满了带
着浓烈酒精味道的潮吹尿液的左手和玩弄自己乳头半天的右手,紧紧地扶住了我
的后脑,放肆不羁地张开了嘴巴,吸吮着我的口腔,就彷佛要把我的所有唾津都
吸干一样,就彷佛她要把我的灵魂全部吞下一般。

  「夏雪平,我是秋岩……」

  我脑海中一片空白,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对她说出这样一句话。

  这一刻,我只知道自己在被自己的妈妈夏雪平这样狂热地湿吻着;这一刻,
我只知道自己的心脏越跳越剧烈、我的阴茎越充血越多;这一刻,我的心里也只
有欲望。

  我把双手绕过了她的背后,手忙脚乱地解开了她胸罩的搭扣,她亲吻着我,
又不得不把双唇从我的嘴巴上离开;我双手抚摸着她的乳房,开始时候的动作异
常的剧烈,但是渐渐地,我彷佛像小时候跟她睡前撒娇一般,从她双乳的下端,
开始沿着饱满球形的肌肤慢慢往上抚摸着,她的乳房也好似逐渐充血一般,慢慢
发热,乳头也比刚才更加的挺立……

  ——欲火焚身之中,我突然想起,在我还是个顽童的时候,我确实很很喜欢
伸手抓她的乳房。

  在每一个我缠着她、让她搂着我睡觉的夜晚,我每一次这样把玩她的双乳时,
她都会睁着她那双明亮的大眼睛看着我,对我害羞地绷着自己的笑,偶尔,她会
轻轻咬着下嘴唇、乳头却渐渐勃起,身上还会起鸡皮疙瘩;那时候的我只是调皮,
我还不懂为什么每次这么做的时候,她的乳头为什么都会变得如同为熟透的青枣
一般硬挺,而那时候的她,对孩提时候的我那样的纵容,或许也简单地只是来自
于天真纯粹的母爱。

  而今,这种顽皮和这种纯粹,化成了一堆干柴烈火,交融在一起。

  我捧着她的身子,对着她的乳房,轻轻吻了几下,接着,我慢慢吸住了那乳
头。

  ——我又一次记起大人们给我讲过的,在我出生以后,夏雪平因为自身身体
素质和工作的劳累,产不出一滴母乳,因此,我从小是吃牛奶羊奶长大的,但我
依旧会经常缠着她,让她用自己的乳头放进我的嘴巴里安慰我,不然我就会哭会
闹;而她似乎也对我这种情况产生了条件反射,只要她抱着我的时候,见到我哭
泣,无论什么原因,都会先找一个方便的地方,拿出自己的乳房,把自己的乳头
塞进我的嘴巴里,再观察处理我身上的其他事情。

  在这一秒,我很感谢她自己不产母乳这件事情,可能若不是如此,今天的她
的双乳,也就不会依然保持着挺立饱满。

  在我吸吮夏雪平乳头的时候,夏雪平不停地用双手在我的后背摩挲着,在我
的胸膛和肩膀上抚摸着,在我的耳边和额头上亲吻着,贪婪地呼吸着我头发上的
汗味。

  她的动作是那样的充满欲望,但是越又是那样的笨拙、青涩。

  一个40岁的漂亮女人,抚摸男人时候的动作居然这样的乏味,甚至有些不知
所措,我突然有些为她觉得可惜,但同时我更觉得高兴。

  她虽然结过婚,生下了我,生下了美茵,但是她在性方面的经验,却近乎为
零,充其量也就是一张被父亲的铅笔划过几道的白纸而已;而我,我曾因为搂过
过客匆匆,却没有一人停驻而迷茫,我之前很憎恶这种毫无目的的性爱,而现在
我却明白了,寻寻觅觅,到头来最与我相配的那个人,是我曾经最讨厌、而我现
在又视若生命的她——我和夏雪平,才本应是天生一对。

  我过去那样淫乱的生活,很可能其实是对我的一种试炼,或者让我增加自己
性经验的手段;从此以后,我将用我过去学到的一切,来呵护夏雪平,来为她的
生活增添色彩。

  我抬起头看着她,看着她微微睁开的眼睛,对她问道:「告诉我,这是在做
梦,对么?」

  「梦……做梦……梦……」她含糊地呓语着。她可能已经忘了我是谁,她可
能也已经忘了自己是谁。

  我也没有等她回答,把她已经脱下的裤子彻底摘掉,又脱下了她双腿间的内
裤——真难以置信,我竟可以如此近距离地观察到她的私处。

  但我胯下的那条恶龙已经早已等不及,在我扒掉了夏雪平的内裤以后,阴茎
像自己有了思想一般地、巧合地抽搐了一下。

  我不知道是驱使着它,还是在受到它的驱使,我便把自己的滚烫的龟头,在
夏雪平的阴道口出研磨了两下,紧接着,往前一挺……在我把自己的阴茎挺进夏
雪平的阴道中的时候,似乎还有一泡淫液从里面滚滚流出;我缓缓在这样湿润的
阴道里抽动着阴茎,一股强烈的紧缩感给我的半条肉茎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刺激和
快感。

  我没想到,她的阴穴里,居然还可以这么紧致。

  「啊……啊啊……啊啊……」

  夏雪平搂着我的脖子,起初还想咬牙忍受着,但是随着我的龟头在她的阴道
壁上缓缓刮蹭,她也情不自禁地张开嘴巴,跟着我抽插的节奏,从嘴里发出了欢
愉的呻吟声,并且,她热情地把自己的嘴巴紧贴着我的脸,一边叫着,一边对着
我的耳朵不住地哈着暖洋洋的热气。

  她这样的招数是我经历过的最简单朴实的,但同时也是最让我无法招架的。

  我实在受不住她的这种诱惑,便俯下身子,轻轻把身体往前一探,又用手托
起了她的屁股,直接试着把龟头往更深的地方插入着……

  「啊——」

  「啊!」

  我和夏雪平都忍不住叫了一声出来……我用着自己的阴茎作为勘探器,往里
面深入着,在我的脑海里,同时也想像着她身体里面的构造:她的阴道里面应该
是如同沙漏一般的形状,刚开始进入的时候会有一些宽松,然后慢慢越来越狭长,
中间有一段好窄好紧,而在通过了那段狭窄的隧道以后,最里面的地方开阔宽松
的很,在我来到了个那个最宽松的腔室内以后,我的龟头整整好好地就顶到了她
的子宫颈口处,我的整根阴茎也被她的美鲍完美地吞没,也就是我在这人世间的
第一个家门口……

  天造地设,我的阴茎长度跟她的阴道深度,很完美地契合在了一起。

  她没有痛到哇哇大叫、没有觉得差之毫厘,而我既不会感到深不可测,又不
会感到意犹未尽。

  「……啊!终于……回来了……」夏雪平叫了一声之后,含糊地轻吟了一句。

  「什么?……你再说一遍?」

  「你终于……回来了……啊……啊……你终于回来了!」夏雪平又说了两遍。

  在这一刻,我真的感动得好想哭——对,妈妈,我回来了,我以这种性交的
方式回到你的身体里了,「我爱你,妈妈……」说完之后,我深情地拥吻着她。

  我开始抱着她的身体,用力地加快速度,在她的身体里抽插……

  ——天啊!

  经过我这样一抽插我才发现,在她的子宫埠,似乎有一只锥形的、嫩芽一般
的软肉,彷佛小舌头似的一般,在我不断地往她体内伸出顶入的时候,那只软肉
像是会动一样,会在我的龟头尖端上轻轻「舔弄」,甚至会轻轻往马眼里面探入;
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奇特体验,受到了强烈的刺激以后,我不断地顶着软肉所在
的那个部位,她的爱液便越分泌越多,我一下就明白了,那里是她的 G点海绵体
的位置——

  夏雪平竟然有如此的生理构造,所以,这等同于在我用自己身体凸起部位刺
激着她的肉体深处的时候,她肉体深处也有一个凸起部位,在往我的身体里探进
着……

  我心中大悦,我更爱她了。我望着夏雪平通红的脸,亲吻了她的脸颊一口,
又伸出了舌头,跟她的舌头搅在了一起。

  车子越晃越快,停车场上的路灯和树影撒入驾驶室内,不断在我的视线前闪
动着。

  我捧着夏雪平的躯体,忘乎所以地冲刺着。

  很快,由于动作的激烈,再加上初次真正意义上的乱伦带给我的刺激,我在
夏雪平的下体里射精了。

  「啊——啊啊啊啊——」

  随着我把热烈的种子在她身体内播撒,夏雪平体内伸出的一股阴精,也浇灌
着我的龟头,喷洒在我的小腹和阴囊上面,她满足地搂着我,抽动着自己的屁股,
在我的耳际低吟浅唱。

  女人的叫床声,是男人这辈子听过的最好的歌曲;夏雪平,我的妈妈,她的
叫床声对我而言,是这个世界上最动听的天籁。

  阴茎射过以后却并没有疲软,我把龟头紧紧地抵在她的子宫颈口,搂着她大
口大口地亲吻着。

  ——一个多月以前,我曾经在这辆车的车厢里睡过一夜,那一夜我第一次梦
见自己跟夏雪平做爱;

  ——一个多月以后的今天,我就在同样的地方,跟夏雪平肆无忌惮地颠鸾倒
凤。

  冷风顺着车窗缝隙吹了进来,搂着我热吻中的夏雪平,身子瑟缩了一下。

  我想了想,我不该让她着凉。

  于是,我把自己的阴茎从她的蜜穴里退了出来,找了纸巾帮她擦干净从阴道
里滚落而出的精液和淫水,又手忙脚乱地帮她穿好了裤子和内裤,我便下了车。

  ——为什么说手忙脚乱?因为就在我帮她擦掉我内射进去的东西的时候,她
居然又开始把自己的食指探进了阴道里,自慰了起来。

  我勉强坚持着理智,帮她把裤子穿起来以后,又帮她象征性地系好了衬衫扣
子,我不能保证有多么整齐,只能勉强确认这样系好以后,她的衣服和裤子不会
走光——她身上看起来还是乱七八糟的,头发也是凌乱一片,但最起码看起来还
算整洁,若是被人看到了,最多会当作喝多了。

  在我内心里,我确实很想就那样搂着她的肉体,用阴茎插着她的阴穴,挺着
自己的身子、托着她的屁股给她送上楼的,可那样的话容易受伤不说,倘若真被
邻居看到了,对她这个十分注重清白的女人来说,那可就名声扫地了。

  我帮她把衣服穿好后,又把自己的夹克脱了下来,缠在了她的腰间把她已经
湿透了一大片的长裤挡好,接着,我把她从车里拽了出来,依旧把她的胳膊抗在
肩膀上锁了车;除了一边走一边关照夏雪平湿透的裆部不会被外人看到以外,我
也不得不微微哈着腰,生怕被路过的几个人看出自己胯下那只挺立的帐篷。

  终于走到了她的房门口,我在夏雪平浑身上下摸着钥匙,夏雪平感受到了一
身骚痒,呵呵地笑了一阵,接着「嗯……哼……」地叫了两声,如同一只小猫一
般。

  我在她的西装里怀里面找到房门钥匙,就着微弱的月光一看,钥匙柄上贴着
一个标签,上面印有一组数字: 0813。

  ……这是个什么数字?感觉这并不像谁的生日——如果非说是生日,我倒想
起来一个日本女明星,她的生日是 8月13号;说起那个日本女明星的相貌来,简
直是夏雪平失散多年的孪生姐姐。

  我犹豫了一下,然后在电子锁的按钮上按下了「0813」,果然,门开了。

  我扛着夏雪平的身体进了房间。

  我关上门后刚脱了皮鞋,还没打开灯,没想到夏雪平在踢掉了自己的短桩皮
靴以后,根本站都站不稳的她,直接用自己的身子把我压在了门板上,对准了我
的嘴唇亲吻了上去;与此同时,她正不停地把我刚才给她系上的那些扣子重新解
开,很快就把自己脱了个精光,接着她很主动地拽起我的双手,让我跟随着她的
动作,抚摸着她的的肩膀、抚摸着她的脊背、最后,她让我把双手,都放到了她
的屁股上。

  在我抚摸到她的屁股的那一刻,我开始闭上了眼睛,我试着不用自己的视觉,
而是用听觉、嗅觉和触觉,感受着她急促的呼吸、她带有酒精气味汗味和沐浴液
洗发水芬芳的体香、她全身上下的正在渐渐升高的体温,与她身体上每一寸肌肤
的触感。

  她的皮肤没有蔡梦君保养得那么惊为天人,甚至都不如平时只使用润肤水和
绵羊油的美茵,但是她的身体保持着最天然的细腻和柔软,她的身体细胞就如同
她本人的性格一般坚毅不屈,跟时光在不停地做着斗争,并且就目前来看,还是
她皮肤的细胞占据着完美的优势。

  我揉搓着夏雪平的屁股,她的屁股没有吴小曦那样紧实,但是依旧富有弹性,
并且因为她的年龄加上她曾经怀孕过的经历,她的屁股要比吴小曦的更为柔软,
髋骨和臀部比例更加的大一些,也因此,夏雪平的屁股比小 C的更像一枚成熟的
水蜜桃。

  还有她贴在我胸前的挺立乳房,跟我的乳头打着架的乳尖,这一对儿淘气包,
是最挑逗我不断紧抱着她身体的存在,不似孙筱怜那样的波涛汹涌、豪放夸张到
令人惊叹,却足以让我爱不释手……她对我来说,是最完美的存在。

  我沿着她的肥臀上端抚上她的腰际,又缓缓往上移动,摸着她的柔滑的秀发。

  在这个时候,她的双手也没闲着,一点点把我身上的衣物全部除掉,就剩下
一件内裤……紧接着,内裤也被脱掉了。

  我的阴茎,在我出生以后那段时间,隔了将近二十年,第一次以这样的方式,
跟着塑造、孕育出它的主人,雄赳赳地打着招呼。

  夏雪平依旧亲吻着我,接着她把手一动到了我的小腹上,渐渐向下,然后用
双手在我的阴茎上轮流套弄着……我从来都没想像过,自己这条肉棒会终有一天,
被自己母亲的温柔的双手紧握着。

  夏雪平双手温热,动作轻柔,而且满手湿湿的、手心里全是汗水。

  在她两只手的食指上,都有一道很明显的硬壳,那是常年因为扣动扳机留下
的老茧。

菊花好养 2020-6-25 16:20

  她轮流用她的手指妹妹们,抚慰着这条通红的大哥哥,接着在她发觉到我的
马眼里已经分泌出些许黏液以后,她便用一手专心刺激着我的龟头,用食指环握
着伞缘,用拇指的手指肚在马眼上来回蹭着,在我的马眼周围越蹭越热;另一只
手则托着我的阴囊,用手心的温度,抚慰着我的两颗睾丸。

  被她这样一刺激,我忍不住把自己的手往上移了更多,按住了她的肩膀——
按住了她那布满了各种伤疤的粗糙的肩膀。

  在这一刻,我内心里的熊熊烈火,似乎静止了一些;我对她的性欲,也开始
掺杂了一丝心痛的感觉。

  顺着她的肩膀,我又摸到了她胳膊和胸前的那些枪眼、刀伤。

  在我的脑海中,从我九月初跟她重逢到现在,我跟她斗嘴吵架的场景,一一
在眼前重播……

  我曾口口声声地说,好久没把她当做自己的妈妈来看待,但是仔细想想,这
段时间里,其实我却从来没把她当作一个上司来看待:我不断地在跟她斗嘴吵架,
在找她的不对,而在标榜我自己的委屈和痛苦,然后让她在我面前沉默无言、让
她在我面前无力辩驳、甚至让她在我面前嚎啕痛哭……

  这不就是我在依仗着自己是她的儿子的身份,在跟她这个亏欠我很多很多的
妈妈面前,用一种极其任性的方式惩罚她么?我说我不把她当作妈妈看待,或许
是我在自欺欺人,或许在我潜意识里还不敢直面「乱伦」二字,而找了一种合理
的说辞罢了;

  我现在不会自欺欺人了,我就是喜欢我的妈妈,我要直面她这副勾引起我无
尽欲望的肉体,我要直面我对她的真实情感。

  而说到底,她也是个普通的女人,当我摸着她这一身上伤痕,我开始对我自
己问道:难道她就不觉得痛么?我是否真的好好心疼过她?

  ——我想,她不是不觉得痛,只是她真的不善于表达自己罢了。

  这一刻,我也什么都说不出来,言语在性和爱的面前是脆弱无力的。

  我怜惜地把双手放在她的头发上,用力亲吻着她的香唇,万千话语,都化作
一个热烈的吻,在各自的舌头上绽放着花朵。

  她似乎欣慰地笑了笑,亲着我的嘴唇,亲着我的左脸颊、左侧颈,左肩膀…
…可我哪知道,她就在这个时候,张嘴在我的肩头用力地咬了一下……肩头传来
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但与此同时,她的双手又开始刺激着我的阴茎,阴茎上
如同被万只蚂蚁咬啮过的瘙痒感,和肩头的剧痛在我身上同时作用着。

  这是对我这一段时间以来,让她哭泣、让她委屈的报复么?这一刻我有些愤
怒,但同时也有些玩心大起,我瞬间推开了夏雪平——可她往后一仰,根本站不
住,我又不得不连忙拉住了她的胳膊,把她搂在怀里。

  我仔细一看自己的肩膀上,已经出现了两排鲜红的牙印,皮肤都咬破了不说,
一时半会肯定癒合不了。

  我心头火起,对她说了一句,「夏雪平啊夏雪平,你可真是头母狼!」也不
知道她听没听得懂我说的话,依偎在我的臂弯里微笑着,笑得像一个十六七岁的
少女,然后又似毫无意识地揉搓着自己的双乳,迷离着目光,微张着嘴巴轻声叫
唤。

  我看着她自己摸自己乳房如此的投入,便立刻搂着她来到了床边,从她身后
亲吻着她的耳朵,接着小心翼翼地摆弄着她的双手,让她把自己的身体背朝天的
撑起,接着让她跪在床上,微微地分开了她的双腿。

  我顺势跪在了她的两腿间,一手探向前,捏着她的乳房,另一只手在她的桃
股上抓着,接着我猛地用手往她肥圆的大屁股上扇了一下。

  「啊哼……哼……疼!」她委屈地叫着。她终于肯说自己的真实感受了。

  「叫!」我又猛猛地在她的大屁股上拍了一掌。

  「疼!——」

  我听了她这声哀叫,心里如同被她的声音按摩了一般,我又伸手在她的屁股
上狠拍了两下。

  「啊……啊!……不要!」她继续哀叫着。

  我看着她欣慰地笑了起来,接着我连忙用手温柔地在我刚才打过的地方轻轻
地抚摸着,安抚着这头早已不知道自己灵魂在何处的母狼;而紧接着,我挺着自
己的小狼鞭,低吼着在她的母阴禁地紧贴着、画着圈,我强硬地欺负着这头对我
有生育之恩的她,我的雄浑阴茎,又一次入侵了夏雪平的桃源深处。

  ——荒野里的母狼与狼崽之间会产生母子交合么?我不知道,或许会吧。

  这一次我没有那么着急地直接一插到底,而是用自己的龟头前端,不断地与
她的两片阴唇瓣亲密地接触着,在她的洞口研磨着,却就是不进入她的身体,弄
得她急了,不断地抬起屁股想反过来往我的龟头上套着自己的阴穴,我却依旧躲
开了;

  接着,我从后面压住了她的后背,紧紧抱住了夏雪平的身体,双手拢在她的
软软的胸脯上,不断地捏着她的乳头——她的乳头好像很敏感,当我捏着她的乳
头的时候,她全身都会发抖,她不断地摆动着自己的两只奶子,可这对我来说更
是一种挑逗,我用力地捏着乳头,争取不让那两颗小珠子脱手,

  所以当她摆动身体的时候,乳肉就会收到拉扯,她反而会觉得又痛又痒,几
次下来,她便不敢躲了,只好任由我在她胸前用着两只魔爪肆意蹂躏;然后我低
下头,用嘴巴在她的耳鬓厮磨着,嘴唇接触到她的脸颊和耳垂,却不吻上去也不
含住,而是让她不断地听到我在她身上的喘息,她不停眯着眼睛来回转着头,想
要亲吻上我的嘴巴,

  可是每次当我的嘴唇和她的朱唇触碰到一起的时候,我就会立刻躲开,几番
下来,逗得她又急又恼……

  ——每一个动作,都好像那天早上,生死果在她体内发作而我又做了春梦勃
起后,在她身后占便宜时候的动作,只是当时,我跟她都躺在床上,而现在,我
跟她在用着狗爬式的交合姿势;而且当初隔在我俩之间,还有一层棉质热裤,而
此时我和她的生殖器正做着零距离接触。

  我之前觉得我跟她就像一个猎人和一头惊慌无措的阴鹿,其实我错了,实际
上,我和她在这一刻,是相互竞争、相互狩猎的关系。

  她的确又一次潮喷了出来,我的小腹部感受着她整个人身体抽搐的节奏,然
后我奖赏一般地用舌头在她的颧骨处和眼睑上轻舔着。

  我俩真的就像两只发情的狼一般。

  然而夏雪平的本性,就是不可战胜的,正在我躲着她的嘴唇的时候,没想到
她反身抬起手,用胳膊压住了我的头,跟我整整好好亲吻在了一起;我也并不服
输,于是趁着这时候,我也把自己的阴茎完全地插在了她的阴道之中,她只好放
开手,趴在了床上,任由自己被我肏弄着;我虽然如此捉弄了一下,但还是闪了
一下脖子,只好来回转了一圈颈部以后,我便专心地托着她的小腹,挺进着腰身,
一下一下地进攻着她的身体……

  我也记不得是我的哪个狐朋狗友说过的一句话:后入式对于男人来说,最大
的感官刺激就是征服感。

  看着身下的夏雪平,我却不禁有些怀疑,难道现在,我真的征服了自己的妈
妈夏雪平么?我依然不清楚,但是随着她紧窄的阴道里越来越湿滑,紧握着的括
约肌逐渐给我带来愈发的刺激,我的阴茎前端蘑菇头跟她阴道内壁的褶皱愈发的
契合,我逐渐笃定了心态,告诉自己,别的什么的、可以从长计议的东西都不要
想,只顾享受当下的良宵、美母,认真体会这一时欢爱就好。

  我还是忍不住伸出手,紧抓着她的乳房——我从小就没吃过她的奶,而后断
奶之后她还是经常加班没办法陪我,随后她又离婚离开家了,所以我到现在还贪
恋女人的乳房;现在她的躯体就在我的胯下,我又怎么能够放过;与之相应地,
我伸出了舌头,舔舐着她身上每一寸受过伤的皮肤,我知道我的唾液里面没有魔
法、也不是灵丹妙药,我没办法抚平那些沉积着血红色素、拓烙下她皮下肌肉组
织轮廓的疤痕,但我很想用这样的方式,舔平她内心十多年来的伤痛。

  「我爱你……夏雪平,我爱你……妈妈,我爱你!」我用自己的肉杵加速捣
着她的美穴,然后一遍又一遍地在夏雪平的背后说着「我爱你」,这是一种发自
内心的表白,是一种精神催眠,也是一种主权宣言,也是一种对未来的宣誓。

  在我不断地说着「我爱你」的时候,她的蜜洞里在不断地往外潮喷着,浸湿
了她的床单,浸湿了她的床褥。

  我也搞不懂究竟她天生就是潮吹体制,还是生死果在作祟——那种邪恶的东
西,此时倒像是我的一个帮手。

  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在我的不断沉吟着「我爱你」的时候,我的腰上感受
到了一阵暖流,直达脚底,又折回到睾丸上面,接着,直接刺激着紧绷许久的海
绵体,一股滚烫的精液从我的身体里,再次射入夏雪平的阴道深处。

  夏雪平倒下了,我也摊在了她的身上,亲吻着她的后背,吸干净从她每一寸
毛孔里流出的汗水。

  在这一刻,我又突然想起,似乎在上幼稚园之前,我还经常习惯这样,在洗
完澡后全身赤裸地趴在同样全身赤裸的夏雪平的背后,就这么躺着,有时候我自
己睡着了,夏雪平害怕剧烈的翻身会吵醒我,同时却也担心万一自己就这样睡着
了,一个不小心翻身以后,会把我压伤,因此我经常美美地枕在她的背后睡着,
若不是外婆或者父亲发现了把我抱走,夏雪平真的会就这样在床上趴一夜,然后
第二天,艰难地揉着落枕之后的脖子去上班。

  那时候的她,会想到在十几年后的今天,会被自己的儿子用着同样的姿势恣
意侵犯么?夏雪平闭着眼睛,脸上露出些许微笑,好像沉沉地睡去了。

  我不敢在压着她,便翻身躺到了她身边。

  精液和爱液混合在一起,从夏雪平的阴道口中拉出一条透明的丝线,连在了
我的阴茎前端。

  我的阴茎处于半勃起状态,我今天没有任何疲惫的感觉。

  看着胯下这兄弟貌似依旧没有尽兴的样子,我自嘲着笑了笑。

  可是此时此刻,我却不敢再折腾夏雪平了,一来是她看起来确实是睡了,而
二来,我突然想到一个事情:我虽然如愿以偿跟夏雪平在一起发生了性交,又将
自己的至阳液体在她的身体深处注入了两次,可是这一切似乎得来的都有些太侥
幸了,这跟我要通过让她爱上我之后、再跟她发生肉体关系的初心背道而驰,于
是我开始担心,在她明早醒过来之后,她看见我俩身上的这一切、看到屋子里和
床上的这些场面,她会是什么样的反应,而我又该怎么面对她……

  ——她会从此之后跟我就此相爱么?听说母子之间的乱伦关系,只有零次和
一百次的区别,难道真的会是这样么?

  ——她会跟我翻脸么?她可能会说,自己在春药发作的时候,我完全可以把
她绑起来、用手铐铐起来,而如果我跟她说我也被人下了药,她会跟我反驳说我
完全可以自己用手解决,而不是彻底玷污了我们俩之间脆弱的母子关系!

  ——她会这样跟我愤怒地争吵、埋怨、甚至憎恨我么?

  ——她会不会在大惊失色之后,选择跟我冷战,再之后,选择遗忘?

  毕竟,她的神智现在很大程度上进入了幻觉状态,而对于依旧清醒的我来说,
发生的一切,也是那样的不真实。

  然而,就在我这样胡思乱想的时候,夏雪平的手又搭到了我的阴茎上,她似
乎睁开了一下眼睛,接着匍匐着身体移动到了我的脸庞边上,她握着我的阴茎,
接着看了我一眼,然后又闭上眼睛亲吻着我的嘴巴。

  「……你醒了么?夏雪平?」我甩着头,躲避着她的嘴巴,可她依然不由分
说地在我的脸上乱啃着。

  看起来她的大脑,依旧处于不受自己控制的状态。

  就在我这样躲避着她的狂吻的时候,我突然想起,那天在楼下在她车里睡着
的时候做的那个春梦,真的不是我梦见的第一次关于她的性梦;而实际上,我的
第一个性梦里的物件,还真就是她。

  ——我那时候还在上小学,舅舅、舅妈、外婆还都活着。

  有一天,夏雪平刚跟朋友喝完酒回来,虽然没有酩酊大醉,但也差不多微醺
的有些神志不清。

  她一进屋,看见我在书桌前专心致志地写作业,就抱着我狂亲,我被她亲的
满脸都是带着梅子酒味道的口水,于是,我来回地躲着她嘴唇对我的脸蛋进行的
无差别轰炸;她见我躲了,便又跑到美茵的小床边上,仅仅亲了两口美茵以后,
就跑去洗澡了。

  我也是做作业做的投入了,竟忘了她还在洗澡,我一时尿急,一着急便打开
了洗手间的门……对,那才是我印象里第一次把她的身子彻彻底底地看了个遍的
经历!——她也是有趣得很,冲着淋浴,居然也能睡着。

  我趁着她睡着的时候,偷偷在旁边的马桶尿了尿,可正当我提裤子的时候,
透过雾气,我竟然第一次对她的身体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那时候我还小,
才刚发育,所以好多东西我不明白,我也说不清……那天晚上,父亲依旧不在家,
她后来把澡洗了好久才从卫生间里出来,似乎未擦干身子、裹着浴袍就躺在床上
睡着了。

  我依旧像小时候一样,调皮地爬到了她的床上,钻进了她的被窝里,却看到
了自己的妈妈在敞开的浴袍里醉卧而眠的景象——那一刻我真的觉得她好美,但
仅此而已。

  然后,就在那一晚,在我梦里,无数次出现了夏雪平高大的裸体,而且越来
越高,甚至她的身体成为了我脚下的平原……我踩过了她的锁骨,攀上了她的乳
峰,在山顶我搂着树干一样粗壮的乳头休息了片刻之后又下了山,然后沿着她的
腹部盆地,来到了一片黑色森林,平躺着的夏雪平告诉我,在深林边缘的悬崖壁
上,有一个温暖的山洞,她鼓励着我,爬进那个山洞里……

  接着,彻底惊醒,但也是第二天清晨了……我感受到了自己的小羞羞那里黏
黏的,痒痒的;而夏雪平的左手手背,正不偏不倚地放在我那里。

  从那天之后,夏雪平再也没让我上过她的床、钻进过她的被窝;也是在那时
候,我逐渐地开始对女人的身体,产生了兴趣。

  直至今天。

  今天,我彻底钻进了她的那片黑森林边缘、峭壁上的山洞,我做到了。

  在她身体上的旅程,让我一下子走了这么多年。

  一想到这,我欣慰地看着夏雪平笑了笑,再也不拒绝她的狂吻,又一次张开
了嘴巴。

  我感受到本来我和她的嘴里,都已经干涩得很,可当我俩亲吻到了一起的时
候,各自口腔的唾液腺,又分泌香醇的汁液来。

  夏雪平见我不躲了,不断地扭着头亲吻着我的嘴巴,然后她抬起身子,坐在
了我的身上,抬起头甩了一下头发,抓住了我的手,让我又重新攀上了她的乳峰;
并且她还不知足,把自己的双手居然也放在我的胸口,拨弄着我的乳头——男女
之间对于乳房受到刺激的反应,由于生理构造的不同,肯定也不一样,但是在这
一刻,我只清楚我和她的乳头,同时变得坚硬无比。

  她用自己的阴户在我的柱体上面前后摩擦着,她随之也跟着大口大口地喘着
气,见我的阴茎逐渐抬头了,她找到了我龟头的位置,直接把自己的洞口套在了
上面,然后轻咬着嘴唇,缓缓地坐了下来。

  她调节着自己的呼吸,大腿的肌肉用力紧绷着,我立刻感受到了她在用着自
己的玉鲍软肉紧握着我的命根。

  待她用阴穴箍紧了我的肉棒,她便开始上下抬动自己的屁股,躬下身子,随
着自己抬起又坐下的频率,拨弄着我的乳头,接着她又像一只吃着草的兔子一般,
低下了头,在我的嘴唇和和舌尖上轻啄着。

  在她坐到了我肉棒上的那一刻,我的大脑,也陷入了半清醒半迷幻的状态。

  这一次完全是她主动,而我是被动的那一个,她坐在了我的肉茎上,恰似一
个女神降临,抚慰着我的心灵。

  在我的眼里,黑暗中夏雪平的身躯,似乎被一层光芒包裹着。

  我仰视着她——我本就应该仰视着她——并且感受着她泽被着我每一寸的肌
肤、每一寸的灵魂,看着她怜惜着、照顾着我这个属于她的唯一的男人。

  她抬起屁股以后,好几次我的阴茎居然都从她的阴道中滑落,起初她还自己
重新扶好了坐了上去,尔后几次,她居然就那样故意的用着自己的肉鲍两翼在我
的阴茎上摩擦,而不继续让我肏她了;我一着急,便放下一只手,自己扶正了自
己的铁棒,对准了她的穴口重新放好——

  连着三次,都是我自己扶正,第三次的时候,我听到了她嘴里「嘻嘻」地笑
了一声,我才明白,原来这是她故意在跟我游戏,当然,也可能是在报复我刚才
从后面进入的时候,我在她湿淋淋的洞口故意捉弄的伎俩。

  我便咬着牙,毫不顾忌地一手托着她的屁股,另一只手在她的乳房上紧抓着
抬起自己的腰肌和身板,用力地颠簸着坐在身上的夏雪平。

  她也不再玩闹,大张着嘴巴,用一只手自己摸着自己的乳房,另一只手,紧
抓着我揉搓她乳房的那只手,就像我的那只手,是她现在唯一的支撑一般……或
许对于她来说,我也是她的一座山峰,一座逐渐从小山丘成长为巍峨岳麓的山峰。

  接着,她趴下了身子,亲吻着我;她的长发斜斜地盖在我的耳边,如同瀑布
一般倾斜在我的脸上;嗅着她的发香、吸吮着她的口水,我陷入了恍惚……终于,
颠簸了好一阵之后,我又朝向她的体内,再次射出了一次浓浓的精液。

  她感受到了温热的精水在她身体里的冲击,整个人的身子在我的身体上痉挛
着、震颤着,又一次地完成了潮吹……

  ——算上这一次,这已经是她使用女上位之后,在我身上完成的第三次潮喷。

  我和她满身都是湿淋淋的,身上除了汗水,就是她的潮水。

  她把我的阴茎从体内拔出,接着,她全身无力地一跌,跌在了我的胸口上。

  此刻的我,也已经疲惫不堪。

  就这样,我完成了在母亲身体上的三次交合。

  回味无穷。

  这一夜,她都身处迷幻的精神状态;而我,反倒是在她的身上,找回了被我
尘封已久的许多儿时记忆。

  性爱可真是个奇怪而美妙的东西。

  搂着怀里的夏雪平,嗅着她身上的香汗味道,亲吻着她的额头。

  夏雪平紧贴着我的身体,安心地笑着,安心地睡着。

  我在心里默默地说了一句:老天爷,谢谢你对我的眷顾,让我得到她;我答
应你,我会好好爱她。

              第四章:(16)

  夏雪平的住处其实距离火车站也不远,我自信在早上的时候能够按时前往火
车站门口,所以这一夜,我很安心。

  ——或者说,这是我从出生到现在,经历过的最安心的一夜,因为在这一夜
里,我都可以一直搂着她。

  她脸上的晕红逐渐消弭,身上的温度也渐渐不那样发烫,呼吸的节奏也逐渐
平缓,她躺在我的怀里,睡得十分香甜,甚至还小声地打了鼾。

  我很兴奋,因此在半夜两点的时候我还异常地清醒,生怕自己忘却了这一秒
的幸福,憧憬着下一秒的踏实,又惋惜已经逝去的上一秒的快慰。

  但即便这样,我还是强迫自己赶快睡着——身为警察的最不好的一点,便是
自己对自己时间没有任何的支配权。我不想耽误徐远交给我的任务,我想,如果
夏雪平知道我明早身负重任的话,无论她会怎么看待我和她这一夜的鱼水之欢,
她终究会是不想我因为跟她的缠绵而耽误工作的。

  于是,我给自己定了一个六点半的闹钟。我又生怕太早吵醒夏雪平,因此,
我便把手机放在了自己的枕边,故意把闹铃的声音调小到只足够能把我自己吵醒
的状态,然后才放心而眠。

  人最幸福的是什么,我现在终于明白了——睡觉的时候搂着自己最爱的人,
入梦之后,在梦里也依然在与她缠绵。

  然而,我五点半刚过,就被一通电话扰乱清梦。

  「你是市局的何秋岩么?」

  「是。」说完,我打了个哈欠。

  「我们是三江路分局刑侦支队的。现在请您到三江路 222号来一趟,过来认
尸。」

  「认尸?谁死了?」我不禁打了个寒颤,我以为是我周围的谁出事了。

  「一个流浪汉。我们需要你过来配合调查。」

  「行吧,给我点时间穿衣服……」

  ——什么情况?一个流浪汉死了,找我认尸做什么?

  我有些无奈。

  挂了电话以后,我特意用手机登陆了警务内部系统查了一下来电:这电话号
码的确是三江路分局刑侦支队长的手机,并不是什么独脚骗子。

  我在心里仔细算了一下,如果我现在穿衣服,用手机App叫个专车去三江路,
那之后还要去在 7点半赶到火车站……呼,如果中间不去别的地方,我的时间安
排绰绰有余;但是想要去一趟三江路再赶回来,想要跟夏雪平再打个招呼,那么
我的时间肯定来不及。

  可我看着在床上熟睡得香甜的夏雪平,却也不忍吵醒她。

  我想了想,抬起头,看见夏雪平桌上有个活页笔记本。于是,我便打开了台
灯,找了根笔,在纸上写下了几段留言:

  「夏雪平:

  希望你醒来以后,还能记得昨晚发生的一切。我知道,我做了这一切,对你
来说,可能你一时半刻接受不了;而且按照世俗的眼光来看,也确实有些不道德,
但是没办法——你被人暗算,我也被人下药,我并不是故意的——虽然这是我一
直以来梦寐以求的;

  你可以把这一切都当作阴谋的巧合,当然,在我看来都是命运的安排,我觉
得,你我之间发生这种事情是注定的。对不起,恕我没有控制住自己的身体,就
这样跟你发生了这一切,这是我的过错,我愿意主动承担这一切——我愿意承担
起今后所有的一切;

  夏雪平,我想跟你在一起,我想争取;我忍受不了你不在我身边的时候,那
种孤独和痛苦,我忍受不了你在其他人身边时候,我心底由衷的担心;我再也不
会离你远去、害你哭泣、让你受伤,我想和你分担你身上和灵魂上所有的苦与痛,
我想成为你身边那个能给你倚靠的人。

  请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做这样的人,而不单单只是做你的儿子。

  请恕我有不得已的保密理由,不告而别。

  两天以后,我会回来,希望你可以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

  爱你的

  秋岩。」

  我生怕她会看不到,因此在写完之后,我特意在手机里留下了一张照片,淮
备在上火车之前,再给她发一遍图片和手打文字版。

  接着,我穿好了衣服,拿了自己的随身物品。临开门之前,我又去帮她掖了
掖被子。看着熟睡的她,我又不舍地在她的嘴唇上轻吻了一下。

  然后我就出了门,帮她锁好了门。我打开了手机 App叫了一辆车,急忙赶到
了三江路。

  我凑到那群民警身边,看了一下其中一个领头人的肩章,大概能确定这个人
就应该是刑侦支队的队长,便对他说道:「您是刚才给我打电话的那个?」

  「你就是何秋岩?」那人抬了头,便对我问道。

  我看着穿着制服的来人,从怀里掏出了自己的警官证递给对方。

  对方一看,对我敬了个礼,我也敬了礼,然后问道:「这位师兄,不知道你
们找我,有什么事吗?」

  还没等这个支队长说话,旁边的几个年长的警察便先开了腔:「哎呦喂!这
市局怎么找了个菜鸟当处长啊?」

  「呵呵,『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呗!」

  「人家这小兄弟,是风纪处处长!——风纪处,耳熟不?卷土重来了,明白
没……」

  支队长抬起头看了一眼我的身后,马上回头对身边的那三个刑警说道:「我
说你们几个,是来唠咳的,还是来办案子的?我是不是应该再给你们仨一人拿一
包瓜子呗?少说两句能死么?都给我闭上臭嘴吧!」

  我反感地看了看那三个警员一眼,又回过头一看,身后的徐远刚下车,对着
我招手叫一声:「秋岩!」

  「局长,您怎么也来了?」我大老远叫了徐远一声。

  「嗯,我过来看看。」徐远说着戴上了墨镜,不忿地走到了刚才说风凉话的
那三个警员身边绕了一圈,挨个看了看他们三个的脸,接着又走到了那个支队长
身边,支队长先对徐远敬了个礼,徐远也对他回了个礼,问道:「小郑,怎么回
事啊?」

  「您居然亲自移驾,受宠若惊——诺,就是这个人,我们在他身上,发现了
带有警务编号的子弹。仔细一查,子弹归属于市警察局重案一组三级警督何秋岩,
于是,我们就想找他来了解一下情况。」那名警察对徐远说完,让自己的同事让
开了一个缺口,「万万没想到,这点事情还需要让您徐局长亲自跑一趟。」

  「呵呵,好说。」徐远客气地对刑侦队长笑了笑。

  只见地上躺着一个裸体的男人,身下流着一滩血——他的屁股后面,还有一
个枪孔,手里居然依旧握着一把手术刀。根据他的体形,我一下子就看出来这个
男人,就是下午我遭遇到的那个劫持小女孩的露阴癖。

  「嗯,没错,这一枪是我打的。」我对着那个刑侦队长解释道:「这个男人
是个露阴癖,还是个精神病患者,我本来下午要抓他回局里的,谁知道他全身像
是没有痛感一般,就被他跑了……」看着刑侦队长摆着一张苦瓜脸,我便半开玩
笑半愤怒地说道:「郑队长是吧?不好意思,这事情你找我认尸,而不是直接通
知重案一组,不合适吧?难道你怀疑是我杀的人?我且不说这一枪我只是打在了
屁股上,总不能我下午打了他一枪,等到了二半夜,他才死在大街上吧?」

  刑侦队长摆着张苦瓜脸,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他听我这么一说,吩咐手
下把尸体翻了个面……看了以后,我差点把隔夜饭都吐了出来。

  这个男人的阴茎和睾丸都被人割掉了,除此之外,在他肾脏的部位上,也被
人用短匕或者剔骨刀之类的利刃豁开了两个口子……

  「……他的肾被人割了?」

  「嗯。」刑侦队长点了点头,「一颗没都剩下。除此之外,他的膀胱和前列
腺也被直接用手摘除了……现在还没做尸检,但据我的观察,他膀胱和前列腺组
织链结的血管,全都是收到拉扯后断掉的——所以根据目前现有的物证和尸体的
伤口来判断,死者的内脏是被人直接用手摘除的,除此以外,我想不到任何其他
如此粗暴的方式。」

  ——呵呵,多行不义必自毙。我看着眼前的尸体这样想着,自然胃部的生理
反应也就没那样强烈了。

  徐远在旁边听了一会儿,半天才说道:「呵呵,小郑,之前接到你电话,我
还以为是我们局里警员恶意杀人呢。不是就好,现在已经六点了,我们这小伙子
还有任务,先走一步……」

  「不好意思,徐局长,我知道你们市总局比我们忙,但是还得麻烦这位何处
长给我们做个笔录。我们好回去归档,并且方便我们调查——案子毕竟发生在我
们辖区。」郑队长对徐远说道。

  「那我们只能跟你在这做笔录,做完之后,我们就得赶紧走。」徐远说道。

  「没问题,我就耽误最多十分钟。」

  于是,我把今天下午的办案经历简要地跟郑队长讲述了一遍。与此同时,徐
远吩咐自己的司机连打了三个电话。我估计这个案子,迟早还会被移交给我们市
局。

  而就在这个时候,在徐远停着的车子的另一边,出现了一个身穿一套运动装、
手提一个大皮包的女孩——这个时间段穿着这么一身出现在案发现场,换做是谁
都会对她产生怀疑。

  最让我觉得有点可疑的,就是那个大包。

  更可疑的是,我觉得她好像在一直盯着我。

  「喂!干什么的?」我指着那个女孩喝道。

  那个女孩其实一直在盯着我,而当我指着她让她搭话的时候,她却突然摆出
一副很无辜的样子,愣愣地看着我站在原地。

  「我说的就是你,你过来!」

  女孩微皱着眉头,迟疑了一下,但接着她还是走到了我面前。

  等她走过来以后,包括徐远在内,身边的所有警察都把手放到了自己的腰旁
或者自己背后衣服下面,随时淮备拔枪。

  「把包放下!双手举起来!」郑队长对着那女孩说道。

  女孩有些不情愿地丢下了手中的手提包,接着有些害怕地看着面前的所有人,
最后把自己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脸上,举着双手看着我。

  ——这个女孩的样貌好生眼熟,但是我一时之间记不得我是在哪见过她了,
可是她的五官看起来又的确陌生的很——我的小学?初中?警专?警院?在外地
实习的时候?我根本在大脑里搜索不到这样的一副面孔。

  旁边的一个年长警察跑了过来,打开了这个女孩的手提包,他在翻了翻之后,
嘴里发出了一阵轻蔑地小声:「呵呵……操!」

  我听了这个笑声,低头一看,这个皮包里一共有七样东西:一个化妆盒、一
个鼓鼓囊囊的钱夹、一盒避孕套、一件薄纱胸罩和一件透明 T字情趣内裤、一只
粉红色的电动自慰棒,还有一盒解酒药。

  「大早上的,一个女孩子家,拎着这些东西,这是要去哪啊?」徐远看了看
这个姑娘说道。

  「我回家……」这姑娘说话的口音有点重,听起来不像是 F市本地人,倒像
是 Y省西部的口音。

  「那你之前去干什么了?」我问道,「跟朋友去玩?去男朋友家了?」

  「我……嗯。」女孩想了想,欲言又止。

  「『嗯』是什么意思?」我对她问道,「跟朋友去玩还是去男友家了?说清
楚!」

  「……就是……刚从男朋友家回来。」女孩故意躲闪着我的眼睛,对我说道。

  「证件有么?拿出来让我们看一下吧?」郑队长对那个女孩问道。

  女孩扭捏地蹲下了,动作机械地从钱夹里拿出了自己的身份证。

  「叶莹……」郑队长拿着她的身份证,念了一下她的名字,又从腰间拿出了
用来识别身份证和驾驶证的扫描器,在用身份证在萤幕上照了一下,郑队长看了
看身份证,看了看仪器的萤幕,便把身份证递还了那个女孩,又对她问道,「刚
才这里杀人的时候,你看到了么?」

  女孩低着头,摇了摇头。

  「行了,你可以走了。路上小心点。」郑队长说道。

  女孩便跟我擦肩而过,临走的时候,我感觉她似乎又看了我一眼。

  我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

  等我回过神,发现徐远的司机正端着手机,连连对着刚才那个女孩拍了好几
张照片。

  徐远看着女孩远去,又对郑队长问道:「小郑,这边现在还有何秋岩的事情
了么?」

  「没有了,你们二位可以走了。要是有什么事,徐局长,我再联系您。」

  说完,徐远便领着我上了他的车。

  坐在徐远的车上,我连打了好几个哈欠,拿出手机偷着编辑着短信。徐远看
了我一眼,对我笑了笑:「怎么,昨天晚上没睡好?」

  我听了这个问题以后,把手机往大腿外侧藏了一下——但是也不敢太掖着,
要不然在他面前不一定会被他怎么怀疑,然后我只好笑了笑,对他点了点头说道:
「嗯……呵呵,第一次被委任密派行动,多少有点紧张。」

  「别紧张。这次没什么事,你就当帮着安保局送个快递好了。」徐远看向车
窗外,他看起来也有点心事重重的,「我倒是瞧你困的这个样子……待会儿你在
高铁上可别睡啊!上火车之前,得给你弄杯咖啡喝点。遇到特殊情况,一定要机
灵点!」

  「那是一定。」我想了想,看了一眼徐远,又对他说道:「话说您这次没有
什么吩咐么?」

  「我?呵呵,安保局的任务,我能对你有什么吩咐?好多事情,我都是不能
过问的。」

  我连连称是,赶忙编辑完了短信,连着我写下的字条的照片,一并发送给了
夏雪平的手机里。在确定已发送以后,我心满意足地笑了出来。

  我和徐远先到了火车站门口,还没见到有穿着米黄色风衣白衬衫黑领带的人
出现,因此我俩围着一个早餐摊点了两份小吃。徐远要了一杯青梅绿茶,两份蚵
仔煎吃着,我则连忙往肚子里灌了两罐红牛,红牛下肚后,我连打了两个嗝,端
着刚出炉的大肠包小肠,吃了起来。

  ——这么一吃,我突然想明白刚才在那个露阴癖被杀的案发现场,有什么不
对劲的地方了。

  「局长?您还记不记得,高澜夫妇是怎么死的?」

  「记得啊,」徐远用竹签挑着蚵仔煎,对我说道,「他妻子是被人划开了胸
膛,挖了心脏和肝脏;高澜自己是被人阉割以后,又在两侧……」说到这,徐远
看着我的那双眼睛一亮,然后继续说道:「你小子也终于砸摸出来味道了,对吧?
也对,姓高的那一对儿出事的时候,你还在警校上学呢,能想起来就不错了。」

  我这才恍然大悟,那个露阴癖跟高澜的死法基本是一样的,除了那个露阴癖
的心脏还留着以外。

  徐远点头笑了笑,对我说道:「你放心吧,该忙你的就忙你的去。等下上班
以后,我会告诉雪平,让她去查这个案子。」

  我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又对徐远问道:「局长,您觉得这次这个命案,
还会是桴故鸣的人指示的么?——杀一个疑似精神疾病患者,有意义么?」

  「那可不好说……只是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我记得老早以前,桴故鸣黑进
咱们警务系统的时候,那个人煞有介事地搞了个谋杀预告,你还记不记得?」

  「我记得,最后一句,那个网站应该是说了一句:『高澜、卢紘、封小明、
沈福才……夏雪平,下一个就是你』,对吧?按照他那上面的预告,现在我们已
经抓了周正续、打死了段亦澄,但是目前还有两个人的案子没有破。」

  「嗯,没错……算了,你我在这里干着急也没有用,这些事情,还是交给雪
平他们慢慢查吧,反正查了这么长时间了,不差这么一时半会了。」徐远想了想,
自信地说道,「不过我有预感。很快,一切都会水落石出。」

  「您这么有信心?」我对徐远问道。

  「呵呵,当警察不就这么回事么。要么你小子以为,我当了这么多年的警察,
我是怎么熬过来的?」

  我正跟徐远聊着,大老远就看见从一辆商务车上,桂霜晴带着三个随从从车
里走了下来。

  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机,只见我给夏雪平发的那两条信息的右下角,正标
注着「已读」二字——难道夏雪平醒了?

  可是,她却并没有给我发来任何回复。

  「把手机关了吧,好好淮备淮备。」徐远对我说道,「还是那句话:上车以
后,记得机灵点。」

  我无奈地点了点头,难舍地摁下了关机键,把手机、手铐、警官证,全都递
给了徐远;我看了看自己的钱夹,把里面所有的现钞拿了出来放在了夹克里怀口
袋里,然后也把钱夹递给了徐远。

  「好久不见,何秋岩。」在我把东西都交给徐远以后,桂霜晴走到了我的身
后。

  我冷笑着,自己走到了桂霜晴面前,跟她握了握手:「桂处长早。您跟您的
手下,一定要每天都穿得这么拉风么?」

  「看你的样子,好像你特别不想见我。」桂霜晴阴阳怪气地对我说道。

  「哪的话?跟美女姐姐见面,我还不情愿么?而且,给你们安保局跑腿,荣
幸万分。」

  「哈哈,几日不见,你小子倒是更会说话了。话说夏雪平怎么样了?自上次
一别,她还好么?」

  「好的很,比你好多了。」我看着桂霜晴说道,「我说桂处长,咱们也别假
寒暄了,把东西拿来吧?」

  桂霜晴说着,让她的手下递给了我一个密封性很好的金属框皮箱子,摸起来,
里面似乎还有点凉。桂霜晴对我严肃地说道:「何秋岩警官,请你把这个东西拿
好了。这个箱子不怕摔、不怕撬,不过千万别丢了。这里边的东西,比你、我、
再加上你们局长的命都重要。」

  「哟,您不说我还不想问呢?这里面是什么啊?浓缩铀?密码机?武器图纸?
病毒样本?总不能是樊于期的项上人头吧?」

  「何秋岩警官,我可不是在跟你开玩笑!」桂霜晴依旧严肃地说道,「你这
次的行动,不只是为了我们安保局做事,而是为了这个国家做事!所以,请你宣
誓,你会完成任务。」

  我很讨厌这套流于表面的形式感的东西,但是我又转过头看了一眼站在我身
后,正注视着我的徐远,我不想在外人面前折掉我们市警察局的面子,于是,我
对着桂霜晴郑重地小声说道:「我宣誓,我会不遗余力完成这次任务,不辱使命,
不负国家与人民的期望——这样可以了么?」

  桂霜晴等我说完后,才放心地把箱子交给了我,然后她又走到了徐远身边,
两个人说了几句话后,便让几个安保局探员和徐远的司机一同把我送进了火车站
内。

  我孤零零地坐上了高铁。

  望着窗外的乡间风景,我突然又想起了那天在开车的时候,我给夏雪平拍下
的那张照片。一摸裤子口袋,我就后悔了——应该之前把那张照片彩印下来带在
身上就好了。之后,我满脑子都是昨晚和夏雪平一夜的云雨。紧接着,我便畅想
着,等我从邻省G市回来以后,她跟我之间会发生的所有的浪漫、淫靡的故事……

  ——啊!怎么办啊!我这才离开她多长时间,我就已经想她想得喘不过来气,
而且我感觉自己胸口发热、喉咙一下痒痒的、心脏砰砰直跳!这是怎么一回事!
怎么我从来都没有过这种感觉?

  「帅哥?帅哥?」

  「嗯?」我一抬头,站在过道上的穿着制服的年轻高铁乘务员正在唤着我。

  「请出示一下火车票和身份证。」她对我微笑着问道。

  我看了一眼浓妆艳抹的乘务员,从自己的裤子口袋里拿出了身份证和车票。

  乘务员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的身份证,接着拿笔记录着什么。

  没过一会儿,她便把车票和身份证还给了我,还在我的胸肌上借势抓了一把,
我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再仔细看着她给我还回来的车票上面,写着一
串数字——一个电话号码。

  我一抬头,她居然在借着给我邻座捡东西的机会,弯下了腰挺着自己的臀部,
用自己的屁股在我的肩头蹭了两下。之后,她便离开了我那节车厢,摁下车厢门
离开以前,还回头对我抛了个媚眼。

  我侧过头,面无表情地收起了自己的车票和假身份证。

  我看着她穿着制服的背影,的确,瓜子脸、狐媚眼、身材苗条、 C罩杯、臀
型很翘、腿型修长,确实是个很惹火的闷骚女人;可是对不起,她不如夏雪平。

  而且即便刨除夏雪平的因素,我也不会跟她怎么样的,至少我不会在这趟列
车上跟她怎么样——我手里毕竟拿着安保局的东西。万一这女人,是境外情报机
关的卧底呢?

  其实这一趟车坐下来,除此之外,倒是没什么风波,于是我安安稳稳地到了
G 市。

  我直接在站前门口叫了一辆计程车,让他直接给我拉到安保局门口。呵呵,
司机老哥本来在我一上车的时候,还对我笑脸相迎;结果一听我要去的目的地是
安保局,立刻连咳嗽都不敢了,播放路况资讯的电台节目,也立刻被他调成了蚊
子振翅般音量——看来这安保局,在哪都不受人待见。

  司机给我把车停到了距离安保局正门大老远的位置,就求爷爷告奶奶地让我
下车了:「小兄弟,行行好吧!你问问这全 G市的计程车司机,有哪一个敢把车
子停在安保局门口的?开个恩好不?我这还上有老下有小的……」

  我看着他的怯生生的样子,也没管那么多。付了钱之后,我便拎着皮箱子直
接往门口走。

  可就在这一会儿功夫,因为我给身边自行车道上的一个骑手让路,我突然发
现身后有个高大身影跟我保持着 5米左右的距离,盯着我的身子跟我往同一个方
向走。那人穿着一件军绿色的短款风衣,在我回过身子之后,忽然很警觉地蹿向
了街边墙角。

  ……我心里突然凉了一下:难不成,真会有人跟踪我?

  我决定试探一下。

  于是,我加快了脚步往前走,紧接着加快速度变成小跑,并且先跑过了安保
局的大门。在我跑到了安保局的门口之后,我又连忙转身跑了回来,果然,我看
到有一个跟我身高差不了多少、梳着侧分头发的中年男人也在沿着我刚才跑过的
路线冲我跑了过来;当他看我看到我跑过了安保局的大门之后,应该是已经减了
速,可他应该没想到我会突然折返回来——他脸上露出了吃惊的表情,然后连忙
也转过了身,把自己藏在路边的一棵树的后面,侧过脸盯着我。

  我马上走到了岗哨前面,看着眼前的哨兵。

  「干什么的!」荷枪实弹的士兵立刻把自己手里的微型冲锋枪对淮了我。

  「 453381!」我连忙回答了一句口令。士兵听到了这句口令以后,立刻把枪
重新持在胸前,对着自己胸前的对讲机悄声说了几句话,然后便给我放行了。

  等我进门之前,我再往右手边那棵树的方向看去,树干后面已经没有了任何
踪影。

  「你就是李丛先生?」两分钟后, G市安保局的肖站长和调查处的处长欧阳
雅霓亲自迎接了我。

  「嗯,您好肖站长。」我跟他握了握手,又跟欧阳处长握了握手,「您好,
欧阳处长。」

  欧阳雅霓跟我握了握手,眼睛里闪烁着一丝水光。

  ——我这一看,在安保局地方站担任调查处处长的要员居然都是女的。当然,
这位欧阳处长的长相和气质,可比桂霜晴让人觉得舒服多了。

  「来的时候身后有尾巴跟着么?」欧阳雅霓对我问道。

  「有一个……」

  我话还没说完,欧阳雅霓马上一挥手,身后的四个特务便连忙顺着窗户往楼
下看去。

  「别看了。我进来之前他就走了,他知道我发现他了。现在再追来不及了。」
我连忙说道,「那人是什么人?国外派过来的间谍?」

  「呵呵,你害怕么?」欧阳雅霓看了我一眼,对我问道。

  「那可就取决于这人是什么身份了。如果他是个路人龙套,那就无所谓了,
但是假如这个人是个角色,那我可就真要小心一些了——我不还得回F市呢么?」
我对欧阳雅霓说道。

  我确实很担心,虽然我没看清楚那个中年男人的脸,但是从他的动作上来看,
这人应该是个老手,动作麻利、举手投足之间都透着一股警惕,搞不好真是个老
特务。

  欧阳雅霓看着我,轻笑了一声说道:「呵,你就放心吧,他应该……」

  肖站长没等欧阳雅霓说完话,大声乾咳了一声,然后瞪了欧阳雅霓一眼。欧
阳雅霓见了,又转过头看了我一眼,接着便不再说话了。

  我大概看得出来,这是不想让我知道太多的意思,我也不好多问。接着,我
便把自己手里的皮箱子递给了欧阳雅霓,「这个,就是我们市的桂霜晴处长让我
交给贵办事处的,请查验一下吧。」

  欧阳雅霓把皮箱放在了一个小桌上,肖站长看着那个小皮箱,亲自戴上了一
副白手套,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小盒,从里面拿出了一把钥匙,把钥匙插进
了皮箱的锁孔里,轻轻一转。

  ——只见箱子里飘出了浓浓雾气,我仔细一嗅,貌似有一丝干冰添加剂的气
味。肖站长小心翼翼地把手放进了箱子里,接着,他从箱子里拿出了一个试管,
里面装满了殷红色的液体——原来我这一路上过来,手里拿着的东西,是一管血
液样本。

  这就奇怪了。

  按理说安保局全国分站之间都有一定的秘密管道——别说安保局,就算是我
们警察局,如果涉及到跨省需要进行人体指标采样,只需要通过内部伺服器上传
一下显微图例和资料指标,然后再通过根据其他地区省份提供的资料进行比对就
可以了;那么为什么,这一次安保局一定要搞的如此神秘,而且还特地指派我这
个局外人来执行任务呢?

  「嗯,这就是我们要的东西。谢谢你了,李丛先生。」肖站长郑重地对我说
道。

  「没关系,这是我应该做的。」对于安保局的这帮特务,讨厌归讨厌,场面
话该说还是要说的。

  「嗯,请您先到休息室稍作片刻。」说完,肖站长就让身边的一个特务安排
我上了楼,然后马上把试管放进了箱子里,又把箱子交给了欧阳雅霓,说道:
「欧阳,你先把东西拿过去,让他们现在就检测,看看是不是跟我们在白桦林里
发现的那件……」因为我在跟着一个特务往楼上走,后面的话我就听得不大清楚
了。

  我进了休息室以后,那个特务便给我端上了一堆饮料和糕点零食,接着礼貌
地对我笑了笑,就离开了。

  等他走后,我一拧门把手——真棒,那个特务给我直接锁在房间里了。这哪
是让我休息,这完全是给我软禁下来了。

  行吧,安保局还能把我杀了不成?既来之,则安之,我便捏起了一块葱油椒
盐月饼,给自己倒了一壶铁观音,就着热茶吃着糕点。

  那一盘里一共有十块月饼,我慢吞吞地吃着,等我吃到第五块,觉得有些撑
撑、且茶壶里的水都已经被我喝光了的时候,欧阳雅霓才派人把休息室的门打开
了。

  「李丛警官是吧?谢谢你的配合。我们现在就安排您去局里的招待所,现在
是中午11点,招待所餐厅在11点半会有午饭;下午到晚上10点之前,你可以在本
市自由活动,我们调查处会派两个人陪着你,保护你的安全。」欧阳雅霓微笑着
对我说道。

  「呵呵,反正就是没有人身自由就是了。说是让我休息,给我关在这这么长
时间。」我看着欧阳雅霓说道,「中午饭就免了,我需要去你们招待所里补个觉。
困的要死。」

  欧阳雅霓对我说道,「好的,跟我来吧。」

  说着,我跟欧阳雅霓下了楼,出了安保局的大楼,往右手边一转,带我进了
一个四层小楼。她把我安排在了三楼楼层中间的一间房间里,我进了房间,看了
一下窗户周围以及楼下。

  「哼,没看出来你小小年纪,还挺警觉的——你放心吧,这个房间窗户不贴
着树,楼梯外面不靠近引水管,而且就算是有人爬墙,我们这还有电子报警装置
和24小时的监控,招待所楼下以及我们局大院里还24小时有轮岗巡逻。」接着又
指了指她的两个穿着便装的手下,一男一女,对我说道:「这两位是我手下最能
干的弟兄,在你进驻我们 G市期间,他俩负责保证你的安全。」

  「好吧。你们安保局『八仙』,我这一上午就见到了三个——『人屠湘子』、
『骷髅采和』,再加上您『血仙姑』欧阳处长,我这趟 G市可真是没白来。」

  欧阳雅霓看着自己的两个手下,三人一起看了看我,居然开怀大笑了起来。
他们几个跟桂霜晴和她的「十二杰」们比起来,虽然绰号一个赛一个吓人,但是
他们身上还真就没有那么多虚架子和杀气。

  「你这个小鬼,还知道到的还真不少啊!」欧阳雅霓对我说道,「你既然对
咱们安保局这么了解,怎么当初警校毕业的时候,不选择来加入我们呢?嗯,何
秋岩?」

  一听她叫我的名字,我一下子就惊住了:「您,知道我本名?」

  「哈哈!桂霜晴把事情早都跟我说明白了;何况,我在K市警院上学的时代,
可跟你妈妈夏雪平是上下铺呢——我虽然在 G市上班,但我是K市人。」

  我一听欧阳雅霓这句话,心里更觉得惊讶:我哪里想得到,号称安保局四大
女杀手之一的「血仙姑」欧阳雅霓,居然跟夏雪平曾经是同寝室友。

  「你不信?」欧阳雅霓说着坐到了我的身边,从自己的米黄色风衣里拿出了
自己的皮夹,从她工作证的后面,掏出了一张照片。

  那照片保存得很好,可还是已经有些泛黄了。

  欧阳雅霓叹了口气,对我说道:「这个是你妈妈18岁的时候的照片,我俩同
岁,但是我比她小 8个月。这是我俩在女生寝室楼外照的。」

  照片上的夏雪平,穿着一身黑色西装,看起来却比现在阳光得很,身上有一
股男孩子才特有的霸气;而欧阳雅霓那时候也很漂亮,过去的她更像一个白种人
和亚裔的混血少女,梳着齐肩发,但是看起来却没有现在看起来自信,整个人的
身形比现在看起来也瘦弱多了,即便现在的的她样貌依旧很骨感,而且虽然鼻梁
高挺挺的,但是身上那股混血儿的气质却不在了。

  照片上,夏雪平搂着欧阳雅霓的肩膀,挺着胸脯昂首笑着,而欧阳雅霓微微
低着头看着镜头,站在夏雪平身边显得有些害羞,笑容很腼腆,居然有一种小鸟
依人的感觉。

  欧阳雅霓看着照片也入了神,又低着头轻叹了一口气,侧过头对我说道,
「你这小东西的眉宇之间,跟你妈妈还挺像的;你的相貌更像你的爸爸,但是你
比那个男人长得更白净。」

  一听这话我乐了,因为父亲何劲峰的肤色是我们家里人最黑的了,美茵和我
的肤色都很白,可能我们俩都比较随还没晒黑之前的夏雪平吧。

  「您还认识我父亲?」我对欧阳雅霓问道。

  欧阳雅霓的目光迟滞了,「认识……我当然认识那个男人,」接着她突然看
了看我,又很生硬地对我笑着说道,「但是我跟那个男人不熟……」她说完,接
着把照片放回到皮夹里,又对我问道:「雪平现在……她还好么?」

  「她很好。」我点了点头对欧阳雅霓说道。

  「她现在,还跟那个叫苏媚珍的女人关系不错么?」欧阳雅霓侧过脸对我问
道。

  「对啊,他们三个一直关系很好。」

  「呵呵,一直很好……」欧阳雅霓似乎冷笑了一声,对我说道:「雪平这个
人啊,外表坚强霸气,听说你们F市的人现在还给她取了个外号,叫『冷血孤狼』,
哼,要我看,根本名不副实——她哪能是狼?她就是一只可怜的小猫!其实她内
心里,一直单纯善良得像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她其实也是那个卖火柴的小女孩,
日日夜夜都被风吹冰冻,点上一根火柴,她就觉得暖和得不行,别人只要对她好
一点,她就招架不住了,从此以后会对那人产生无限的信任;所以她总是受伤,
傻傻的总容易被骗,但是她自己却总是意识不到……」

  前半段说夏雪平比之狼更像一头小猫的评价,我是认同的;不过,我有点没
听懂欧阳雅霓说的后半段话的意思,但我能听出来,她是话里有话,只是她也不
继续往下说了,我也不好问什么。在她陷入自己的思忖之后,我只好继续对她说
道,「……不过,冯喧阿姨已经被人杀了。」

  「冯喧死了?」她有些惊讶地看着我,「我跟那个小姑娘不熟,但是我还是
见过她的,她总来警院找你妈妈玩,当初也是很有意思的一个小女孩……还有,
你刚才说『他们三个』,怎么是三个?」

  「对啊,还有丘康健。」

  「哦……嗨!我都把他给忘了……」欧阳雅霓害羞地笑了笑,「你看我这记
忆力哦,对啊,我把他忘了……小丘是个很好挺好的人啊。」欧阳雅霓深吸了一
口气,欲言又止,接着拍了拍我的肩膀对我说道,「小家伙,你刚才不是说你困
了么,好好休息吧。下午要出去,跟他们俩说。」

  绰号叫「骷髅采和」兰凝萱看了看我,也对我笑了笑说道:「何警官,你要
是想出去了,敲敲我俩的门,我们一个暂时住你对面,一个住你左边隔壁。有时
说话。」

  说完他们三个就都出去了。

  我漱了漱口,接着睡意就袭上全身。我睡了个特别踏实的午觉。

  醒来以后是下午 2点左右。我敲了敲那两个特务的门,陪他们俩聊了聊天,
我其实本来想问问我带过来的那管血液样本到底是干什么的,并且打听打听今天
在我来的时候跟踪我的那个人有什么来历,可是一个跟我装作没听说,另一个就
一直告诉我保密,因此我也没问出什么来。一直待在招待所的房间里很像坐牢一
般,于是我便提议跟他们俩出门,这两位都三十一二岁的特务一听,在我面前突
然开心得像两个十多岁的孩子。我仔细一问才知道,原来这个兰凝萱和号称「人
屠湘子」的迟昊英居然是一对儿新婚夫妻。

  「要不是因为你,我俩真不知道得赶上猴年马月才能去哪一起玩玩呢。」迟
昊英有些不得已地对我说道。

  「那你俩新婚以后,就没去度过蜜月?」我对着他们俩怀疑地问道。

  「别说度蜜月……办完婚礼,我俩都没洞房,就去接了任务了……在各自父
母面前,我俩现在还瞒着说我们俩是在外贸公司上班的呢……别说外地了,本地
的影视城我俩一直说想要去,一直都没去成。」兰凝萱说着。

  还真是各家有各家难念的经。

  我仔细想想,夏雪平不也是一样么——她好像没跟父亲离婚的时候,就基本
上没有去哪旅游过,可能不久前父亲跟陈阿姨领完结婚证之后请我们吃饭之前、
我带她开车兜风的那一次,算是她这些年来唯一的一次「旅行」吧。等办完了桴
故鸣的案子,我一定要带夏雪平好好找一些地方玩一圈。

  「好!反正你们二位也是要跟着我的,我做主了!咱们就去影视城!」

  说起来,我也是不知道在这一下午的有限时间之内还能去哪玩, G市的经典
不少,但是诸如伪皇宫、天照鸟居、渤海国遗址、辅国寺那种历史气氛太浓厚的
地方我不喜欢,而类似俄罗斯文化街、小釜山街、东亚时尚城那种地方太闹了,
而且我也不喜欢逛街购物,说不定影视城还真是个不错的选择。

  影视城距离安保局也就二十分钟的车程,到了以后,我一路往前走,身后的
这一对儿夫妻便在后面跟着,偶尔在我观赏影视城里的街景的时候,他们便拿出
手机自拍着;一见我往前走了,他们俩也顾不上照得好不好,连忙跑到我屁股后
面跟着。我一见状,便只好在每个景点旁边故意多待一会儿,给他俩足够的时间
找一些漂亮的秀恩爱照片,结果到最后,反倒更像是我在陪着他俩旅游一般。

  当然,对我来说也不是全无收获,在他俩的介绍下我才知道,这个影视城在
过去伪政权时期是全东亚最大的影视基地,李香兰就是在这里被甘粕正彦发现并
捧红的。纪念品店里,正好在播放着李香兰演唱的那首《何日君再来》,货架上
也在售卖着翻录后的李香兰的歌曲专辑,我记得夏雪平是很喜欢李香兰的歌的,
因此我便毫不犹豫买了一张 CD,作为给夏雪平的礼物。

  玩了一圈,从影视城里出来,在迟昊英的推荐下,我们三个又一起吃了一顿
酸白菜火锅,多点了一盘锅包肉、一盘蒜泥皮冻,酒足饭饱之后回到了招待所。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中午睡过午觉的缘故,这一夜我失眠了。

  其实从我再影视城里,看到兰凝萱和迟昊英夫妇拍着自拍照的时候,到后来
去吃酸菜火锅,再到现在,我满脑子都是夏雪平。我心心念念想的,都是诸如
「夏雪平现在干什么」、「夏雪平按时吃饭了么」、「夏雪平今天心情好么」、
「夏雪平看了我给她写的留言了么」之类的问题,她的名字,她的模样,她的喜
怒哀乐,比之以前,在我心中似乎烙得更深刻了。

  「唉,你小子!」吃火锅的席间,迟昊英举起了酒杯对我说道,「让我们俩
举了这么长时间酒杯啊!」

  我看着他们夫妻俩都已经把啤酒杯举了起来,我这才意识到我发了好长时间
的呆——那种让人喘不过来气、胸口发热、喉咙微痒、心脏砰砰直跳的症状,又
一次发作了。我连忙不好意思地拿起酒杯跟他们碰了一杯,喝掉了杯子里所有的
黄汤。

  「我说你小子,恋爱了吧?半天也不动一下筷子!」迟昊英对我坏笑着问道。

  「……我……我没有啊?」我惭愧地笑了笑。

  「什么没有……你这副模样,就是刚谈恋爱时候的样子!」兰凝萱对我说道,
「嘻嘻,想当初我和他刚谈恋爱的时候,我俩都分别被处里面外派过;我想他、
他想我的时候,我俩都是像你刚才那种心不在焉、魂不守舍的表情……哈哈,那
一段时间,我俩可分别都没少被欧阳处长和局长批评,还闹了不少笑话呢……别
否认了,你这就是恋爱了!」

  我低下头,内心里感觉到了一种无限的喜悦:原来这就是恋爱的感觉么。

  我一直到很晚才入眠。

  第二天我睡到了上午11点……

  在埋怨自己睡过头的同时,我发现居然没有人来叫醒我,我连忙出了我房间
的门,结果发现有四个年轻特务全都手持手枪,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守在我的门
口。

菊花好养 2020-6-25 16:20

  「这是怎么回事?」没等那几个年轻特务跟我解释,我便连质问加控诉道:
「这是又把我以『休息』的理由给我软禁了?谁下的命令啊,你们局长还是欧阳
雅霓啊?我给你们安保局跑腿,还能受到这样的待遇?我今天还要回 F市呢!」

  「李先生……您今天怕是回不了 F市了。我们不是针对您,实际上今天我们
局里大院全戒严了。」其中一个特务对我说道。

  「怎么回事?」

  另一个特务给我解释到:「您没听到么?早上的时候在小西门,有一辆被人
用电脑操控的一辆雪佛兰撞进了院里——那上面居然还带着两公斤的C4炸药,把
小西门炸毁了,还炸伤了我们 10个巡逻哨兵和4个特工……」

  我听着这些话,有点汗颜,因为我睡得确实太深了,而且我一直沉浸在不断
跟夏雪平缠绵的梦境中,所以我确实不知道外面发生爆炸了。

  「不仅是这样,我们食堂和招待所餐厅也被封锁了。早上有在单位食堂吃过
饭的同事,现在都被送往医院了,他们全都有上吐下泻和发烧症状,好在目前还
没有生命危险。李先生,您今天怕是哪都去不了,还是待在房间里相对更安全一
些。」

  「好吧,我知道了。」

  也只能这样了。

  为了安保局跑长途外勤,被人跟踪了一次,还遇到了一次针对安全情报部门
的恐袭。这一趟差出得,也是挺倒楣。

  一直到了晚上8点钟,戒严才解除,食堂和招待所餐厅半个小时以后才开饭。
饿了一天的我,看着一边往嘴里塞馒头,一边还要去忙着调查内部事务的欧阳雅
霓以及她的一众手下,我也就没好意思提着急回 F市的事情。而且,我心里也担
心,在这个节骨眼上,我着急走,会不会被他们安保局的人错误地当成袭击者的
内应。

  第三天早上 7点钟,我刷好了牙洗好了澡,在迟昊英兰凝萱夫妇的陪同下,
我跟着去了安保局的食堂吃了早餐。 G市安保局的食堂里食物种类单调得很,但
是味道还不错:玉米面酸菜粉丝锅贴包子、小米薏仁粥、一个茶叶蛋、一份黄泥
螺,外加一份糖醋洋葱黄瓜番茄腌菜,吃得确实很痛快。

  「小伙子,能吃得很么!」肖站长和欧阳雅霓朝我走了过来。

  「站长!处长!」迟昊英和兰凝萱同时从座位上起来,立正站好。被他俩这
么一弄,我也连忙放下碗筷,跟着站起了身。

  「不必拘谨,坐下吧。」肖站长对我说道,接着又转身对迟、兰夫妇说道,
「你们俩先去旁边稍等一下,我和欧阳有话要对这位李丛警官说。」

  紧接着,肖站长让欧阳雅霓从她的风衣口袋里拿出了一张火车票,对我说道:
「李丛警官,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谢谢你的辛苦!昨天我们局里发生了突发紧
急事件,耽误了你的行程;对你造成的不便,我谨代表我个人,向你表示歉意。
今天天气不错,你可以返回 F市了。」

  虽然这次任务被我完成的云里雾里,但是我听了肖站长的这句话,依旧是松
了口气。

  「但是我还有些问题需要问你,」肖站长说完这话,又靠近了我一些,脸上
摆着一副看似很和蔼的笑,这个举动让我突然觉得有些不舒服,但是我也躲不开,
我看了一眼欧阳雅霓,欧阳只是盯着本来属于兰凝萱那碗还没吃完的粥,却一句
话也不说,我只好硬着头皮听着肖站长对我问道:「……反正这个食堂也不剩几
个人了,何秋岩警官——肖某也就索性不叫你的化名了,我想问一下,关于昨天
跟踪你的那个人一些事情,你看可以么?」

  「没什么不可以的,肖站长,您不妨直说。」

  「嗯,那好,我问你,那个人长得什么样,你看清了么?」肖站长对我问道。

  「……算不上看得清,我总共就看了那人三眼。让我想想:那个人个子很高、
跟我差不多,大概在185至190厘米之间,身材看起来很健壮,身手应该很不错—
—他发觉我注意到他以后,立刻闪到了一边,动作很迅敏;年龄大概在……45至
50岁上下,脸型属于尖下巴偏向国字脸,没留胡子,留了个侧分头……大概是高
鼻梁、深眼窝、肤色……抱歉我没太看清他五官长什么样,只是看了个轮廓,记
得几个细节。」

  「嗯……你果然是你们 K市那一代学警里能排进前十的拔尖学生。」肖站长
对我笑着夸赞了一句,然后表情严肃地看了欧阳雅霓一眼。欧阳雅霓抬头看了看
我,依旧没说话。

  「肖站长,恕我冒昧:我能问问他是谁么?」

  「那个人是你……」欧阳雅霓似乎在一旁忍了半天,可她刚开口说了半句话,
便被肖站长瞪了一眼,她便又立刻沉默了下来。

  肖站长接着和蔼地笑笑,对我说道:「跟你说了也无妨:那个人,他是你们
F 市的安保局曾经的一个叛逃特工,这个人罪大恶极!……此前,他失踪已经将
近21年了,在这21年里,全国的安保局特工,还有国情部的海外情报站,都在抓
捕他,但是此人一直销声匿迹,我们还都以为他死了。只是没想到最近,这个人
居然出现在了 G市。」

  我一听肖站长给我讲的这些故事,倍感耳熟:「那个人,名叫于锋对么?」

  听到我说出这个名字以后,欧阳雅霓浑身一震,她立刻抬头瞪大了眼睛看着
我。

  「你知道他的事情?你之前见过他么?」肖站长的脸上倒是波澜不惊,但是
眼神也突然犀利起来。

  「除了昨天,真就没见过他。」我想了想,又补充道,「他的名字,我都是
从桂霜晴处长那里听说的呢。」

  肖站长闭上眼睛,仔细想了想,又对我问道:「你确定,你从小到大一直以
来都没见过他?你的现任上司夏雪平也没见过他、或者跟你提过他?」

  「没有。」我看了看肖站长,又看了看欧阳雅霓,我便对欧阳雅霓问道:
「欧阳阿姨,我妈妈跟这个于锋,他们俩是什么关系?关系很熟么?」

  肖站长立刻盯着欧阳雅霓,欧阳雅霓深吸了口气,才对我说道:「……也不
是很熟,于锋当初是我们警院的一个学长。他跟你外公的师生之谊倒是不一般,
之前很受你外公夏涛的赏识,偶尔也会去你外公家做做客……你外公和你舅舅不
是遇害了么?夏家就剩下你妈妈一个人了,因此,不以我个人的经历,而是从工
作的角度考虑问题的话,确实从理论上讲,夏雪平现在是唯一一个可以跟于锋保
持社交联络的物件。」

  听完欧阳雅霓的话,我才稍稍释然。

  也的确,安保局从来都是把每个人名签化、然后习惯用片面化推理的方式把
几个人联系在一起,所以从桂霜晴到肖站长,他们怀疑夏雪平跟这个叛逃特务于
锋有一些关系,以他们的角度也是有一定逻辑的;若不是听了作为曾经夏雪平室
友的欧阳雅霓的话,我还一直以为夏雪平跟这个于锋之间会有什么不得了的过去
呢。

  而对于于锋这个人,警察局里的人每每提及后全都是一副十分后悔开口的样
子,在今天我知道这个人的身份之后,我也终于明白他们的反应,为什么会跟小
说《哈利·波特》里那些有身份的巫师们提起伏地魔的时候的反应如此的一致了。

  「所以我这次护送的那管血液样本,应该是从安保局内部的血库中抽取的,
送到贵站,就是为了测验血型和 DNA,看看你们曾经遭遇过的这个人,究竟是不
是于锋,对吧?」

  肖站长脸色瞬间一变。

  欧阳雅霓连忙瞪了我一眼,微微摇了摇头,示意我别再继续往下问了。肖站
长瞟了眼欧阳雅霓,又转过头对我笑了笑,「呵呵,你果然很聪明。这样,时候
不早了,我让欧阳处长亲自送你到火车站吧。谢谢你这趟远端的辛苦,欢迎你以
后有机会再到 G市来玩。」

  说完之后,肖站长站起身跟我握了握手,然后态度严厉地走到欧阳雅霓身边,
跟她耳语了几句以后,离开了餐厅。

  欧阳雅霓叹了口气,看着我说道:「你这小东西啊,性子跟当年的雪平还真
是有点像呢:就是永远都分不清什么时候该闭嘴、什么话不该问不该说。」

  后来欧阳雅霓便亲自开车送我去了火车站,说起来,她的车子也是一辆日产
SUV ,而且车型也是「奇骏」,也是四轮驱动,跟夏雪平的车子几乎完全一样,
只不过夏雪平的车子是黑色的,而欧阳雅霓的这辆车是白色的。

  一路上,我跟欧阳雅霓聊了好多关于夏雪平过去的事情。在欧阳雅霓的口中,
我又认识了一个不一样的夏雪平:欧阳雅霓毫不保留地跟我讲述道,她确实是个
混血,她母亲是立陶宛人,父亲是 K市人。她父亲早年在东欧做贸易,在立陶宛
的时候,跟自己的母亲谈了恋爱。后来父亲回国,母亲义无反顾地紧随其后,并
且主动放弃了自己的原国籍,几番努力下,成功让父亲娶了她。后来,欧阳雅霓
出生,出生第三天后,父亲便不告而别,从此不知下落。

  「男人都是骗子……」说到这的时候,欧阳雅霓情不自禁地感慨了一句。

  「欧阳阿姨,我也是么?」我故意跟她开着玩笑说道。

  欧阳雅霓看了我一眼,自知失了言,对我呵呵一笑,「你呀,你是个小骗子!」

  我俩大笑着,欧阳雅霓继续说道:小时候的欧阳很苦,母亲其实语言不通,
幸亏还会几句英文,她母亲在她早教的时候敲遍了全楼邻居的门,后来总算遇到
一个70多岁的在旧时代去英国留过学的老太太,她母亲便请那个老太太教欧阳和
自己说中文;又因为语言不通,所以欧阳的母亲在 K市什么正经到底工作都做不
了,索性她还有一些舞蹈工地,因此只能白天去少年宫教小孩子跳芭蕾,或者偶
尔去一些商场去发传单、做内衣模特,晚上就跑到一些夜场当礼仪、跳艳舞、甚
至有的时候还要陪酒……

  母亲做着为人不齿的职业,欧阳雅霓从小便也被人欺负,从小学到高中,欧
阳的成绩一直不错,但是她从骨子里的自卑感,像是一棵毒藤一样,深深地缠绕
在她心里。

  真正把缠在她心上的那些藤蔓铲除的,就是夏雪平。欧阳雅霓说,夏雪平对
她来说,是一颗长在悬崖边上的救命稻草,是她过去黑暗世界里的一束阳光。

  高中毕业的时候,欧阳的母亲就去世了。因为没什么钱上更好的大学,所以
欧阳只能选择去了 K市的警官学院。她对警院的一切都不了解,所以对待所有的
任何事情,她都小心翼翼、胆战心惊的。她不知道进学校后第一天的时候要去学
生处领制服、领棉质内衣,所以在教官第一天查寝室的时候,欧阳就被教官训斥
哭了。

  这个时候,从她身边递过来一张蓝色花边白底的手帕。那是欧阳雅霓从小到
大,第一次有人在自己无助的时候,帮了自己一次。

  「谁让你管她的?你叫什么名字?」

  「报告!夏雪平!」

  从那一刻,「夏雪平」这三个字,仿佛带着金色的光芒一般,彻底镌刻在了
欧阳雅霓的心里。

  「……你是,夏校长的女儿?」因为夏雪平的家世,女寝室里的教官一般还
真不太敢得罪夏雪平;并且,那天在夏雪平的坚持下,女教官乖乖地帮欧阳雅霓
拿了一套制服和一套棉质内衣。但此后,欧阳雅霓依旧处于一种自闭的状态,她
并不是很敢于跟夏雪平这样强势的女孩子交流。

  真正让她和夏雪平成为朋友的,是另一件事。欧阳雅霓记得清楚那是在一个
周末的晚上,欧阳趁着所有人外出休息的时候,在寝室楼下的石桌上背书的时候,
遭遇了「警专帮」的几个刚从外面喝得酩酊大醉的男生。那几个男生一见到欧阳
便心生歹意。

  「哟,这不是咱们年组那个混血小美女么!陪哥几个玩玩!」

  欧阳当时傻乎乎的,连呼叫都不知道,被一群男生围住后,她只会掉眼泪只
会哭;而且欧阳当时的体质十分瘦弱,根本挣脱不了男孩子抓在自己手腕上的魔
爪。

  就在这个时候,穿着一身西装的夏雪平出现了。那些企图欺侮欧阳雅霓的男
生,被夏雪平一个个,全都卸了胳膊,而且夏雪平还给他们每个人的下颌掰脱了
臼。

  「你说说你,一个将来要当刑警的女孩子,不学会保护自己,你干嘛要学刑
侦呢?」夏雪平对欧阳说道,她帮着欧阳擦干了眼泪,接着对她指着躺在地上失
去了战斗力的男生说道,「看你的样子,到现在还从来没打过人对吧?今天正好,
就用这几个杂碎练练手!」

  「我……我不敢……」

  ——说起来,我都不相信现在被赋予「血仙姑」称号、传说中杀人如麻的欧
阳雅霓,当初居然连揍个趴在地上的男生都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夏雪平说着,帮着欧阳雅霓握起了拳头,带着她蹲在了
地上,抓着她的手腕,用力地朝着这群男生里的其中一个,狠狠地将拳头对着那
男生的脸上猛砸了下去……自那以后,夏雪平开始每天不厌其烦地带着欧阳去健
身房跑步、练单双杠、练拳击和踢腿,并且还经常带一些我外婆做的酱牛肉、炖
排骨回寝室里,跟欧阳一起分食补补身子;周末的时候,还经常会带着欧阳回家
跟自己同床而眠。那段日子里,夏雪平真是把她视若亲姐妹一般。

  ——说起这些故事的时候,我看得出来欧阳雅霓对夏雪平的情感是十分真挚
的,她说起夏雪平那时候的每一个小故事,满眼都是无比的崇拜和依赖。

  「那后来……您怎么来到M省了?」我对欧阳雅霓问道,「您要是在F市的安
保局做调查处处长就好了!欧阳阿姨,我打心底里不把您看作是安保局里的大女
特务,既然您是夏雪平的朋友,我也就跟您如实说了——我是真讨厌桂霜晴那个
女人!」

  「你这个小东西呀,你还真是嘴上没个把门的!你就不怕我把你这话告诉桂
霜晴?」

  我怯生生地抿了抿嘴。

  欧阳雅霓脸上的笑容逐渐消散了,她反问了我一句:「雪平是不是也从来没
跟你提起过我啊?」

  「……确实没有。」

  欧阳雅霓释然地笑了笑,「呵呵,算了,不说了……秋岩,阿姨虽然这算是
第一次见你,但是还想作为长辈,告诉你一件事,你别嫌阿姨烦:人活一世,有
些事情,糊弄糊弄就过去了,没必要知道得太清楚——这是欧阳阿姨从事安全保
密工作以来,最大的心得,也是阿姨对人生的感悟。」

  以前我总嘲讽郭敬明写的《小时代》多么多么低级无趣,现在我觉得,那种
烂俗小说里的故事,还是有很多真实的地方的——女生之间的友谊,好像总是来
得热烈,去得迅速。看起来,欧阳雅霓跟夏雪平之间在后来,也发生了什么不可
调和的误会。她不想跟我讲述,我也就不好再问了。

  临上火车之前,欧阳雅霓突然很激动地抱住了我,她把我抱得紧紧的,抱得
我心脏直跳。我不明就里,但是被这么个混血大美女抱着,我的心里、我的脑子
里,早就乱得七荤八素了——但我可是有夏雪平的人了啊,欧阳阿姨,你可不能
让我再犯错误了。

  我正在心里念刀着,只听欧阳雅霓略带硬咽地说道:「阿姨真的在你的身上,
看到了好多阿雪当年的影子……让阿姨再好好抱抱吧……」

  我瞬间似乎明白了什么。

  我愣愣地举起手,安慰地拍了拍欧阳雅霓的肩膀。

  「你回去以后,帮阿姨去告诉你妈妈,就说:小霓很想念阿雪,真的好想…
…」

  「好,您放心吧,我一定会帮你告诉她的。」我说道。

  欧阳雅霓松了口气,松开了我的肩膀,对我开怀地笑了笑,摇了摇头:「呼
……要么还是算了吧!你这次是秘派,有保密守则制约的……还是别跟她说了,
算了吧!你快上去吧,列车马上就要开了。」

  「嗯。」我点了点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便直接上了车。

  车子发动,欧阳雅霓也离我越来越远。

  在我最后还能看到她的身影的时候,我看到欧阳雅霓蹲在地上,双手抱着自
己的膝盖,已然哭成了泪人。

  我叹了口气,心绪混乱地拿起了身前椅背上的一本列车杂志。

  杂志内页里有个广告,上面是一个短发女孩和一个长发女孩拥抱的画面,广
告的 Slogan这样写道:青葱岁月,我那回不去的故乡。

              第四章:(17)

  中午 11点钟,我回到了F市,当然,还带着那盘李香兰的CD。火车一停,我
便疯狂地往车厢外冲了出去——归心似箭,直到今天,我才终于体会到这个成语
所代表的心情。

  来接我的,是徐远的司机,而徐远却没有亲自来。我刚一上车,司机便递过
来一个密封袋,那里面有我的警官证、手铐、钱夹,当然,还有我的手机。

  我都来不及整理钱夹,直接把手机开机了。

  我的心里无比的紧张,因为我不知道夏雪平会怎样回复我……可当我把手机
萤幕解锁以后,只看到大白鹤和小 C给我发来的想跟我一起吃饭的微信,却没见
手机有任何从夏雪平那里发来的未读信息的提示。

  ——什么情况?难道是我手机坏了或着欠了话费?

  我连忙看了一眼设置:设置介面,显示手机接收信号和移动资料都正常啊;
我又连忙打开警务系统内部运营软体,发现我的话费馀额足足还有一百七十多。

  那为什么还没有夏雪平的未读资讯呢?

  ——可能是延迟吧,我安慰自己说道。

  但是资讯延迟能延迟三天?Excuse Me?

  于是,我连忙同时打开了短资讯和微信,并且不断地切换着两个介面,可是
一切载入完毕之后,仍没有夏雪平的任何消息;但明明我发过去的那张图片外加
文字消息的右下角提示,都标注着「已读」。

  这是怎么回事?三天,算上今天,我离开她三天,她居然没给我一个回复,
也没给我一通电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迟疑了片刻,刚要给夏雪平再发一个短信问问,徐远突然来电话了:「你
小子可终于回来啦?」

  「您是在这车里安装了你自己的一双眼睛是么,局长?您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哼哼,不把你小子在我的手心里算得淮准儿的,我还怎么当这个局长?」
徐远先跟我开了个玩笑,接着又正经地说道:「你就先不用回来复命了,我这边
有个要紧任务要交给你。」

  我无奈又疲惫地叹了口气,对徐远说道:「我说局长,咱们市局可真是把女
人当男人使唤、把男人当畜生使唤。我刚下火车,屁股都没把您的车座坐热呢,
您就又让我出任务?」

  「那也是没办法,使出紧急,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就等着你小子帮我扣弓
弦呢!……我知道你小子这一遭也算是出生入死了,在 G市的地盘遇到袭击,受
惊了吧?办完这个事情之后,我给你放一天假——不对,应该是给你们风纪处都
放一天假!」

  「我擦……您还没把风纪处给解散啊?您说您留着那帮人干嘛?」我有些不
耐烦地说道。

  「你小子,先给老子把这些牢骚先憋回去!真是给你惯的……兵怂怂一个,
将怂怂一窝!马上要派你去抓人去啦,哦,你就跟老子这态度的?我不管!之前
风纪处那帮人都犯了什么错误,老子不管!我也不管你小子心里有多大怨气!何
秋岩,你给我听好了:先给我把手头这件事处理了,再跟我扯别的!」徐远有些
生气地说道,他说话时候中气十足,声音大得差点把我的耳膜震破。

  「行吧……那您说,您要让我去哪、抓谁?」一听徐远这次是真生气了,我
心有戚戚,只好小心翼翼地对徐远问道。

  「去市一中,把陈旺、原溯,还有他们俩手下的几个狗腿子,全给我打包带
回来。检察院的批捕令下来了,抓人的事情这次由我们负责。」

  我一听,心中大喜:「原来是去办他俩!那太好了!我老早就想收拾这两个
老小子了!」

  徐远对我笑了笑,「呵呵,我就知道你小子对那两个家伙心里有气,所以把
他俩才专门留给你的。我早听说他俩想要欺负你妹妹的事情了,你放心,这次让
你小子过把瘾!批捕令在丁瞎子那儿,他和李晓研已经带人在市一中门口待命了,
我亲自给他俩下了命令:你一到,就抓人。」

  听到这里我有点惊讶:「丁精武和李晓研……他俩……」

  「没错啊,差不多 7年过去了,他俩终于愿意出任务了。这几天他们也在不
断搜集陈旺和原溯犯罪的证据来着。这次我们是跟检察系统一起合作,我们抓人,
他们负责问话和搜集材料。莫阳已经带着自己的手语翻译,跟省检察厅的人沟通
好,在咱们局里待命呢。只要你一把他俩抓回来,省检察厅的人马上就审。」徐
远对我说道,「何秋岩,现在饺子皮我已经帮你擀好了,饺子馅就在盆里,怎么
包这个饺子,就看你的了!」

  「所以说,把这帮扶不上墙的烂泥改造成可以烧瓷的黏土,还得靠您老狐狸
呢。」我对徐远开了句玩笑,之后又信心满满地说道:「您放心吧,局长,您就
等着在家备好蒜泥香醋,等着吃您的『福禄宴』!」

  电话刚挂没多久,车子就到了市一中的门口。在我下车之前,我又看了一眼
手机,仍然是一条来自夏雪平的资讯都没有。

  我闭着眼,咬了咬牙,深吸了一口气便下了车。

  果然,当我一下车后,在旁边好几个没挂着警察局车牌的车子里,全都是我
们风纪处的人。

  李晓研摇摆着身体,迈着她那如同大象一般的粗腿迅速走了过来,叫了我一
声:「何处长,你终于回来了。」

  另一边丁精武拄着一根拐棍,在助手的搀扶下,走到了我面前,表情十分严
肃。

  看着两个人之前从没有让我看到过的这满脸的认真样,我心里突然觉得很有
成就感,但我依旧忍不住故意说几句风凉话跟他们俩开开玩笑:「我说二位,恕
我直言啊:就您二位,都属于行动不便那一挂的,来现场凑什么热闹,还非要玩
老鹰捉小鸡?」

  「何秋岩,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丁精武对我说道,「上次你骂我们是废
物,嗯?那今天,我和研丫头还就想让你瞧瞧,就算现在是废物,我们当年也曾
经是勳章!就算是苟延残喘,老鹰依旧是老鹰!」

  我撇撇嘴,看着丁精武,又看了看李晓研,不禁笑了笑,接着我果断地说道:
「那成吧——行动!」

  然后我和李晓研丁精武便走在了前面,带着风纪处全体警员冲向了学校的大
门。

  「哎哎哎,你们是干什么……哟,这不是何警官么?您今天是……来看妹妹
来的?」

  又是上次传达室接待我和夏雪平的那几个,隔着学校的电动门跟我们对峙着。
见了我之后,对我摆出一脸讪笑。

  「批捕令呢?」我对李晓研问道。

  李晓研说着,横着眉毛把手中的批捕令展开,用自己那只肥腻的圆手捏着批
捕令,怼到了门卫面前:「——看好了:经检察院监察处与法院批捕课联合签署,
由省员警厅责成F市警察局风纪处,正式前来逮捕F市立第一中学校长陈旺、副校
长原溯、教务主任……」

  「欸,李师姐,」未等李晓研说完话,我就拍了拍李晓研的肩膀,对她说道:
「跟他们费这个话干啥?直接让他们放我们进去不就得了么?」其实我不仅是想
保持一个高姿态,最重要的是,我真怕若是等李晓研把这些名字念完,原溯和陈
旺已经脚底抹油了。

  李晓研听罢,「哦」了一声,收起了批捕令,直接从她那硕大的屁股上面的
枪套里,掏出了一把92式手枪,直接把黑洞洞的指着那几个门卫,她身后的组员
见状,也都纷纷迅速拔出手枪,指着门卫身边那几个后勤处的老师。

  「哎!这就对了嘛!能使枪子儿干嘛浪费口舌呢!」我故意赞赏地跟李晓研
说道。

  那几个门卫估计这辈子都没面对过这样的阵势,于是他们一个个的腿,全都
吓软了,赶紧慌慌张张地把电动铁门打了开来。其中一个眼睛贼溜溜的后勤处老
师想要趁所有人不注意,拿出手机发着资讯,立刻被我身后的一个年轻女警给摁
住了。

  我身后的警员一边对照着自己携带的批捕名单,一边飞奔进校园里的各个教
学楼。我没多想,直接让丁精武带一队人前往校长室、而我则亲自带一队人前往
了副校长室。我刚准备直接把副校长办公室的门撞开,哪知连撞了两下都没反应。
李晓研见状,对我鄙夷地笑了笑说道:「就你这身板,不行吧?还是让我来吧!」
接着她向后退了两步,然后往前一冲,就听巨大的一声「哐隆!」——副校长办
公室门的整个门板,连着门轴,一齐拍在了地面上。

  我没来得及跟李晓研开玩笑,直接带着人进了门。只见原溯跟一个全身上下
就披着一件白大褂、其他什么都没穿的女老师,正趴在了自己的办公桌上亲吻搂
抱着;一见办公室的门被撞翻了以后,两个人大惊失色地尖叫着——后来一经核
对身份,才知道那个穿着白大褂的短发女老师,就是之前被韩琦琦在医务室撞破
的那个跟原溯一直有不伦肉体关系的校医组主任周莹;与此同时,我听到走廊里
传来一阵打斗声,接着,走廊里又响起了丁精武的一声爆喝,我本想去看看,但
是门外迅速安静了。我一盘算,丁精武虽然盲了,但是跟着他去校长办公室的那
些男警员各个一身的肉疙瘩,所以我就暂时没管副校长办公室外面的事情。

  原溯惊慌地看着我,整个人都在颤抖着,看样子慌张得很。他的双手,依旧
抓着周莹的双乳不放,一时间都忘了把自己身下那根三寸邪物,从周莹的肉穴里
拔出来,而且只见原溯和周莹的身体交汇处,还泪泪往外面冒着白浆,却不知道
刚才李晓研撞门时候发出那声巨响究竟是把原溯吓得没把住精关,还是给躺在办
公桌上的周莹吓得流了一股白带。

  「我说原副校长,虽然我知道您是色欲中人,但是说起来,您怎么的也是个
体面人,咱们就这么见客啊?这也忒不讲究了吧!」我对原溯问道。

  原溯的脸上直冒冷汗,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我仔细一瞧,这家伙的牙齿
正在打颤。出于人道主义精神,我连忙吩咐身后二男一女共三个警员,去把原溯
跟周莹分开,然后再帮着他俩把衣服套上;可结果摆弄了半天,原溯的阴茎居然
依旧牢牢地插在周莹的淫穴里。

  「处长……分不开!」三个警员面色尴尬地看着我。

  我一时之间也没办法,只能让他俩相互搂着,然后让他俩以搂抱着的姿势坐
到了沙发上。接着,我让李晓研就势,把原溯和周莹一齐铐上了手铐。

  ——我后来才知道,因为我和李晓研的破门而入——名副其实的「破门」—
—导致周莹精神紧绷,瞬间下体抽搐痉挛,阴道括约肌一下子僵住,牢牢地「握
住」了原溯的凸出部位,就算是原朔硬拔,把自己的命根子拔断了,也无法完全
把那玩意抽出来;男女通奸时候被抓受到惊吓、或者情侣做爱的时候遭受到自然
灾害而一时之间无法将性器分开的案例,在我当年上警院、被小 C拉着去一起辅
修人体学原理课的时候就听过无数次。然而这次出任务,并没有带医疗队来。后
来我带他们俩回到局里以后,还是找了薛警医帮忙给周莹打了一针我也记不得叫
什么名字的药剂,让周莹全身的肌肉放松之后,原溯才把他那玩意完好无损地拿
了出来。等拿出来时候,原溯的那东西上面已经发白,毫无血色,甚至都有点萎
缩了。

  「你!我想起来了!你是那天晚上在仙乐大饭店的……」在自己的办公室里
的时候,原溯手足无措地抱着周莹看着我。

  「对,没错……呵呵,没想到您还记得我呢?」我讥嘲地对原溯说道。

  却没想到,光着屁股搂着个裸女的原溯,再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之后,还
竟然能够找回自己平时的神气:「……你……你这个小员警,也忒不讲规矩了!
跟你见了两次面,上次你就是闯门而不是敲门,这次还派了个又丑又老的死胖子
来拆门,有点不地道吧?」

  「我去你大爷的!你骂谁又丑又老呢还死胖子呢?」李晓研指着原溯的鼻子
骂道。

  「可不是么!骂谁长得又丑又老不好,偏偏骂咱们市局第一美女!」我回过
头,对着李晓研瞪了一眼:「我说,李师姐,你就着跟他回骂有用么?他骂你骂
的那么难听,你跟这个面对员警还有心思玩女人的厚脸皮对呛,能伤到他半根筋
骨么——直接过去,赏他两耳光啊!」

  李晓研看着我,睁大了眼睛愣住了。

  「去啊,看我干什么?你尽管扇他,出了事我帮你顶雷!」我对李晓研说道。

  李晓研迟疑地看了看原溯,然后深吸了一口气,直接忽略了原溯的惊恐和求
饶,站在周莹的背后,「啪——啪——」两声,用自己那一双又大又肥,全都是
厚实的肉的手,在原溯的脸上来了个「双风贯耳」。

  原溯立时被打掉了两颗门牙,脸上也瞬间肿成了红烧狮子头。

  「你干什么……干什么!张霁隆总裁不是说不追究我了么?你们怎么还来?」
原溯捂着流血的嘴唇,对我叫屈道。

  「哼!你真当张霁隆在F市说什么都算话?咱们市局,也不是他张霁隆开的,
他说不追究,我们市局就不追究了?何况,你真以为张霁隆能放过你?你可别装
傻,原副校长,你儿子可没少打他女儿的主意。」我对他怒道。

  ——事后我询问张霁隆,张霁隆便跟我解释我,他当时可不是像原溯这么说
的:张霁隆说,原溯一开始还在跟着刘彬一起向自己叫板,等后来张霁隆告诉他
俩,省级的警、检、法机关正在同时调查原溯和刘彬,并且如果可以,张霁隆会
把自己手里搜集到的关于原溯和刘彬所有黑料全部上交;两个人一开始听到这话
还有恃无恐,张霁隆告诉我,尤其是刘彬,这个人话里话外的意思好像是想告诉
张霁隆,刘彬除了自己父亲以外,在他背后还有一个更大的靠山,他仿佛就笃定
自己的任何黑料都不会被人发现、也表示没人敢审判自己;可后来一听张霁隆叙
述着手里握着的关于刘彬的情报梗概,刘彬立刻慌了,因为张霁隆掌握的不是刘
彬和原溯以为的那些关于诱拐女学生卖淫的黑色利益链,而全是刘家人在本省帮
助境外财团私下出售国家稀缺金属矿物的有关情报——这些东西不仅能把刘彬搞
倒搞垮,甚至还能让整个刘家彻底覆灭。

  刘彬此时也毫不顾忌自己的形象了,在张霁隆面前捶胸顿足地说了一堆怪话:
他连称自己被人骗了,又说自己养了一帮吸完血、吃完肉拍屁股就走的白眼狼、
外甥狗。于是,他对张霁隆又是下跪磕头,又是叫张霁隆为「祖宗」的,让张霁
隆帮忙跟与张霁隆有关的警检法负责人说情。

  张霁隆其实巴不得原溯和刘彬这两个人渣去死,所以当时只是告诉他们两个
五个字,如果按照自己说的去做,那么「自己会考虑」;哪知道原溯这个不要脸
的,完全曲解了张霁隆的意思,就真以为张霁隆答应保他一命了。

  不过这也相当于变相帮了我一把,原溯以为张霁隆能帮他说情,所以他就没
着急跑;而且平素里他跟陈旺并不和,他还做着春秋大梦,等着陈旺跑路以后,
自己转正接替陈旺呢。

  「我顺便告诉你,原溯,你诱拐少女、贪污渎职、而且贿赂官员、各个党派
党员,并且还把自己的学生出卖给色情娱乐场所——这些罪名,就已经足够你这
辈子都在监狱里度过了;而且,我今天就让你好好认识认识我:何美茵是我妹妹,
夏雪平是我妈妈,我就是何秋岩!要是你刚才暴力抵抗、或者我今天要是有豁免
权可以开枪,我早他妈的就想在你身上打上一梭子子弹了!你今天犯在我手里,
是作茧自缚,天经地义!」

  原溯这下,彻底垂头丧气了。我吩咐身后的警员把他带走。

  原溯后来经过审判,获刑25年。可他没在监狱里待满二十五年,正式被关进
监狱以后的第三天,原溯就死在监狱里了,死因是急性胃出血——听在监狱工作
的朋友说,原溯临死前的几个小时里,还说自己有重大案情要向法院和检察院交
待,并希望通过这个可以申请减刑。至于他要交代什么,那是不是只是一种狡猾
的说辞、或者说是不是他有些失心疯,这些就没人知道了。

  虽然我对原溯有气,但是我依旧觉得那个周莹老师是无辜的,因此,在把原
溯带走的时候,我还从原溯的办公室找了个纸袋子,抠了三个洞,套在了周莹的
头上,又让人扯下了原溯办公室的窗帘裹在了周莹的身体上,这算是给周莹留了
最后的尊严。不过后来经过检察院的调查发现,周莹因为参与了原溯的非法集资,
并且以「医务室用药」为理由常年帮助原溯挪用公款,因此也获刑 5年。听说周
莹被捕没过多久,她那在某研究所工作的老公知道了自己被戴了绿帽子之后,这
个做了一辈子的老实人、并自认为对妻子的关爱无微不至的男人彻底疯了。在用
厨刀捅死了自己在小学上学的女儿以后,这个男人在家中开煤气自杀。

  而陈旺,是真心准备出逃的。

  无巧不成书,他之所以仍旧撑到了我跟其他警员来抓捕他,是因为他一直在
等着学校的财会室给他支出一笔现金——他的贪婪跟原溯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知道学校的保险柜里,有一笔历任校长为学校积攒的近一千万的现金可以随时
取用,所以他一直幻想着自己等拿到拿笔现金以后,先出逃外地,接着偷渡到国
外;但他不知道的事情是:徐远和检察院联手放出的口风是,风纪处员警准备在
下午三点钟再去抓捕他,因此在丁精武等人打开了他办公室门的时候,他还坐在
办公桌前等着那笔现金;而且他更不知道的事情是:那笔现金,已经被原溯为了
保命,全部交给了张霁隆,以作为张霁隆为自己跟警检法机关「说情」的好处费。

  陈旺一见闯进办公室的员警,第一反应就是想从窗户跳下逃跑——但是他的
办公室所在的楼层是五楼,跳下去摔不死,但摔个特等伤残是肯定的。

  他一回头,一见丁精武竟然是个瞎子,瞬间乐了,想趁着丁精武不注意偷偷
溜走;却没想到,在他脚底抹油的同时,丁精武居然举着自己的拐棍,连着朝陈
旺的小腿和膝盖连劈带点,直接把陈旺打翻在地——我这才知道,丁精武其实一
直深藏不露:早年间他在特警队的时候,就练得一手在黑夜里可以听辨敌人身形
和动作的功夫,如今他虽然盲了,但是耳朵依旧很灵光、二十几年的本事依旧没
丢下,依旧能打架。

  「跑啊,接着跑!欺负我这个老瞎子是吗?嘿嘿!告诉你,我就算让你先跑
400 米,我也能把你给抓回来!」

  丁精武用自己的拐棍,指着陈旺的喉咙说道。

  「你们凭什么抓我!」等把原溯派人送出大楼之后,我听见陈旺如是叫道。

  倒在地上的陈旺,依旧很是不服气。

  我站到了陈旺的脑门前,对他说道:「你还好意思问凭什么?你引诱女教师
跟自己发生不正当关系、禁锢女教师成为性奴,并且唆使男学生、男下属强奸女
教师——死去的江若晨的秘密日记里,全都是证据!自己凭什么被抓,自己心里
没数么?还有脸问!」

  「你说的不就是孙筱怜么?……那又有什么啦!是,我是占了她便宜,可是
我还供她吃、供她穿呢!现在全市有几个没听说过,市一中有个姓孙的女老师是
全市第一浪货的?」陈旺大声辩驳着,「再说了,全国像我这么做的校长有的是!
——为什么邻省的老高跟那个姓白的女老师的事情,都已经闹的全国无人不知了,
却还都没有人办他!为什么我就照猫画虎学了他几招之后,我就得倒楣啊?」

  「哼,老高!那个老高,是不是真成了你们这帮混蛋校长们的偶像了哈!陈
校长,你们这帮当校长的,是不是都忘了自己的本职工作不是玩人妻、养性奴,
而是应该教书育人、为国家和社会培养人才啊?我告诉你,那个老高是没有遇到
我手下这些风纪处的员警!他是没有遇到我何秋岩!否则,我管你什么『老高、
老低』的,只要犯了罪,有证据留下,我何秋岩照抓无误!——更何况,你扪心
自问,你犯的真就只是胁迫女下属的这么一点事情么?你借着身为一校之长职务
之便利,跟空壳教育机构合伙大肆非法敛财;你为了自己上位、在教育系统里培
植自己的党羽,因此行贿、色诱,无所不用,执政党、在野党、地方党团联盟,
三个党派都被你给染指了!你下一步不是还准备出任教育厅要职,为此买凶杀人
呢么?你敢说这些事情不是你做的?简直无恶不作——对于你做的这些事情,我
们警方和检察院证据确凿!试问,你陈校长还有好意思问我们为什么抓你么?」

  听我说完这些话,陈旺居然双手捂着脸,委屈地哭了起来。

  在一旁的李晓研看着躺在地上的陈旺,幽幽地说道:「想我当初,我也是市
一中毕业的。」

  「哦?是么?」我看着李晓研说道,「这么说,我妹妹跟你还是校友呢!」

  李晓研突然眼含沧桑地说道:「想当年我上学的时候,关老校长是因为胃癌,
病死在这间办公室里的!……临去世之前,瘦弱不堪的关老校长,还在不停地为
了学生冬季校服和教室供暖的事情不停地打电话、算账目,还在为为这个学校忙
碌着,可以说是鞠躬尽瘁……再看看现在的一中,再看看一个这样的校长、还有
一个那样的副校长,这可真是现在孩子们的悲剧和不幸!」

  看着仰面痛哭的陈旺,我也不禁叹了口气。

  仔细一清点被抓的人数,我想应该差不多了;结果一对照名单,我突然心里
像是被堵住了一样。

  我指着那个名字,对李晓研问道:「……怎么还有她呢?」

  「我也问过省检察厅的人,抓一个普通的女老师干什么,但检察厅的人说,
她接受了陈旺挪用公款后给她的首饰和奢侈品,并且她虽然一开始是被胁迫的,
可是后来逐渐转变为自愿,她还主动帮着陈旺对省教育厅和地方党团一些大佬进
行过性贿赂,所以她也需要被带走调查。」

  我用手背捂着嘴巴,看着那份批捕名单,沉默地思索着。

  其实我很清楚,她从头到尾都是受害者,是牺牲品;但是我没有办法,我是
执法人,而法就是法。

  「那现在她人呢?」

  一个年轻警员说道:「我刚才去她班教室找过她了,教室里的学生们都炸了
……她倒是表现得很冷静,直接给我们撵出来了。她说,她需要把她那堂课讲完,
再跟我们走。」

  我不禁叹了口气:「……走吧,一起去看看。」

  那是一个极其混乱的课堂。

  前三排的学生,一半在睡觉,另一半在写着作业——虽然写作业的那些学生
们很认真,但是并没有一个人抬头看一眼讲台上的一切;中间三排的人,有看小
说、看漫画的,又偷偷拿出手机玩游戏的、甚至还有一个女孩用自己的教科书挡
着手机,流览着色情图片影集;后三排的学生,叽叽喳喳地聊着天,讲着笑话。
何美茵跟韩琦琦坐在了一起,美茵在照着镜子,往自己嘴唇上涂着唇彩,而韩琦
琦,一边聆听着美茵跟自己说的话,一边笑着在一本秘密日记本上写着自己的心
事……而孙筱怜,满目萧然地捧着教案、捏着粉笔,认真地捧着自己的教案讲着
课,认真地在黑板上,一笔一划地写下了一串字母和符号:「 L(X,Y,λ)=F
( X, y)+λ(G(X, y)-C)」。

  她讲课的时候,更像是在说着古典台词的话剧演员一般,潇洒自如,动作俐
落——比起她坐在我身上、躺在我床上的时候的那些摇臀晃乳、手抓脚勾,我真
心觉得,她站在讲台上的一举一动,更让人赏心悦目;接着,她一转头,透过了
门玻璃,看见了站在门口的我,以及我身后的一群穿着制服的员警,她的脸上瞬
间失去了精气神。

  再一转身,看着眼前教室里发生的一切,一滴眼泪,从她的眼睛里低落。

  「这个公式,请你们回去自行预习。下次课……下次课,由你们的新任老师
给你们详细讲述……下课吧。」

  孙筱怜用着极其低沉着声音说道。

  正巧,下课铃打响了。

  还没等韩琦琦站起身说一句「起立」,还没等全班的人懒散地站起身,孙筱
怜便打开了教室门看着我。

  她流着泪,对我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

  「何秋岩,恭喜你,你真的做到了。」

  孙筱怜对我说道。

  「什么?」我问了一句。

  「你做到了。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答应过我的事情,你做到了。我没想过
你会履行承诺。谢谢你。」

  接着,她把她那一双手伸到了我的面前。

  我没想到她会这样说。

  那时候我说我会让她自由、摆脱控制之类的话,完全就是在敷衍她。却没想
到,她似乎当真了。

  我看着她的双手,却不知道我此刻为什么,心里会突然生出一股邪火。

  我转头看着正转头望着我的妹妹,怒吼道:「何美茵,原来你在学校平时就
是这么听课的,是吗?」

  美茵看着我,一脸的茫然。

  我又想继续说什么,但是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实际上我也不知道我应该
说什么。于是,我抿了抿嘴,咽了咽唾沫,最后拿出了手铐,亲自把孙筱怜的双
手牢牢地铐上。

  到此,市一中丑闻案,彻底告破。

  陈旺后来因为他不止一次买凶杀人,而且他自己在被审讯的时候,他一股脑
地将自己曾经还禁锢过其他的女学生和女老师、将两名女性轮奸致死的事情全都
招供了出来,并希望可以以这种诚实的态度获取宽大处理,却没想到自己等来的,
居然是「数罪并罚、判处死刑」的审判结果;他不服判决,上诉了两次,结果皆
为维持原判。他在监狱里,还企图通过自残的方式获取保外就医的资格,仍旧无
果。据说他在被执行注射死刑时、在咽气的前一秒,还在吵嚷着上诉;

  跟原溯又勾结的那个刘公子,更是牵涉了泄露省级军工科研机密、向海外特
工机构贩卖情报等案情,因此国情部和安保局后来也参与了调查;但谁知道,他
的父亲居然从省行政议会那里,同时说服了执政党和在野党,搞到了对他儿子刘
彬的保外就医权力,一时间似乎两大情报机关一时之间也那他没办法。在我知道
这个消息后,真是恨不得带着重案一组的人去刘彬家里直接把他抓来拘禁,可紧
接着我又突然接到消息:在我听到刘彬要被保外就医这件事的二十分钟以前,企
图前往西雅图躲避风头的刘彬,在机场被人暗杀——当然,这已经是几个月之后
的事情了;

  陈旺的那些狗腿子们因为涉案情节较轻,所以分别被判了仅仅3年到5年不等
的有期徒刑,后来有的还获得了减刑;减刑以后,这些人渣们居然仍旧被校方启
用,官复原职;那个企图对夏雪平袭胸、被我用枪打中手心的后勤处长,五年之
后居然摇身一变,成为了市一中的副校长,坐上了当年他需要摇尾乞怜才能被看
一眼的原朔的位置——但等到那时候,这些事情已经与我无关了;

  孙筱怜没有被判刑,在接受了检察院、经侦处和法院的问询、并转为人证协
助对陈旺和原朔的审判之后,她只是因为参与过陈旺做的一些情节较轻的犯罪行
为,继而被拘留了 15天。从拘留所里释放以后,孙筱怜辞了职。

  在知道她被释放的那天,我一整天都在心里默念着:诸天神佛,祝她好运,
而且,请别让我再见到她了。她或许不是个好女人,但是她至少是个可怜女人。

  带着铁栏杆的警车满载而归以后,我也回到了局里。

  徐远亲自接见了我和丁精武、李晓研、莫阳,并且告诉我们,要给我们四个
进行嘉奖,并允诺放假一天,我对此兴奋得很,而丁、李、莫三人,全都惭愧地
低下了头。

  「我们仨……唉,一直在『放假』。再去给我们假期,我们都有点不好意思。」

  「那好吧,你们仨今天,就替你们何处长值班吧——这小子这几天可是累坏
了!」徐远笑着说道。

  我看了看丁、李、莫三人说道:「行吧,李晓研,你可得多吃点;阳仔,在
办公室里没事多画几张抽象画,并且帮我看着点,那几个打游戏的必须都得给我
打进服务区前二十;老丁,你争取一边值班一边听戏,多学一个戏——你就学学
      《铡美案》吧!你那破嗓子,就适合唱老包的腔儿!」


  丁精武一听,急了:「『只恐你来得去不得!包龙图——打坐——在——开
封府,尊一声——驸马爷——细听端的——』这出戏,估计你小子毛没长全的时
候,我就会唱了!」

  办公室里的所有人都笑了。

  从徐远办公室里出来,我便兴高采烈地去了重案一组的办公室,却发现办公
室里没有一个人在。我想了想,又回到了徐远的办公室。

  「局长,还得再打扰您一下:夏雪平呢?她出外勤了么?」我问道。

  「哦?你下火车之后还没联系她么?」

  「我拿到手机之后,您不就让我去抓人了么?我哪有时间跟她联系啊。」

  「那你应该赶紧去看看她,她应该在家养病吧——前天的时候她上班迟到了,
中午才来,那天她本来应该加班的,但是后来她说她身体不舒服,我看她脸色确
实有点不太好,所以她在办公室里待了没几分钟,我就让她回家去了——她整个
人都没精打采、像是掉了魂一样,而且脸上发红、直冒虚汗,那天我跟她说了总
共也没几句话,但她一直走神,我估计搞不好应该是感冒发烧了。

  她这丫头啊,虽然平时看起来像是铁打的,但是毕竟是个女人,因此我还劝
她要不要去医院看看,她却告诉我没什么大碍。秋岩,你要是待会儿去她家看她
的话,要是有什么问题,可千万不能耽误。平时不怎么生病的人,只要一生病,
十有八九就是大病!咱们市局现在是多事之秋,雪平可不能出任何问题啊!」徐
远对我语重心长地说道。

  「哦……」难道是她在看了我给她留的那张字条、以及我发给她的消息之后,
她受到心理刺激了?

  「那其他人呢?」我想了想,对徐远又问道。

  「其他人应该是出案子去了—— J县附近,最近又出了好几起谋杀案。我下
午还得去一趟呢!也不知道那个鬼地方,最近到底是怎么了……」

  「那好吧,局长您先忙,我走了。」

  我想了想,跟徐远道了别,然后连忙叫了一辆计程车往夏雪平家跑。

  ——她病了怎么也不跟我发资讯说一声?难道真的是因为我给她写的留言刺
激到她了,她不想理我?

  我急急忙忙地下了车、付了钱,走到她家门口。

  我依旧带着那盒李香兰的CD,我依旧满心期待;而越靠近她的公寓的位置,
我的心里就越是紧张。

  但这个时候,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念头,我突然忍不住对自己问了一句——事
情会像我想像的那样么?

  这一问,我倒是把自己给问懵了:她一连将近三天都没给我发一条消息,没
过问我去哪,没找我说话,没对我留下的字条、发过去的资讯和那天晚上的事情
有任何的情感表达或者评价,她是不好意思说,还是不想理我?

  就算是不想理我也没办法,因为我跟她之间都发生了这种事情了,这不是说
忘掉就能忘掉的事情。

  因此我的心念逐渐再次笃定:既然该发生的、不该发生得都发生了,我也就
没有必要害羞、没有必要藏着掖着、没有必要怀有任何的顾虑,所以这次就算是
死缠烂打,我也要把夏雪平拿下。

  我来了。

  我要面对;我要征服。

  走到门口,我刚要伸出手敲门,但在这一秒,我迟疑了一下:我心想,她既
然身体不舒服,那么此时,她应该卧床不起,所以肯定也没办法来开门;如果我
突然出现在她床头前,不知道这对她来说,算不算是一种惊喜。

  于是,我便摁下了她房间电子锁的密码:0813。一扭门把手,门开了。

  一打开门,看着门厅的地砖上的东西,我顿时傻了……门口地砖上,除了她
平时穿的那双皮靴以外,还摆放着一双男人的皮鞋……那不是我的鞋。我从没有
把鞋子落在她家里过。

  ——而我再一仔细听,便听到在房间里,夏雪平和另一个男人聊天的声音…
…还是从床头那边的位置传来的……

  那个男人的说话声,是一个我十分熟悉的男人的声音……一时之间,我彻底
慌了神……

  我感到眼睛发酸,心里发颤,仿佛整颗心脏全都被掏空了似的……我的世界
瞬间黑了,我感觉到我全身一抖,紧接着一股热血从胸中翻涌至大脑部位,这一
瞬间,我差一点就没站住……我一遍一遍地在心里自我催眠着:这不是真的、这
不是真的……

  ——我真他妈希望,这是个噩梦!

  可事实是,那男人的说笑声,就充斥在我的耳朵里;而夏雪平的说话声音迟
钝、缓慢、吱吱唔唔、带着些许羞涩、无奈和挣扎;她说的话,字数少之又少,
完全是在被动地附和着那个男人……

  「嘻嘻,瞧你这副表情!你知不知道啊?我最爱看你的,就是这副忧心忡忡
的样子,可爱的很!但我同时也讨厌你这样……女人越皱眉,就会衰老得越快;
我想你多笑笑,你笑起来的样子更好看!这件事,你就不要放在心上了,好么?
——我最想做的事情,就是老天可以给我个机会,让我分担你身上和灵魂上所有
的苦与痛,让我成为你身边那个能给你倚靠的人,所以我不想看你这个样子!要
我说,这就是上天的旨意:在我跟你表白过后,又恰巧让你亲自把自己送给了我,
这就是机缘巧合,你说对么?」

  「请你先别这么说好吗……」

  「不,我就是要说!」

  「可是……」

  「不要说什么『可是』、『如果』;事实就是,此时此刻,我就在你的身边!
我愿意主动承担这一切——今后所有的一切。雪平,这是我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
在我看来,你我是注定的,这都是命运的安排。请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一生一
世都陪着你,好不好……」

  我深吸了一口气,捏着拳头,冲进了房间里:我便立刻看见,夏雪平盖着被
子,跟那个男人躺在床上,夏雪平的床上就只有一床被子,因而那个男人正惬意
地赤裸地——当然,也不完全是光着身子,他的身上还有件贴身的平角内裤,但
也仅此而已了——躺在夏雪平的被窝旁边;虽然两个人各自躺在床面的两边,中
间隔出了一个很大的空位置,但是他们俩毕竟是躺在同一张床上……那个男人,
正是艾立威。

  我又往里走了两步,出现在两个人的视线里,把自己的拳头捏得「咯咯」直
响……

  夏雪平一见我,慌张地立刻坐了起身:「秋……秋岩?」

  她虽然神色慌张,但是我感觉并非是那种惊恐,她看着我的时候,更多的是
一种怀疑——呵呵,事已至此,她居然还对我产生怀疑?她怀疑什么呢?

  她看了我两眼,脸上一红,然后又别过了脸。

  夏雪平的身上,是一套黑色的徕卡内衣——胸托把夏雪平的双乳微微抬起,
那对我来说,本来应该是很有诱惑力的;呵呵,现在全都被用来诱惑别人了……
而艾立威光着上半身,下面就穿着一件贴身平角内裤,摆出了一脸的无所谓。

  艾立威看到了我站在他面前以后,表情没有有一点波澜,这家伙的脸上全都
红了,像是被什么东西撞过似的;但我完全没在意这些,因为他看着我棱着眼睛、
斜着眼珠,真叫我讨厌得很!他看着我的时候,下颌骨似乎有些紧张地动了动,
但马上又拿出一副有恃无恐的目光,直勾勾地看着我,并且依旧悠闲地躺在夏雪
平身边。

  「呵呵,我这才从外面回来。听局里说你请病假了,我马上跑过来看你一眼
……」我强忍着内心遭受撕裂的剧痛和头脑中的地震,对夏雪平用着颤抖的嗓音
说道:「依我看,你这不是好好的么?你身体看样子『好的很』啊夏雪平!——
而且来照顾你的人,给你照顾得真好啊!直接把自己也『照顾』到床上去了,还
都把你的衣服从你身上『照顾』了满地!」

  我说完这几句话后,我从夏雪平的脸上,看到了我从小到大从未见过的一丝
惊惶:她脸色煞白,眉头紧皱,眼睛里满是委屈的水光,只是默默地把被角攥在
了手里,用被子挡在了自己身前;她虽然面对着我,但却不敢用正眼直视我,不
过她听了我的话,立刻瞪大了眼睛,双目中开始闪出泪光,先是小声问了自己一
句:「不对……到底这是怎么回事……」然后,又有些吱吱唔唔地对我说道:
「我……我没……你……你这几天去哪了?所以你……你才回来是吗?」

  「对,我才回来!」我咬着自己的下嘴唇,恨不得把自己的嘴唇咬破,「然
后你就给我送了这么一份大礼,是吧!」

  夏雪平这次瞬间慌了,一手用被子把自己胸前挡得更紧了,而另一只手开始
不断地抓着自己的头发:「……那你……你怎么不敲门就进来了?还有,你……
你……你怎么会开我的密码锁的?」

  在夏雪平用被子把自己的胸前挡住的时候,艾立威还很张扬地伸出自己的右
臂;待夏雪平说完话后,他居然毫不避讳地轻揽了一下夏雪平穿着徕卡三角裤的
屁股;在他的胳膊上的肌肤触碰到夏雪平的臀部的时候,夏雪平的身子还像触电
一般震了一下,接着她咬着牙捏着拳头,有些垂头丧气地扭着身子往床边退着,
深深地皱着眉头。

  我看着眼前的一切,看着身体半裸的两个人……我看着动作暧昧放肆的艾立
威,以及他那副神气的眼神……我看着神色复杂的夏雪平——从小到大,我都没
见到她如此这样不知所措的夏雪平……我看着被脱了满地的衣服,看着夏雪平的
西装外套、西裤、衬衫、袜子,跟艾立威的西装外套、西裤、衬衫、领带,混在
一起……一股股热血不断地再往我的头部上涌……

  「呵呵,都这时候了,还反过来审我?而且还在要求我敲门!……夏雪平,
你这个妈妈当得还真是牢守底线呢!你是想要在这个时候,还想着教我『讲文明、
懂礼貌』么?那我倒是想问问你啊:我敲门以后,我应该说什么礼貌用语呢?为
你道喜么?你是不是还要我为你们俩呐喊助威啊?」

  我忍着胸中的怒火,瞪着眼前的夏雪平,对她讽刺道。

  我感觉我满口的牙齿都要被自己咬碎了……

  「我说秋岩啊,就算她是你妈妈,你也不应该直接就这么闯进来吧?……呵
呵,怪不得你对自己妈妈还会有龌龊的想法呢!你可真是没有家教、没大没小的!」
躺在床上的艾立威,突然开口对我如此说道。

  ——我去他祖宗的!他还居然还敢这么跟我说话!——他是真把自己当成我
后爹了是吗?

  夏雪平也很委屈、同时带着愤怒地看着艾立威,她嗫嚅着嘴唇,半天却说不
出一个字;也是,就现在这副场面,她确实真的没资格再说什么。

  而这次,没等夏雪平开口,我着实再也忍无可忍……我迅速地走到了床边,
立刻用右手薅住艾立威的头发,左手掐住了艾立威的脖子,一把将他从床上拽了
起来……起初艾立威还要抓住我腰际两侧的衣服反抗,但是我紧接着用胳膊肘往
他的腰眼处用力一捶,接着用膝盖往他的脑袋上用力一顶,让他瞬间失去了反抗
能力,松开了双手。

  紧接着,我把他的身子从床上拖了下来,狠狠地往他的下体处踏了一下。本
来看起来就没什么生理反应的艾立威的那里——或许生理反应已经在我进屋之前
结束了——看起来更加的萎靡。他咬着牙,满头大汗,捂着自己的双腿中间开始
满地打滚。

  我回过头狠狠地看了一眼夏雪平,夏雪平盯着倒在地上的艾立威,瑟缩着身
子,把自己裹在被子里,一动不敢动。

  此时我越看夏雪平,心里越是愤怒……

  于是,我一脚踏在艾立威的胸口上,半蹲了下来,一一拳一拳地往艾立威的
脸上招呼着拳头……我第一拳就又把艾立威的鼻梁打歪了。

  「肏你妈,何秋岩!」艾立威摸着自己歪掉的鼻梁,对着我龇着牙骂道。

  听他如此一骂,我心头更火,直接冲着他的太阳穴打了过去。

  他双眼一黑,晃了晃脑袋,继续对我骂着:「肏你妈!」

  我恨恨地往他的腹部踢去,对他叫道:「你敢再说一遍?你个混帐杂种!」

  「肏你妈!我肏你妈!我就肏你妈!」他连说了三遍——他听到我骂他「混
帐杂种」仿佛比我还生气。

  而我的尊严,在这个又贱又恶心的男人面前,彻底荡然无存……我直接从衣
服下面拔出手枪,把手枪顶住了他的脸——我深知,此时此刻我只有杀了他,我
才能挽回自己的颜面。不曾想,也不知道他是害怕还是故意挑衅,他仿佛是下意
识地,把我的枪管给含住了。

  ——但是对不起了,姓艾的,就算你现在含住的是我自己两腿中间的那把
「枪」,我也不会饶过你你了——艾立威,你必须死!

  我扳下了保险……

  就在我要扣动扳机的时候,夏雪平连忙对我叫道:「何秋岩,你住手!」

  我回头看了看夏雪平。

  「这家伙他那么骂我!这家伙……夏雪平你别拦着我!你让我直接打死他!」
我愤怒地倒吸了好几口气,气的我心肺同时颤抖着。我狠狠地咬着牙,接着又准
备开枪。

  「你住手吧……」夏雪平看着我,眼睛里满是委屈的水光,对我大声说道:
「——你放开他!……是我……是我先主动的!」

  我感觉到脑子里劈过了一声惊雷:「你说什么?」

  在这个时候,被我打得满嘴是血、正在地上疼得打滚的艾立威,也适时地狂
笑着对我说道:「哈哈哈……我生了快将近三十年,头一次……呵呵,头一次被
自己喜欢的女人给睡了……我真幸运!这顿打挨得值!哈哈哈!何秋岩,就你现
在杀了我,我也值啦!」

  艾立威一边说着,一边还斜着眼睛,不住地看两眼夏雪平。我瞪着躺在地上
的艾立威,又转过头,看着满面愧疚、紧皱眉头、闭着眼睛的夏雪平……

  「……是你先主动的?」我缓缓站起身,对夏雪平问着一遍,又一遍,「…
…是你先主动的!」

  夏雪平依旧用被子遮挡着自己的身躯,点了点头,然后低下了头,她恨不得
用被子把自己的脸埋起来:「我不知道……但……应该是我先的……是我……」

  「是你先主动的!是你先主动的!」我瞪大了眼睛,继续一遍一遍地问着夏
雪平,我甚至忍受不住内心的怒火,失心疯一般把自己手里的枪从艾立威嘴里拔
了出来,指着夏雪平,但我又立刻把枪移开,咬着牙对夏雪平问了一句:「是你
先主动的!——你是为了故意让我心死才这么做的吗?」

  夏雪平抬起头看着我,什么话都没说,既没摇头也没点头,但从她的双眼眼
角里,渗出了两行清泪。

  「雪平,你别管我……反正他看不不惯我不是一次两次了!我爱你雪平,但
是你儿子他肯定不会让我跟你在一起……所以,你就让他打死我!打死我,我便
也不会痛苦了……打死我了以后,万事一了百了!哈哈哈……」躺在地上的艾立
威对夏雪平叫道。

  听了这话,我一遍又一遍地往艾立威身上猛踢,嘴里一遍又一遍地骂道:
「在这有你说话的份儿吗!」

  ……

  这个时候,夏雪平居然不顾一切地放下了被子,就穿着身上仅剩的一件乳罩
和一件三角裤站了起身,走到了我的身边,拽住了我的肩膀,对我呜咽着说道:
「秋岩你别踢了!……求求你,给我留点尊严好么?」

  我印象里,夏雪平从没有因为谁而求过谁。

  ……现在的她,越来越不像她了。

  「你别踢了,秋岩!就算你踢死了他……该发生的也已经发生了!稀里糊涂
的就那样发生了!……你打死他也是改变不了的事实啦!」夏雪平对我哀求道,
「你放过他吧!秋岩!别这样了!……错的那个是我,主动的那个也是我!对不
起啦,秋岩……你要是想踢,你就踢我吧!」

  听了这句话,我感觉我全身的血管里流淌的,已经不是血液而是火药了,很
可能下一秒,我全身的血管都会爆炸。

  我瞪着夏雪平,一把将夏雪平推倒在床上……

  我痛苦地看着跌在床上的夏雪平,而她也很难过懊恼地看着我。

  现在的她为什么平日里那些高傲的劲头都没有了?她还是那个冷血孤狼吗?
她是在故意用脆弱想换取我的可怜么?

  而躺在地上,满身是伤、脑袋已经变成了一只血葫芦的艾立威,正蜷缩着身
体,在地上丧心病狂地哑着嗓子大笑着……

  「是你主动的……呵呵,好啊,是你主动的……」

  我魔怔了似的,又指着夏雪平说了两遍。

  「对不起……对不起……」

  夏雪平哭着对我说道,并且用双手捂着自己的额头,猛抓着自己的头发。

  她看起来很是自责。

  可我却不解,这是为什么——她说她是主动的那一个,那她为什么要主动?
她说她对不起我,她对不起我什么?

  如果她不说这句对不起,或许我还会好受点;可她这一跟我道歉,我偏偏觉
得,「对不起」这三个字,是对我的一种怜悯。

  我不解气地捏着夏雪平的下巴,看着她不断涌出泪水的双眼,对她狠狠地说
道:「你就是这么对我的!我告诉过你,夏雪平,我告诉过你我爱你——可你就
是这么对我的!……我说我不在的这两天多,你怎么一条资讯都不给我发……原
来你是在跟这个贱男人在风流快活是吗?」

  夏雪平看着我,一言不发,紧闭着双眼,从她的眼缝里渗出清泉一样的泪水,
她完全不敢看我。

  沿着她脸庞流出的泪水,淌到了我的手背上。

  看着她的泪水,我突然想到了什么事情,于是我便对她问道:「你告诉我…
…夏雪平,是因为生死果么?我一直以来都想跟你说,段亦澄给你下过生死果的
……那天晚上,你在仙乐……」

  但还没等我说完话,艾立威发疯似地突然抱住了我的腿,忍着自己一身的疼
痛对我狠狠地说道:「何秋岩,你要么就整死我……我是不会让你欺负雪平的!」

  我顾不得我还没说完的话,便被艾立威激怒了——他可真会装好人,明明是
他睡了夏雪平,现在怎么又成了我欺负夏雪平了?

  我忍受不住心里的狂怒,又一脚把艾立威踢开:「你他妈给我闭嘴!你这个
颠倒黑白、搬弄是非的小人!」

  「秋岩,不要!别踢了好不好?」

  夏雪平居然还在求我!

  「你就为了他,放下你自己的身段和尊严来求我?」

  我不敢相信我看到的一切、听到的一切……

  一时间,我忘记刚刚被艾立威打断之前,我要说的那半句话是什么了,于是
只好对夏雪平说道:「我记得问过你,问过你你爱他么;你当时还很痛苦地告诉
我,你说你不知道!——我还真以为,你是真的不知道;你现在……你现在还好
意思说自己不知道吗?还说么!你不是说不知道么!」我对着夏雪平痛心疾首地
叫喊着:「你早告诉我你爱他不就完事了吗!——为什么你就不敢说一句你爱他
呐?为什么呐!你为什么还要反过来浪费我对你的感情呢!——我再问你一遍,
你跟他睡在一起,是不是因为生死果?」

  「我……我不清楚!我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我都不清楚到底是……」

  「你还跟我装糊涂!」我不等夏雪平说完话,直接对她怒喝道,「还跟我装
糊涂,夏雪平?——不知道!不清楚!你是不是要用这样的话语唬弄我一辈子啊?」

  她撇着嘴巴,皱着眉看着我,泣不成声。

  ——在我面前,曾经有很多女人哭泣过,这其中包括夏雪平也包括夏雪平;
无论当时我对她们的态度如何,我很清楚,实际上我在心里已经心软了;但是这
次,哭泣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任何用途了……

  ——因为这一次,真正受委屈的那个他妈的是我!

  「你在为他掉眼泪是么?你在为他掉眼泪!——你把眼泪给我憋回去!夏雪
平,你少在我面前哭!你是个坚强的女人,你从来就不怎么会哭!你别他妈为了
他跟我在这哭——你是要用你的眼泪来进一步地侮辱我,对么?你是为了侮辱我
才哭的,对吗!」

  我对着夏雪平厉声喝道。

  可是眼泪这东西,哪里是说憋回去就憋回去的……被我这么一吼,夏雪平反
倒哭得更委屈、更厉害了。

  「可以的,夏雪平,你的心真狠!」看着嚎啕大哭的夏雪平,我控制着自己
的呼吸,对夏雪平说道,「夏雪平,我祝你幸福——我祝你们俩幸福;从今天开
始,我跟你,夏雪平,咱们俩恩断义绝!你就好好地,跟你这个可爱的贱男人过
你的小日子吧!——你爱听他给你讲的笑话、喝他炖的鸡汤!你愿意接受他的照
顾!你愿意接受他的表白!你愿意跟他上床!从此以后,夏雪平,咱们俩,谁也
不用认谁!」

  说完,我放开了夏雪平的下巴,像扔掉一个破掉的布娃娃一样,把她丢在了
床上。

  一直以来,我都在尽心尽力地照顾她、维护她、深爱着她——当然我所知道,
我有我任性的地方,也有我做得不周到的地方;可她非但不接受、不领情,还用
这种方式来践踏着我对她的爱……从我进入市局后,成为她手下的一名警员以来,
夏雪平在我心中逐渐建立起的那个完美的女强人、女超人的形象,现在彻底崩塌。

菊花好养 2020-6-25 16:20

  我看了一眼倒在地上,跟一只快要死掉的狗一样的、鼻子歪掉、下巴也变形
了的艾立威,咯出一口浓痰,整整好好地吐在了他的脸上。

  我走到了门口,看着刚刚被我一着急丢在地上的那盒李香兰的CD。

  ——我本以为,在我离开的这两天多以后,给我换回来的,会是一手沁凉芬
芳的《夜来香》;

  ——我本以为,我可以趁着自己休假这天,跟夏雪平共同去哪个浪漫的地方
一起散散步、游玩一圈,或者我也可以在她的这个住处多陪陪她;

  ——我本以为,她给我的答案,如果不是甜蜜的恋爱,最糟糕也不过她拒绝
我,然后一切归零,我再努力,跟她重新开始,我依旧可以「滴水石穿」;可现
在,一切美梦,全都幻灭。

  她已经是别人的了。

  我相信水滴石穿;

  但是现在,滴水还在,石头却被人挖走了。

  于是滴水,就成了滴血。

  同样是在她家门口,如果说上一次段亦澄的那个吻,是为了探案、是生死存
亡关头的应激反应;那这一次,她跟艾立威在床上的同眠共枕,又是什么?

  我已经不想知道了。

  或者说,我应该知道了。

  我已经心如死灰。

  我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端起手枪,「砰、砰」两枪,直接把那张CD彻底
打得稀烂……那两枪,每一枪其实都打在了我的心脏上。

              第四章:(18)

  我喝醉了。

  这是我从学会喝酒一来,第一次觉得自己喝醉了,脑子晕晕的……酒这个东
西真是个好东西,喝过了以后,它能让人忘却痛苦、忘掉烦恼,甚至忘了我是怎
么来到这个鬼地方的。

  整个人都飘飘欲仙,什么七情六欲、什么苦不堪言之类的,全都成了狗屁东
西……除了让人头痛欲裂会很难受以外。

  喝醉,头痛;不喝酒,心痛。

  我不想心痛,所以我只好选择头重脚轻,选择跌跌撞撞,选择呕吐……「再
给我来……」那种酒叫什么来着?——对,威士忌。「再给我来一杯……阿玛尼
……」

  ——我没说错,我说的是轩尼诗,对吧?

  「您终于来……哟,冷女士,您也来了!您可真是少见!」服务员看了眼门
口,连指着我的额头说道——呵呵,他就站在我面前这么胆大妄为地指着我,怎
么,他以为我看不见他在干什么吗?戚!

  「嘘……」只听见有人对着那酒保嘘了一声。

  ……嘻嘻,这一嘘,嘘得我有点想要尿尿。

  只听我身后那人接着说着——嗯,听起来,他似乎是在跟谁打着电话:「…
…呵呵,你就说巧不巧!你跟我正说这件事呢,你猜我一转身,在咱们店里碰到
谁了?……你告诉她吧,人我帮她找到了,但是她这下可就欠我一个人情……哈
哈,我还能把她怎么样,我不是想让你跟她之间多交流交流么?这都多少年了,
能让你遇到一个你想主动交朋友的人可真不容易!……嘿嘿,要不然你当年怎么
能给我这个愣头青机会呢……什么,你想让我给她打电话?就她那人,她一直以
来对我什么态度你又不是不知道?……哎呀,遮!我听你的还不行?谁让咱们家
的分公司在外头我老大、在家里您是女王呐!……先不跟你多说了,你早点休息,
让琦琦也早点睡吧。晚安,老婆。」

  那人挂了电话后,接着对服务员问道:「他喝了有多长时间了?」

  「从下午一两点钟到现在一直喝,除了上厕所以外就没停过!」

  我听见背后有人在议论我——什么意思?怎么,看不起我啊?

  「喂!……别……别背着我……别背着我议论我!我……我何秋岩!全市最
年轻的处级干部……我……我不干下三滥的事情……我就……就喝点酒……怎…
…怎么了?我又不是花不起……花钱……花不起钱!」

  我身后的另一个女人,听我说完话之后,似乎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笑什么?我说的不对吗?我说的话有什么笑料吗?

  ——欸?说起来,我怎么说起话来有点不太舒服呢?我感觉自己的舌头像是
被人灌了铅一样;但是不行,我依旧得把话跟他们说明白!要不然他们就会轻视
我、看不起我,他们就会伤我自尊、轻贱我!

  「我……我又不是付起……我又不付钱……又不是付不起钱……」

  ——嗯,不对,这句话我刚才好像说过了……再来:「我……喝酒去……你
不喝酒……你凭什么不给我喝酒!你……喝酒都不给我喝!我最……最讨厌在背
后……背后……在背着我干那些不想让我知道的事情的人了!」

  ——对,我最讨厌别人在我的背后,背着我干秘密的事情了!喜欢就是喜欢,
爱上了就是爱上了,干嘛要骗我说不知道、不清楚呢!

  ……说着说着,我怎么感觉有酒从我的眼睛里渗出来了?

  我轻轻地沾了两滴,放在嘴里一嚐——我操,这他妈哪里酿的酒?又咸又苦
涩!太他妈的难喝了!

  「老板,我不是不想给他喝酒!你看看他这个样子!——这位客人从下午三
点多快四点钟那样!这中间吐了七八回了……他又吐、又缠着人说胡话的,影响
了一堆别的客人,搞的都没人敢往吧台这边坐了,而且您看看,现在都已经八点
钟了,说实话,我真怕给他喝出来问题来——照他这么喝下去,真能喝出来胃出
血!那到时候咱们搞不好还要负责任的!我都偷着给他兑了好几次水了!结果他
还是喝成这样……」

  「行了。辛苦你了,你去休息一下吧。哦,对了,你去交待后厨,给他弄一
碗奶油鸡蓉蘑菇汤,里面稍微加点米糊;这酒嘛……就先别给他喝了,给他来一
杯维生素饮料,让他醒醒酒。」

  ——等会!我好像听到有人要骗我?要拿维生素饮料骗我!

  「哎、哎!不是……谁?谁啊?这么不地道?谁想要……谁想要用……想要
用酒当成饮料糊弄我?我告诉你我不喝酒!……不对……我……」

  ——乱了、乱了!

  ……我怎么就说不明白话了呢?

  我嘴边的话怎么就跟我的情感生活一样,理不清了呢?

  身后那女人等我说完话,便对身边的男人问道:「这是你朋友啊?」

  「你看出来了?」

  「若不是你的朋友,依你的脾气,怕是早给他撵走了;更别说,你还要给他
喝汤。」女人说起话来的时候,音调有点怪,听起来倒好像是个外国人在说中文。

  「嗯,算是我的一个忘年交,」那男人想了想,对那女人说道。

  「哈哈,说起来,你的交际对象,一个个怎么都这么有意思?这么看来,兰
兰的男友,倒是个有趣的人。」

  「见笑了,冷总裁。」男人停顿了一下便说道,「不好意思啊,我得出去打
个电话。你先随便坐吧。」

  「避着我打电话?你隆先生,这是又要对着话筒骂人?」

  「呵呵,这个人,我可不敢骂。她不骂我就不错了。」接着,酒吧的内层门
又开了,「喂,你好……」

  紧接着,一个人坐到了我旁边,从桌上拿起了一张帕子,来人那人直接端起
了一杯冰水,对着我的脸就浇了上来……在我刚要开骂的时候,那人又用帕子帮
我擦了擦脸,对我说道:「醒醒酒吧!」

  恍惚间,我一看来人,是一个差不多二十七八岁的美女:整整齐齐的留海剪
成了东洋波波头的样式,但是脖子后面的头发完全是黑长直,她给人的感觉就像
是从漫画里走出来的人物。这女人的气质很是冷峻,眉宇之间透露出一股英气,
给人感觉很不易亲近,可她脸上却带着一丝温暖的笑容;她的眼神也是冷酷中带
着几许阳光的,就像是把冰和火在她的双目里完全融合了一样;

  女人的身板挺直,为她更添了几分俊朗,若不是个贵族出身,那就应该是当
过女兵的;她的穿着倒是很休闲,一件纯白色的圆领羊绒衫被一件纯黑色的开襟
披风罩着,下面穿着一条高腰牛仔裤和一双黑色靴子,但整个人给我的感觉,就
是两个字:干净——不仅是衣服干净,她的衣着搭配、再加上她的气场,也十分
的干净。

  「我靠……谁啊?姐姐您哪位?我认识您么?上来就浇我……」我的脾气瞬
间就上来了,刚要站起身,结果我自己一下子就被两个穿得跟威尔·史密斯主演
的那个电影里的黑衣人给摁在座位上了。

  「哎哎哎……住手!」那女人见了,马上对那两个黑衣人摆了摆手。看起来,
这两个黑衣人应该是这女人的保镖。

  「总裁,这……」其中一个黑衣人对女人说道。

  「行了,你们就都在门口等着吧。在这个地盘上,不会有人对我怎样的。」
女人平静地对那个黑衣人说道。

  我一转身……我身后整整齐齐地站了八个保镖,每一个都比我高比我壮,其
中还有两个白人和一个黑人,若是刚才一不小心打起来,说实话我的心里还真没
底。

  接着,只见那个女人微笑着对我说道:「你不认识我?那看来你喝得真够醉
的。

  我仔细从头到尾打量着这女人,看着她的脸,我才觉得眼前这女人确实似乎
是有些眼熟;但是我在哪见过她呢……我记不住了。

  我对她摆了摆手:「这位姐姐,你怕是真认错人了……我真知道你是谁。」

  这女人一听更乐了:「嘿,这天底下还有不认识我的人,这也倒是奇了!」

  正说着,门外那个男人也打完电话进了酒吧。女人见状,马上对男人招了招
手。

  「哈哈!我说冷总,您坐哪不好,偏坐这?」男人有些哭笑不得地问道。

  「我就是觉得他挺有意思的,怎么,不行啊?」那个被称作冷总的女人对男
人笑了笑说道。

  「好吧……您也真是不嫌聒噪。」接着那男人从我身后拍了我脑门一下,接
着在我的右手边坐了下来,「我说你小子,这是又遇到什么事了,能让你这么摧
残自己?」

  我转头一看,那男人正是张霁隆。

  「……欸,霁隆哥?哇哈哈……我的天啊!这么神奇吗?不是……我说您老,
您怎么老是阴魂不散的?我感觉我到哪……这F市……咋哪哪都是您呢!我去唱K
TV,那个 KTV是你的……场子!我去……我去医院照顾……照顾那个女人,你就
出现在医院里……我去吃我老爸跟我后妈的请客……你……你居然也去了呵呵呵
呵!我这喝点酒……你怎么……你又冒出来了?你张霁隆……你张霁隆不是黑社
会……你张霁隆都快成了……成了俺们 F市的城隍佬了!」

  「荷,我要是城隍佬,那请问你小子是什么呢?土行孙?夜游神?我还想问
你呢,你小子怎么总往我的地盘上跑啊?」

  「……啊?这真是你的酒吧啊?哎呀妈呀……我何秋岩从小到大……第一次
买醉,居然……居然又买到张霁隆的场子来了?」

  我叹了口气,没说话——欸,我刚才没说话,只是在心里想想,对吧?

  「行啦,你听我的,你先把饮料喝了,解酒!等会儿……给你弄点热乎汤喝
点,醒醒酒养养胃。」张霁隆对我说道。

  「不!不行!我就……我要喝酒!我就要喝酒!」

  「那你就滚犊子!」张霁隆突然恶狠狠地对我说道,「咱们这个酒馆里的规
矩就一条:不养醉汉!——我现在问你,你小子还继续喝么?」

  听着他这话,我渐渐清醒过来了。

  于是,我不情愿地喝了一口维生素饮料。

  ——嘿,这东西甜丝丝的,颜色跟威士忌一样,但的确比酒要好喝得多了。

  「呵呵,真没想到啊,你家大老婆看着人挺随和的,骨子里还真霸道。」那
女人半天没说话,听张霁隆这么一说,便开口笑道,「她到底有你跟兰兰说的那
样,能跟兰兰相处得好么?」

  张霁隆看了那女人一眼,只是微笑却并未回答。

  「可不是么……放眼……放眼全国,甚至全亚洲……嗝……我还没听说过哪
家酒吧不养醉汉的。」我一边说着,一边打了个嗝;可回想起那女人刚刚的话,
我不禁有些疑惑,摇摇晃晃地指着张霁隆问道:「诶……等……等等等……你家
大老婆?」

  「嗯,」张霁隆点了点头看着我说道,「确切地说,这不是我的酒吧——这
间酒吧,本来是琦琦妈妈的。差不多十多年前吧,那时候琦琦还上幼儿园呢,我
在这里认识韩橙、后来跟她恋爱的时候,这家酒吧和这个不养醉汉的规矩,就立
下了——任何人都不许在这酒吧里喝醉,江湖上朋友还都挺给面子,几乎从来就
没人坏过这个规矩。」

  「从来没人……我的天啊,那这个酒吧还真有点变态……」我发了一句牢骚。

  「呵呵,跟你俩说实话吧:严格地说起来,也不是从来没人在这喝醉过,就
两个:一个是你小子,一个是我。」张霁隆笑了笑,又对我说道:「不过说起来,
你小子今天为什么要喝成这个样子啊?呵呵,也真是巧,我跟冷总裁本来是过来
吃口宵夜喝两口酒的,反正我和冷总裁生意上的事情今天也算告一段落了,我现
在也没什么事情,闲着也是闲着,秋岩,跟咱们一起聊聊?」

  我用手拄着头,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空杯子。

  我之所以要买醉,其实就是因为我心里苦闷得很;但是我一时之间,却又不
知道找谁说说心里话。

  ——找大白鹤和小C么?

  我估计至少说以吴小曦的脾气,她怕是马上就能往夏雪平家里闯骂上一通,
或者去找艾立威打一架……莫说我不太想让夏雪平知道,我曾经把我对她的禁忌
之情跟别人说漏嘴过的事情,现在的我,真的是倦了,真的有些不想再跟夏雪平
之间发生什么了;那我还能跟谁说这件事呢?

  ——难道是美茵么?

  她现在对我和夏雪平之间的事情,一直保持着一种很诡谲的态度;加上她本
来对夏雪平的态度就没怎么转变过来,再加上中午的时候我因为孙筱怜被捕的时
候一时心里郁闷,当着她全班同学的面前训了她一句,所以,现在的我如果就带
着这样的情绪出现在她面前,她肯定会对我的遭遇幸灾乐祸的——何况,艾立威
现在对她来说,还是个救星,是个她挺崇拜的人。

  那再剩下,可就真没人了。

  然而,面对张霁隆,还有一个陌生女人,我一时间却真不知道该如何把事情
说出口。

  ——怎么说啊?

  ——我爱上我亲妈了,我亲妈又跟跟别人睡了,所以我心碎了……张霁隆见
我沉默半天、抓耳挠腮的样子,想了想,便冲着酒吧的经理打了个响指。

  酒吧经理会意,接着先走到门口,把门把手的指示牌的「Close」 的那一面
转向门外,然后吩咐服务员,按照现有的顾客人头,取了同等数量的一种日本产
的威士忌,走到了每一桌的旁边,礼貌地与顾客交谈着。

  顾客们看了看服务员手里的酒,又看了看坐在吧台处的张霁隆,欣然付了钱,
拿了赠送的酒,然后走到门口处,每个人都跟张霁隆道了别或者鞠了一躬之后才
离开的。

  于是,酒吧里除了暂时躲到休息室的服务员以外,就剩我和张霁隆,还有这
个姓冷的女人了,门口还站了一排给这酒吧充当门神的保镖。

  然后,经张霁隆一介绍,我才反应过来这女人就是金融圈内大名鼎鼎冷冰霜,
今年30岁,是某个大公司的掌门人……公司名我还给忘了,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做
电商的,或者是国际贸易。我突然想起,自己之前似乎没少在一些商业杂志的封
面上看到过这个女人,这个女人似乎也应该很有名气,在商界的影响力,似乎要
高出之前张霁隆跟我提过的那个项月心很多,甚至我记得在警校的时候,有人就
八卦她说她有军方背景,但自从新政权某位前任元首明确了军方不许经商的规定
之后,我倒觉得那是危言耸听;二十几岁,我对做生意的事情一点都没兴趣,每
次看电视上的经济类节目,感觉就像在看神仙打架一般,因此,对于这个女人的
身份地位什么的,我其实并不是很感冒。

  张霁隆也跟冷冰霜介绍了一下我,我本以为像她那样的大人物,对我的身份
之类的事情一听也就一个过,没想到张霁隆跟她说完寥寥几句之后,她整个人欣
喜若狂:「你说的是真的吗?」

  「什么真的?」张霁隆也有些不明就里。「他真的是夏雪平的儿子?」冷冰
霜喜悦地问道。

  ……夏雪平的儿子。

  我仔细想想,一时间茅瑟顿开:好像我从警校毕业到现在一直顺风顺水,似
乎就是因为「夏雪平的儿子」或者「夏涛的外孙」这两个拿不掉的头衔才这样的
……哦,对了,还有一个:「夏雪原的外甥」。

  冷冰霜依旧在跟张霁隆说着,说她之前在国外的时候,就总会从海外的华人
媒体上看到夏雪平的名字,她一直觉得夏雪平很酷,她很欣赏夏雪平,又说她见
过夏雪平的照片,以为她根本不是一个四十岁的女人,并且她也根本没有想到夏
雪平会有我这么大的一个儿子……可我今天真的不想再讨论关于夏雪平的任何事
情,因此对于冷冰霜的话,我表现得很冷淡。

  恰好,在这个时候,那碗奶油蘑菇汤被端了上来,还配了三块蒜香面包——
在美食面前,一切话题都是可以岔开的,我也总算安心了一些;那个叫冷冰霜的
女人的面前,放了一盘热气腾腾的烤鲑鱼肉,配了两根烤芦笋、四棵绰西兰花以
及一颗烤圣女果西红柿,以及一杯冰水,那鲑鱼肉嗅起来甜甜的,似乎还有一种
秋天时候下雨、把枫树落叶踩在地上后散发出来的幽香;张霁隆自己则是弄了一
盘苹果酱烤猪肋骨,搭配着一份浇鸡肉卤薯泥和一份油醋汁沙拉,还有一杯黑麦
啤酒。

  张霁隆看着我正眼巴巴地盯着烤猪肋不放,对我笑了笑,大方地从中间切开
一半,然后亲自走进吧台里,拿了衣服干净刀叉和一只干净碟子,把一半排骨用
刀叉夹着,放进了碟子里,推到了我面前:「我就知道,你小子现在胃里肯定空
着的。诺,这一半你吃了吧,这是 12盎司的排骨,反正我一个人也吃不完。」

  「那多不好意思……」

  「都是自家人,你跟我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那……多谢了,我偏您了。」我对着张霁隆礼貌地点点头,然后就开始动
叉子。

  ——嗯!这排骨果然烤的不错,连骨头上面的筋膜都被烤得松软酥脆,猪肉
外焦里嫩,入口即化;苹果酱甜而不腻,还带着淡淡的罗勒香气。

  张霁隆又回到了我旁边坐下,一口黑啤,一口肉、一口土豆泥和油醋汁苦苣
沙拉,悠闲地吃了起来。我又扫了一眼冷冰霜,她的吃相确实十分的优雅,拿着
刀叉的姿势,完全像是在演奏着一件高雅而复杂的乐器一般。

  半晌,我们三人都吃饱喝足,此时我的酒也醒的差不多了,然后我们三个便
找了个靠落地窗的两只沙发椅上对坐了下来。

  在我心情不好的时候,F市的空中总会下雨,今天也没例外。

  看着窗外的雨,张霁隆念了两句诗:「黑云压城城欲摧;山雨欲来风满楼。」

  「您可真是诗兴大发。」冷冰霜打趣地看着张霁隆,对他说道:「您要是不
做生意、不混黑道,或许您应该是一个很好的作家。」

  「我估计你不会知道,现在的 F市,说不好……可能要变天喽。」张霁隆没
理会我的话,目光深邃地盯着窗外,他想了想,看了看冷冰霜,又看了看我,接
着摆了摆手,「呵呵,我对你们二位说这个干嘛呢……你们不会对这些东西感兴
趣的。」

  我没听出张霁隆言下的个中深意,冷冰霜的眼睛倒是似乎一亮:「谁说我不
感兴趣?隆先生,你是不是又嗅到了什么味道了?」

  「哈哈,我都忘了,上次我进去之后,你们冷氏集团从中捞了好大一笔。不
过这次就不好说啦……不好说究竟是花香,还是血腥气息。」张霁隆对冷冰霜摆
了摆手。

  「那我就这么问吧——」冷冰霜顿了顿,对张霁隆问道:「十年前你不惜为
之入狱事情,还会再次发生么?」

  「呵呵,我说不好说的,就是这个事情。冷总裁,你我都是聪明人,你用不
着问的这么直白。」张霁隆皮笑肉不笑,接着看着冷冰霜严肃地说道:「我这么
跟你说吧:我不希望它再发生一次了,这国家走到今天这一步,真的不容易!…
…但是如果,我是说如果,那种事情真的再发生一次了,而且是发生在咱们Y省F
市的地盘上,那么首当其冲被当成祭品的,肯定是我张霁隆,下一个就是你冷冰
霜;如果是发生在其他地方了,那么第一个被人扔进锅里烹的,则是你了。总之,
咱们这帮人,谁都别想独善其身,而且像上次我玩的那出把戏,呵呵,这次怕是
玩不转喽!」

  冷冰霜饶有意味地盯着张霁隆看了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我懂了。所以
……」

  「所以……」张霁隆抿了抿嘴说道:「所以,冷总裁,我希望你时刻记住,
你是杨昭兰的好朋友。你能记住这一点,我就很知足了。」

  「我明白。」冷冰霜点了点头,抿嘴一笑。

  「不是,你们二位说啥呢?云里雾里的……」我在一旁却听得有些不耐烦了。

  「哈哈哈,不说了,不说了!」张霁隆大笑道,他想了想,又从西装里掏出
两枝雪茄,剪了雪茄口以后,用喷火打火机燃着了,递给了我:「抽两口吧。饭
后一根烟,赛过活神仙——冷总裁肯定是不介意男人抽烟唉;不过你可千万别告
诉韩橙我在她的店里抽烟了啊,我回家以后她能打死我!哈哈!」

  「您跟橙姐都老夫老妻了,居然还分得这么清?」我对张霁隆问道,这个时
候,我的醉意已经过去一大半了。

  「呵呵,老夫老妻……啧,这个词儿,实际上好像还真不是形容我和小橙的
……」张霁隆吸了口雪茄,把烟雾含在嘴里马上吐出,接着又说道:「说直白点
儿,我俩像是普通人说的那种『搭伙过日子』的感觉;但是我俩之间呢,嗯……
还有一层知己的成分在里面。文邹邹点,说成是『相敬如宾』,可能更合适。」

  冷冰霜听了,马上插话道:「那你跟兰兰呢?你们俩又算什么?」

  张霁隆不假思索地回复道:「蓝颜知己以上,神雕侠侣未满。」然后他连看
都不看冷冰霜一眼,便对我问道:「你知道,我刚给你说过的,我那次在这喝得
酩酊大醉是怎么回事么?」

  「听过你霁隆哥的几个黑道传奇故事,但这个,我还真没听说过。」我也吸
了口雪茄,把浓烈的烟雾含在嘴里,缓缓吐出。

  「我也好奇。说说吧。」冷冰霜也说道。

  「这次这个故事,可不是什么传奇故事,就是一个很普通的故事。」张霁隆
叹了口气,「我那次来这喝醉,是因为我在那天,呵呵,时隔多年,又遇到我的
初恋女友了……」

  「初恋女友?」我看着张霁隆脸色阴沉,满眼沧桑的样子,尽管我内心依然
是一片绝望,但我仍旧禁不住听故事的兴致,「荷,你这个 F市黑道王者的初恋
女友,那得是什么样的啊?是哪个帮会的女老大啊,还是娱乐圈里的哪个一线二
线明星模特?该不会是某个神秘的女杀手吧?」

  ——唉,我得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改掉自己这个总是喜欢好奇的毛病呢?

  张霁隆吐着烟圈,看向窗外,雨水打在窗户玻璃上,他慢慢说道:「既不是
女老大,也不是女明星、女模特,更不是是什么女杀手。至于说那女人甚么样…
…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她的样子在我脑海里已经越来越模糊了,你得让我想想…
…就是那种,很普通的样子吧。那个女人其实并不如我现在身边的这两位,韩橙
和杨昭兰那般长得甚美,而且实际上,她跟我公司里那些能上得了台面和上不了
台面的女人们比起来,她的气质还比人家差着一大截呢!唉……但就是那么一个
平庸的女人,让当时的我,一口气深爱了她六年。」

  「六年?」冷冰霜有些惊讶地问道。

  「对,六年。」

  六年的爱情对我来说,已经很长了。

  在我身边的同龄人里,除了大白鹤和小 C这对两个都很苦命的鸳鸯以外,其
他的大多说所谓「情侣」,能在一起相处满三年就不错了。

  「那她是干什么的?」我问道。

  「当年是在外企做市场专员的,现在她具体在干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用我帮你查查么?呵呵。」冷冰霜对张霁隆问道。

  「不用了……要查我早查了。而且我早就不想再跟她有什么瓜葛了,还查她
干什么?」张霁隆有些气馁地说道,他想了想,又自己去拿了两个杯子,用铁夹
子在冰桶里夹了些冰块,从酒架上拿了一瓶那种日本产的威士忌,回到了我俩的
位置上,给我倒了一些,给自己倒了半杯,叹了口气:「还是陪我喝点吧……冷
总裁不喜欢喝太多酒,所以只有你何秋岩能跟我喝两口了。有些话,不喝点,说
不出口——但你小子可得少喝啊?不能再喝醉了!」

  「好好好!你是店主、你又是老大,你话事,行了吧?」

  说完,我俩碰了碰杯。

  接着他吸了口雪茄,继续讲道:「那时候的我,还不是现在的『张总裁』、
『隆哥』,我那时候只是一个家庭条件勉强过得去的穷学生。我老爸早年是是做
生意的,本来家里算是挺有钱的,所以我的童年过得还挺滋润;可在我五岁的时
候,老头子自己开车醉驾,在盘山路上一不小心就开到悬崖下面去了……」

  「我老妈本是南方一个大财阀的女儿,因为当年跟我老爸私奔,后来就跟家
里断了关系;老爸一死,本来什么都不怎么会做的老妈,为了生活,便只好在当
年没少受到我父亲荫庇的一个朋友的纺织厂里,做洗毛工……日积月累,我老妈
一个大美女,活生生被熬成了黄脸婆,那一双纤纤素手,硬是累得跟枯藤似的,
那满手的老茧哦……就这样,我妈一个人辛辛苦苦把我拉扯大——你知道,就我
现在过的生活,又是抽雪茄、又是喝洋酒,这些全他妈的是我小时候做梦都不敢
想的!我真怕你笑话,秋岩,我上大学以前,我连可乐我都没舍得喝过,我还一
直以为那玩意是跟酱油一个味道的。」

  「……所以,实际上那个时候,我一直有点自卑;于是,我也更加拼命学习,
考上了重点高中,又考上了重点大学——我当年,还是咱们 Y省文综合科目的状
元。呵呵,我本来想着,通过学习成绩和正常的工作,改变我自己的命运,创造
更好的条件来孝敬我妈……」

  「我记得在医院的时候,你也说过类似的话——你自嘲说,你一个名牌大学
的毕业生,最后竟成了本市的大魔头。」我对张霁隆说道,「其实我也一直好奇,
本市其他混黑社会的那些大哥,要不就是是高中就辍学的、要不就是当年的退伍
兵或者下岗工人;你说你一个高材生,怎么也会加入这行?」

  「两个原因:一个是不得已,另一个是我当时万念俱灰了。你听我慢慢给你
讲,」张霁隆对我说道,「秋岩,你看着我现在成天西装革履、前呼后拥、娇妻
美妾轮流搂抱、整天招摇过市、要什么有什么;但你绝对想不到,在我大学刚毕
业第二年的时候,我曾经过上过一年每天都食不果腹、饥寒交迫的日子,而且那
个时候,我还成天被人追杀,就连活下去都是个问题。」

  我将信将疑地看着张霁隆。

  冷冰霜倾听着,也入了神,并没有发表任何的言论。

  张霁隆喝了口酒,对我俩说道:「我这一切,说起来,都是拜我那初恋女友
所赐……我高中的时候,她是我们邻班五朵金花里面的一个。那时候在所有男生
的眼里,她挺漂亮的——呵呵,那时候不是流行董洁、金莎那样清纯又高冷的
『冰女孩』么?我那个初恋,长得就有点像董洁。于是,高中开学第一天,我就
看上她了;但是三年来,我没敢跟她说过一句话,而且我也没有敢谈恋爱的意思
——我不敢啊,怂啊!而且,我也害怕因为校园恋爱影响学习……上学的时候,
我每天都战战兢兢的、我不敢让我的生活跟我的理想产生一丝一毫的差错,所以,
一旦在我心里产生了想要恋爱的苗头,我就自己给自己掐掉了。」

  「好在后来,全国大学联考成绩下发,我很幸运地发现,我跟那个女生考进
了坐落于首都同一所名牌大学。于是,在我俩还没有去首都之前,她就经常来主
动找我聊天;一来二去的,我俩也就在一起恋爱了,而且很快,在那个悠长的暑
假里,我俩还发生了关系;」她在大学里学的是市场和人力资源,我一开始主修
社会学和世界历史——我虽然是高中理科生出身,但是我更喜欢文科;不过,第
二年在她的劝导下,我转系去学了经济和统计——」

  「呵呵,说起这个来,我还得感谢她;现在偶尔想想,要是我一直把社会学
和文学学下去,而不是后来学了经济和统计,那么在我几年前出狱以后,我也不
会把隆达集团建立得这么快……然后,从大二开始,我俩就一起去递简历、平时
没课的时候一起参加实习、参加各种的暑期义工、在学校一起自习、一起复习考
试——呵呵,我那时候周围的朋友都对我俩羡慕嫉妒恨,说我们俩的关系如胶似
漆、羡煞仙人;」

  「本来啊,我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走下去,可结果呢?我那时候也是傻…
…在经过后来的事情以后,我终于学会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做男人,千万千万别
太老实!」

  「发生什么了?」冷冰霜问道。

  张霁隆叹了口气之后,对我说道:「我在转系之后,在经济系认识了一个学
长,那个学长也是咱们 F市的乡党。那个学长在我刚转系的时候,没事就主动找
我聊天、吃饭、打牌,还给我补课、免费把他用过的笔记和教材全都送给了我—
—我起初以为,这是身在外地,两个异乡男人之间的抱团取暖……」

  张霁隆又猛吸了口雪茄,陷入了沉默。

  我思考了一下,便对张霁隆说道:「但他,是冲着你的女朋友才跟你接触的,
对吧?」

  张霁隆点了点头:「嗯,你小子,总能接上淮确的话!……唉,但我当时傻
乎乎的,我从来不相信世道险恶,我从来就不相信什么欺诈、背叛之类的事情都
会发生在我的身上——我当时太性情中人了!……我那时候可不像我现在这么会
算计、会识人,因此,我真就一门心思地认为,那哥们就是对我仗义!于是,他
成了我在京城大学里,跟我关系最好的兄弟。等到他毕业,淮备回到咱们 F市发
展的时候,我还跟他喝了顿大酒,我俩都喝多了……更淮确地说,我以为我俩都
喝多了,其实,喝多的只有我一个……呵呵,过后我还跟他开玩笑说,『我昨天
晚上梦见你在我身边,上了我女朋友』——呵呵,可谁知道啊,那他妈的根本不
是梦!」

  听到张霁隆这个故事,让我回想起自己今天看到的一切,因此,我的心里也
跟着不是滋味。

  张霁隆接着讲述道:「但当时,我他妈傻逼啊……他俩什么时候好上的,现
在我一点都不记得了。我无条件地相信了我那个所谓的『兄弟』,我也无条件,
以『爱情』的名义,信任了我的那个初恋女友;结果,等后来我才知道——在我
大四忙着毕业论文、忙着考资格证书、忙着找工作的时候,那对儿狗男女之间的
联系,从来就没断过!那个男的坐飞机,秘密回到首都跟那个女的私会;那女的
骗我住在同学家、实际上是乘火车回到 F市,就为了跟那男的打上一天的炮的这
种事情,他俩都干过……我打电话给那女人嘘寒问暖的时候,他俩就在床上脱光
了衣服,她还骗我说因为自己在跑步机上跑步,所以才发出阵阵喘息——这种事
情,她也干过……」

  「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她有事没事就会找我吵架,而且她每次越跟我吵架
越亢奋,就彷佛想把我逼急了,让我干点什么失去理智的事情一般。」

  「那段时间,除了跟她谈恋爱事情,我其他的事情也没怎么顺过:明明是毕
业论文被人抄袭,结果还被人反咬一口——好在因为我知道我自己论文上的数据
都是怎么得出来的,所以在接受论文答辩那天,我把我的建模解释得行云流水,
才洗脱冤情、逃过一劫;结果,反倒被那个抄袭我论文的小子嫉恨,在毕业晚会
那天,他趁我不注意往我后背上捅了一刀,后来被及时送到医院才没出大事——
那天晚上,我那个女朋友接到了我受了伤入院的消息的时候,她正在那个混帐的
胯下给人含着屌呢!我住院的时候,她压根就没来陪过我一次!」

  「……再后来,我如愿进入了一家外资银行工作,做金融分析师,可谁知道
我那个印度高管有一次自己疏忽,把错误的数据报表交给了我,导致我在做季度
报告的时候,做了一份错误的数据分析——本来是他的失误,结果更级的副白人
女副总监跟他为了把自己在其他国家的党羽调过来、为了让我腾位置挪窝,居然
联手把黑锅都扣在了我的头上,到最后还逼我在公司大会上向所有人道歉……我
玩不过他们,一气之下,我就辞了职。」

  「于是,你就回到F市了?」我对抽了口雪茄,对他问道。

  「对。我那时候,在首都真有点走投无路了,我却依旧信任我那个所谓的兄
弟——他说他能在 F市帮我找一个不错的工作,我就信了。而且说起来,我确实
有点想我妈了。说实在的,那个混帐给我找的工作其实也不赖,是在某个贸易公
司运营部做运营经理的,但是我当时真有点受够了在办公室里成天没有什么做为,
却还要看人眼色行事的日子。于是,我淮备自己创业,自己做广告传媒——经过
差不多半年的努力,各方面的人我都找好了、也选好了办公室,然后,我拿了自
己十万块钱的储蓄,又向政府申请了一笔十万块钱创业补助。本来公司就要挂上
招牌了,在这个时候,我那个兄弟有一天突然告诉我,他帮我拉到了一笔七十万
的天使投资……」

  说到这,张霁隆又沉默了。

  「十万块钱的投资……这应该是你那个所谓的兄弟,对染指你女朋友的愧疚
吧?」我对张霁隆猜测着说道,「那看样子,他还算有点良心。」

  「小兄弟,话别说得太早哦!」冷冰霜看了看我,半揶俞地对我笑道。

  「……你正好想错了,」张霁隆抬起头看着我说道,「当时我周围所有人都
认为,那哥们是及时雨、呼保义,我自己也以为这十万块钱算是锦上添花,可问
题就出在那七十万块钱上面——那根本不是什么『天使投资』,那是他跟当时 F
市一家有名的地下钱庄,以我的名义借的七十万高利贷。」

  我一听,手心里瞬间流汗了。

  张霁隆苦笑着,继续娓娓道来:「因为资金来源不明,我带着那些钱去商业
银行融资的时候,被银行方面拒绝了。就在我淮备查明自己的资金究竟是哪出了
问题的时候,我却赫然发现,在我名下账户里的所有的储蓄、创业补助,再加上
那七十万块钱的高利贷,全被我那个所谓的兄弟未经我允许转账到一个不知名账
户上,然后私吞逃跑了——接着,他人间蒸发了,他的家人我也突然都找不到了。
从那一刻开始,我不仅成了穷光蛋,还欠了黑社会两百万的债。我初恋女友知道
了我的之间事情,盛怒之下,跟我大吵了一架以后,就从我跟她合租的房子里搬
了出去——」

  「那时候,我还天真地在想着,我不应该怪她,大难临头各自飞是人之常情
么,况且我也不想拖累她,走就走吧……于是,在接下来的一年里,我每天都在
大街上睡,而且还得躲债……我也不敢回家,我怕我妈受到我的牵连,被人威胁
或者恐吓,所以我连忙托人把我妈送到了我乡下表姨奶的家里——」

  「要知道,在我从小到大这段时间里,我妈她那么一个女人、一个漂亮的南
方女人,一直以来,在那样看似朴实、实际上藏污纳垢的纺织厂里,受了许多让
人难以启齿的委屈和欺侮……我真不敢再让她受苦了;」

  「我那一年的经历,真可谓是颠沛流离,我活得比狗还惨……我在垃圾堆里
捡过别人喝剩的饮料喝、吃过爬满了苍蝇早已经发酸的西瓜皮充饥,我还去过饭
店后门的泔水桶里找过东西吃;冬天的时候,实在捱不住天寒地冻了,便在地下
供暖井里住过一段时间,给一窝老鼠当过室友……我记得,我给你讲过陆锡麟的
事情吧——若不是那一年之后,我在一个夜总会门口碰到了陆锡麟,我那天,肯
定是要横死街头的;」

  「——我当时已经把自己作践得没了人样,但还是让讨债公司找到了我,他
们嘴里高利贷的数目,也从两百万变成了三百七十万。」

  「那时候,陆锡麟卧底在宏光公司,管理宏光旗下一个叫『隆润物流』子公
司,他正巧急需一个会计,而且他还需要一个可以帮自己打掩护、受他摆布的内
应,也不知怎么着,他那天就看中了我,他就觉得我不是一般人,于是,他就以
自己在黑道的身份,帮我销了那笔高利贷的债务——所以我说,是陆锡麟救了我
的命。虽然他是个条子,虽然后来好几次他以为自己暴露了,以为我察觉了他的
真是身份而差点想开枪杀了我,但是,就冲他红口白牙地帮我把这三百七十万的
外债给销了,帮我还了七十万块钱,我张霁隆,这辈子都不会忘了他对我的救命
之恩。」

  「真想不到……你还有这样的经历。」冷冰霜突然说道,「我现在终于明白,
杨昭兰为什么喜欢你了,哪怕你还有家。」

  「为什么?」张霁隆问道。

  「因为你沧桑,你有故事。」

  张霁隆摇了摇头,接着又点了点头,对着冷冰霜笑了笑。

  「听起来,这个陆锡麟,还确实挺讲义气的;那后来,你来这间酒吧喝醉的
事情,是怎么一回事啊?」我继续问道。

  张霁隆轻笑了一声,把已经逐渐熄灭的雪茄,再次用打火机点燃,抽了一口
说道:「那是在那之后……我想想,在我遇到陆锡麟三年以后的事情了,那时候
我已经在 F市黑道崭露头角了。有一天,我送一个朋友回家——那是陆锡麟他堂
哥后来的妻子。在我把车子开进那个朋友公寓的地下车库的时候,我突然就看到
了我曾经那个兄弟——那个背着我睡了我女友、骗走我九十万块钱、害我差点被
乱刀砍死的『兄弟』,他当时兴高采烈地走到自己的车子旁——凯迪拉克啊,好
车!——他当时刚拉开车门,刚淮备上车;我气急之下,直接从车上跳了下来,
掏出了手枪,二话没说,就在他的车门上开了一枪……他看见我之后,整个人都
傻眼了,撒腿就往驾驶座位上蹦,想要开车逃走,我抬手又是两枪,把他车子的
后轮胎全都打爆了。

  「呼——我愤怒地叫他下车跟我说话,没想到,却车子后座上,走下了一个
女人和一个小女孩——那个女人,正是那个弃我而去的,我曾经的女友……」

  「那,那个孩子是……」

  「是我那个人渣兄弟跟我前女友的女儿,那小孩当时已经至少四岁了;也就
是说,在我淮备创业的那一年,在女人还没离开我的那年,她就已经发现自己怀
孕了——那女人后来还来我们公司专门找过我,跟我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了我……
呵呵,她还有脸埋怨,说是因为我,那年我为了工作和创业的原因东奔西跑,结
果给她冷落了,根本就没时间跟她过性生活——去他妈了个巴子!我好几次出差
都要带上她,她就是不走,我能有什么办法?我费尽千辛万苦,博她一笑,跟她
上了一次床以后,她还没过贤者时间呢,就开始指责我,说什么我成天就会骄奢
淫逸、不思进取,连赚钱都不会……总之就是她怎说都有理!」

  张霁隆狠狠地捏着手里的杯子,差不多要把杯子捏碎了,我见状,生怕他把
自己伤了,连忙把他手里的杯子接了过来,放到了一边,只听他接着说道:「说
起当时在地下车库,那人渣的看着我举着手枪的时候,当时居然当场就吓尿了裤
子,还不断地跪在地上给我磕头,一个劲地说对不起我;而那个该死的女人,居
然还理直气壮地训斥我,是我阻拦了她和贱男人之间的感情,她还毫不避讳地告
诉我,当初管地下钱庄借钱、然后卷走所有款项的主意,都是她出的,她那么做,
就是因为她觉得跟我过日子太没意思了;她说她需要过更好的生活——只要能让
她过上更好的生活就行,至于她跟谁过,每天在她身上做着活塞运动的那个男人
是我还是另一个人,其实都无所谓……」

  「我当时气得真想杀了他俩的孩子!但是在我那个嫂子的劝说下,我没有对
孩子开枪,不过,我仍旧打烂了那个混蛋男人的膝盖,打碎了他俩车子上的所有
玻璃;再后来,我还派人把他们全家全都赶出了 F市,让他们一辈子都不要回来
……呵呵,现在不是总有人说什么,『你应该感谢曾经给你带来伤害过的人,是
他们成就了现在的你』之类的心灵鸡汤么?——肏她娘的心灵鸡汤!我张霁隆早
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了,能留下他一家三口的命,就已经算是留了情面了!」

  「但后来我因为这个事情,还是差点就进监狱了——是杨儿跟她以前的男友
托人找关系,把我保释出来的。被保释出来的那天,我对这个世界确实有点万念
俱灰了,别的地方我哪都不想去了,于是,我就稀里糊涂地来到了这里喝酒……」
说起来,我老早就认识韩橙了——呵呵,现在的韩橙就是一个家庭主妇,但那时
候的韩橙,你想想,我大哥陆锡麟都得叫她一声『橙姐』,由此可见,她那个时
候在社会上的名望,可别我高得多了。」

  说起这个事情来,张霁隆原本悲伤且愤怒的脸上,突然恢复了一层喜悦,
「韩橙的老家是荆楚那边的,她那时候是个大龄文艺女青年:抽烟、喝酒、喜欢
弹吉他、喜欢拿着拍立得和单反相机给人到处拍照,还特别爱结交朋友,爱打抱
不平;她早先的时候,丈夫出了点意外,一个人带着还在上幼儿园的琦琦,咱们
在 F市辛苦打拼。我在那次喝醉之前,也总愿意到这里,来听她站在吧台旁边那
个舞台上唱歌——」说着,他给我指了指,「呐,就是现在摆着那座小喷泉的地
方,那里原来是个小舞台——她唱歌特别好听,小淤酒嗓,而且她的歌声让人特
别舒服,呵呵,而且有点催眠。于是,那天我喝着酒、听着她唱着歌,我就一下
子醉倒在了吧台,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二天早上,当我醒过来的时候,我发现我居然睡在韩橙当时的家里,而
且身边还搂着她,我跟她两个人,都是裸着的……她其实早就醒了,但是因为我
搂她搂得太紧,她脱不开身,又怕动作太大把我弄醒了,所以她就一直躺在我身
上,都有点落枕了;见我醒了之后,她吻了我一口,然后就去给我做早饭了——
她自己蒸的馒头、自己熬得五谷粥、自己腌制的酱油蒜头——当时的我,还真就
没吃过除了我妈以外,其他哪个女人给我做的饭。从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离不
开韩橙了。」张霁隆说完,对我叹了口气:「呼……这些年来,这故事,我对韩
橙和杨昭兰都没细说过,如今跟你小子和冷总裁说完之后,还真是舒服多了。」

  我也跟着勉强笑了笑:「那你这中间,就没跟别人说过这个事情?」

  「除了陆锡麟的堂嫂以外,真就没人知道我的这件事,当然,我也没再跟人
家聊过这件事——人家陆锡麟的大哥现在是 Y省大学的经济学教授,他妻子现在
是着名公关活动公司的副总裁,人家两个,本身社会地位就比我高多了,我也自
认没资格跟他们两位做朋友;而且我经历过一次那样的背叛之后,就很少交朋友
了,所以这件事,你让我跟谁说?这种不堪回首的往事,跟我那些下属说?跟我
的小弟说?他们不会懂的,而且说不定还会在心里嘲笑我,这让我以后在集团、
在帮会里还有何颜面呢?而我又不想絮絮刀刀地跟韩橙、跟杨儿讲这些事情,作
为妻子也好、情人也好,其实我们都没太多知道彼此过去的必要……所以,也就
是只能跟你这么个小朋友聊聊,在你的面前,猛揭着自己的伤疤了。」

  「如果被人背叛了,那么,这样的痛需要多久才能熬过去呢?」我想了想,
对张霁隆问道。

  张霁隆讲的是自己的故事,我却不断地把他的感受,自作多情地套用在了自
己身上。

  「嘿!」冷冰霜马上拍了一下张霁隆的手腕——似乎一下子就给张霁隆拍得
生疼——她对张霁隆兴高采烈地说道:「我说什么来着?在外头橱窗往里看的时
候,我就指着他跟你打赌,我说这人肯定是因为情伤喝醉了!你看看,我说对了
吧!」

  张霁隆摸着自己的手腕,对冷冰霜说道:「好好好!愿赌服输!在你我这个
单子上,我再给你让百分之三的利!老早就听杨儿说你冷冰霜平素一大嗜好,就
是研究占卜算命之类的秘术,而且就没有你算脱了的时候;就刚刚我都不信,现
在我可是真后悔跟你打赌了!」

  冷冰霜看着张霁隆,面有得色,接着转头又看了我一眼,她想了想,微微点
了点头说道:「不如这样,让我再算一算,算一算这个小朋友的恋爱对象是谁、
他是被怎么样伤到的吧!」

  说实话,我对于玄学之类的东西将信将疑;但看着冷冰霜一脸自信的样子,
再加上她跟张霁隆刚才关于拿我打赌的对话,让我不仅心有戚戚——有些话要是
自己能说出来,总好过被人抢先给猜到或者揭露出来。

  正在这个时候,从冷冰霜的手包里响起了一阵音乐,她马上拿出手机,接通
了电话:「喂,可心,怎么了……」

  冷冰霜一边打着电话,一边转过头看着我;一边看着我,还一边笑着,并且
眼睛越睁越大,似乎是想用那一双眼睛把我的五脏六腑全都看透了似的,给我看
得颇为心虚。而她的表情,似乎跟她电话里发生的对话毫无任何关系。

  「我知道了……」她看着我,举着电话说了这么一句。我也不知道,她到底
是在跟电话里的人对话,还是在说我。

  「……嗯……好的……好的,我尽量今晚就赶回去。我现在外地谈生意呢。
知道了,等我回去。」

  冷冰霜放下电话后,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对张霁隆说道:「隆先生,不好
意思了,我得马上赶去机场了。关于这次合作的后续,你让你们公司的陈绮罗跟
我联系吧;如果有什么其他的事情,你可以让兰兰找我。」

  「好的,没问题。」张霁隆点了点点头。

  冷冰霜一直在意味深长地看着我,目光就没从我的身上移开过,接着,她把
自己嘴巴凑到了我的耳边,对我轻声说道:「有点意思……我可是什么都知道了。」

  就这么一个美丽的女人说了一句寻常的话,倒教我觉得一阵不寒而栗。

  可她接着又柔声地,似抚慰一般地对我说了一句:「何秋岩,别的话我不会
跟你多说了,我只想告诉你一句话:看世上事,要用心去观察,而不单单要用眼
睛去看;爱一个人,要用心读懂心中所爱,而不单单是用眼睛去爱——你是警察,
你本来应该清楚这一切的。」

  「什么意思?」

  「呵呵,你自己体会咯。」她呼了口气,又补了一句:「替我跟夏雪平带一
声问候,若有机会,我想亲自见见她。」

  说完之后,她便挺直了身子,跟张霁隆告别。在那一群保镖的保护下,这个
气质高贵而神秘的女人离开了酒吧。

  「是个有意思的人吧?」张霁隆笑着对我问道。

  看着她挺拔的背影,我的心里却觉得复杂得很。

  接着,张霁隆看了我一眼,思考片刻,对我说道:「她走了,咱们聊咱们的。
就你刚才的问题,我的答案是:或许是一天,或许是一年,当然或许是一辈子。」

  「不是我说……您能不把话说得这么深奥么?」我对他抗议到。

  「哈哈哈,唉……」张霁隆又叹了口气,说道,「诚实地讲,这种痛,一直
藏在我心里。你还别不信,在我当时钱被卷走、女友搬走以后,虽然我每天都过
着天已经塌下来的日子,可那个时候,我却来一点都不记恨任何人——因为根本
来不及啊!你想呢,我连最基本的活着都成了问题,我怨天尤人有什么用?所以
我根本没有多馀工夫去恨这个、恨那个;而后来,在我拥有韩橙、在我跟韩橙彻
底把关系确立下来之前,我那时候每天一静下来之后都觉得痛苦,都恨不得杀人;
但是现在,的确,有的时候,我感觉心里那道伤疤依然痒痒的、还没掉痂呢,但
是在痂层下面,早就不流血了——我现在拥有自己的人生了,因此也就没必要在
一道伤痕上面,保持着没有任何意义的遗憾了。」

  我想了想,深呼吸着对张霁隆说道:「您或许早就不痛了……但我,可能真
的会痛苦一辈子。」

  「痛苦一辈子?」张霁隆不明就里地重复了一句。

  「……没事。」我想了想,咽了咽唾沫。

  「哦……没事的话,你就别给自己喝成这样了。」张霁隆对我劝道,接着他
看着我笑了笑,站起了身,「你先喝着。想吃什么喝什么,就跟吧台说,我先去
后面看一眼,然后……」

  我一看张霁隆要走,连忙开了口,依旧有些胆怯,但我仍旧壮了壮胆子对他
问道:「等下……霁隆哥,那什么……你把我当朋友么?」

  「当然。你这个『小朋友』,对我来说也是『朋友』。我若是不把你当朋友,
我也不会跟你讲我的那些故事。」

  我迟疑着,又说道:「那么我跟你说的一些话,你……你可以帮我保密么?」

  「那是当然。」张霁隆点了点头对我说道。

  「我……」我犹豫着,依旧把话说得吱吱唔唔:「我……我被……」

  「你难不成,也被自己女人背叛了?」

  「嗯。」我应答道,默默低下了头。

  「……多大点事,你又没伤筋动骨的。换一个女孩谈恋爱不就结了么?」张
霁隆说着,微笑着看了我半天,动了动喉咙却没说话,然后他给给自己倒了半杯
酒,又给我倒了四分之一杯,接着问道:「不过,说起来,你小子是什么时候谈
恋爱的?我怎么一直不知道呢?保密工作做得不错!」

  「也不算谈恋爱……我……」我想了想,端起杯子一饮而尽,还咽下去一小
块冰块……我顺了顺气,接着对张霁隆说道:「……唉!算了,我跟你一吐为快
吧——霁隆哥,那女人是……那女人是……夏雪平。」

  张霁隆倒是没感叹、也没惊讶,而是眯着眼睛看着我,抽了两口雪茄。

  我看着张霁隆说道:「我知道,这种事情……对于这个社会来说,挺不齿的
……您要是想笑话我、或者抨击我,随您的便吧……但这件事在我心里,是实在
憋不住了……」

  张霁隆喝了口酒,对我慢吞吞地说道:「这种事情对于这个社会来说,可能
确实无法容忍,但对于这辈子到现在什么都见过的我来说,还算正常。我能理解,
所以我不会笑话你、抨击你的。」

  我抬起头看着张霁隆,张霁隆眼神里瞬间有些一掠而过的伤怀,他彷佛想起
了什么。他想了想,然后抽着雪茄,接着说着:「人世间百种情、千种缘。别人
不一定理解,但是我确实可以理解——我这个人,读过书、去过首都、进过外企、
创过业、被人追杀过、睡过大街睡过井里、还蹲过大牢,光说这F市,三教九流、
七情六欲,我都听说过不少、也亲眼目睹过不少,甚至经历过的自然也不少,因
此我也不是自夸,你霁隆哥我,也算是阅尽世间愁;这世上好多事情,别说是你,
就算是夏雪平、或者徐远都看不出来的东西,我都一目了然——呵呵,比你这种
情况特殊不少的我都见过,所以,你说的这没什么。」结果说到这,他突然笑了
笑,对我说道:「并且,跟你老实说,你说的这个事情,我其实早就猜到了。」

  「你早就猜到了?怎么猜的?」我对诧异地对张霁隆问道。

  「呵呵,你跟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咱俩聊天,后来聊着聊着都喝多了,你
还记得么?」

  我点了点头。

  「那咱俩当时都聊什么了,你还记得么?」张霁隆继续对我问道。

  「我……」我摇了摇头,说实话,这么长时间我经历太多事情了,所以我真
的有点忘了我跟他都聊什么了。

  张霁隆诡秘地笑了笑:「咱俩之间聊了点男人之间的事情,聊了点男人对女
人的话题,还聊了感情,然后你就问过我一个问题:你问我,『亲情是否能转化
成爱情』。你还记得这个事情么?」

  我之前喝的酒,一下都化成一股冷汗,从我身上的毛孔里流了出来……我想
起来了,于是,我点了点头。

  「我当时就在想,你说的到底是何美茵还是夏雪平,我总感觉你跟你们家美
茵不像你说的那种关系——你俩之间倒是给人感觉都有点闹、谁也不服谁,不过
也不至于『从亲情转化成爱情』,至少在我看来,你俩还不至于产生爱情,顶多
是小打小闹,兄妹之间扮家家酒罢了;所以我当时就又推测,你那时候刚进入市
警察局没多久,你跟夏雪平又刚重逢,所以,比起妹控,你恋母的机率更大——
母子乱伦之恋,最有可能发生的两种情况,一种是单亲妈妈带着儿子,一种是分
别多年重逢的母子,你恰巧就符合第二种;况且,你跟夏雪平之间的年龄差并不
是很大,更容易产生这种情感。夏雪平长得其实挺漂亮的,说话直接、做事果断、
心思简单、却不善于表达情感,而你小子,情感丰富、说话很讲究艺术,但是做
事、下决定倒是拖拖拉拉、左顾右盼,而且小子打根儿上讲就是个色胚子;不考
虑你跟夏雪平之间的母子关系,若是做情侣,你们这两种性格倒也真配。即便你
当时还没跟夏雪平产生些什么,你们母子俩,早晚也会发生点什么。」

  面对张霁隆强大的思维逻辑,我哑口无言。

  「而且不光是我看出来了,韩橙也看出来了。」

  「橙姐也?……我可是跟橙姐什么都没怎么说过,她怎么看出来的?」我更
是惊讶。

  「呵呵,她要是没看出来,她能让你在夏雪平叫她『橙姐』以后,也让你跟
着一起这么叫?她可是比夏雪平还大两岁呢!嘿嘿,你小子什么时候能长点脑子?
韩橙她这是有意为之……只不过她到现在还没确定,还在猜呢。」

  「那她那天……还起夏雪平和艾立威的哄呢!夏雪平从来没怎么害羞过,那
天搞得她脸红了都!夏雪平脸红了……那她不就是喜欢艾立威么?」我有些忿怒
地看着张霁隆。

  「哈哈哈……你小子啊,可真是敏感得很!一看你就没被别人跟异性撮合过!」

  「我从来都不靠别人撮合……以前在警专……我都是……」

  「你都是逮到谁就睡谁是吧?你们警专的故事我听了太多遍了!——网上都
有不少以你们警专为蓝本的官能小说了!」张霁隆说道,「对于这个,我替韩橙
跟你道歉了。只不过,夏雪平在韩橙起哄之前,跟艾立威说话的时候她不是没主
动脸红么?我听琦琦说,你父亲不还看上了琦琦,想让琦琦做他儿媳妇么?琦琦
说你那时候也脸红来着。怎么,你还看上我们家琦琦了?」

  我回想起来,好像确实是这样……

  「这很多人就是这样:一受到别人的起哄,肯定就会脸红。可我跟你讲,脸
红可不是代表,这个人一定就喜欢跟她一起被人起哄的那个对象。我说句不得体
的话:你信不信,就算那天韩橙起哄的,不是艾立威跟夏雪平,而是我跟夏雪平,
夏雪平也会脸红?——别说夏雪平会脸红,我也受不住;但是遇到起哄,脸上不
红的那个,心智才有问题咧!」张霁隆跟我讲述道,「后来经过了一顿饭以后,
韩橙才终于看出来、而且渐渐确定了你跟夏雪平之间的事情:她说,你跟夏雪平
在一起坐着的时候,每隔三秒就会看一眼夏雪平,而且满眼都是爱意——韩橙说,
要是寻常为人子的,是不会这么看着自己妈妈的。女人心思细腻,而且韩橙要是
没有过人的识人之术,那她这么个外地女人,在 F市既没有靠山、也没有过人的
财产储蓄,十年前她这个酒吧怎么能开的下去?我跟她结婚这么多年,我有时都
在想,如果韩橙不是我的妻子而是我的对手,我估计我肯定几年前就死在她手里
了。韩橙还告诉我,她觉得,夏雪平对你其实也有同样的意思。」

  我现在听了这话,倒是并不能让我高兴得起来:「是么?我可没意识到这个
……」

  「呵呵,韩橙说,可能夏雪平自己都意识不到。太宰治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太敏感的人,会体谅到他人的痛楚,自然就无法轻易做到坦率』,甚至我
猜她对自己坦率都做不到,『所谓的坦率,其实就是暴力』。韩橙告诉我,夏雪
平在你旁边、每次跟别人说话的时候,都会下意识地做出一种用自己后背往你身
上倚靠的姿势,这表示她心里对你是极其依赖的;而在她跟你父亲何劲峰、还有
那个艾立威说话之前、以及跟我说话之前,也都会先不经意地看你一眼——跟其
他异性说话前,看你一眼,表示她对你其实是很青睐并且很信任的,而且,她很
怕她的言语或者行为,会让你觉得不妥。所以韩橙的结论是:夏雪平的情感,目
前对你,还仍旧是完全单纯的依赖,但其实也在潜移默化地由『依赖』往『依恋』
的方向走去,即便依旧顾忌世间的各种禁——你要知道,秋岩,这女人啊,一旦
对一个人产生了『依恋』的想法,那就很可怕了,无论那个对像是谁,其他人是
怎么阻拦怎么横插一杠,都没法把这个她认淮的对象,从她身边夺走了。」

  说到这,张霁隆看着我,眼神突然黯淡了下来,像是被谁打败了、谁把他的
生意给搅合泡汤了、或者他的什么计划落空了一样;他这副表情我见过一次,那
是在夏雪平病房里临走的时候,他对我说蔡梦君从他公司辞职的时候,显露出来
的神情。这副表情我看在眼里,只是他在想什么,我完全猜不懂。

  张霁隆想了想,又继续笑了笑,对我道:「而且,那天晚上,你从仙乐大饭
店的包间里把她抢出来,送回家去以后,你们母子俩之间难道就没发生什么?你
那天来饭店找我的时候,我跟杨儿都没好意思提醒你——你小子的裤裆可是一直
鼓鼓的,一柱擎天呢。我估计着,你也应该是被人下了春药、或者自己吃了万艾
可之类的东西吧?——据我所知,『生死果』这种东西,目前可没有解药。好多
事情,我是看破不说破。」

  「确实……发生了……」我如实说道。

  「那不是挺好么?你遂愿了,也给了夏雪平一个可以直面内心的机会了。」
张霁隆正经地说道。

  我低下了头,说道:「现在还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她已经跟别人睡了。」

  「她跟别人……睡了?」张霁隆把身体往后靠向了椅背,端着雪茄低头想了
半天:「不可能吧!她不像能干得出来这种事情的人啊?……难道,她是想回避
你跟她的这段感情,所以故意找人演一出戏来气你吧?」

  「我不知道……我这么问过她,她跟我倒是含糊其辞,只跟我说,『是她主
动的』……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垂头丧气地说道。

  「主动的……那难道是,她老早就看上另一个人了?」张霁隆问道。

  「可能吧……那个人之前还跟她表白过了。」

  「哟!……那能教夏雪平垂青的男人,想必也不是一般人喽?」张霁隆直勾
勾地看着茶几,端起杯子一边喝着一边思忖着。

  我看了看张霁隆,说道:「那个男人是艾立威。」

  张霁隆正喝着酒,一听我这么一说,完全没憋住,一口威士忌就喷在了地上。

  然后,张霁隆被酒呛得脸上红了,瞪大了眼睛看着我,还一个劲地咳嗽,说
起话来都口吃了:「啥?啥啥啥?啥!你……你……你说啥?你再跟我说一遍是
谁?」

  「艾立威。」

  张霁隆听了这个名字以后,表情突然变得很怪异:惊愕、愤怒、怀疑,并且
还带着些许忍俊不禁。

  「艾立威?」张霁隆重复了一边那个恶心混帐的名字。

  「嗯。」

  「你说的,是:艾立威——草字头下面打个叉的那个『艾』,乌纱帽上带一
颗瓜皮穗的那个『立』,『狐假虎威』的那个『威』?艾立威?」

  「对。」

  「艾—立—威——你们警察局重案一组的那个破案天才加马屁精,艾立威?
那天你父亲请客吃饭,给他安排到上座的那个小兔崽子艾立威?救了你妹妹何美
茵和你继母陈月芳的那个艾立威?」

  「就是他。」

  张霁隆把左胳膊拄在沙发椅扶手上,拇指托着下颌,食指贴着鼻翼,中指放
进双齿之间咬着,呼着气,脸上依旧保持着那个怪异的表情,沉默了片刻对我问
道:「艾立威?不是……他真……他……他有那个功能?——你确定,是艾立威?
你确定你看到了、而且没看错?」

  「……我确定一定、以及肯定!——我都闯进屋了,从夏雪平的床上都把他
拖下来揍了一顿呢,我怎么能不确定?不是,霁隆哥,你这什么态度啊?你是觉
得我能拿这个事情跟你开玩笑么?」对于张霁隆一时间的婆婆妈妈,我有些生气。

  「欸,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有点好奇,你别激动!」张霁隆想了想,继续
问道:「我再问一句啊,你别生气——你进屋的时候,夏雪平和艾立威,两个人
是……全身都光着么?」

  「没有……但是也差不多了:艾立威身上就剩条平角内裤,夏雪平身上也就
剩了一套内衣——但对我而言,这跟全裸的区别大么?谁知道两个人在这期间,
把身上这点衣服脱没脱掉?干了什么事情?而且两个人都已经躺在一个被窝里了
……他俩还能干啥?难道就脱光了,然后在一个被窝里只聊天来着?」

  说着说着,我的悲丑情绪又上来了,我感觉喉咙里又有点苦涩,我硬咽着嗓
音对张霁隆说道:「霁隆哥,你别问了……我不想再回想这个事情了……」

  「好,我不问这个了……问点别的总行吧?」张霁隆深呼吸了好几次,神色
才重新正经起来。

  「你问吧……」

  「自打那天你父亲请你们吃完饭以后,你跟艾立威那小崽子之间发生没发生
过什么其他事情,哪怕是工作上的事情……哦对了,你小子,上次突然说要辞职,
怎么回事?我听说,好像之前你还跟那个艾立威打了一架?」

  我这次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把所有事情给张霁隆讲了一遍——从他女
儿韩琦琦来找我,到我打破警务系统的规章带着派出所民警抓人,到我回来以后
艾立威跟夏雪平表白,以及我是怎么在徐远面前跟艾立威无力辩驳的,包括艾立
威跟苏媚珍在走廊里似乎发生过不悦的对话,我也告诉了张霁隆;然后。我也把
我后来出走去欧洲风情小镇打了一周的工,结果被徐远找回来、架在了风纪处的
处长位置上,一直到今天的事情,全都跟张霁隆说了——当然,我去帮安保局做
外派任务的内容,我一个字都没提,我只是告诉他说,在这期间我被外派出差了
三天。

  张霁隆皱着眉,看着我。等我说完话,他对着我问道:「你知道徐远为什么
没罚你,反而倒是破格重用你了么?」

  我想起了老早以前,夏雪平重伤昏迷的时候,张霁隆跟我说过的话,点了点
头:「知道,我中了徐远老狐狸的圈套了。」

  「呵呵,你小子还行,还知道徐远是老狐狸,还没傻到自己把自己给卖了,
自己都不知道。他说什么地方党团要起诉你们市局,这种骗孩子的鬼话也真是…
…想当年徐远年轻的时候,他那『诸葛狐狸』的名号比夏雪平的『冷血孤狼』在
F 市还让人闻风丧胆——知道他为啥要叫『诸葛狐狸』么?一个是他这个人太有
脑子了;再一个,这个人吃肉不吐骨头。有他给你们做大当家的,地方党团还敢
起诉市局?实际上,据我所知,徐远老早就盯上崔烈了,一直想动手却没找到合
适契机,毕竟崔烈刘彬他们都在暗处;你小子倒是傻呵呵地把篓子给捅了,结果
呢,篓子里头的金子全让徐远给捡着了!……徐远年轻的时候可不像现在这样,
他是千年的儿媳熬成了婆,日积月累,深谙一套帝王心术;什么人都敢用,无论
忠厚奸诈,都得在他的手里怪怪任由他摆布。呵呵,换做是我,我早就把艾立威
扫地出门了……」

  说着说着,张霁隆突然用食指,对着我的鼻子指了三指说道:「不过你小子
啊,也真是有勇少谋!我之前跟你说过什么来着,你就不应该趟扫黄这滩浑水—
—你自己现在想想,要是当初你不去捅『喜无岸』会所的老窝——哪怕你把这个
事情推卸了,让徐远交给别人来做呢?或者,你不去搞慈靖医疗的场子,老老实
实地待在重案一组,现在哪会有这么多事情?喜无岸之后还有香青苑,香青苑之
后还有知鱼乐呢!跟这些色情生意的达官显贵和江湖大佬,你小子怕是要得罪干
净了!你说你,老老实实在重案一组眯着多好?徐远三两句话就给你忽悠了,还
什么三级警司、处级职位……你小子更有意思,还主动说什么风纪处建立完善以
后,自己要回到夏雪平身边去这样的话,你把仕途当成饭后遛弯呢?告诉你,这
话你就是不说,徐远也得把你给调回去!谁能直让一个经验资历双浅的愣头青当
一个部门的掌门人?——并且我问你,等到风纪处真正各种职能都完善了,徐远
一句话给你派发回重案一组了,之后你最多也就是跟艾立威平级;咱现在暂且不
论你在夏雪平家里,看到的他俩躺在一张床上的事情,我就问你,那艾立威的脑
子可比你灵活多了,人家的情商和对自己脾气的控制能力也毕竟强得不是一星半
点,他要是想找你毛病,你到时候,还能拿啥跟人家斗啊?难不成你俩对着扇警
官证,看谁先把谁的警官证扇翻了个儿,你当是俩六岁小孩蹲马路旁边打片髻么?」

  「你说的轻巧!」被张霁隆连着嘲讽带指责,我也有点火了,「……那当初
是谁来局里找我,求我保护的?还不是你们家韩琦琦一口一个『秋岩哥』地求我
么?是!你张霁隆本事大,地位高,可你当时不是不在 F市么?——哼,你现在
倒是跟我说起来风凉话了!还嫌我心里不够难受啊?」

  「秋岩,你这么说话可就没劲了!」张霁隆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严肃,「我
说什么风凉话了?……行,你觉得我刚才说话态度让你心里不舒服,那好,我就
跟你好好说话:对于你救琦琦的事情,我表示十分感谢;但你做事情的方法,你
承不承认你太欠妥当了?你小子也真是猪油蒙了心!这件事情,本就无关你当时
是否跟从艾立威去了走廊、而没留在办公室的跟他汇报工作的事情——你明知道
艾立威处处都针对你,你却要跟他乞师发兵?你这不是与虎谋皮是什么?——如
果我是你,你知道这个事情我会怎么处理么?」

  「……你会怎么做?」

  「很简单:直接去学校,给我们家韩琦琦和你们家何美茵一起跟孙筱怜请个
病假,同时用张霁隆和何秋岩的名义,把美茵和琦琦直接接走,就不让她俩参与
体检了。事情就结了。」张霁隆看着我说道,「这样做既没妨碍公事,也把私事
给办了;既没有违反纪律,也把美茵和琦琦给救了,一举两得!」

  我回想并假设了一下……

  确实,我有警官证,我又是美茵的哥哥;我要是直接把美茵接走,孙筱怜也
肯定不会说什么;而同时,我告诉学校,接走韩琦琦,也是得到了对方家长同意
了,所以就算到时候,学校要去找张霁隆或者韩橙要说法,他夫妻俩再跟我联系
之后,他们也会跟校方说明,给了我授权……这样,美茵和琦琦就没事了……

  我在心中为自己的智商,默默唱了一曲挽歌。

  「那不对啊……」我有些不服气地看着张霁隆,挣扎着辩驳道,「是,琦琦
和美茵都得救了,但是学校其他的女孩呢?」

  张霁隆摊了摊手:「其他的女孩,我管她们干什么?保护她们,是她们家长
的责任和义务,我管不着啊!——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我张霁隆又不是慈善家。
我只保护我的至亲和我朋友的女儿就够了,这件事这样做,我没做错吧?就算是
事后传了出去,被外人知道了,外人也挑不出半点毛病来吧?再者,如果我是你
——如果我张霁隆现在是个刑警队重案一组的警察,那上级命令我做什么,我就
做什么咯;没命令落到我头上的时候,我原地待命就好了。给自己妹妹和朋友的
女儿请个病假,谁也不能说我违反纪律,对吧?——结果你看看你现在,诺,看
起来好像是升官晋爵了,实际上呢,你何秋岩自己怕是还不知道,你档案里还背
着处分呢吧!」

  「……所以你不是警察啊,霁隆哥。」我眯着眼睛、硬着头皮看着张霁隆,
「就算你是卧底侦查员带进黑道的,你也跟警察沾不上半毛钱关系;而我,我毕
竟是个警察,我身上还流着夏雪平的血呢!」

  「呵呵,你小子,故意拿话臊我!咋的,喝多了就想跟我吵架?嘿嘿,我偏
偏不上当!」张霁隆不怒反笑,接着对我说道:「而且你还跟我最硬!那我问你
啊:你现在做出来这堆事情,跟夏雪平做事的方式挨得着边儿么?你自己想想,
要是夏雪平是你,遇到当时你遇到的那种情况,你说她会怎么做呢?——呵呵,
还什么又跟艾立威申请出警、又找丘康健伪造局长信的,我告诉你:如果是夏雪
平,她会自己直接开着自己的那辆 SUV,一人、一车、一把枪,果断麻利地杀到
慈靖医疗;等到把崔烈给铐上了、给那帮混蛋男大夫们揍趴下了,她才会给局里
打个电话:喂,艾立威是吧,你今天代理组长是吧?老娘已经杀进去了,并且战
斗已经结束了,崔烈已经被我彻底收拾了!我就是给你们通报一声,直接过来把
人给我打包带走,然后搜查证据吧!——你想想是不是这么回事?我可听说沈量
才当重案一组组长的时候,夏雪平跟沈量才的关系,可不比你跟艾立威的关系好
到哪去;但那时候,夏雪平这种事情就没少干!她这么做,跟你做的比起来不痛
快多啦?」

  一听这话,我也笑了起来:「哈哈,这种事情,夏雪平倒真是确实能干的出
来!」

  可然后,我就又突然回想起今天中午,她倒在床上,委屈地哭泣时的样子,
这让我再一次欲语凝噎,「唉,现在还说这个有什么用呢?……人俩都已经既成
巫山之欢、瑶池之好了,我现在还能如何啊?」

  「秋岩啊秋岩,」张霁隆搔了搔脑门,接着对我说道,「我不是故意想要刺
激你啊,我就是想再问一句:你真确定,夏雪平跟艾立威做了你以为的那个事情
么?」

  我刚一听张霁隆又说这话,心里厌烦的很;可是当我再一看张霁隆的眼睛,
他的眼神里似乎有东西。

  「霁隆哥,」我迟疑地问道,「您该不会是知道点什么吧?」

菊花好养 2020-6-25 16:21

  「……呵呵,你小子还真会猜!他们俩在夏雪平家里的事情,我能知道些什
么?」张霁隆目光闪躲着,看着窗外,「我只是觉得奇怪啊……艾立威这小子,
说起来,他跟夏雪平屁股后面混了也有七八年了。你们市局的人都说,夏雪平一
般见谁面、跟谁说话,都没什么好脸;你何秋岩来市局之前,传闻说也就这个艾
立威能给她逗笑;因此,这七八年间,他若是真是有心,想跟夏雪平表白、上床,
他有的是机会——夏雪平虽然号称『冷血孤狼』,但这是在世界上,大凡是个女
人,总归是容易心软的。可为什么这个小崽子早不干、晚不干,偏偏等到那个被
你打死在茶餐厅里的夏雪平的假男朋友死了以后,他才表白?他若是有心,在你
进入市局之前,他跟那个……被你打死的叫段什么来着的?——哦对,段捷,他
跟那个段捷赶在那时候争抢一把不好么?他是进水楼台先得月啊!而现在,他为
什么又偏偏等到你有秘密任务的时候,他才爬上夏雪平的床?这些事情,你不觉
得奇怪吗?」

  张霁隆的话我听着,可此时的我心绪乱成一团,也就没精力去细想这个问题
了。

  见我无心思考他说的话,张霁隆想了想又对我问道:「对了,听说你小子今
天挺风光的啊!把市一中的正副校长都给带走了,还带走了一堆学校里的小官小
吏。我听琦琦说,孙筱怜也被你亲自带走了,对吧?」

  「对。」

  「做得好啊。」张霁隆对我竖起了大拇指。

  「呵呵,您这次给我点赞、不再警告或者埋怨我了?」我故意揶俞张霁隆。

  张霁隆很无奈地叹了口气。

  于是我就问了他关于原溯和刘彬的事情,他如实作答了。

  「我怎么感觉你张总裁,是故意等着我们警检法来办他们呢?按理说,这可
不像你张总裁的性格。」

  「呵呵,我什么性格?」

  「以我对你的了解,你其实应该亲手去收拾这俩人渣的,至少应该亲手收拾
原溯。」

  张霁隆深吸了一口气,看着我说道:「我其实胆子小,行么?」

  「你别逗我了,霁隆哥。到底怎么回事?」我看着张霁隆认真地问道,我就
不相信他没想过自己派人做了刘彬和原溯两个人。

  张霁隆思考了片刻,对我说道:「秋岩,你下过围棋么?」

  「下过。我小时候父亲逼着我去学过。」

  「嗯……那我这么跟你说吧,围棋下到后面的时候,黑白子双方都会陷入一
种胶着的对峙状态,这个时候,你就要考虑些更复杂的东西了:你做的每一个决
定,都有可能影响你之前下过的每一步棋——比如你明明可以填上一个虎口、吃
了对方一个子,但是这个时候,你就要思考,这个子你到底吃还是不吃,这个虎
口你到底填还还是不填;如果这个时候,你为了计较眼前一子的得失,很有可能,
在你填了这个虎口、吃了这个子之后,你的子反而会被对方团团围住;你会因为
你只吃了一个子,而搞得全军覆,一子落错,满盘皆输!对付原溯和刘彬,就是
这个状态。原溯就别说了,我跟刘彬之间的结下的梁子,远超过你的想像,所以,
在夏雪平那天晚上被暗算之前,我就想办他俩了。」

  「那你怎么没出手呢?」

  「秋岩,你记住,有的时候、有些事情啊,出手了未必就是赢。说不定,还
会把自己搞得越来越被动。」张霁隆挠了挠头皮,对我说道:「我当时差一点就
没忍住要出手的冲动,但是有人用一句话把我劝住了。」

  「谁啊?」

  「你们局长徐远。就在你脱队那几天,我跟徐远打电话吵架的时候,他突然
来那么一句,就给我劝住了。我觉得他好像知道,我那时候淮备对刘彬动手。」

  「……我记起来了,在我去捅慈靖医疗的马蜂窝那天,韩琦琦告诉过我,你
和橙姐因为杨小姐的事情,去了趟 D市对吧?你跟刘彬之间的事情,该不会跟这
个事情有关吧?」

  张霁隆点了点头:「嗯。但确切地说,我和韩橙,是因为杨省长的事情去的
D市。杨儿在电话里跟韩橙没明说,只是告诉韩橙她要请我俩去D市玩一圈,韩橙
听出来杨昭兰打电话的时候,语气不太对劲,因此我俩就赶紧开车出发了,路上
在收音机里听了本地新闻,我才知道,省长那阵子也在 D市视察——具体的东西
涉密,这个你就别问了,我没办法告诉更详细的东西,而且你知道的越少越好。
总之,我从 D市回来以后,我就无时无刻不想跟刘彬动手……徐远那混蛋,跟我
吵架归吵架,但是他这个人的脑子有的时候,啧啧,倒真是比我清醒得多。」

  「他怎么劝你的?」

  「他没跟我明说什么,就提了八个字——『和珅跌倒,嘉庆吃饱』,然后让
我自己琢磨。」张霁隆满目萧然,「后来我想明白了,就这八个字,徐远已经把
自己能告诉我的统统告诉我了。徐远分明是看清楚了一件事:如果我贸然为了杨
昭兰他爸出口恶气,肯定有人会对我不利,而且有些人早就对我的隆达集团有所
企图了。」

  「『和珅跌倒,嘉庆吃饱』……难不成,徐远说的是首都的……」

  张霁隆摇了摇头:「打住吧,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不懂政治,有些话你少
说出口。这种事情没你想像得那么远,但也没有你理解得那么简单,尤其是两党
和解之后, F市跟首都政治圈之间的关系复杂着呢……你还记得之前,我跟你在
夏雪平病房里,说过的那些事情吧?」

  「我记得。你说了一个什么神秘组织,你说他们能渗透到这个国家所有的权
力机构。」

  张霁隆点了点头,对我继续说道:「徐远也肯定早就知道了那帮人的存在,
而且他私下里也在查这个事情,甚至,我想他应该跟他们过了几招了。」

  「你是说,原溯和刘彬,也跟那个神秘组织有关?」

  「呵呵,不然你以为,他俩为什么胆子敢那么大?敢明目张胆地勾结崔烈、
算计各个学校的女学生?甚至还想打我女儿琦琦、还有税务局洗局长、以及Sw地
产风董事长的女儿的主意?那原溯、刘彬,就是两颗陷在虎口里的两枚白子,我
是否要用黑子围上他俩,关系我整盘棋的输赢。」

  「所以,你就顺势敲诈了原溯一千万块钱?」我问道。

  「哈哈,这事情你都知道啦?」张霁隆诚实地说道,「其实不止这些,还有
从刘彬那敲诈来的市值三百万美金的股票和期货;但是这些钱,我一个子儿都没
在自己手里留住。」

  「那在谁手里?」我半信半疑地问道。

  「行吧,我告诉你,而且就算我告诉你了,你也没法查——这些资金,现在
已经被划入在野党党部的公帑账户下面,算作在野党党产了。那个匿名组织虽然
敢对各个权力机关进行渗透,但是如果让他们跟三个党派一起为敌,同时硬碰硬,
估计他们也不敢——这就是条生物链。原溯以为那一千万现金是给我的,但是那
只是名义上的。我一点都不骗你,秋岩,那一万块钱现金,我一张一百块的都没
见到。」

  「你说的是真的?」

  「那不然你以为,那天晚上,在野党宣传部的那帮人为什么要跟我一起吃饭
——操,一说起那顿饭,真是他妈的一言难尽……我张霁隆打从这辈子开始,就
没吃过那样的饭!那饭吃的都不如我曾经捡过的泔水!那帮人他妈的,现在倒是
不把我们这种人当夜壶了,改把我们当成提款机了!算了,不说这个了……」

  政治险恶复杂,说实话,张霁隆说得这些我既不是很懂,也不是很感兴趣。

  张霁隆猛抽了一口雪茄,继续对我问道:「那你现在怎么打算的啊?你小子
不就是为了在夏雪平面前证明自己,才当的警察么?」

  「我不知道……」我抽了口雪茄,而且我都忘了我抽的是雪茄,所以一口过
了肺,直接咳嗽个不停。

  「那怎么着,少爷,你还想辞职啊?」

  「或许吧……」我说道。

  「呵呵,你还辞职个屁啊!」张霁隆笑了笑,拍了拍我的胳膊,「我说你小
子,两次想要离开市警察局,对吧?结果两次都没走成,就说明你小子不冲着夏
雪平,这辈子也就在市局混了,你这辈子就注定要做警察的!你要是辞职了,鱼
离了水、草离了土,你觉得哪还能是你活得下去的地方?」

  他说的不是没有道理。

  可那两次我离开也好,回来也好,全都是因为夏雪平。

  我抬头看了看张霁隆,对他问道:「你是不是怕我走了以后,就没人再替你
给徐远递话了?没人在市局为你当你的明牌?」

  「哈哈哈……看破不说破啊!」张霁隆看着我的一脸纠结和痛苦,把后背靠
在椅背上,翘起了二郎腿:「何秋岩,我现在再问你一句话:就按照你现在你看
到的,夏雪平是跟别的男人上床了;假如有一天,出现了些什么其他的情况——
举个例子,夏雪平回心转意了,发现自己喜欢的其实是你这个亲生儿子,她可以
接受自己去跟你进行乱伦恋情了,你还会接纳她么?」

  「我……」

  面对这个问题,我有些语塞。

  若是问我现在,是否依旧爱夏雪平,答案是两个字:当然;但是若是问我,
如果跟艾立威发生了那种关系之后的夏雪平,再想找我,说想要跟我在一起,我
会不会跟她在一起……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当尊严和情感对立的时候,我真的不知道我应该怎么选。

  张霁隆指着我说道:「你看看,我就说你做事、下决定,全都是拖拖拉拉、
左顾右盼。回答不上来吧?那我再问你,你说你喜欢夏雪平、爱夏雪平,你想清
楚,你到底喜欢她的、爱她的是什么?」

  「怎么您也问我这个问题?我不知道!」我皱着眉说道。

  「夏雪平也总问你这个问题?」

  「对啊。」

  张霁隆看着我笑了笑,「这就说明,你不会谈恋爱啊!是女人,都喜欢问这
个问题的。当然我说的是女人,成熟的女人,不是『女孩』。你知道吗?你们这
帮孩子,一天天到晚总愿意说自己爱来爱去的,可我告诉你,爱这种东西,在你
们年轻人嘴里仅仅是一种表达,而在过了25岁的人的耳朵里,那就是一种可遇不
可求的保障了。」

  「橙姐和杨小姐也问过你这个问题?」

  「问过,怎么没问过呢?尤其是杨昭兰,她的情况让她更加脆弱。」

  「那你都是怎么回答的?」

  「韩橙就问过我一次,她问我爱她什么,我说,我爱的就是她的简单。而至
于杨儿,呵呵,我得每隔半个月就换一个答案,但是她清楚、我也清楚,我爱的
是她的纠缠。」

  「简单,纠缠,两个差距好大的词汇……」我叹了口气说道。

  「你可别拿这两个答案去对付夏雪平,如果你说错了、说得不用心,这对于
女人来说,可是一种伤害。」张霁隆想了想,又对我问道,「你诚实地告诉我,
何秋岩,你跟夏雪平之间,突然从以前对立的母子关系转变成了你所谓的『爱』,
是不是源自你对她的肉体上的吸引、以及想要占有她的欲望?——你老老实实想
想,然后诚实地告诉我。」

  我长吁了一口气,理了理我跟夏雪平从重逢到现在的所有的事情:最开始在
「金梦香榭丽」遇到夏雪平和段亦澄的时候,那时我对夏雪平的态度是不屑一顾,
而且我对段亦澄还没有那么深的吃醋感觉;尔后,在卢紘死的现场,夏雪平贴在
我身上,给我刺激起生理反应以后,我的确看着她的时候,会觉得有些心跳加快,
而之后当周正续想要刺杀她,她被我压在身下,我透过了她的领口看到了她的胸
罩,我近乎每天晚上都会梦到她的身材曲线;然后那天晚上,在夏雪平家门口,
看见段亦澄想亲吻夏雪平却被拒,我却有一种很欣慰的感觉;后来我看到了一丝
不挂的夏雪平,看到了她一身的伤疤、看到了她身体上最神秘的部位,我开始下
定决心,开始有了想要保护她一辈子的……我的天,我自己一直都没意识到,原
来我自负伟大的禁忌单恋,竟确是来自我对夏雪平的性欲……我难为情地点了点
头。

  张霁隆也点了点头:「很好,你能意识到这点就好。其实这没有什么可耻的,
你要知道,男人对于异性、甚至对于同性之间的吸引,其实都是来自肉体上的占
有欲的。然而,你要知道,欲望虽然是具体的,但却是一时的,是不稳定的。而
女人们对于异性、甚至对于同性之间的吸引,虽然也是来自肉体上的占有欲,但
与此同时,她们更需要一个稳定的东西,来确保自己的情感生活是稳定的——你
仔细想想,社会上各色的女人,她们会选择婚姻、合法同居、暧昧、长期炮友、
长期精神恋爱,或者SM中的主奴关系,无论这些东西的区别是什么,本质都只有
一个——持续、稳定。我知道你才21岁,你对这个世界还有很多东西没有体会到,
也没有经历过,但是你既然选择了,你就要给夏雪平一个稳定的东西。真的,秋
岩,你如果早能答上来这个问题,可能也就没有今天这么多事情了。」

  被张霁隆说的,我陷入了深深的懊恼。

  「你继续留在警察局吧。或许事情没有你想像的那么不堪,或许事情会有转
机呢?」张霁隆自信地说道,「这样吧,你继续在警察局做你的风纪处处长,适
当的时候,我需要跟你继续像今天这样,出来聊聊天;为了感谢你帮我,我可以
答应你三个请求:前提是第一不违法,第二,我只帮你个人或者你周围的人,但
我不会帮你们警察局做事。你看怎么样。」

  「……你要我怎么帮你?」

  「就这样帮我啊。我说了,就像今天这样,出来跟我聊聊天,就够了。你已
经告诉我很多有用的情报了。」张霁隆对我摊手说道。

  「啊?」听完张霁隆的话,我突然有点慌了,「我可什么关于我们局里内部
机密的东西都没跟你说啊!」

  「哈哈哈,你说的还少么?」张霁隆大睁着他那双如同一直野心勃勃的狮子
般的眼睛,对我说道:「我今天晚上跟你聊的这些,让你自己心里舒坦了,让我
也受益颇多。我如果问一个人说,你们工作的地方有什么重要消息,那么他给我
的情报,可不一定是真的;但我如果不跟他说我要什么什么东西,而是让他不在
不经意间把东西交出来,那么这个东西,一定是真的。」

  我这才稍稍反应过来,刚才跟他讲述我去搜查慈靖医疗中心的时候,提了一
句总务处邵剑英追查被劫掠的那一批枪支子弹的事情……其他还有什么能对张霁
隆有用的东西,我是真的想不出来。

  ——唉,反正他也对我做出承诺了,说要帮我实现三个请求,便宜不占白不
占,我为什么不答应。

  「那好,我第一个请求,就是你得帮我把艾立威给扳倒咯!」

  我对张霁隆说道。

  「哎我操,秋岩……不是,我得多一句嘴啊:你为什么要扳倒他?」

  「他不是喜欢夏雪平吗?他不是已经跟夏雪平睡了么?哼,我是肯定不会让
他那么顺利地……」

  「喂,小子!先别胡思乱想行么?」

  还没等我说完话,张霁隆直接查过了话:「秋岩啊,秋岩,我是看出来了…
…你小子,虽然是比你同龄人成熟一些,但是你本质上,还真是个孩子!道行还
浅着呢!不是我不愿意帮你把他『扳倒』,首先,你觉得,让我帮你去捏死一只
小蚂蚁,有意思么?说我张霁隆跟一个小警察,去恶整了另一个小警察,这种话
传出去了好听么?其次,我是一个黑社会大哥,我怎么能做到干预你们警局内部
的事情?更何况,就因为艾立威躺在夏雪平床上、被你当成他俩在一起睡过了,
你就要『扳倒』他——听听你把他说的,好像弄得他的形象挺高大似的……还扳
倒他,我就问问你,何秋岩,艾立威那小崽子他从头到尾立起来过么?你要是非
说让我帮你扳倒谁,我去帮你扳倒徐远还差不多……秋岩,别被敌人牵着鼻子走!」

  张霁隆把雪茄放在杯子旁边,等雪茄自己熄灭,接着对我说道:「这样吧,
我可以帮你仔细查查这个艾立威,把他的一切情报都交给你;至于你怎么利用他
的东西对付他,这是你自己的事情。行么?」

  我咬了咬牙,点了下头:「行!」

  「好,那这就算第一个请求了。还有另外两个请求呢?」

  「我现在没想好……等我想想再告诉你吧。」

  「行,随时奉陪。不过秋岩,你接下来这段日子可得记住:切勿再想以前那
样意气用事了,知道么?你跟艾立威过了几手之后,你没觉得他的目的就是想要
激怒你么?你听我的,你要是真想报他这夺走夏雪平之仇,最好的状态,就是你
自己保持不生气——至少让他看起来,你自岿然不动,然后最好还能动动脑子,
反过来把他气得上蹿下跳。不信你试试看。」

  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张霁隆看着我,勉强地笑了笑:「走吧,别喝了。酒吧马上打烊了,再说,
酒这玩意,喝多了对肝和肾都不好。男人可得注意自己的身体,以后用得着自己
身体的机会有的是呢。」

  于是,我也晃晃悠悠地站起了身,跟着张霁隆走出了酒吧。

  张霁隆站在门口接着电话,而我仰着头站在街边,迎接着冷风。站在黑夜里,
我让自己被冷风吹得十分清醒。

  「行走在冬夜的冷风中——飘散的踩碎的都是梦——孤单但这一刻如何——
确定你曾爱过我——停留在冬夜的冷风中——我不是也不想装脆弱——我没说不
代表我……」

  「你都是老手了,跟我混了这么多年了,这种事情还需要问我么?……埋了。
挂了。」张霁隆挂了电话后,看着摇摇晃晃的我,对我抗议道:「吁!好啦!行
行行!别唱了!——大半夜撒什么酒疯,不扰民啊?我说,你小子用不用我送你
回你住的地方?」

  我摆了摆手,对张霁隆说道:「没事,我能自己走!」

  「那你可得小心点。」张霁隆对我说道,等他的车子被司机开到身前以后,
他对我也摆了摆手:「回见了。」

  接着,他便打开了自己车子的后座。

  「哦,对了,小子,」张霁隆已经把身子探进了车子里,突然又退回身子,
对我问道:「你听过《猴子捞月》的故事吧?」

  「这个故事谁没听过?」我一边在心里面埋怨着张霁隆的无聊,一边对他说
道,「一群猴子,想捞月亮……一个握着一个的脚丫,给自己挂在树上……然后
让最下面的那个猴子去捞月亮,结果根本什么都没捞到——水中月,镜中花,那
都是求不得的东西!」

  张霁隆看着我笑了笑,对我说道:「我猜你听到的那个故事,应该不是原版
的。」

  「这他妈还有原版的?」

  「嗯,还有原版的,我听过原版的故事。」张霁隆说道,「在原版的故事里
是这样讲的:小猴子们眼看就要捞到了水里的月亮,结果手一放在水里,水里的
那轮月亮立刻碎了。那群挂在树上的小猴子们当时都急哭了啊,以为是自己作孽,
把月亮给弄坏了,于是每一只小猴子又是悲伤、又是自责、又是恨啊——就跟你
现在这状态似的;结果,这个时候,从旁边跑过来一只兔子,跟那些猴子们指着
天上说道:诺,你们看,这月亮哪里被碰坏了?月亮难道不是一直挂在天上吗?
猴子们抬头一看,嘿,月亮果然挂在天上,一点都没坏!于是那帮猴子们又都释
然了。秋岩,这水中月、镜中花,确实是虚无缥缈、让人求不得的东西;可有的
时候,你自己以为求不得的、甚至你觉得是被人碰坏了的东西,呵呵,真不见得
一定是真的。」张霁隆擦了擦眼镜,接着对我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说道,「你
小子,别再暗自神伤了。把心情平静下来,把思路好好理一理,好好琢磨琢磨这
个故事吧。」

  随即,张霁隆的车子开走了。

  我站在原地,仰望着天空,这城市对我来说,已经黑得不见五指;可当被风
一吹,黑云散去,但见那轮明月,正完好无缺地挂在苍穹之上。

  【风雨里的罂粟花】第五章浓雾里的荆棘(01)

  「秋岩,别哭了……」

  「秋岩!啊!你别这样……」

  「糟了……我没带那个药啊!」

  ……这是这一晚上过后,我脑海中仅仅能记得住的几句话。

  翌日早上,我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

  看起来,这里应该是个小宾馆。

  房间小得很,墙上那扇窗户,根本关不严,屋子里看起来也没有十分干净;
本来还算有点格调的米色壁纸,也已经开始鼓起气泡,并且脱落。

  宿醉后头痛欲裂的感觉,让我有点后悔喝那么多酒了。

  在这张陌生的床上,我身边躺着一个女人——一个身形苗条、肌肤嫩滑白皙
的女人。

  看着这个女人光滑的脊背,我脑海中陷入了一片空白……我忍着剧烈的头痛,
仔细回想着昨晚后来发生过的事情:在张霁隆离开了之后,我沿着那条街一直向
前走去;后来实在走得累了,于是,我搭上了一辆计程车。

  「兄弟,去哪?」司机对我问道。

  我确实有点不知道要去哪,现在对我来说,去哪不都一样么?「呃……」我
迟疑地想了想,「去枫情豪思。」

  上了车以后,我就感觉我的大脑中一片混沌,或是我依旧因为正面遭遇了夏
雪平和艾立威在床上的而对任何事情都心不在焉,或是我根本就是酒劲未过,或
是二者皆有,总之这一刻的我身心俱疲。

  此时此刻,我只想躲起来。

  可是躲起来,还是个办法么?躲起来,是没有用的。

  一想到这,我才发现,我自己从进入市局以来,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呢?以
前在警校时候的我,根本不像现在这样……以前的我,在警校里倒也不是个老实
巴交的主,可我一向的作风是不去惹事,但是惹上事情了我也不怕事;而现在的
我,似乎一遇到事情,第一反应就是「躲」——这简直是退化了!

  何秋岩,你怎么成了个样子啦?胆小如鼠啊!是因为夏雪平吗?是因为她这
十年来都没关怀过我,因此我从潜意识里就想事事都跟她撒娇任性,以至于我现
在做任何事,都变得十分幼稚化了?我不知道……但这很奇怪,不仅是这件事很
奇怪,这样奇怪的变化会让我自己变得越来越奇怪,变得失去自我。

  嗯,躲起来,终究是没有用的。

  可我又能怎样呢?不过,说起「奇怪」来,我仔细想想,发生在我身上的事
情,似乎好多都跟「奇怪」这二字脱离不了干系:夏雪平怎么就跟艾立威滚了床
单了?就像张霁隆说的那样,如果艾立威想做什么,这中间将近七年时间有的是
机会,他为什么没有任何动作,而偏偏要等到现在?

  张霁隆又知道些什么呢?他刚才在酒吧里,似乎……大概……好像是说了一
句,「艾立威没有那个功能」?——抱歉,酒劲太大了,我记不得他的原话了—
—或许是我记错了;可是就算我没记错,张霁隆能知道些什么呢?那究竟是一句
简单的嘲讽,还是张霁隆真的查到了什么?难不成,是艾立威的体检报告?别逗
了,那种东西可算是警务系统内部保密等级为中等级的机密,只有省厅的专职人
员才能看到。

  我还真不信张霁隆可以把手伸到警务系统的机密单位去……而说起张霁隆来,
他说的那句「要变天了」,又是什么意思呢?我仔细回想起刚才在酒吧里的一幕
幕,我总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他这人心思缜密,不像是一个什么都愿意往
外抖搂的人,可为什么偏偏要跟我和那个叫冷什么来着——妈的,我真是前脚买
出门,后脚就忘了她名字——讲述他自己过去那么不堪回首的往事?而且为什么
要跟那个女人特地强调一句,她是杨昭兰的「好朋友」?

  再仔细想想,那个姓冷的女人听张霁隆说话的时候,中间有好几次表情都很
诡异,甚至有些难堪,到底是为了什么呢?……而再想想,徐远让我通过接触张
霁隆来从张霁隆这里刺探消息,而张霁隆明知如此,又同意我跟他接触、并通过
我给徐远透露消息而从徐远那透露消息——我的个天,能把这句话滤明白,我自
己都佩服我自己——又是因为什么呢?一时间,所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部
如同被毁了老巢的蚂蜂一般袭向我的思绪,我连忙发疯似地摇了摇头,深吸了两
口气后,脑海和心境才重新平复下来。

  算逑!想不通,我也索性不想了。

  不过,张霁隆有一点可能说的确实是对的,虽然有的时候我的行为、我的言
谈,会让我显得似乎比同龄人更成熟,可我骨子里,还是个内心非常脆弱的小男
孩,而且承受能力不强,有时候做出来的事情也会非常的幼稚。

  现在的我,突然哪里都不想去了,只想往我那个房间里躲起来,任谁都别理
我,让我自己舔伤——我现在好像一遇到事情就想逃避,而且已经成为习惯了,
对此,我都讨厌我自己这样。

  躲起来,的确是没有用的。

  我之前躲掉两次,纯粹也是出一个幼稚的目的,我想通过这样的方式来刺激
夏雪平;现在人俩生米煮成熟饭了,我就算逃到天涯海角又能怎样?我又突然想
起,今天中午当艾立威躺在夏雪平身边看着我的时候,他那副讨厌的样子,现在
回想起来,他彷佛就像是故意要激怒我、而且目的已经达成了一般……

  想想我就后悔,夏雪平自己都没守住自己的底线,反过来还劝我不要杀了艾
立威,我当时真就不应该听她的!我就应该一扳机扣下去,然后再一枪打死夏雪
平,我再自杀一了百了!——可是我再想想,杀了艾立威、甚至自杀我都不会含
煳,可要是让我杀了夏雪平,这我可真做不到。

  ……话说,我要是真脑子一热,给夏雪平杀了,那我不就是给「桴故鸣」网
站的那帮混蛋们帮了大忙么?——天啊,现在的我倒是真的可怕!我怎么会产生
了杀了夏雪平这个念头?没错,夏雪平确实是失去了贞操,从某种意义上,确实
是背弃了我;但怎么说她也是我的妈妈,我也是对她产生过乱伦恋情、且爱到深
处的,再怎么说我也不能杀了她啊!

  ……

  我算理解了为什么好多凶杀案会是酒后激情杀人了,看来我以后可真不能再
这么喝酒了!但是刨除酒精作用,我清楚我自己,从肉体到灵魂,从心脏到皮肤,
每一颗细胞又都是愤怒的。

  我抬头,望向F市的夜空。

  算了,不多想了,不多想了……我对着自己催眠着,然后坐在车里呆呆地望
着天空中那轮明月。

  可是张霁隆说的那个原版的《猴子捞月》的故事,又到底是什么意思呢?他
说的「月亮本来就没有被毁坏」,又是什么意思呢?我跟他说起,跟夏雪平躺在
一张床上的是艾立威的时候,他的表情为什么给人感觉像是听了一场德云社的相
声?他是不相信我说的话、还是不相信夏雪平会跟艾立威滚床单呢?这个事情着
实让我气愤得很,但是我真没有感受到哪里滑稽了……

  我的脑子里究竟怎么了?是被打上了马赛克,还是分辨率越来越低?

  「唉,嘿!喂喂!小伙、小伙!别睡我车上啊,你到了地方了!」司机把我
从胡思乱想中唤了出来,「车上凉,再说我还得拉客呢……」

  我晃了晃脑袋,缓了缓神,付了车费:「不好意思啊!……您拿好,多馀的
不用找了,当小费吧。」说完,我便下了车。

  「哎哎!小伙,等会儿!你才给我多少钱啊,就告诉我不用找了?——车费
20,你给我的是 5块!」

  我一看,连连对司机道歉:「这……糗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接着,
我连忙拿出了一张 20,对司机说道:「那五块您也留着吧!实在抱歉啊!」

  「唉,现在这年轻人,毛毛躁躁的……」司机无奈地看了我一眼,一脚油门
开走了车子。

  这世界上有不少我不明白的事情,就像我不明白为什么中央银行设计纸币的
时候,为什么把 20块钞票和5块钱钞票的底色选的要那么相像,就像我不明白,
张霁隆为什么会对我……为什么……会对夏雪平跟我……为什么会……唉?我刚
才下车之前想的什么来着?唉?——完了,我应该是在刚才下车之前晃了晃脑袋,
把我正想的事情给晃荡没了……算了,想不起来就不想了。

  我就这样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以及像个快被虫子蛀空的苹果的脑袋,跌跌
撞撞地往家门口走去。

  我站在门口,正找着钥匙的时候,突然发现客厅的窗户似乎还留着一条缝隙,
紧接着,从靠近窗户的位置——应该是家里的沙发上,传来了男女欢愉的声音。

  「唉,真是烦……」我在心里默默念叨了一句。

  ——我怎么走到哪都能遇到这事情呢?很久很久以前,我曾经梦想着自己活
在一个相对于正常世界更色情一点的的世界里,现在我似乎实现了这个梦想,但
我怎么觉得,自己对于这样的生活越来越厌恶了。

  累,一个人如果真的活在我所处的这个到处宣淫的世界里,真的很累。

  ——等下!不对啊?这是我家!我仔细听了下这郎叹女呼的声音——男人的
呼吸间隔迟缓,每一次吐纳的气息沉稳而冗长,判断起来,应该在40到50岁之间
……何秋岩,你还判断个屁,这个不断喘息的男人不就是你老爸何劲峰么?

  那这个女声……女声清丽俏皮,嗓音清爽,音色没有半点杂质,没有历经岁
月蹉跎,并且叫起来的时候,放得特别开……听起来,肯定不是陈月芳。

  她的叫床声我听过的。

  「老爸!哦……老爸……爱死你了……用力啊!美茵的骚屄被爸爸肏得好爽
……」

  ——呵呵,还用猜么,人家女方已经自我介绍了。

  「好紧……美茵……夹老爸……用力夹……」

  我站在门口,都能听见那可怜的沙发,被这父女俩摇晃得嘎吱嘎吱响的动静。

  「哦!老爸!……对,一边肏女儿一边揉女儿的豆豆!老爸好会玩女儿唷!
女儿好喜欢!……老爸用力……你这个肏女儿的爸爸……快用力啊!」

  「还不是……还不是你这丫头太坏了……女儿不听话,欺负老爸,还欺负老
爸的媳妇……真是的……我怎么有你这么个坏女儿啊……」老爸的说话声沉重,
呼吸节奏却轻浮得很,并且,还很小心翼翼的,彷佛在绷着自己的神经。

  「嘿嘿……啊!……女儿如果不坏,老爸怎么会对女儿好呢?嘻嘻……因为
美茵坏,所以老爸只能用这种方式『教训教训』女儿了……」

  「呼——呼……」

  老爸没说话,只是绷着嘴巴,用鼻子喘着气。

  「教训得好……教训得好!……啊!老爸……老爸你是不是又要射了?老爸
再坚持一会儿好吗!再坚持一会儿!……女儿马上就要到了!……哦!好老爸,
再坚持一下下!对……要到了!要到了!射进女儿的屄里面吧!」

  「别了吧……好闺女……老爸还是别这样了……要不然还得好好洗洗……万
一你怀孕了、或者被你陈阿姨发现了……」

  「我不管!美茵就是要……管那女人呢?美茵就是要做爸爸的小骚屄、小贱
货……她发现了正好!我就是要跟她抢爸爸!……而且……啊……啊!……就算
怀孕了我也喜欢!哦……哦……美茵爸爸的小精壶、小母狗……」

  呵呵……老天爷,你今天是故意来打击我的是么?

  「美茵……女儿……不许你这样说!……爸爸不许你这样说!……你是爸爸
的好宝贝,爸爸不允许你这样!」父亲喘息着,接着听起来,他好像弯下了腰,
然后我就听到了一阵亲吻咂舌的声音,吻了一阵后,父亲接着说道:「爸爸虽然
跟女儿这样了,但是女儿不许这样作践自己……爸爸不允许你这样……哦,女儿
的小穴好湿……」

  「但是爸爸每次……啊……嗯……每次听到美茵叫自己小骚屄、小贱货……
爸爸的鸡巴都会胀得更大、更硬……嘻嘻!爸爸其实是喜欢的不是么?喔……再
坚持一下!马上到了……」

  「爸爸不允许你这么说……虽然爸爸喜欢……但是你永远都是爸爸的宝贝女
儿……」

  「啊啊……爸爸爱美茵么?」

  「爱!」

  「爸爸爱美茵的身体么?」

  「爱!」

  「爸爸爱美茵身体的哪里?哦……对……用力抓啊……啊……爸爸好会肏哦!」

  「爸爸……」老爸明显咽了咽口水,抿了抿嘴,然后才颤抖着声音说道,
「老爸……爱美茵的乳房、爱美茵的阴穴、爱美茵的小屁股……」

  「啊啊啊……老爸,你永远是我的!告诉我!你永远是我的!」

  「爸爸永远都是美茵的……」

  「爸爸是不是因为更爱美茵……啊啊……所以……当时……家里大火那天…
…爸爸冒死把美茵救出来的……」

  父亲喘着气,笑着说道:「对,爸爸更爱美茵……爸爸更爱美茵的身体、更
爱美茵本人,所以爸爸先救了你,而后救了哥哥……」

  ——等会!什么?

  「美茵好爱你!爸爸,你知道么……就是因为这个……女儿从小就下定决心,
这辈子就只喜欢爸爸一个男人……美茵爱死爸爸了……」

  「爸爸更疼女儿……女儿是爸爸的贴心小棉袄啊……爸爸当然要先救美茵…
…」

  「嘻嘻……啊……嗯嗯……女儿不仅是爸爸的贴心小棉袄……女儿还是爸爸
的贴身小内裤呢……啊……哈哈……啊啊啊啊!」

  ——原来美茵所谓的爱上了父亲、想要跟父亲乱伦、甚至不惜找我来给她破
处,就是因为,她一直以为家里那次被人纵火之后,她是父亲把她救走的?那明
明是我!

  ——而且……而且我一直认为的,老实憨厚的父亲,居然恬不知耻地承认了!
他居然跟美茵承认是自己救走的美茵!

  ——救走美茵的明明是我!

  「啊啊啊……快用力……快用力……爱死你了爸爸!爸爸!……舍不得射进
女儿屄里的话,就把鸡鸡插进女儿的屁眼吧!喔!射进女儿的屁眼吧……告诉我,
爸爸!是不是当时把女儿救出来了……就是因为……啊啊……就是因为在等着美
茵长大了用大鸡巴肏美茵的身体?」

  「你真是坏死了!女儿……真的每次都要爸爸说一遍么?」

  「对啊!爸爸……快说!啊啊不要再等了啦!爸爸快点把鸡鸡插进女儿屁眼
里吧!快点儿……女儿等不及啦!」

  「哦……女儿的屁眼好紧……老爸好舒服……老爸好舒服!对……老爸……
老爸就是幻想着等美茵长大了,跟美茵造爱……啊……好舒服!」

  此时站在门外的我,已然是气不打一处来……心绪混乱之中,我一时间没找
到自己的钥匙。

  索性也不管了,我咬着牙,准备直接敲门,把这一对儿父女的不齿行为彻底
搅和一通!而正在我准备伸出拳头砸门的时候,我的手腕被人从身后握住了,而
且我的嘴巴也被人摀住了……

  我一回头,仔细一看,攥住我手腕、摀住我嘴巴的,居然是陈月芳。

  陈月芳虽然面如死灰,但仍然对我冲着门外的方向使了个眼神,然后不由分
说地拉着我走下了门口的台阶。

  那一瞬间,本来愤怒异常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子变得突然萎靡不振。

  陈月芳放下了我的手,我被陈月芳拉着手,一直走着,越走越远,最后出了
小区门。

  「陈……陈阿姨……」我心情复杂地看着陈月芳,对她说了一句。

  「秋岩,你喝酒了?」陈月芳仔细嗅了嗅我身上的味道,她的脸上才勉强挤
出一丝笑容。

  「陈阿姨,不是我说,请问您现在是讨论我喝没喝醉的时候么?」我绷着脸
看着陈月芳。

  「那……那我该跟你说什么呢?」陈月芳明知故问地对我说道,她的眼睛里,
明明带着一丝波光。

  「你为什么不让我敲门进去?」我异常愤怒地看着陈月芳。

  陈月芳低下了头,紧接着对轻描淡写地笑了下,说了一句:「秋岩,找个地
方,陪我聊聊吧。」

  于是,陈月芳主动拉着我的手,离开了住宅区。

  ——这是在我成年以后,第一次被一个女人这样拉着手走。

  我之前跟那些女孩,比如吴小曦、比如小贾、小伊,甚至比如妹妹美茵,我
们走在路上,大部分的时候都喜欢搂着对方肩膀或者腰际,要么就是手挽着手,
以显示自己跟对方的关系亲密;却从来就没有好好地拉着对方的手走一次,彷佛
感觉拉着手走,并不能显示我和那些女孩之间的关系有多么的非同寻常;而今天
这一次,我却被我的这个继母拉起了手。

  陈月芳手心的皮肤相当粗糙,手掌骨节处和手指肚上,全是老茧,不过她的
皮肤依旧是柔软的,而且还很温暖,带着些许的潮湿。

  上一个像这样拉着我手走的女人,是夏雪平。

  那时候我还是个孩子。

  而如今,夏雪平已经好久都没有拉着我的手了。

  并且我也不知道,今后她是否还会拉着我的手。

  她带我来的是,距离我家附近不远的夜市,她带着我找到了一家烤串摊,样
子简朴得很。

  「哟,姐,你来啦!」烤串摊的夫妇跟陈月芳热络地打着招呼,看起来他俩
似乎是跟陈月芳很熟悉的样子。

  「嗯,今天忙么?」陈月芳对夫妇俩说道。

  「不忙呵呵,今天周三,人来的少。」烤串摊的男老板看了看我,对陈月芳
问道:「姐,这是你儿子吧?」这一问,我和陈月芳都有点愣。

  陈月芳看着我,接着又对摊舖老板幸福地笑了笑:「嗯。我儿子。」

  「哟,长得真高!小伙还挺帅的!念大学的?」

  「当警察的,刑警。」还没等我说话,陈月芳自豪地对老板笑了笑。

  「是吗!呵呵,那你们娘俩聊,我去上吃的。还是老三样呗?」

  「嗯。」

  「小伙子来点啥?」

  又没给我说任何话的机会,陈月芳抢先对老板说道:「给他来一瓶白的吧,
再来五串考鸡脆骨、五串牛板筋、再来一份烤韭菜。」

  「别……我吃不了这么多!」我对陈月芳说道。

  「哎呀,小伙子!好不容易有个能让你喝酒的老妈,你还不领情!行啦,姐,
您多等一会昂!」说完,老板就回到了电烤炉旁边。

  等老板走了,原本脸上带着幸福的陈月芳,脸色又阴沉了下来。

  「您点东西还很轻车熟路的么……」我看着陈月芳,叹了口气,「您是经常
来这,对么?」

  陈月芳无奈地点了点头,「对……差不多都一个月了……除了偶尔你妹妹去
人家张先生的家里住的几天以外,剩下的时候,我差不多每天都会来。」

  「所以说,您早就撞见了。」

  「对。」陈月芳丧着脸说道。

  我一看手机上的时间,此时此刻都已经快点半了。

  「那您这么晚出来,父亲和美茵不会怀疑,认为您已经知道了他俩的事情么?」

  「……其实,我不是才出来。我今天本来就有事情,出门一整天了。」

  「哦。」我这才注意到,陈月芳今天穿的是一身黑色的绒布长袖旗袍。

  「那您是去扫墓了?」我猜测道。

  「嗯。为我儿子和我老公扫墓。」她没否认。

  看着她此时此刻这副样子,我也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一股邪火,我咬着牙对她
说道:「可你现在的老公是我爸!」

  不知道是不是我突然对她吼了一声,给她吓到了,让陈月芳瞬间睁大了眼睛
一下。

  她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又默默地低下了头。

  看着她楚楚可怜的样子,我也不忍心再说什么——我其实也是故意挑她毛病,
不是因为她去给她那个死去的前夫扫墓的事情,而是我有点接受不了她对美茵和
父亲的乱伦私情居然有些无动于衷。

  我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可转念一想,我哪有什么资格说她什么呢?我争了么?呵呵,争是争了,
但结果没争过人家。

  「对不起,我不该对您说这种话——妈。」

  我之所以立刻改口叫陈月芳「妈」,是因为老板娘把陈月芳点的那些小菜都
端上来了。

  这一叫,我其实心里尴尬得很;给陈月芳叫的,却似乎有点感动。

  她看着我,眯着眼笑了起来,眼里的水光闪得越来越清晰。

  我面前摆着一盘烤韭菜,而另一个盘子里,十根分量十足的烤串冒着热气,
抹上了辣椒酱、撒上了孜然,闻着确实挺让人觉得有食慾的;再一看陈月芳的老
三样,分别是一盘对半噼开烤熟、撒了点盐巴的烤茄子,一盘盐水花生米,以及
一盒一升装的刺五加果汁。

  「瞧着娘俩,关系多好!」老板娘笑着看了我和陈月芳一眼,又走开了。

  等老板娘一走开,我俩各自脸上那种掩饰的笑容,又都收起来了。

  我看着眼前的烤串,随手拿起来一串,要在嘴里汁水四溢,我又用竹签挑起
一卷烤韭菜来,又咸又辣,再来一口52度的白酒,一口闷进嘴里,好似一块火药
在喉咙处炸开……这滋味真是痛快!酒过瘾、菜刺激,但是喝这酒吃这菜的人,
惆怅得很;而对面,也坐着一个同样惆怅的女人。

  「父亲和美茵他俩,知道您已经知道了么?」

  说完这话之后,我却不自觉地笑了,可能是我之前压根就没把酒醒透、之后
又喝起来,很快就醉了,也可能使我觉得自己说这话,太像绕口令了。

  「美茵那孩子还不知道,但劲峰应该是知道我已经察觉了。」陈月芳淡然地
说道:「每天都活在一个屋檐下,而且就算是现在我靠着劲峰养着我,我把保姆
的工作辞了,我其实也还只是一个做家务的……男女之间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一
点痕迹都不留呢?」

  「你都发现什么了?」我偏偏要打破砂锅。

  陈月芳很苦恼地看着我,对我说道:「秋岩!我是来找你谈心的,不是让你
来继续刺激我的!」

  说完,陈月芳放下了筷子,用双手摀着额头。

  「对不起……」说完,我又闷了一口酒,小半瓶的半斤装的烧刀子就这么没
了。

  陈月芳捂着额头,然后用双手在脸颊上抹了一下,对我说道:「我在美茵的
桌上发现过避孕药;同时那天,我还在美茵的枕头下面发现了一条男士内裤,起
初我还以为是美茵拿你的故意搞恶作剧,结果收拾衣服的时候,我才发现那款式
明明是你爸爸的;而且,我跟劲峰床头柜抽屉里的安全套,我都是记着个数的,
然后,我又发现每次安全套少了几个之后,你爸爸和我卧室里的床单、美茵房间
的床单、你房间里的床单、还有沙发上,有的时候有几处都是湿的;我外出买东
西,回家以后,经常看到劲峰和美茵都很不自然地坐在沙发上,摆弄着裙子和裤
子;后来有一天,我去原来的家政公司办事,回来以后,就发现劲峰跟美茵在二
楼的洗手间浴缸里……做着那事儿……连门都忘了关……」

  「行了,姐,你别说了!我不想听了……」

  呵呵……还他妈有我的卧室?也对,对于我不在的时候这个家的架构来说,
我的卧室倒是个很隐秘的处所。

  而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我却脱口把陈月芳叫成了「姐」。

  「那你就没跟父亲摊牌?他对你这样不好、他背叛了你,你就没想过他摊牌?」
我恨很地说道。

  陈月芳没说话。

  我气的一下子拿起三根串,也不管吃到的都是什么,咬下来以后就往嘴里塞。

  然而鸡脆骨和牛板筋都是特别难咀嚼的东西,所以我嚼了一会儿,腮帮子都
酸了。

  于是我也没再接着吃,只是一个劲儿地喝酒。

  喝光了一瓶之后,又要了一瓶。

  喝着喝着,酒劲儿就上来了。

  在我逐渐感觉到自己眼前的东西都在打转的时候,陈月芳用牙齿狠狠地撕下
了一块茄子,在嘴里嚼着。

  咽下了以后,她对我说道;「秋岩,你正好错了。我其实很清楚,劲峰正是
为了我、为了维持我俩之间的婚姻,才跟美茵这样的。他爱美茵,但依旧是父亲
对女儿的溺爱。」

  「啥?为了你……他上了自己的女儿……还骗她说,很多年前我家里那场大
火、着火的时候,是他给美茵救走的?然后到头来,你还说他是为了你?什么狗
屁逻辑!」我的舌头一时间又彷佛灌了铅。

  只听陈月芳说了一句:「秋岩,你不懂,做人,其实都一样……做女人的苦,
更是难言。尤其是对于我这样的女人来说,这辈子能有个对自己好的、给自己踏
实生活的男人就够了……如果能做到这点了,很多时候,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了……」

  我真是听不得这样的话!于是,我有端起酒瓶,往自己的肚子里猛灌……接
着,再后来的事情,我就真的记不清了。

  我只记得我哭了,但至于为什么哭,为了谁哭,我一点都记不住;陈月芳貌
似还劝了我好半天,还跟我讲了一大堆故事——好像还提到了我那天晚上我跟夏
雪平负气,回到卧室躲着的事情,而且还跟我讲了一堆关于夏雪平的事情。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她好像说自己之前的确是认识夏雪平的……怎么回
事来着?可这些话,似有似无。

  「秋岩,别哭了……我知道你……我给你讲一个……阿姨其实很想跟你说…
…那天晚上你突然回来……但是阿姨不能对你那样,因为……阿姨知道你们全家
人都好……你父亲其实也挺不容……其实你不知道……你妈妈夏雪平……我之前
在 XX的时候……她是个好人……可是阿姨没办法……原谅阿姨吧……」

  ——该死,烧烤摊老板收摊的时候还问了我一句怎么了、陈月芳还特意笑了
笑跟对方解释了一下「孩子刚失恋」,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我都记得一清二楚,
反倒是陈月芳跟我说什么,我却只记得些许只言片语。

  她之前在「XX」的时候——「XX」究竟是什么时候?抑或是什么地方?不好
意思,再让我拍脑子仔细想想……我记得,再后来,我连走路都走不了了,于是
陈月芳便把我扛在自己的肩膀上……尔后,在一个街角,我似乎吐了。

  这一晚上吃进去的东西、什么烤韭菜、牛板筋、鸡脆骨、甚至是烤排骨、奶
油蘑菰汤,再加上一肚子的酒精,全都没缺席,从哪进到我肚子里的,又从哪原
路返回去了……再之后……

  ——我的天啊!不对!之后我记得,我……我好像把陈月芳给亲了,而且还
伸了舌头……而且,这好像还没算完……我似乎有些印象,我还把陈月芳推进街
角里,直接粗暴地将她衣服和胸罩给翻上去了,并且,她的乳罩肩带还被我扯断
了一根……

  「秋岩,你别这样!……求求你!」我清楚地记得,在我揉搓着被我压在身
前的陈月芳的娇小微乳的时候,她对我这样苦苦哀求道。

  而我对她,却毫不留情,带着十分的醉意,恶狠狠地反问着:「为什么!为
什么不这样?」

  「我不可以这样啊!我已经是你后妈了……我是你爸爸的妻子,你这样做是
不行啊……」

  「呵呵……爸爸……呵呵……你们都爱他!他跟美茵背叛了你,你就不可能
背叛他一次么!」

  ……

  ——这些,究竟是幻觉、是记忆,还是我在做梦?可我深刻地记得她的肌肤
上面的触感——尽管她脸上的肌肤干涩、手上的肌肤粗糙,但是从她肩头到胸部
到屁股和大腿内侧的肌肤,都像婴儿一般细腻,比美茵身上的一切地方都要嫩滑。

  ——呃,不对,我怎么会知道她大腿内侧和屁股上的肌肤触感?我再仔细想
想……我好像当街,在巷尾扒掉了陈月芳的裤子……我记得我突然勃起了,慾火
焚身,而且,我胯下那条坏家伙,在夜晚冷风吹打身子的时候,插进了一个极其
温暖的地方……我记得我很快就在那个紧窄而温暖的地方射精了,可是我还不甘
心……

  陈月芳这个生过孩子的村妇,身上的肌肤如此的嫩滑细腻不说,她的肉穴里
居然也是十分的狭窄,虽然阴道内壁干涩得很,即便我射过了一次之后也是如此,
但是在酒精和对父亲的憎恶、以及在对后妈的强迫而产生的刺激感这三重刺激下,
我便用我自己的精液作为润滑物,依旧激烈地在陈月芳的身体里抽送着,任凭陈
月芳低声哀嚎……紧接着不知过了多久,我在她的身体里又内射了一次……

  我记得这一晚上,我都是从后面进入身前的这个女人的,用双手搓着她胸前
并不很大的胸部,不停地拨弄着她的乳头;灯光照耀在她的脸上,我记得她饱经
风霜摧残的脸上,露出了幸福的潮红……好像在我某一次射出来之后,我还叫了
一声,「妈」。

  ——不对,灯光?我分明记得,昨晚那个烧烤摊周围都是没有路灯的……那
么,现在躺在我身边的这个女人……难道就是我父亲现在的正妻、我的后妈?那
么,现在看来,我脑海中的这一切,全都是真的?

  ——此时此刻,我的脑子里除了畏惧,就只有畏惧。

  ——我曾希望过母子乱伦,我也确曾希望过找个机会,为父亲得到了美茵而
出口气;然而,当这一切都应验在了陈月芳的身上之后,我却没有一点得到抚慰
和幸福的感觉。

  我感受到的只有罪恶。

  我闯祸了……我强奸了自己的后妈。

  怎么办?我第一反应,是想逃。

  ——呵呵,又是想逃,何秋岩,真有你的!但是除了逃走之外,还有什么办
法呢?一不做二不休!于是,我掀开被子,下了床,迅速地把自己的内裤从衣服
堆了翻了出来,穿在了身上……

  ——但是一看地上的衣服我又傻了。

  不对啊?我印象里,陈月芳那套胸衣和内裤都是样式很保守的天蓝色,为什
么地上的这套,成了布料少得可怜的纯黑色系带三点式?而且,乱丢在地上的外
套,也不是长袖黑绒布旗袍,而是一件纯黑的运动夹克、一件浅灰色薄毛衫和,
以及一件浅蓝牛仔裤。

  「嗯?……嗨!你他妈醒了啊?」女人转过身,斜着眼睛看着我。

  ——这个说话声音也不是陈月芳;而且以陈月芳的性格和脾气,她从来都不
会骂口头语。

  ——我扭头一看,这女人根本就不是陈月芳。

  那她是谁?

  ——唉,等会儿,这个女孩好像很眼熟……

  「你是……不好意思,你是不是叫叶莹?」

  这个躺在我身边一丝不挂的女孩,不就是之前那个精神病暴露狂被杀时候,
出现在现场附近的那个女孩么?还真是巧得很。

  「对啊……我操咧,原来你真知道我的名字啊?」女孩掀开被子,唯独用被
角把身子盖着,赤裸着身躯抻了个懒腰,「还什么不好意思的,肏都他妈肏过了
……呵呵,昨晚你可真一点没不好意思!」

  我连忙转过了身。

  「唉哟!真是的,都这时候了还装个他妈的什么屄?你昨晚挺着老二,在我
身上把我肏得死去活来的时候,可是一点都没鸡巴含煳哟!」叶莹说起话来的时
候,竟然要比那些没教养的男生说的话还粗鄙不堪,可她的声音却甜腻得像融化
了的水果糖一般。

  「我不是不敢看你!我……」

  我转过头一看,这个女孩从身高到身材,确实像极了陈月芳——同样的纤腰
细腿、同样罩杯尺寸的胸围、同样依旧粉嫩的乳头和小巧的乳晕……

  「喂!你他妈瞧够了么?」女孩说话一惊一乍的,「瞧你的哈喇子都要流出
来了似的!傻屄样子,嘻嘻……怎么的?还想再来一发啊?我说你这人可真有意
思,要么不敢看,要么就看得没个屄完!还想把我看怀孕了是怎的?不过说实话,
你挺棒的,能把我这样的骚屄一晚上肏高潮了五六次,也真没谁了。」

  女孩大大咧咧地说道:「喂!话说,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哒?」

  「四天前6:45左右,你路过三江路附近。那天早上三江路22号门市前,发生
了一起凶杀案。」

  我看着女孩问道,「你想起来我是谁了么?」

  女孩的神情变得不屑起来:「……哦,我想起来了。操,我说怎么感觉在哪
见过你似的;你是那天穿着夹克的便衣警察,对吧?妈的真倒霉……老娘混了这
么长时间了,居然能被一个条子给肏了。」

  我转过头,看着这女孩对我露出的厌恶的表情。

  她脸上的表情,就彷佛在表示,让她跟我发生了一夜情,比让她踩了狗屎还
要让她不舒服一般。

  「我昨天晚上……怎么就跟你……」我有些局促地问道。

  「嗯?跟我什么?嘻嘻,说呀,继续说呀?说出来!」女孩伸手从床头找到
了自己的手包,从里面拿出一盒烟和一条口香糖,嚼着口香糖、叼着烟卷对我问
道:「你等一下再白话,有打火机么?」

  「这里让抽烟?」我对她问道。

  「我操,你他妈怂个屁啊,你以为这是啥星级宾馆呐?」女孩俏皮地笑着,
骂了一声脏话。

  我想了想,从地上的裤子口袋里拿出打火机,丢到了她身边。

  「谢啦!」女孩掏出一支烟,自己点上,然后将打火机放进烟盒里,一并给
我丢还了过来。

  「我用不着。」我拿出了打火机,然后将烟盒丢回了床上。

  我此刻心里纷乱,因此还不是很想抽烟。

  「我昨天晚上是怎么跟你睡在一起的?」

  「行吧,不抽就不抽,女士烟,男的抽完会杀精的……」女孩俏皮地看着我,
「你真不记得,昨晚怎么跟我过来的啊??」

  「不记得了。」

  「也是……你昨天喝成了那副怂屄样了,连加是等于2还是等于3估计都他妈
算不明白了,还能记住个球来!」

  女孩对我说道,「我昨天,去朋友家里庆祝我朋友生日,从他们家公寓下楼
出来之后,就被你一把抱住了……你当时跟一个大妈在一起并排走着呢——那是
你老娘?你昨天晚上整个人醉醺醺的,我也不认识你,一下就被你抱住了!——
你个瞎逼的,我明明不认识你,你偏说我是你马子,我挣都挣不开!你那个老妈
还在旁边帮我把你拽开来着……但是我后来一想,我干嘛不捡这个便宜女友当一
当玩玩?所以,我就跟你老娘说,我确实是你马子,我是专门来接你的;然后你
老娘就信了。我就带你走了呀……」

  「你这就把我带走了?我说你也太随便了吧?」我看着叶莹,惊讶地问道。

  「操你妈的!说谁随便呢?」

  女孩没多想,上来就直接回骂了我一句,然后她抽了口烟,低头想了想,
「不过,好像……确实随便了点哈?唉,但谁叫我当时看上你了,你这身板、这
一身肌肉、还有公狗腰,我当时哪知道你还是个条子呢?嘻嘻!不过你这衰人也
他妈的太虎了吧?我刚把你搂走,你转身就把我拉近街角了,还他妈吐了一地!
我正恶心着呢,你就把我摁墙上开啃,然后当街就把我胸罩摘了!还可劲嘬我的
咂儿!一边嘬还一边管我叫『妈』——你这个变态!恋母啊?早知道我就不把你
搂过来了,让你跟你老娘走,你俩昨晚就母子洞房、花好月圆了多好?」

  听着她这话,我脸上一阵发烫:「……那后来呢?」

  「操!你还真是个变态,还要听后来!——后来就是你当街给我干了两炮,
我还被路过的人给看了……你他妈的……还把我干得还挺爽……」女孩看着我,
脸上突然显露出一丝若有似无的羞涩,接着说道,「但我合计着也不能就跟你在
街上就肏吧?然后我就带你来这咯……你他妈还真是个永动机,肏得一次比一次
来劲!老娘带来的避孕套都被你肏破了,你还要肏……你属泰迪犬的啊?」

  接着,姑娘娇羞地看着我,对我说道:「喂,你叫什么名字?告诉我,万一
我怀孕了,我得帮我娃记住他老爸是谁啊!」

  我一听,有点傻了。

  「哈哈!骗你玩的!瞧你那怂屄样!」

  女孩看着我,对我耻笑道,「虽然我没带紧急避孕药,但是本姑娘也是早就
上了环儿的!老娘我向来是避孕套、避孕药、节育环三重保险!而且还定期体检
呢?所以你既不用担心怀孕、也别担心我有什么梅毒、淋病、尖锐湿疣什么的,
我可比一般的女人注意得多!……实际上,昨天晚上我去我朋友家庆祝生日的时
候,就跟她一起和她男朋友玩双飞来着。我要是在没有点措施,我估计我孙子都
满地爬了……你挺高的个子,还挺他妈的胆小!我就想认识认识你,不行吗?」
她说的话,听起来倒是挺符合逻辑的。

  那看来,我昨天可能确实记错了,把跟这姑娘上床的事情,全都幻化成了跟
陈月芳。

  还好不是陈月芳……否则,我家的事情彻底成了古希腊悲剧了。

  「有这个必要么?」我看了一眼床上的叶莹,接着捡起自己的衣服,穿在了
身上。

  我想了想,又帮她把衣服从地上拾起来,放到了床上;接着,我对着穿衣镜
整了整自己的衣衫,然后我就准备离开房间。

  「喂,混蛋,你站住!你这就想走了?」

  我现在心理肯定是出问题了,「混蛋」二字现在对我而言,已经成了某种让
我觉得亲切的代称。

  「那你还想怎么样?」我转过头来,只见叶莹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对自己
的胸前两点以及双腿中间那一丛绒毛丝毫没有遮挡。

  我的眼睛立刻直了。

  我不是被她的身材吸引,我不是对她的赤裸肉体还有什么留恋垂涎。

  她腰间系着的一条红绳,抢了她身上所有部位的风头,彻底吸引住了我的目
光。

  看着她腰间的红绳,我又连忙回到了床边,接着我把鼻子靠近了她的身体,
从脖子上、到双乳谷间的膻中部位,一路嗅下去,一直嗅到她的肚脐和腰间的那
条用羊毛纺成的红线绳,果然,是混杂着沉香味道的檀香味,并且里面还夹杂着
一点茶香味道。

  全F市只有一种女人的腰间会系着红绳,那就是妓女。

  ——而且,所有的系着红绳的、身上有这种独特的熏香味道的这种女人,只
会属于一个地方。

  「闻什么闻啊?跟条公狗似的……昨天晚上你他妈的也一直用狗交的姿势干
我,真实的……别告诉我,你他妈真是属狗的啊?」

  ——别说,我还真就是属狗的,气人不气人。

  「我什么属相的,跟你有关系么?」

  「呵呵,没关系。不过你不付钱你就想跑啊?就算是你警察,嫖了我的身子,
你也他妈得付钱!」

  女孩大剌剌地说道,接着她靠着枕头,仔细地用手指掐算着:「……你让我
想想:昨天当街你干了我两次、我他妈还被人观看了;来这以后干了他妈的……
床上两次、压地上一次、推着桌子三次……加起来一共是六次——唉哟我操你妹
的!你还他妈真是个永动机!我昨天都没查!后来他妈的喷屄水我都喷干净了,
给我累得不要不要的!……我再算算:这里头其中有四次是内射,嗯,这样算下
来……五五二十五,再加上……你他妈得给我八百块钱!包夜算你 650,内射四
次你得加钱!——你要是不给、并且不给够,我就去你们单位告你强奸!」

  我想了想,从口袋里拿出了钱包,翻了八百块钱出来,丢到了她身边,接着
我又把手机拿了出来,解了锁,把屏幕摆在她面前,对她说道:「留个联系方式
吧。」

  「唉呦?我要价这么贵,你还想主动跟我留电话呢?」叶莹突然有点喜出望
外地看着我,「老娘我在欢场上,卖豆腐卖了这么长时间了,这还真是头一次被
恩客要电话——咋的,肏上瘾啦?想做我姘头?」

  「这你就别管了。留个联系方式吧。」我对叶莹认真地说道。

  「那你得告诉我你要干嘛啊?不告诉我,我不就不留!」

  「我不做姘头,我也不想再入身,想跟你交个朋友,行么?」我冷冷地看着
叶莹说道。

  「我操……大哥,你吃错啥药了?你他妈一个腰里别着手枪的条子,能跟我
这么一个舌头上含着、胯里头夹着肉枪的婊子交朋友?你要疯啊?」

  「我就想没事找人聊聊天,行么?」

  「操,那你可得付钱。告诉你,钱到位了,嘻嘻,别说聊天,你让我吸你屁
眼都行。」

  「没问题。」我看着叶莹说道。

  「行吧……那我可就只能给你留电话号啊!我不用智能手机,只喜欢用几年
前的翻盖,所以我也没有什么微信或者什么Line之类乱七八糟的社交软体。」叶
莹迅速地在手机上敲下了一串电话号码,然后对我说道:「喏,留好了。」

  「嗯。改天见吧。」

  「你回来!」叶莹又一次叫住了我。

  接着她查了查钞票,又拿出了五张递还给我:「拿着——易得无价宝、难得
有情郎,你这么看得起我、居然还愿意跟我交朋友,那我就给你打个折,友情价,
就要你 300块钱就够了。」

  「从八百降价到三百,你这个折扣打的也太草率了。」我对叶莹说道。

  「呵呵,你得记着,出门的时候把房费服了。」我看着叶莹,喘了口气,还
是忍不住地对她问道:「你平时就是干这个的?」

  「嗯。」

  「有没有专业的场子?」

  「香青苑咯。」叶莹毫不避讳地说道。

  「香青苑……呵呵,你可真会吹牛!」

  我其实已经知道她就是出身香青苑,但我还是故意怀疑地说道:「你以为我
没去过香青苑?那儿的姑娘一个个的温文尔雅,知书达礼,哪里是像你这样的慢
慢嘴生殖器、问候别人全家的?混道上的黑社会们说话,都比你用的言辞优雅。」

  「操!你们男人啊,就是爱装!明明喜欢淫荡的,偏偏又要要求女孩子们知
书达理、温文尔雅。我问你啊,警官,真正知书达礼、温文尔雅的姑娘,谁会出
来做这个?咱们在香青苑里头的表现,那都是演出来的!你还信以为真了?大清
朝都没了多少年了,你还真以为这世界上还能有一个地方的婊子,是吹拉弹唱、
样样精通不说,一个个还能成天 24小时跟个大家闺秀似的?那是他妈的装屄!

  ——这玩意就跟演电影电视剧似的,那屏幕上那么些演小仙女、大公主的明
星们,生活里一个个也都是能是小仙女、大公主?告诉你,老娘现在就是放飞自
我,等老娘穿上曲裾襦裙,也能让你以为老娘是从广寒宫里飘下来的呢!」

  我依旧故意怀疑地看着她,一声不吭。

  「嘿哟,不信是吧?老娘这暴脾气……那好,反正老娘我现在每周二晚上、
再加上周四、周五全天,都在香青苑里待着。你要是想到那儿见我,就在这几个
时候来,到时候跟领班……不对,跟那些妈妈们点我,就说跟她们说,要『紫鸢』
姑娘陪茶听曲儿,就能见到我了。」

  「行,」我点了点头笑了笑,「那就到时候见咯。」

  「喂,傻屄,你还没告诉我呢,你叫什么名呢!」叶莹再一次叫住了我。

  「何秋岩。」

  「何秋岩……哈哈哈!这么名字听着咋那么土屄呢!你快滚蛋吧,老娘昨晚
被你累坏了,今天可得好好补补觉。」

  我也看着她笑了笑,接着我便离开了房间,帮她关上了门。

  叶莹……哼,这到底是你的真名么?——在我还没从房间里退出来的时候,
这个问题就一直在我脑海里占据着。

  「退房。」

  我对前台的男服务员说道。

  ……出身香青苑,又那么巧合地出现在了暴露癖横死街头的现场;虽然当时
没在她的手包里找到什么东西,但是这不代表,她身上就一定没有嫌疑,虽然她
身上没有任何的凶器、死者的内脏、血污,但这不代表,她就不可以杀人。

  叶莹……叶莹……

  「好了,这是您的找零。请问您需要开发票么?」

  「不必了。」

  「嘿嘿,兄弟!这一晚上乱七八糟的,挺热闹啊,可没少受累吧?」

  「热闹?」

  我不解地看着对我一脸钦佩相八卦着的服务员,还没等我把话问明白,我就
接到了一个电话。

  「喂,处长……」

  打电话的,是给莫阳当手语翻译的庄宁。

  「庄宁么?正好,我有个要紧事情要交给你。你让李晓妍帮我查一个叫叶莹
的……」

  「处长,您先赶紧回来再说吧!出大事了!……我先不跟您说了,莫师兄在
大楼门口等您局长来了!」庄宁说完这个就赶紧挂了电话。

  莫名其妙。

  于是我赶忙叫了一辆计程车。

菊花好养 2020-6-25 16:23

【風雨裡的罌粟花】(5.2-6.1)【作者:銀鉤鐵畫】

作者:銀鉤鐵畫
字数:128573



              第五章:(2)

  坐在计程车上,我总觉得昨天晚上的事情,依然是有点怪异。

  比如,按照叶莹说的,陈月芳是在我管叶莹称作「女朋友」之后,放心地把
我交给了叶莹——陈月芳虽然是个村妇出身,但我很清楚她的心细得很,她怎么
可能放心地把我交给一个连我名字都不知道叫什么的、满嘴脏话的女孩?而且,
如果我昨天喝醉以后真得说了关于「女朋友」的事情,那我对于夏雪平的心思,
不就完完整整地跟陈月芳和叶莹说出来了么?

  再比如,既然我昨天晚上从头到尾都是在跟叶莹发生的关系,那么为什么我
的脑海里会出现陈月芳的内衣内裤的颜色呢?

  而那句「秋岩,你别这样」,又是谁说的呢?

  那肌肤触感,又是那样的真实……因为一时慌张,我忽略了叶莹的肤质——
当然,我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比较排斥去碰那些满嘴脏话的妞儿的;此刻想想,还
真不如刚才厚着脸皮再摸她一把,一探究竟。

  我隐约觉得有些不安……

  但与此同时,内心里更多的是侥幸——迷迷糊糊之中嫖了一个妓女,也总好
过,把自己脑子里「记住」的这些关于强奸自己后妈的这些东西,给弄成了真的
……

  十几分钟后,我回到了市局大楼门口。

  哑巴莫阳正焦急的站在那里等着我。遇到要紧事,居然安排一个哑巴来接我,
风纪处的人也真想得出来。

  等我下了车,再仔细一看,我才发现莫阳的头发好像是被人扯乱了,他的身
上似乎还被人泼了多半杯咖啡,平常安静整洁的衬衫上正当胸处,浸染了一大片
土褐色的污渍;而最关键的是,他脸颊貌似被人挠了一下、额头上还有一个大黑
鞋印——打人不打脸啊,若不是犯罪份子,谁能这么不讲究?因而我的第一反应
是,搞不好在我不在局里的这小半天时间里风纪处遇到什么罪犯了——虽然抓捕
市一中两个人渣这一票干得漂亮,但我多多少少还是有点不放心。

  还没等我开口,莫阳就对我开始焦急地比比划划、干张着嘴,喉咙里还发出
着「哦——嗷——」的叫声。

  可就算他再比划也没有用,我不懂哑语,因此我也根本不知道他在跟我说什
么。

  「……先别磨叽了,阳哥,带我上楼。」我果断地对莫阳说道。

  说完话,我下意识地把莫阳往三楼领,心说可别是办公室里出了什么事;结
果等我俩刚到了二楼,我正要再往楼上走,却被莫阳薅着皮夹克的袖子,往二楼
的走廊拽了过去——他力气大起来还真是惊人,我差点就被他摔个狗啃泥……我
刚想问他去哪,等我回过神的时候,就发现我已经被他拽到了重案一组的办公室
门口。

  ——此时此刻,整个地球上我最不想来的地方就是这了。夏雪平家排第二。

  重案一组办公室里,此刻又少有地拥挤了起来。上次这样,还是在桂霜晴他
们来对桴鼓鸣网站引导的、针对夏雪平的抗议集会进行所谓的「调查」的时候。

  我进屋一看,办公室里除了重案一组的同事们都在以外,我的风纪处的下属
们居然也都在,其中重案一组的所有男警员和少数几个女警员,再加上风纪处的
所有人,跟下国际象棋似的,一拨人双手背后站在了窗子旁边,另一拨人站在了
靠着门这边的墙面,全是手背后站着。不同的,是他们的部门,相同的,是他们
的脸上都挂着彩,身上的西装或是警服也都被扯得乱七八糟的。

  看这场面,不用多说,刚才这两帮人怕是短兵相接过了。

  我看了一圈,整个办公室里脸上的伤最严重的是瞎子丁精武,此时此刻,他
的嘴角还在不断往外渗着血,他一边挺直着腰杆站着、一边用手背不住地擦着血,
看样子应该是在打斗过程中,牙齿凑巧把口腔内壁碰破了,而在他鼻子里塞着的
卫生纸团也已经浸得红透了,脑壳上头剩下不几根的头发也被扯得乱七八糟的,
彷佛被飓风蹂躏过的麻雀窝一样,并且,他戴着的那副墨镜的两块镜片,已经全
碎了;而所有人里面,伤势最轻的是胖子李晓妍,除了她的西装外套袖子的扎线
崩开了以外,根本没什么伤;

  而反观重案一组这边,这帮人一个个所受的伤,虽然没有丁精武那么严重,
但是也都差不多难以见人了。他们这里面,其中最严重的是白浩远——我进门的
时候就看见这厮正不停地龇着牙、捂着肚子、拘偻着腰,根本连站都站不直,他
的右边眼角还似乎被谁挠了一下;其次就是艾立威,因为艾立威的鼻子,本来就
是用塑料支架固定住的——我的杰作,呵呵——而这次又不知道被谁在左边眼眶
上揍了一拳,对于形容他现在的「尊容」有个行话,谓之「眼蓝」,现在再看着
这狗娘养的的面容,整个一毕加索笔下的抽像画。

  当然,办公室里除了这些牛鬼蛇神们,徐远、沈量才也都在。徐远坐在夏雪
平的办公桌上玩着打火机,严肃地拉着脸看着所有人;沈量才也掐着腰,皱着眉
头愤怒地看着站在办公室两边的警员们,彷佛刚训完话。

  当然,夏雪平也在。

  她身上全然没有丁点伤,那套熟悉的整洁黑色西装上面,也丝毫没有被撕扯
过的痕迹。她本来是双手抱胸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冲着办公室里的其他人的,一
见我来了,便放下了双手,之后把手插进了口袋里,迈了两步。

  我本以为,她见到我后应该是要走开的,却没想到她只是轻轻地在原地踏了
两步,然后居然转过了身,板着副面孔,冰冷而直接地死死盯着我。

  看着她的眼神,我突然觉得有点心寒又有些愤怒——明明是她自己做了亏心
事,且前一天还跟我面前失态到尊严丧尽,而今天,她就可以居然像个没事人似
的,表现得这么理所当然?

  ——在这一刻,我似乎有点开始认同段亦澄临死之前对夏雪平的评价了:夏
雪平这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有的时候还当真让人觉得讨厌。

  那种不可战胜的讨厌。

  她出乎意料地敢于直面我,反倒是让我不禁尴尬了几秒钟。为了面子,我深
吸了半口气,然后故作漫不经心地看着办公室里的所有人,打了个哈哈道:「啊
哟!这怎么着的这是?今儿这是又要给谁过生日、给谁表白啊?我说,该不是给
我吧,搞这么大阵仗!事先声明啊,我从现在开始不喜欢五月天了……」

  「何秋岩,有点正形!」徐远深吸了口气,拉着脸对我说道。

  看着徐远,我也连忙收起了笑容,正经地问道:「呵呵,局长、副局,早啊!
……请问夏组长,这是怎么回事啊?我办公室这帮人,怎么跑你们一组来做客啦?」

  沈量才眯着眼睛拧着嘴角,故意没说话,然后又一脸蔑视地看着夏雪平。

  夏雪平也没说话,双手抱胸,睁着一双大眼睛,用着十分高傲的目光盯着我。

  ——嘿?她这眼神叫什么意思?

  她昨天在她家里什么样,而现在居然能跟我这样,彷佛问心无愧似的用目光
挑衅!

  「……我说夏组长,」我强忍着心里的不适,连着倒吸了三口气对她说道,
「您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何秋岩处长,你倒是先问起我来了是吧?我才是应该先问问你,你们的人,
大早上的不好好上班,怎么来我们重案一组的办公室了?如果我没记错,风纪处
的办公室可是在三楼?」夏雪平语气冰冷地对我问道。

  ——我靠?

  她这是什么态度!

  「我……我怎么知道?」我一时涩舌,像是吃了只苍蝇一般,「我才刚来…
…」

  「『刚来』?『刚来』是你逃避作为一个处长应承担责任的理由么?作为警
务人员,上班时间不好好在自己办公室待着,为什么要跑到一组来打架寻衅?」

  夏雪平这一句话问出来之后,屋子里一多半的人都有些骚动了。

  「我说夏组长,这一个巴掌可拍不响吧!我还想知道怎么回事呢?」

  这话我是越说越窝火了,一方面我对夏雪平现在的这副态度愤怒到了极点;
而另一方面,丁精武李晓妍到底跟重案一组这帮人怎么了,我依然是一头雾水。

  但我也不能让她就这么一个劲儿地指责我,我也是重案一组出来的,就屋里
头这帮人,哪几个人都是什么鸟,我可也是清楚的。

  「你们俩够了,」沈量才站直了身子,对我指了指风纪处的二十来人,又指
了指对面站着的二十来人说道:「何秋岩,还是我来跟你说吧:你们风纪处的这
帮人,跟你重案一组的这些师兄师姐们打了一架,而且,还是你们风纪处的人先
动的手。你是处长啊,何秋岩,咱们警务系统的警风口号里头,其中一条就是
『友爱同志、精诚团结』;而且咱们市局有一条家规,就是不得挑起同事之间的
内部矛盾,不可对战友抡拳头、端枪口。这回你清楚怎么回事了么?告诉你,你
可得好好教育教育他们!」

  「沈副局长,您这话就没意思了!」李晓妍不服气地对沈量才说道,「今天
这事情说到底,也不是我们先挑起来的!这是我们看到一组的这帮人渣先一起打
了咱们风纪处的老丁,我们才上手的……」

  「哼!又臭又恶心的死胖子,你那脸皮该有怀远门的城门厚吧?你好意思说
不是你们先动的手?」白浩远一听李晓妍说的话,当场就叫嚣道,「要不是这个
老瞎子先冲我抡了拳头,我他妈能还手吗?」

  「屁话!还不是你们先说什么『从今天起,重案一组就是给风纪处当爹的』,
老丁头听不惯了才去找你们理论的,理论不过之后才动手的么?」李晓妍反驳道。

  「那不还是你们先动的手吗?」王楚惠指着李晓妍骂道。

  「那是你们的人找打!」李晓妍回敬道。

  「……」

  呵呵,瞧瞧啊,办公室里——在一个市级警察局的堂堂重案一组办公室里,
就这样你一恶言我一鄙语吵将起来了……或许是因为宿醉之后的难受,也可能是
因为夏雪平此时的态度让我煎熬,看着眼前吵着架的两拨人,我突然觉得自己心
很累。

  于是,我就这么默默地看着两边人在吵架。心里想把他们一并喝止了,可是
嘴上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愣愣地看着他们在吵架。

  「行啦!都闭嘴!瞧给你们放肆的!我和徐局长还在这喘气呢!你们还拿不
拿我们俩当回事?还拿不拿自己当回事?还拿不拿『警察』这个职业当回事?真
当这是菜市场?哼,一个个的,还把自己当成警察、当成公务员吗?……也真不
怕被人笑话,我真是替你们每一个人害臊!」沈量才冲着所有人吼了一句,转身
迅速地瞪了徐远一眼,接着又冲我和夏雪平这边瞟了一下,咽了咽唾沫。

  徐远听沈量才骂完了人,才咳嗽了两声,接着办公室里才彻底安静了。

  「吵够了吧。我说两句行么?」徐远慢悠悠地、棱着眼睛看着所有人说道,
「丁精武,李晓妍,你们俩痛快点儿,到底谁能把事情经过,给我讲清楚喽?」

  丁精武拍了拍李晓妍的手背,接着闷着气说了一声:「好啦,妍丫头——徐
远,量才,雪平,还有处长,没错,是我先动的手。事儿是我们做的,那我们就
大大方方承认。嘿嘿,有句话怎么讲来着?——出来混,犯了错就要承认,被人
打就要立正。第一个动手的,是老瞎子我,老瞎子愿意随局里办,无论怎么批评
惩罚,老瞎子无话可说。」

  这一听,我算是把事情听了个大概。

  夏雪平靠着门站着,一言不发。

  我转过身看了她一眼,此刻她正咬着她的手指看着我;一看到我转身跟她对
视,她马上放下了手,忙把目光移向了丁精武和李晓妍。

  而鼻子上搞得跟石油采油井的艾立威,也正斜着眼睛等着我,但他眼睛里可
带着一丝等着老鼠从墙洞里钻出来似的馋光,好像就期盼这我按捺不住心中的怒
火似的。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我看了一眼艾立威,又对着沈量才说道,
「那……局长,副局长,既然事情已经清楚了,该罚的就罚么,现在这是怎么回
事啊?」

  「让他们罚站反思半个小时——现在还有十二分钟。」徐远看了一眼手表,
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沈量才,之后对我说道,「这是量才副局长的意思,对吧,
量才副局长?」

  「我操……这是反思啊?」我忍着心中的憋屈和不适,故意打趣地说道:
「我还以为你们两位在这当裁判,等着他们几个技能冷却呢——这两伙人都打成
这德性了,估计回家以后老婆孩子都不认识了,您二位还让他们面对面站着?要
反思也得开检讨会吧——把自己的感受说得一清二楚,最好说到痛哭流涕,把自
己搞的跟平时产生天上地下的反差那才叫深刻。哦对了,咱们重案一组的夏组长
有在这方面经验,不如跟她请教请教?——行吗,夏组长?」

  本来红眼相对的两伙人,听了我这话又都齐刷刷地望向了夏雪平。

  夏雪平听了,理了理自己的鬓角,眯着眼睛微撅着嘴巴看着我,又睁大了眼
睛对我生冷说道:「何处长,在工作场合,请就事论事,别把其他私人的事情带
到局里来,行么?」

  我咬了咬牙,生生往肚子里咽了口气,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本来想跟夏雪平大吵一通的,但因为我有些觉得心累,也有一定程度
上是根本接受不了夏雪平现在这个态度到了极致,而被气得有些说不出来话,因
此我生生把一肚子的话给憋了回去。

  我看着沈量才和徐远说道:「行……二位上峰,我这就把我们风纪处的待会
去慢慢『反思』吧。咱们风纪处这几天得集中扫黄办案,人家重案一组还有俩大
案子没结案呢——就像夏组长说的,咱谁都别给对方添堵了,该干嘛干嘛去吧!
思想建设工作,咱们慢慢搞,二位上峰,你们看如何呢?」

  我说完之后,又故意看了一眼艾立威。

  艾立威的眼神里,「出乎意料」四个大字简直决了堤。他似乎根本没考虑,
我居然会秉持着息事宁人的态度来处理今天这件事,与此同时,他也失落得很。

  ——我这下才突然回想起,我昨天在夏雪平屋子里遇到艾立威的时候,他躺
在床上的眼神也是这样的;那不是一种「我把你的女人/我把你的妈妈给睡了」
的得意,而是一种「我就看看这次会不会让你愤怒到不认识你自己」的挑衅一样。

  徐远把打火机扣了起来,接着说道:「也行,差不多就得了。」接着徐远又
看了一眼沈量才,带着些许揶俞的笑对沈量才问道:「怎么样,沈副局长你觉得
呢?」

  沈量才很理亏地低下了头,搔了搔后脑勺——我怎么感觉今天徐远和沈量才
之间,似乎也有些怪异呢?

  沈量才抓耳挠腮半天,才吱吱唔唔说道:「……那……那就这样吧!以后…
…以后在咱们局里,可不许再出现这种情况了!咱们是市警察局,又不是市幼儿
园,我这跟徐远局长这成天还得管你们小朋友打架的事情?都给我去老老实实破
案吧!你们所有人,包括你,夏雪平,还有你,何秋岩,都给自己记住,自己的
本职工作是什么!——成天到晚的就知道磨叽那点事情,也不怕被人老百姓给笑
话了!」

  等沈量才说完话,我才适时地对风纪处的所有人说道:「诺,你们这些人,
听到了吧?还不赶紧谢谢徐局长和沈副局长宽宏大量?」

  风纪处的人听了,全都会意,一起对徐远和沈量才立正站好,然后敬了个标
准礼,然后又鞠了一躬,齐声说道:「谢局长、谢副局长。」

  ——嘿,有点意思,我从来没这么训练过他们,他们居然配合得倒是挺默契
的。

  「赶紧回办公室吧,别整这没用的!」沈量才依旧皱着眉,对风纪处全体说
道。

  我转身瞟了一眼夏雪平。而夏雪平此刻却把我无视了,走到了自己办公桌前。
她办公桌上正放着一只小竹筐,竹筐里盛着裹在五颜六色包装纸里的糖果,她想
了想,很故意地扭开了一块放进了嘴里。正在我带人往办公室门外走的时候,突
然听到了办公室里有人碎碎念道:「哼!以前是三条丧家犬、现在是一群蛆虫,
还真以为自己人模人样的……」

  还没等这人说完,办公室里还有几个没走出来的风纪处的警员,便对着这人
骂起了三字经来。

  我连忙跑进办公室里,拦下了那两个年轻气盛的警员。

  本来一组那帮人也在还嘴,但一见我进了屋,而且在拦住了那两个警员之后
还不住地盯着他们看,于是他们看了看夏雪平,又看了看从走廊返回来的徐远和
沈量才,都襟了声。

  「白浩远师兄,刚才是你吧?」我看着白浩远微笑道。

  「我?我什么我?什么就是我?」白浩远瑟缩着身子,但是脸上却露出一个
寻衅的笑,「怎么就是我啦,秋岩大处长。」

  「你别跟我打哈哈,白浩远,我听出来是你的声音了,」此时此刻,我真恨
不得上去一拳把他的鼻子也打成艾立威同款,但是这一次我忍住了,我平静地对
白浩远说道:「刚才那句『以前是三条丧家犬、现在是一群蛆虫』,是你说的吧?」

  白浩远捏了捏拳头,接着松开了手,他求助地看了看艾立威,艾立威却目视
着地面,一句话都没说。于是白浩远也泄了气,直勾勾地看着我。

  「说了就是说了,没说就是没说!白浩远,你否认什么?」谁曾想这个时候,
夏雪平对着白浩远严厉地训斥了起来:「就像他们风纪处的老丁说的:犯了错就
要认,挨打就要立正站好——白浩远,你说说,在你嘴里的丧家犬和蛆虫们都有
这样的觉悟,你一个高贵的人类,怎么就敢说不敢认呢?」

  说完了这些话,夏雪平便走到了自己办公桌对着的窗户旁,转过身去,面向
了窗外。

  风纪处的所有人对此都很意外,而重案一组的所有人听了我这话,脸上也全
都挂不住了。

  「白浩远!刚才那句侮辱人格的话是不是你说的!」

  我没理会夏雪平,直接对着白浩远爆喝道。

  「是……」白浩远小声说道。

  「你大点声,我听不见。」我盯着白浩远说道。

  白浩远低下头闭着眼睛,咬了咬牙。

  「我以三级警司、正处级代理职务委员何秋岩的身份,让你大点声!——一
级警员白浩远!你说什么我听不见!」我依旧对白浩远大声喝道。

  「是……」白浩远瞬间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

  「我听不见!」

  「是!」

  「——好!」我把嗓门再次放回正常的说话音量,「白师兄,承认了,就要
道歉。来吧,过来道歉吧。」

  白浩远又抬起头,看了一眼艾立威。

  艾立威这下,彻底地把眼睛闭上了。

  「我让你过来道歉!你没有听到我的话吗?」我继续对白浩远大声吼道。但
我吼出来的时候,我却正看着夏雪平:「过来!道歉!」

  吼出来以后,真的痛快了许多许多。

  白浩远扭捏着步子,走到了我的面前,对我敬了个礼,然后鞠了一躬:「对
不起,何秋岩处长。」

  「我没让你给我道歉,我要你去给我们风纪处所有的警员道歉。徐局长和沈
副局长都在这,正好做个见证。」

  我对着白浩远指着风纪处的所有人说道。

  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白浩远像一只被扎破的气球一样,对着风纪处的每
一个人敬礼、鞠躬、说着对不起。

  等他做完了这些,沈量才看着白浩远说道:「白浩远,你违反了最新警务条
例,你这个月的工资没了。并且,在今晚之前,给我和局长交上一份检讨,并抄
送到人事处去。听明白没有?」

  「听明白了……」白浩远委屈地说道。

  我看着重案一组的所有人,又故意笑了笑说道:「你看,这就对了。白师兄,
道了歉了、话说开了,从今以后,咱们还是好朋友、好战友!我们风纪处和重案
一组,咱们是同事、是弟兄。今后咱们可得好好的,谁都别妄想着去当谁的『爹』!
小心这连敬礼带鞠躬的,再把腰闪了。」

  徐远冲我煞有介事地说着话,撇了撇嘴又笑了笑,接着招呼沈量才上了楼。

  临出这间办公室的门之前,我又故意走到了夏雪平身边。

  她似乎听到我向她走来,调节了一下自己的呼吸,然后对我微微侧过身,却
没有看着我,而是很冷漠地低着头看着窗台沿。

  看着她这副刀枪不入的样子,我彻底心碎了。

  可我嘴上依旧不饶人:

  「这按照以前呐,我还以为, F市警察局刑警队重案一组是个多么辉煌、多
么磊落的单位!所以我宁愿放弃别的大好前途,无论别人说什么我也要进来——
我还想着为了我自己多年的执着,在这个地方证明自己一番……现在一看啊,呵
呵,也就这么回事吧。」

  没想到夏雪平突然冷笑了一声,对我说道:「哦?是么?那你大可不用回来
了。」

  「呵呵……是啊……」我忍着内心的苦涩和眼睛里的湿润,对夏雪平回复道。

  说完,我头也没回,直接回到了楼上风纪股的办公室,要了一路牙,终于跑
了回了自己的办公室门口。

  办公室里的气氛十分的凝重,等我一进门,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东西,低
头唉声叹气。

  前脚我刚进门,后脚每个人的电脑里都收到了一封邮件——局里的通报批评,
风纪处和重案一组,每人要写一万字反省书,而我和夏雪平,也都必须要写五千
字的工作检讨。

  我想了想,关上了办公室的门,接着坐在了自己的办公桌前,打了个哈欠。

  在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之后,我便对丁精武问道:「老丁,嘴巴上的伤有
大碍么?用不用去薛警医那儿看看去?」

  「操!我说处长,我说我当年用拳头打死过人你信不信?想当年我第一次把
人打死的时候,你怕是毛还没长全呢!老瞎子我这辈子捱过揍的次数,怕是比你
吃过的米粒还多咧……」丁精武摇了摇头,又对我说道:「不过廉颇老矣……以
前我年轻的时候,闭着眼睛我也能跟六个一起打,现在不行了……给咱们风纪处
丢人啦!」

  我轻轻地笑了笑,却也没再说什么,又望向其他人:「你们诸位,有需要去
趟医务室的么?都没打坏吧?」

  所有人一起摇了摇头。

  「那好,来,让我了解了解情况吧。谁跟我说说……李晓妍,你跟我说说吧,
到底怎么回事?」

  李晓妍沉了口气,对我说道:「何处长……你得让我吃两口东西,要不然我
说不出口……」

  「你这是想趁火打劫啊你?」李晓妍这话让我乐得不行。

  「我这是生气气的……你生气的时候不也得抽两口烟去么?」李晓妍竟然还
跟我狡辩。

  「那行吧,吃。」

  李晓妍听了,叹了口气,接着从自己的抽屉里拿出了一包辣条,撕开了袋子
以后放进嘴里一整根,嚼了半天之后,对我说道:「确实是我们先动的手的,但
是确实因为重案一组那帮势利小人们先骂的老丁……大老早我们来上班的时候,
就看见那个以白浩远为首的,在全局到处办公室发喜糖,说他们的『立威哥』,
马上……马上就要……」

  说到这,李晓妍抬头看了看我,抿了抿嘴巴上的孜然。

  ——喜糖。呵呵。

  我突然想起夏雪平刚才吃的那块糖来,只怕那些就是李晓妍所说的白浩远他
们发的喜糖吧?

  行啊夏雪平,行啊艾立威……

  「说下去。白浩远他们说什么了?」我猛眨了眨眼,又对着李晓妍扬了扬下
巴。

  「他们说……他们的『立威哥』,马上就要成为他们组长丈夫了,说什么…
…艾立威已经搭上夏雪平的车了,就等着择个吉日,把票给补上呢……还说这以
后,重案一组妇随夫姓,以后唯艾立威马首是瞻……秋岩,看今天夏雪平为了她
手下那几个渣滓,似乎连你们俩的母子之情都不顾念了,那他们几个说的那事情
……是真的么?」

  我听着李晓妍的问话,深吸了一口,想了半天才跟所有人冷笑着说道:「夏
雪平的事情,现在跟我没有任何干系了。她爱咋样咋样吧,谁稀罕去管她找的是
『艾立威』还是『毕立威』……你继续说,后来你们是怎么跟他们打起来的——
呵呵,难道是因为他们没给咱们风纪处送喜糖来?」

  ——我也是佩服我自己,这个时候我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处长,你就把我们看得这么扁么?」李晓妍咬着辣条说道:「他们不是没
给我们送喜糖,我跟你说!——别的办公室,他们是一个屋发一盒,对我们风纪
处,他们是专门一人发一盒!发的时候还故意臊我们,他们跟咱们说:『诺,你
们处长何秋岩,以后就是我们艾警官的义子了,何秋岩得管艾立威叫一声后爸;
我们几个都是艾立威的兄弟,何秋岩以后就得管我们叫叔,所以以后重案一组就
是你们风纪处所有人的爹』——你说说,他们说这话,我们就算是再馋、再分不
出好歹话来,那破糖咱们能要么?我们一开始还有不知道怎么回事的,后来我跟
莫阳我俩让这几个不懂事的,把喜糖全都退回了重案一组。」

  我再一次感受到心脏要爆裂的感觉,当然是因为这帮混蛋对我们风纪处的辱
骂;而我每每一想到艾立威和夏雪平的床笫之私,说实话,我本应该很生气的,
但是同时,我又会想到在那天晚上,我跟张霁隆提到这个事情的时候,平时一直
十分严肃的张霁隆居然露出了那种极其戏谑的表情,后来他还一直让我别太放在
心上,所以,现在我对艾立威和夏雪平之间的关系的感觉,远不如直接让我受到
他人辱骂更让我生气。

  「他们发喜糖的时候,艾立威跟着来了么?」我冷静地想了想,继续问道。

  「没有。但是退糖的时候,我们的几个警员发现艾立威已经来上班了。那家
伙正在办公室里以一副特别装逼、欠揍的样子坐着呢。」李晓妍说道。

  「那夏雪平呢?她知道这个事情吗?」

  李晓妍摇了摇头:「她今天上班迟到了,不知道因为什么,一开始看她刚进
门的时候,精神状态也没有以前那么好,总感觉像是没睡好的样子,而且还有点
心不在焉……局长和沈量才带着保卫处的干事,把我们跟艾立威、白浩远的那帮
人给拉开之后,沈量才正训话的时候,她才来的——因为上班迟到,再加上白浩
远他们参与打架,她还被沈量才给说了;平时沈量才说一句、夏雪平必定会回怼
一句,这件事情我是早就知道的。可今天,夏雪平也不知道怎么了,无论沈量才
怎么拿讽刺的话语刺激她,她竟然一个字都没打回去,倒是仍旧摆着一副冰块脸。
她这样,倒是让沈量才讨了个没趣,最后弄得沈量才都不好意思再说她什么了。」

  丁精武正擦着一副从抽屉里拿出来的备用墨镜,他等李晓妍说完了话以后,
又对我问了一句:「秋岩小子,我说夏雪平到底怎么了?姓白那个王八羔子说的
话,到底是真的吗?夏雪平那妮子的那对儿招子,怎么也跟我老瞎子似的,被人
弄瞎啦?正常明眼人,谁能看上那么个损玩意儿?」

  一提气艾立威,丁精武似乎是气不打一处来,而李晓妍更是气得直接把手里
的零食恶狠狠地拍到了办公桌上,在一旁的莫阳看到了关于艾立威的名字的手语
翻译之后,直接把手中的铅笔给撅折了。

  ——此时我以为他们仨是因为早上这一架才对艾立威有很大怨念的,因此也
没追问下去。

  我深吸了一口气,紧闭了一会儿眼睛,然后,我又对丁精武说道:「这件事
……您各位就都别管了……关心,呵呵,这会儿关心说白了,也不过是瞎操心。
你们想想,我都管不了呢,你们管,有用么?」然后,我又对李晓妍问道:「所
以,再后来你们就都打起来了?」

  「也不是这么回事:林绍文和许彤晨他俩去送还的糖。本来我和老丁寻思,
他俩不是特意从警院调来的、又是『考学帮』的么,怎么的跟白浩远和那个娘娘
腔能把话说得到一块儿去,我们也不想把事情弄得太难堪啊!毕竟这事情又不是
那个屎娘娘腔自己一个人做的,是他攒拢重案一组全组的人做的;结果哪知道,
林绍文和许彤晨下了楼,半天没就回来;后来老丁不放心,就去下楼看了看他俩,
一到重案一组办公室门口,就看他俩正挨骂呢……」

  「谁骂的?」

  「还能是谁?『便所嘴』白浩远呗。」风纪处的人也都很恶心白浩远,尤其
恶心白浩远的那张什么都往外说的毒舌臭嘴,所以给他私下取了个外号,叫「便
所嘴」。

  「他骂他们俩什么?」

  这时候林绍文和许彤晨也接过话茬说道:「什么难听骂什么……」「对……
他们也太欺负人了,处长……我……我以前在警院的时候,最恶心的那些后来被
开除的男生,说话都没有白师兄那样!」「是啊,处长!他们也太欺负人了!…
…我倒是无所谓了,我脸皮向来比城墙厚;许彤晨可是个女孩子,她哪受过这个
气?……我就跟白浩远吵起来了,可是旁边还有聂心驰帮忙跟白浩远一起骂……
我说不过他们……而且说起来……我俩也还都是『考学帮』的呢……」

  「聂心驰、白浩远……胡佳期、王楚惠……他们这两对狗男女!」李晓妍咬
牙切齿地低声说了一句:「可别让我李晓妍在市局有翻身之日,否则,我不把他
们往死里整,我他妈就不姓李!」

  「行了!晓妍姐,这种话咱们风纪处关起门来自己说说就算了……要是被徐
局长和沈副局长知道了,有你好受!」我看了一眼李晓妍堆着满脸肥肉、气鼓鼓
的样子,转头又看了看林绍文和许彤晨,故作轻松地一笑:「不过我说你俩,也
太玻璃心了吧?被人找茬怎么了?你们想想,咱们这是什么部门啊?——咱们这
一屋子二十来人,以后可是要少不了跟全市的明暗淫窟,还有地下非法音像制品、
书籍出版商打交道的;那倒时候,他们那帮人,甚至社会上的那些老司机嫖客们,
可少不了骂你们一个个的!跟那帮人比,重案一组的那些人说话算客气的了!咱
们做风纪处的警员,以后少不了直面各种污言秽语,所以各位,都把心态放平吧
——从今天开始,我带个头,咱们都不玻璃心,行吗?再说了,这个事情从头到
尾,本来最应该生气的是我,你们看看,不也没怎么样么……」

  我劝解着屋子里的所有人,当然也是在一并麻醉自己。我接着对李晓妍问道:
「那再然后呢?老丁就在一组办公室被打了?」

  丁精武点了点头,李晓妍也跟着点了点头,接着说道:「嗯……老丁没搂住
火,伸手扇了白浩远一嘴巴,聂心驰就带头开始往老丁头身上轮拳头;然后,那
边林绍文被人骂着、恐吓着,许彤晨这边就回来搬救兵了。我们一帮人谁都来不
及多合计,跑下楼就跟他们打成一团了。」

  所以说到底,先动手的还真是老丁头。

  「那莫阳呢?他身上这都是谁弄得?」我对李晓妍说道。

  李晓妍用手语跟莫阳交谈了一阵,接着又对我回复了四个字:「乱打一气。」

  我无奈地笑了笑,看着李晓妍,三下五除二把那包辣条吃完了。我对她又问
道:「艾立威脸上那块熊猫眼,是你的杰作吧,饕餮姐?」

  「对,是我干的!我恨他!找机会我还得打他一顿!……我,老丁、阳仔,
我们仨都恨他!我恨不得……」李晓妍眼睛忽然变得通红,凶巴巴地对我说道。

  「行啦、行啦!你都给人揍了,你也没吃亏,还想怎么着啊?算了吧!」我
打断了李晓妍的话,然后对着办公室里的所有人说道:「今天这件事,咱们就按
照徐局长和沈副局长说的,就算这么过去了。今天这个事情,也算是给咱们风纪
处提了个醒:以后,不利于局里同事、战友和睦的事情要少干,不利于和平共处
的话要少说。」

  我说完之后,每个人全都有些不甘心地、带着怨气地看着我。

  我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你们所有人都给我记着:在这个市局里
头,咱们不去主动挑衅、不去主动欺负别人,但是你们每个人,谁都不许被人欺
负!如果有人欺负你们,尽管去反抗;我何秋岩在咱们风纪处,虽然官最大、但
是年龄和资历,不算最小,也算后几名的了,我没有多大能耐,但是你们如果反
抗了,被局长、副局长,甚至省厅的人怪罪下来了,我可能做不到帮得上多大忙,
但是我何秋岩话放在这:挨揍,我跟你们一起扛着;挨批,我跟你们一起顶缸!」

  我只能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我现在毕竟是风纪处处长,而且身上还是背着
记过处分的这么个畸形的处长,所以我不能明着支持他们去跟艾立威、白浩远、
聂心驰他们那帮人掐架、故意恶化局里的和睦氛围;但与此同时,李晓妍的小胖
拳头给艾立威打得跟熊猫似的,也真叫我暗暗觉得痛快,并且说到底,这次受欺
负的还是咱们风纪处的自己人,我不能让他们觉得我是在灭自己人志气、长他人
威风。

  所以,这是我目前为止能说的最得体的话了。

  我都没想到,在我说完这句话之后,他们居然会给我鼓起掌来。

  「行行行……算了啊!别鼓掌了!这是啥光荣事情么?」我从小到大,最怕
别人给我鼓掌,听着反而让我心里没底,于是我对所有人说道,「都该干嘛干嘛
吧……」

  我想了想,又抬头叫了一声:「许彤晨,你过来一下。」

  「处长,有什么事情?」许彤晨用纸巾抹了抹眼角,对我问道。

  「咱们市局这附近,有一个礼品店,你知道吧?」

  「知道啊。『星梦情缘』那家吗?」

  「嗯,对,就是那家。」我继续对她问道,「你的钢笔字写得怎么样啊?」

  「还行。我之前在国中和高中的时候,都拿过全省硬笔书法比赛的第一名。」

  「好!很好!」我对许彤晨招了招手,从口袋里拿出了50元钞票,对她说道:
「你现在就去那家礼品店,帮我买一张音乐贺卡,要爱情主题的,最好是一打开,
里面的音乐是《献给爱丽丝》或者《婚礼进行曲》的,买一张,帮我代表风纪处,
拿去送给重案一组夏雪平组长。再帮我写点字。去吧。」

  「好。那……处长,字写什么字啊?」许彤晨又对我问道。

  「就写……」我闭上眼睛想了想,深吸了一口气,我似乎也突然冷静了下来,
紧接着又对许彤晨摆了摆手:「呵呵……算了。不去了,不买了。你去工作吧,
该忙忙你的。」

  许彤晨迟疑地看了看我,然后默默地把那张50元钞票放回到我的办公桌上。

  我看着那张钞票,低着头,长吁了一口气。

  ——我本来想的是:你艾立威不是愿意张扬、愿意显示自己跟夏雪平已经发
生肉体关系了么?好啊,我就去给夏雪平送一份贺卡,上面就写:风纪处全体警
员,向重案一组组长夏雪平警官与艾立威警官,表示热烈祝贺和诚挚祝福;祝二
位白头偕老,生活美满,风调雨顺;再加一个落款:风纪处处长何秋岩敬上;

  我想把今早在夏雪平那折了的面子,以及她和艾立威给我带来的屈辱,通过
这么一张贺卡找补回来;

  ——但是这样做了真的好么?说不定我这么做了之后,对于夏雪平,倒是说
不定真的会把她的心给伤得透透的;而对于艾立威,可能根本就无关痛痒,并且
那封贺卡很有会被艾立威视为自己的战利品,这样的话,他反倒会更得意。

  况且,我也真没那么贱——被人家上了老妈,我还得给人家点赞。

  所以目前对我而言,能留给我的最好的选择,即是忍气吞声;除此之外,别
无让我在局里面对其他的人的时候,能够泰然处之的他法。

  忍气吞声过后,我得干点正经事了。

  我打开了警务系统的数据库,把叶莹的个人资料找了出来。

  我这么一搜数据库,才发现一个更大的问题:叶莹的资料零散得很,首先户
籍档案就乱得一塌糊涂——这个女孩的年龄,有的上面说她19岁,有的上面说她
22岁,还有说她今年27岁的都有;其次,她的籍贯和户口也是混乱得不行,我马
上让莫阳帮我做了一个 Tableau的地图分析,发现她资料里出现的所有地点,基
本覆盖了小四分之一个 Y省;职业写得倒是统一,全都是「无业」,可是对于她
的文化程度这里就又乱了,有的写「小学水平」、「国中水平」、「高中水平」,
当然还有填写「未受教育」的——但问题是有些资料表格里,虽然写得是「小学
水平」,但是学历却一直填写到了某某高中,而写的「高中水平」里,学历一栏
却只填写到了初中——但是这间初中在叶莹填写的相应年份的前三年,已经被其
他学校并校并且搬迁了,而最逗的是「未受教育」的那份资料里,竟然把学历写
到了某大学专科这看起来虽然很荒谬很搞笑,可是背后却是蕴含着大问题的。我
不相信这是各个接到派出所主管户籍档案部门工作人员的纰漏——如果是纰漏,
一脸十几个派出所同时出现纰漏,也太巧合了吧?

  一个人能在十几个派出所同时备案户籍资料,这本身就是个问题。

  也就是说,这个叶莹的资料——说不定是所有的既有资料——都是假的。

  莫阳看着我,接着拿出纸,用铅笔在上面写下了一行字:「她的资料,应该
是被黑客篡改过。」

  「你也觉得这样,是吧!」我看着莫阳点了点头,然后用笔在纸上写下一行
字拿给他看,「英雄所见略同。帮个忙:把你做的这个表格保存下来,发给我,
我赶紧做一份报告,交给机要处和副局长。」

  莫阳也点了点头,果断地操作了起来。

  之后,我迅速打了份报告交给了机要处和沈量才,并且我在报告里写明,申
请了一次秘密行动,并且还跟沈量才申请了一笔活动经费。

  之后,就是午饭了。

  「处长!一起去吃饭?」

  「处长,走吧。」

  好多人对我微笑着问道。

  但就在这一刻,我突然想起之前在一组的时候,在我写案件报告的那几天里,
夏雪平总会故意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背后,然后猛地把手放在我的后背上,等我
打了一个激灵之后,对我露出一个微笑:「小混蛋,努力一上午了,不错嘛!走,
去吃饭吧!」

  我想起当时的场景,依然会傻笑。

  「处长,处长!跟我们一起去吃饭啊?」

  我彷佛刚被叫醒一样,怅然若失地转过头。

  「我不想去,你们去吧。」思考了一下之后,我对着他们回以礼貌的笑。

  「哦,好吧……」

  「那……处长,那万一重案一组的那帮人,跟我们在食堂里面再找茬的话,
怎么办啊?我们不都寻思,你要是跟咱们一起去的话,至少到时候遇到事情了,
您能给咱们撑腰啊!早上的时候,您教训白浩远,给我们看得,心里别提多舒服
了!」

  「……那我也不能一直都帮着你们教训别人吧?我不是说了么,别欺负别人
也别被人欺负。」我抿了抿嘴唇,严肃地对他们说道,「你们啊,都得学会挺直
腰板走路,知道么?放心去吃饭吧。我不饿。」

  紧接着,办公室里就剩我一个人了。

  我傻傻地看着眼前的办公桌。

  这一刻,我感觉自己彷佛老了十岁。

  我觉着自己真是很可笑,还在这充大尾巴狼;还给人撑腰、给人当人生导师
呢,呵呵!

  我自己呢?

  我自己的人生,已然一塌糊涂了。

  被白浩远那帮狗屄养大的当着全警察局的面那样羞辱,就怕还有人不知道夏
雪平跟艾立威上了床是么?

  天杀的艾立威!

  ……张霁隆怎么就不能答应我,去派个杀手把他干掉呢!

  而夏雪平居然跟个没事人似的,她居然跟理所应当!

  ——冷血孤狼,呵呵,我算是理解她「冷血孤狼」这个绰号是怎么来的了!
她可真是冷血!

  ……我恨死她了!

  我恨死艾立威了!

  ——我恨死艾立威那双故意想要让我气急败坏的眼睛了!

  「秋岩……诺!」

  小C和大白鹤突然出现在了我眼前。

  小C递上了一张纸手帕,大白鹤默默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一低头,两滴泪珠正巧摔碎在键盘上。

  「没事……我没事……」我抽啜着鼻子,调节着呼吸,然后迅速擦干了眼泪,
「你俩怎么来了?」

  「看了一早上重案一组的丑剧,就知道你心里肯定不舒服。我俩就来看看你
呗。」大白鹤说道。

  我看着他俩笑了笑,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他俩一左一右地从我身边走来,一齐抱住了我。

  我坐在椅子上,搂着他俩的腰,把自己的脸埋在他俩的肚子夹缝中间,忍着
不出声,哭了一阵……哭过了以后,小 C抚摸着我的后背对我说道,「乖宝宝!
别难受啦!走吧,今天中午不去食堂了,我俩带你吃点好吃的去!」

  然后,我们三人便来到了同街区的一家 Dq甜品店。大白鹤和小C在我们仨走
过去的时候,还要密谋他俩付账请客,我才不会继续让他俩拿钱的,因此等我进
了那家Dq以后,我指着菜单灯箱,对着服务员,舌绽莲花,点了一堆:「一份魔
法王国、一份两小无猜、一份德牛三明治、一份黑椒热狗、一份香酥咖哩泡芙、
一杯中盃宇治抹茶暴风雪加红豆、一杯中盃榴莲华夫脆、一杯中盃西柚趣泡酷饮
……」

  「喂喂喂,停下吧!秋岩!」吴小曦见状,赶紧搔了搔我的脖子:「你疯了
啊?你这是恨不得把餐牌上的东西全点一遍啊,朋友?」

  「对啊,点了这么多吃得了吗?想自虐用不着这样吧?」大白鹤也惊愕地看
着我。

  「吃不了就扔!」我冷冷地说道,又转过头对店员说道:「……再来一份香
蕉船。刷信用卡谢谢。」说完,我便递上了自己的信用卡。

  「那什么……不好意思啊,」大白鹤连忙对店员说道,「你别听他的……」

  「刷我的卡,就刷我的卡!听我一回,行吗?」我转头看着大白鹤叫到。

  「那好吧……」大白鹤想了想,又对服务员说道:「这么着,美女,您先把
三份热食和饮料,还有香蕉船都上了;剩下的那两个冰淇淋蛋糕,先存放在咱们
店里,等到晚上 6点钟的时候,可不可以麻烦你们把蛋糕给送到市警察局去?」

  服务员点了点头,然后在一张单子上写下了备注。

  大白鹤想了想,让小 C带我先找地方坐了下来,然后他似乎又跟店员说了些
什么,我也没多理会。

  坐在位置上,我一直在发呆。等点的餐上齐了,我才抬起头看了看白铁心和
吴小曦,这俩人全都眼睁睁的看着我,一言不发。

  「吃吧,等什么呢?再等冰淇淋就化了!」我对两人说道。

  「我俩不是等你呢么?」大白鹤说道。

  小 C也跟着说:「对啊,你说你,一动不动、一言不发的,我俩还哪敢动一
下啊,只能陪你演木头人了呗。」

  「……怪我、怪我!行了,那就开吃吧。」

  于是,小 C和大白鹤便捧起手里的东西,开始吃了起来,当然,这两个人,
一个小口小口地舀着冰淇淋,一个捏着泡芙,一小块一小块面屑往嘴里送着,一
边吃着,一边盯着我。

  「……不是,我说你俩是吃饭呢,还是啄米呢?」

  他俩对视一眼,接着小 C就对我说道:「秋岩,你就……没有什么想跟我们
俩说说的么?」

  我叹了口气,一口三明治一口香蕉船,一起往嘴里送。

  「没啥好说的……你俩也别问,我也不想讲。」我说道。

  「你这么吃,也真是不怕拉肚子。」大白鹤对我问道。

  「呵呵……某些女人不就喜欢成天愿意拉肚子的么?」我小声吐槽道。

  「行啦!……事情我俩都知道了。」大白鹤说道,「那个艾立威的鼻子怎么
弄得跟自来水水龙头似的、今天你们风纪处跟重案一组是因为什么打起来的,我
俩一五一十地都听说了。」

  「听谁说的?」我问道。

  「你脑子瓦塌了?全局都快清楚了,好吧?」小 C说道,「而且在此之前,
我就听说了——我听夏雪平亲口跟我说的,然后,老白是听我跟他说的。」

  「啥?夏雪平亲口跟你说的?」我整个人瞬间如刚被进行电击过一般,疲惫
却亢奋:「你昨天在什么地方遇到她的?」

  「在你的宿舍。」小C说道。

  「哦……所以,你俩还来我宿舍了?什么时候啊?」

  「半夜呗。我俩昨晚就来了,我俩都刚加完班……之前三天我们打你电话,
你都不接。怎么回事啊?」大白鹤对我问道。

  「唉……秘密外派。涉密的事情,你俩就别问了,我没办法说。」我解释道。

  「好吧,」大白鹤继续说道:「昨天本来不是赶上局里举办篮球赛的半决赛
么,宿舍也没什么人,所以加完班以后,我俩就决定去你宿舍找你,结果发现你
不在。后来,我俩去了廖韬房间里待了一会儿……那个,咳咳……再后来,我、
廖韬、小 C还有那个叫独孤什么的——就是廖韬那个高丽小女朋友,我们几个四
个本来准备要一起去吃宵夜,就发现在你门口有个人影;仔细一瞧,才发现是夏
雪平。她一个人在你门口席地而坐,抱着自己膝盖,正对着你房间的门板发呆呢
……哎哟,你知道昨晚降温了,你们宿舍走廊的地砖有多凉啊?看的我们几个那
个心疼哦!小 C走过去叫了她一声,她什么也没说就站起来了,结果我才发现原
来夏警官正在那哭呢!廖韬也懵了,他说他也从来没见到夏雪平这个样子过。」

  「哦……」我叹了口气,故意装作不在意,继续吃着香蕉船;接着我抬头看
了一眼两人,想了想刚才他俩说的话,笑着对他们俩问道:「……等会儿!我必
须多问一句啊:你们俩,没找到我,就去了廖韬房间,然后还『待了一会儿』?
嘿呦呦!那这『一会儿』是多长时间呢?这『待了一会儿』,又是个什么形式的
呢?我说,二位贤伉俪,你俩啥时候跟廖韬搞的那么熟络了?然后还在他房间里,
独孤善华也在?——嘿嘿,我说你们四个,这一晚上净干嘛来着呀?我不得其解!」

  「哎——嘻嘻!……那还不是因为你不在房间里么?」大白鹤坏笑着说道,
「我俩……我俩累了一周了,总……总不能白来一趟吧?」

  小 C也羞涩地笑了笑,接着故意装出一副严肃的样子,对大白鹤跟我说道:
「你可算了吧!现在一想,秋岩不在房间里倒是个好事儿呢!就冲着昨天夏雪平
难受成那个样,要是再看着咱们俩光着屁股跟秋岩睡一个房间,那可不一定得伤
心成什么样呢!——何秋岩,话说你倒是真挺会抓重点啊!你先别好奇我们俩昨
天晚上跟廖韬他们情侣俩的事情,你先关心关心夏雪平,行么?」

  ——得勒,话题转移失败。

  「她?戚……她还用得着我关心么?……你说她又哭了?呵呵,她这头软硬
不吃、水火不侵的『冷血孤狼』,最近哭得倒是挺勤呢!她怎么哭的啊?又是嚎
啕大哭么?」我咬牙切齿地问道,因为我又想到了昨天在她家里时候,她对我说
出来的话、以及那副为了艾立威失去自我、失去尊严的样子。

  「没啊,她倒是……倒是没哭出声……就只是掉眼泪来着……」大白鹤直言
不讳道。

  「没哭出声?」

  「……嗯,上一次你想要辞职的时候,我们俩在食堂里看到的,也是一样…
…」

  「呵呵?——没哭出声,就掉眼泪来着,对吧?掉了几滴啊?」我略带嘲讽
地说道,「没哭出声也能好意思被叫做『哭』啊?」

  小 C对我说道:「不是我说你,秋岩。夏雪平真是因为特别在乎你,对于她
这样平时高高在上惯了的铿锵玫瑰,掉几滴眼泪已经是伤心到了极点了你懂吗?
她跟我们俩这,已经算是挺放弃自尊的了……」

  「荷!瞧你说的!倒像是我让她放弃自尊的!你们女人真向着你们女人说话!」
我窝火又丧气地舀了一大勺冰淇淋,想都没想,直接咽了下去。

  于是,一股又急又痛的寒凉从喉咙飞泄进胸腔心房,然后一个反冲直上天灵,
然后又一直疼到了脖子根部和颈椎。

  「啊……嘶……」

  我甚至感觉自己休克了半秒钟……

  「噫——这一口可真解恨呢!过瘾么,我的何秋岩大处长?」小 C对我幸灾
乐祸地问道。大白鹤也在旁边跟着捡笑。

  我伸手一摸,自己脑门都冰凉。

  我用手摀着脑门,闭了眼睛缓了一会儿,接着对他俩问道:「那后来呢?」

  「廖韬给她留下一包面巾纸,就跟他女朋友吃炒年糕去了;我跟小C一合计,
有点对夏警官不放心,所以就陪着夏雪平坐了一会儿。」大白鹤对我说道,「那
地上真是冰凉啊……」

  「她都跟你俩说什么了?」我问道。

  小 C对我说道:「一开始什么都没说……后来也没坐几分钟,我怕老白肾受
不了,所以我让他先回家了,然后又过了五分钟,夏警官也终于愿意跟我说话了,
我就强行劝着她跟我再去找个地方,让我跟她好好谈谈心——然后我就带她来了
这里,呐,就在这张桌子上——我不是想,人难过的时候吃点冰淇淋会好受一点
么。我还搂着夏警官,让她在我怀里闭着眼睛待了一会儿呢。」

  「呵呵,还真贴心……在你怀里哭,她怎么不在艾立威怀里哭呢。」我没好
气地说了一句。

  「瞧你那样儿……连我的醋也吃?」吴小曦故意笑了笑,然后把一只手搭在
了我的肩膀上,安慰地抚摸着我的后背,然后突然问道:「哦,对了,夏警官还
跟我说什么,她一看见我,就想起来自己曾经在警院时候的一个好朋友,她说我
跟她那个朋友身上倒是有些东西很像。她那个朋友复姓欧阳,秋岩你认识是谁么?
我怎么不知道咱们 F市警务系统里有姓欧阳的女警官的?」

  欧阳雅霓。说起来,欧阳雅霓倒是跟吴小曦有一些相似的地方,比如性格,
比如心细的特质。

  ——呵呵,对啊,我还忘了把欧阳阿姨的问候带给夏雪平呢……我便又走神
了。

  吴小曦见我没解释什么,跟大白鹤对视了一眼,接着对我说道:「……反正
后来,等夏警官情绪恢复得似乎差不多了,她就开始摆出跟平时一样的冰块脸,
一口一口地吃着冰淇淋,她也怎么不说话。我一看这样哪行?于是我就告诉夏雪
平了,我说:『何秋岩跟我曾经讲过,他说他喜欢你夏警官,喜欢得不行』。夏
雪平听见了,抿了抿嘴,就轻描淡写地说了三个字:『我知道』;我又强调了一
遍,说:『何秋岩对你夏警官的喜欢,是常人难以接受的那种,你真的知道吗』?
她还是这三个字:『我知道』。」

  「她知道……呵呵,她知道她还去跟艾立威上床?她这不就是故意折磨我、
跟着艾立威合起伙来羞辱我吗?操……原来我虽然跟她在这件事情上头纠结归纠
结,但至少我内心还能够尊重她……」

  小C看了一眼大白鹤,大白鹤耸了耸肩,只听小C继续说道:「我问她,她对
你这个想法的态度现在是什么样的,她会接受你对她的那种感情么?她这才打开
了话匣子,但还是有点所问非所答地跟我说,说她之前真的是不清楚,在了解了
你对她产生了这种违背正常人伦道德的情感之后,到底该跟你怎么相处;但是她
觉得,作为跟她产生了很多年隔阂的儿子,你无论如何都能在身边陪着她,她其
实很高兴;她说她其实一直没跟你说,她挺希望你能一直陪着她的。丘课长也好,
苏处长也好,对于她来说,就算是关系在紧密的朋友,也都只是朋友;但她说,
你对于她来说,是她的『至亲』,无论怎样,你的在她身旁的存在都是告诉她,
她其实在这个世界上,还不至于孤身一人——我想也是这样的,秋岩,夏雪平跟
你爸爸离婚了,很久以前,她自己的家人又被人杀了,她其实挺可怜的。」

  「……我其实原来也这么想过,但她真是嘴上说一套,做起来又是一套——
她都跟艾立威做了那种事情……她这样伤害了我,然后呢?你们俩可是没看到今
天早上在她办公室里她对我的态度!这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啊!」

  听我冷笑着说完,大白鹤和吴小曦又无奈地对视了一眼。

  我放下塑料勺子,接着对他俩问道:「……昨晚艾立威就没来找过她么?」

  「怎么没来啊?要不是他来了,我也不会先回去。」大白鹤看着我说道,
「我俩刚陪夏警官坐下,没出十分钟,那家伙就来了。」

  ——操他娘!果然来了!

  不过我并没急着骂街,而是对小C老白二人问道:「那他来了之后都干嘛了?」

  「还能干吗?装好人哄夏警官呗。」小 C厌恶地说道,「我一想起来他那样
我就恶心——呵呵,尤其还安装了个鼻托,弄得想《玩具总动员》里头那个土豆
先生似的。」

  大白鹤接着说道:「一开始他来了,我和小 C都不知道怎么回事;结果他一
来,也没管我俩,直接走到夏雪平身边——还居然把我给挤走了!然后,一开始
他拍拍夏雪平的肩膀,夏雪平没理他;结果他就得寸进尺了,摸了一下夏警官的
额头——我俩当时都有点火,但夏警官自己没说什么,我俩也不好言语;可谁知
道接下来,在艾立威还要去牵着夏警官的手、带着夏警官走的时候,我俩冷不防
就听见身旁老大一声『啪』的响动——唉我去!就见艾立威那只手被夏警官打得
跟红烧的似的!可接下来更诡异的是,夏警官突然又很温柔地靠近了艾立威,一
边端详着他脸上的巴掌印一边担忧地问候了起来,就彷佛几秒钟之前那一巴掌不
是夏雪平自己打的一样,弄得艾立威都有点不知所措了。紧接着,夏雪平就跟艾
立威说了一句,原话是:『我现在心很乱,你让在这待会儿吧,我要是需要你的
话,我会去找你的』,然后还没等艾立威回话,夏雪平命令我去把艾立威送走,
于是我就保持礼貌,把艾立威给请走了,我自己也回家了。」

  我看着桌子上的美餐,一点食欲都没有了。

  ——呵呵,「我要是需要你的话,我会去找你的」,可真是哀婉得很呢——
哪方面需要啊?哼!

  大白鹤看了一眼吴小曦,悄声说了一句:「那我问了啊……」小C点了点头,
于是大白鹤便对我问道:「我说秋岩,你想没想过,你妈妈跟艾立威滚床单这件
事情,其实挺蹊跷的?」

  「蹊跷……还能怎么蹊跷啊?我昨天都撞破了他俩在床上躺着了,我还给全
身光不粗溜的艾立威给揍了一顿了,这点破事还能怎么蹊跷?」我不耐烦地反问
道。

  「来,你听我跟你分析:首先你觉得夏雪平喜欢艾立威么?」

  「我不知道……之前我一直问夏雪平这件事,她给我的回答都是『不知道』;
艾立威给她表白的那次之后,我还给夏雪平问哭了……可我现在看来啊,呵呵,
她可不是不知道;你就说说,你刚才引述的夏雪平说的那句话,要是一般的男女
关系,能说的出口吗?」

  「那你就是觉得,夏雪平的确是喜欢艾立威的对吧?」

  「嗯。」

  「那你不觉得夏雪平跟艾立威之间的发展节奏,着实有点诡异么?如果夏雪
平真喜欢艾立威,如果是真爱的话,首先,她哪还用得着顾忌你的存在?其次,
艾立威跟夏雪平表白那次,你从局里出走半个月,这半个月里,艾立威对夏雪平
好像似乎没有半点动作啊——你不觉得这个事情很奇怪么?从那个叫什么玩意来
着——哦对,段亦澄,他死了之后,你若不出现,艾立威绝对没有任何行动;你
若一出现,要么就是表白,要么就是勾搭夏雪平上床,这个时间点卡得巧了点吧?
更何况你没来市局的那七年里,他艾立威怎么不早早动作?偏偏要赶上他也知道
你对夏雪平的不伦念头之后,他才这么干?」

菊花好养 2020-6-25 16:24

  我仔细琢磨了一下大白鹤说的问题。昨晚张霁隆也跟我提到过这个事情,当
然,当时我没细想;现在老白这么一说,不谈艾立威跟夏雪平上床这件事本身,
我开始觉得艾立威跟夏雪平套近乎、追夏雪平甚至勾搭夏雪平发生肉体关系这一
系列事情的目的,看起来好像有点不单纯是为了得到夏雪平了,很可能最主要的
目的,是为了把我撵走。

  但是这又是为了什么呢?

  大白鹤接着对我问道:「我再问你啊,秋岩,在警专的时候,酒后捡尸的事
情你又不是没干过,其中被你捡过的女孩,有喜欢你的、又不喜欢你的——你还
记不记得这两种女孩,跟你醉后一夜情的反应,都是什么样的?」

  说起来,这还真是我的一个痛点……

  我当年跟小贾在一起的时候,最开始就是因为她喝多了,我送她回学校,后
来在计程车上她睡着了;我看她长得还挺漂亮的,而且一直以来,我还都挺喜欢
偏豪爽的假小子性格的女孩,于是我就把她带警务中专附近的一个小旅店里开了
房,第二天早上醒来以后,她发现她被我搂着之后,脸上不甚娇羞。我其实也挺
高兴的,就跟她开始像过家家似的「谈恋爱」了——结果哪知道从第一天开始,
她就看我哪哪都不对劲,而我也发现跟这么一个男人婆别说处对象,就是坐在一
起都是一种煎熬……

  而另一起事故,发生在更早的时候。那时候我刚进警专一个半月,几个班的
人一起出去吃饭喝酒,酒桌上遇到一个长得特别像芭比娃娃的那种女孩,酒过三
巡,我见她喝得醉醺醺的,然后就带她去开了房——现在想想,严格意义上来讲,
她如果过后起诉我,我估计我是要被学校劝退并且可能还要坐牢的,但当时只是
图个好玩,也就没多想什么。醉酒的时候,我依稀能记得她那一夜,淫词浪语说
得我心痒痒,所以,本来是我冲着解决生理问题而进行的交合,到最后却做到了
我都对那个女孩心动了……

  可结果第二天,还没等我睡醒,那女孩一看是我,立刻惊声尖叫,就彷佛昨
晚跟她肏了一晚上的不是一个男人,而是一只巨型雄性蟑螂似的,然后她便不停
地把我往床的另一边推,甚至没跟我在一起躺多长时间;此后她在学校里见了我,
虽然不至于退避三舍,但是依旧对我是很刻意地避讳一些肢体上的接触。

  从那以后意识到了一件事:这世界上有一种女人,是即便可以睡了她的身子,
也不见得能得到她的心。

  「所以……你是说……夏雪平其实并不喜欢艾立威?」我问道。

  「这么说吧,秋岩,这世界上有一种人,被人误会成冷血;但是她内心里其
实是很希望别人对她好的,所以她对别人好的时候,会好到很夸张,以至于让其
他人误会,这个人是不是对那个人有什么特殊的想法;可是实际上,她平时对人
家的好,在她的概念里只是一种简单的礼貌而已。反而她遇到了真正想好好对待
的那个人,她又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了,因此会让那个人以为,其实她对你是冷漠
的。你明白么秋岩?」小 C对我讲道。

  我陷入了思考。

  「先别合计那个!你们女孩都是感情动物,怎么就不能理性思考问题呢?」
大白鹤接着对我说道,「关键问题是,夏雪平对艾立威不喜欢,那他俩上床,只
能有两种可能了:强奸,迷奸。可是你觉得以夏警官的性格,就算是这两种事情
发生了,她能善罢甘休?——我估计以她的本性,如果发现身边有这么一个白眼
狼,平时她对这个白眼狼好好的,结果突然某一天,她自己的贞洁被这个白眼狼
给夺走了,夏警官肯定是什么都不多说,直接开枪毙了这个白眼狼的……」

  我操……

  大白鹤的这一段话没把我的心结解开不说,反倒是把我弄得心里一哆嗦……
我出发去邻省 G市之前那晚上,我干的不就是这种事情么?

  我怎么此时此刻感觉自己,比艾立威更符合那个「白眼狼」的形像啊……

  「咳咳……」我掩饰地咳嗽了两声,对大白鹤问道:「不是……你在这跟我
叭叭分析一大堆,你的最终结论和目的是什么?」

  「没有结论。我俩想对你提出一个请求,秋岩。」大白鹤郑重其事地说道。

  「什么请求?」

  「夏雪平家里有电脑、有手机,我还记得,你小子特意给夏雪平买了一个扫
地机器人,那玩意上头是安装了微孔摄像头的,对吧?我想查查夏雪平这几天家
里的录像,看看案发过程……」

  「你滚蛋!」我看着大白鹤,气得直接拍桌子。

  「你先别急着拍桌子啊秋岩!」大白鹤接着对我苦口婆心地说道,「我不是
为了猎奇或者怎样,我就是想看看,艾立威和夏雪平是怎么……」

  「白铁心,咱俩还是不是朋友?」

  「是朋友啊!正因为是朋友我才想帮你啊!秋岩,你听我说……」

  「我不听!你要是我的朋友,就别再跟我扯这个犊子了行么?你还要看他俩
的录像……我他妈现在看见他俩每天在一个办公室里,我就恶心!你知道么?我
求求你了,老白!我都被人绿妈了!你是嫌我现在的遭遇,还他妈不够衰是么?」
我越说越想哭,「看在我俩多年哥们的份儿上,饶了我行么?」

  「行行行!不说了、不说了!老白,秋岩不愿意,咱们就算了吧,啊?吃东
西、吃东西,下午还得接着工作呢!」

  小C摸着我的额头,安慰地说道。

  于是,我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继续吃着眼前那份香蕉船。

  只是我当时闭上眼睛之后没看到,小 C趁我不注意,露出了她那招牌式地狡
黠笑容,对老白连连使了两个眼神。           第五章

                19

  「何秋岩,小溷蛋!快起床!都跟我答应好了,怎么能这样呢……」

  我感觉有人在抚摸我的额头、并摇着我胳膊,于是我睁开了朦胧睡眼。

  在身边竟然是夏雪平,她此刻微笑着看着我,还故意用刚洗过的手往我脸上
掸水珠:「小溷蛋,你怎么这么能睡呀?哈哈!你说我以后是该继续叫你『小溷
蛋』还是叫你『小懒虫』……」

  「哎呀,夏雪平你干嘛呢?你怎么在我房间里……而且我这才睡着没一会儿
啊……」我把自己的头埋在了枕头里,对夏雪平牢骚地说道。

  「才睡什么一会儿?这都下午七点钟了!你从中午午睡到现在还不醒呀?再
不醒来,八点钟的位子可就要错过啦!而且你睡煳涂啦?不是你说好了要跟我一
起过节的嘛?快点、快点!」

  夏雪平不由分说,居然揪着我的耳朵就把我拽了起来;于是,我就这样被迫
害式地去了洗手间……

  过节?过什么节?

  可恍惚间,我就跟夏雪平来到了一间西餐厅——怎么来的,我实在是找不到
半点线索,彷佛我把洗手间们打开了,就是一个新世界……

  到处都是明亮的烛光;

  洁白的餐桌上,水晶瓶里正摆着一束用洁白满天星点缀的红色虞美人;

  旁边有一位金发碧眼的女小提琴手,正演奏的悠长婉转的《卡农》,并用着
艳羡的目光看着身着整齐的西装的我,和坐在我对面穿着黑色低胸长摆晚礼裙、
白色貂绒披肩的夏雪平;

  侍应生也用同样的目光看着我和她,从冰桶里拿出沁人心脾的起泡香槟,缓
缓把那冰凉清甜的液体倒入玻璃杯里;

  「还真没看出来,你这小溷蛋,居然还有这么好的眼光呢?我很喜欢!」夏
雪平幸福地笑着,主动把自己的胳膊跨过整张餐桌对我伸了过来,紧紧握住我的
手。

  ……现在这一切,竟是那么的甜蜜美好。

  眼看着侍应生捧着菜单过来,可是没过一会,在我左侧的小提琴演奏声,逐
渐变了调……

  「猴哥、猴哥/你真了不得/五行大山,压不住你/蹦出个孙行者……」

  ——我无奈地看着自己眼前的「夏雪平」,然后彻底清醒了过来,完全睁开
了眼;

  我其实从进到那个西餐厅里那一刻,我就意识到刚刚眼前遇到的是梦了,但
我就像多贪恋一会儿梦里的甜美;

  而偏偏,李晓妍却让我不得幻想——那个可恶的美女死胖子!

  从我手机里传出来的这首歌,我估计差不多都应该是徐远、丁精武那一辈人
上小学时候的动画片主题歌了;这段音铃,是我宴请风纪处全体烤涮两吃那天晚
上,李晓妍当着所有人的面,借着酒劲,非要给我设定的她的专属铃声……我当
时挺想吐槽的:我是猴哥、你给我设置这么个专属铃声,那姐姐您是谁啊?八戒
?只是碍于怕戳上李晓妍的痛点,我没把这么个不好笑的笑话说出口。

  「喂,八……咳!小妍姐,那个……这么晚了,有什么事么?」

  「我刚听老丁说,你要给艾立威那绝户东西设局,准备办他了?」李晓妍抽
了一下鼻子、哽咽了一下嗓子,要么是太激动、要么是想起之前悲伤的事情了。
她一个、莫阳一个,神经上面都跟有个开关似的,只要一按下去,这两位绝对会
发疯;丁精武有没有,我到现在至少还没看到。安装开关的人,就是艾立威,如
果他们说的那个情况的确是事实的话,所以,他们三个迫切地想让艾立威死。

  「小妍姐,你可能理解错了……我确实有个计划——但那是调查计划,不是
『设局』……」我解释道。

  李晓妍确实理解错了,或许丁精武在告诉她的时候就解释错了。我的计划本
来是这样的:

  首先第一步,就是先从艾立威的那个老相好Yuki嘴里撬出一些有用的东
西来;风纪处去查一个带有卖淫性质的同性恋酒吧,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而从
那个Yuki与艾立威的对话里听得出来,他跟艾立威认识,绝对不是一天两天
的事情,很有可能他已经与艾立威保持了好几年的姘头关系——人最有可能把自
己的秘密透露出来的时候,就是在床上,所以这个Yuki不可能对艾立威的事
情一丁点都不清楚;

  第二步,是要去找到一个地下整形医师;这个资料是张霁隆给的——张霁隆
按照警局内部他安插的其他人提供的艾立威的档桉,分别派人前去调查了艾立威
小学、国中和高中,调查的结果简直让人咂舌:在国中和高中一共六所学校,虽
然在过去的学生档桉里,不仅有艾立威的电子资料,还有纸质资料,并且所谓的
「转学手续」也都齐全还很符合当时的申请步骤和格式,但是从资料上标注的所
在班级的班主任老师、到曾就读该班级的同学、到教导处当年的负责人的叙述来
看,他们全都并不知道自己班里还有这么一个人;唯独他资料上记载的小学里,
所有相关人士的描述都与艾立威的自述相符,只不过,在那个小学里那名叫「艾
立威」的同学,是个女生,相貌与在夏雪平身边的这个艾立威大不相同,并且张
霁隆的手下还找到了那名艾立威——一个K市的家庭主妇;

  因此,张霁隆怀疑艾立威的资料从头到尾是经过严密设计伪造出来的,他便
想到了整容这件事;说巧不巧,在这期间他派出去调查艾立威的人,看到了艾立
威出入俄蒙商业街——去的时候脸上还贴着绷带、鼻子上套着夹板,出来的时候
绷带和夹板都不见了;于是,张霁隆的那份资料上,除了记述了一下调查艾立威
过去的经过以外,只给我提供了一个地址:普希金大街二十三号——「忽必烈汗
百货大楼」地下一层,B101,负责人姓叶,外号叫「海力布」;

  第三步,我准备派几个人按照父亲说的那样,再跑一趟J县,去细细探究一
下二十多年前发生在马老爷子家里的事情,毕竟作为记者的父亲的探寻角度跟我
们警察还是有不一样的地方,我们有遗漏的东西父亲能查出来,同样,父亲疏忽
了的事物或许对我们来说正是敏感的关键资料;并且,我还要派人再找一下马老
爷子那儿媳的妹妹,把有的事情再多问一问——我总有种直觉,二十几年前发生
在马老先生家里的桉子与艾立威有一种神秘莫测的联系,而且从时间上来讲,马
老先生是跟被怀疑成父亲杀死的那些警察是死在一起的,父亲被桴鼓鸣的人设计、
桴鼓鸣被认定的主谋目前是苏媚珍、艾立威又与苏媚珍有勾连,那么马老爷子和
那些警察的死,也完全可以与艾立威划等号;

  最后一步,在我刚刚睡前我已经完成至少三分之一了:我联系了胡晓芸约她
明天见一面,恰好明天她轮休;我想从她那了解一下,她手上那枚和艾立威拥有
的几乎一模一样的戒指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或许认识艾立威也说不定。

  ——我本来想著明天一大早,再把这些事情跟我预想的去调查这一系列事务
的人员开小会进行解释,但听着李晓妍如此情绪激动,为了给她吃个定心丸,我
便把所有思路都跟她说明了一遍;如果能够搞清楚这些,我相信艾立威这次绝对
翻不了身了;如果材料足够、证据确凿,那就不用弄成像丁精武之前说的所谓的
「靠着风纪处的力量搞死艾立威」那么显得十分的个人恩怨、预期又会棘手又龌
龊,还会带来一系列不必要的麻烦。

  可很明显,这个美女死胖子并不这么想:

  「秋岩,我看你也纯属闲的没事干——咱们现在有枪又有人的,干脆直接找
到艾立威的住处,把他杀掉得了!还搞这么麻烦干什么?」

  对着电话,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很快,李晓妍自己也沉默了。这不是一个
警察该说的话,一个上了两三年警专的学警都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更别提李晓
妍也算有一定资历的女警察;哪怕是我当初以为艾立威睡了夏雪平那次,我想到
的也是找张霁隆「想想办法」——当然,那也一样见不得光;但是带着下属提着
家伙什去暗杀跟自己同一个单位的同事,能这么做的貌似除了小说里明朝的六扇
门,也就未开化时期日本的新选组,现代人于情于理于法,都不应该这么做。不
能拉扯自己的同僚和属下搞得太江湖做派,确实是身为一个警察的原则和觉悟。

  「算了,小处长你说怎么做就怎么做吧……只是我觉得这么做我不见得能处
得下这口气……」我猜测,经过了这么一会儿的沉默,李晓妍自己也想明白了。

  「谢谢小妍姐理解,能听你这么说我很欣慰。」

  「谁叫你每天一口一个」小妍姐「地叫着呢?能拿现在这么个又丑又胖的我
当姐,我应该谢谢你。不说了,睡觉吧。」李晓妍说完,挂了电话。

  我这边刚躺下,正想着还能否在梦境里与夏雪平把那顿浪漫晚宴继续进行下
去的时候,手机又来了微信,拿起一看,消息是莫阳发来的:「小处长,已睡否
?」我现在确实困得要疯,我寻思着就这么把他晾着算了;可怎奈何我这个人有
一定程度的强迫症,如果手机里有未读讯息,我不回复的话,便总会觉得有什么
鬼东西在缠着自己。

  「刚准备睡,怎么了阳哥?」

  「方才丁精武告诉我,小处长准备用法律方式对付艾立威,是也不是?」

  「没毛病,哥;是有啥指示不?」我回复了一句方言式的热络语句,外加一
个睁大了眼睛微笑的表情;可在我按下发送键的时候,我却是满心的起床气——
可恨的老瞎子,您多大岁数了,遇到点事情就往外宣扬,怎么就不能内敛点呢?

  「指示不敢当,但愚兄有一言不吐不快。」莫阳半文半白地说道。我其实很
害怕跟莫阳用文字聊天:平时在办公室的时候,莫阳只能打手语。手语这东西,
如果不看交流人的表情,仅凭手指运动是表达不出语气的;但是轮到下了班以后
聊文字,平时看起来老实巴交的莫阳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他习惯用半文半白古
装剧台词式的语法,并且字里行间透露着一种不容讨论的气魄,于是每一次跟他
用短信或者微信这样的聊天APP进行文字交流之后,我一闭上眼,在我脑海里
变会出现一个类似金庸笔下的霍都或者梁羽生笔下的王龙客这样的,拿着把折扇
文绉绉,可说起话来永远咄咄逼人的书生。

  「阳兄但说无妨。」——好嘛,搞得我也跟着半文半白起来。

  「小处长那个计划,我大致知晓了;只是有一件事,我想小处长应该是没考
虑周全。」一条信息过后,莫阳又是一条跟上,「艾立威对你我而言,无论用何
种手段,势必除之后快;但是,那厮现在正是省厅胡副厅座面前红人,而除胡副
厅座本人之外,据我所知,此人在其他钧长面前亦破手欣赏、风评正盛,小处长
与我等一同查办此人,如果查出来些许一二倒好,若是查不出来,我等这班曾如
丧家之犬的人也就罢了,胡副厅座与众钧长那里该如何考量小处长?即便查出些
许一二,万一胡副厅座与众钧长那边想要保他,到时候改何如?」

  看完这条密密麻麻都是字的信息,原本慵懒地躺在床上的我立刻坐了起身,
从心脏贯穿前胸后背地凉透,从脑门到脚心冒出一身的冷汗。

  ——莫阳说的对,这件事还真是我疏忽了;甚至急于找艾立威报仇的丁精武
和李晓妍也疏忽了。

  如果胡敬鲂铁了心要保他,而同时为了争权夺利、发展自己的势力也着了魔,
对艾立威既往不咎,那该怎么办?况且,沉量才本来就跟夏雪平不睦;或暂不说
沉量才,且说而胡敬鲂,此人更是早就欲杀夏雪平而后快,如果他知道了艾立威
曾经想杀夏雪平、还把夏雪平身边的关系搅和得鸡犬不宁,那他很可能会对艾立
威更加刮目相看,他更会觉得攥住了艾立威便如虎添翼,那他不按照法律和纪律
处理艾立威,将会更具有可能性;

  那么到时候我可真就被动了,说不定还会拖了夏雪平的后腿……

  见我半天没回复,莫阳继续给我发了条信息:「我倒是有个办法,只需在小
处长的计划上稍加改动,便可让胡敬鲂和众钧长对艾立威避而远之。」

  「且说无妨。」我飞速在屏幕上敲下这四个字,然后回复道。

  「我知道小处长想从『星闪亮』的男公关方面调查,是因为跟艾立威相好的
那个男公关很可能知道些什么;小处长仁厚,但是为了消弭省厅诸钧长对艾立威
那厮的好感,咱们可别动恻隐,就在这上面做文章——咱们把跟艾立威相好的那
个男人抓到了之后,将那个男公关的口供录音、艾立威跟他在一起时候的照片,
外加他在『星闪亮』的消费账单记录给省厅重要的几位钧长寄过去就好了。之后,
咱们的事情该怎么办就照样办,绝无后顾之忧。」

  我突然又有些犹豫了。

  按说把Yuki控制住后录下口供、再把录音或者笔录加上艾立威在那间g
ay吧的消费记录拿给胡敬鲂看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是莫阳所说的「在一起
时候的照片」是哪来的?他怎么知道艾立威和Yuki一定留有照片?只有两种
情况:莫阳看见过或者他会算命;还有就是莫阳准备让咱们风纪处玩一把无中生
有,也就是伪造证物。伪造证物的罪名,可不比像李晓妍说的那种直接带人去袭
击艾立威住所这种行为轻。不过,只有录音和消费记录没有照片的话,即便胡敬
鲂到时候不帮着他,艾立威还是很有可能去翻桉的。

  如果有机会,在一面白墙上遇到一只不知道从哪里爬出来的蟑螂,要么别去
管它,要么直接抄起拖鞋对它勐砸,并且还要多碾几下。

  「阳哥,就按你说的办。」在我咬着牙发送出这句话之后,我竟有一种心里
磐石落地的感觉。

  莫阳给我回了一个伸出双指表示「VICTORY」的emoji之后,就
再没了动静。

  我以为接下来这一夜,我会睡得很踏实。

  然而并没有。

  「哗——啪啦啦——」

  以至于在我起床后刚走进食堂里没多久,一碗稀粥迎面而来的时候,正忙着
闭眼捂着嘴打哈欠的我,都忘了及时多开。

  端粥的不是别人,正是艾立威。

  「啊……这……对不起啊……」

  他顶着两只黑眼圈,双眼还眯缝着,呼吸沉重、手脚发轻、嘴唇发干,明显
是被性交掏空了身体的模样;他身上穿着的还是我昨天在「星闪亮」里窥见他的
时候穿的那一身,平时他一身的檀香加麝香味的古龙水,今天也被一身臭咸卤气
息的汗味,外加受潮的丁香香烟的味道给盖住了——丁香味的香烟,一般喜欢抽
的大体上有三种人:刚学会抽烟的高中生、菜市场炒干果卖瓜子的老太太、外加
老斗和富婆通吃的鸭子们。

  平时基本见不到他来局里吃早餐,看他这样子,我猜他昨晚根本就是在那间
gay吧过的夜。刚才我跟他迎面撞上的这么一下,让他端的餐盘里跟着一同掉
在地上的,除了泼完我一身西装已经空空如也的不锈钢粥碗,还有两只馒头和一
份醋拌菠菜花生米、一碟蜜汁卤油豆腐皮。

  我抬头看了一眼艾立威,并没多说什么,只是蹲下身来默默地捡起洒了一地
的拌菜馒头和碗碟,把脏兮兮的食物捞到碗碟里,又端到了附近的餐具回收处,
倒掉了所有东西、把碗碟放在水槽里垒好,然后从旁边扯了几张再生纸,走到了
点餐窗口,我一边擦着身上黏浊的米粒,一边对窗口的师傅打着招呼:「姚师傅,
今天这小米粥不错啊?」

  说着话的时候,艾立威也跟了过来站到了我身后。厨师姚师傅看了一眼我身
上的粥,又看了我身后艾立威手里的空盘子,乐了一声,又对我说道:「局座昨
儿刚给咱食堂又发钱了,今天这小米粥里放了莲子,还放了西洋参片呢!」

  「还有西洋参呢?小米莲子西洋参,徐远局长可真是发财了!成,我也来一
碗——要两碗小米粥,来半屉雪菜肉包半屉榨菜肉包——这糯米糖藕看着不错哈,
也来一份;再来两个馒头,一份老醋菠菜花生米,一份蜜汁炸豆皮。」

  姚师傅看了看艾立威,又看了看我,明知故问对我说道:「你小子胃口倒真
大!这么多东西你吃得下去么?要不你把夏雪平叫来一起吃咋样?」

  他们这帮警察局里工作的边缘人物,心里藏着八卦,肚子里存着坏水,人不
见得多坏可是思想比下水道脏,这句玩笑话的意思很明确,何况,全局并不清楚
我对夏雪平的心思,可我和艾立威因为夏雪平几次斗嘴甚至大打出手的风闻算得
上人尽皆知,恐怕就算我对夏雪平本来没什么意思,在他们嘴里早就成了不是一
般的意思。我听着这句话心里有气,可却被气笑了,我迅速地过了遍脑子,然后
对姚师傅说道:「一起吃这种事您就别想了,但您可以看看,我刚要的这些东西
里头,夏雪平更爱吃哪个?」

  「哈哈,那就包子吧!干吃馒头多没意思,包子外皮软和内有肉,小姑娘不
都喜欢吃包子么?有机会,我也想请鉴定课那个扎马尾辫、一身腱子块儿的小黑
闺女吃顿包子!嘻嘻!」姚师傅想了想,讪笑着盯着我。

  「我去你的,想得美!」我对姚师傅笑着吼道,「我说您利索点、干点正事
吧,两张嘴在这饿着呢!想跟我说相声改天有时间的!」

  姚师傅笑着在计价器上按下了菜价,然后转身走去了粥瓮旁边。我眼疾手快,
在姚师傅按下价格之后便马上刷了自己的饭卡。艾立威看着我一愣,刚准备开口
对我说话,姚师傅就已经把两张盛好餐饭的餐盘端了过来。

  「喏,这份给你的。」我端着自己的那一竹笼包子和糖藕外加那一碗粥,扫
了一眼另一份餐盘,对艾立威说道。

  「这……」艾立威皱着眉却又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怎么着?还等着我给你端?」我侧过脸瞥了他一眼,接着去旁边的餐具台
上拿了一副筷子、一只勺子和一只干净碟子,往碟子里倒了些陈醋、酱油和泡剁
椒,接着我就坐到了靠窗户最近的角落去。

  没想到艾立威在重新拿了匙箸之后,也跟着我走了过来。「那个……秋岩啊
……对不起啊,洒了你一身粥还让你花钱给我买饭……谢谢啊!」说完,他还把
餐盘放到了我餐盘的对面。

  「呵呵,一码归一码,跟你撞到一起去也有我不对的地方。再说了,我何秋
岩差这多付的一顿饭的钱么?另外,请您离我远点,让我安安心心把这顿早饭吃
完,这就算『谢谢』我了。」我说着,一手端着碟子,一手捏着包子,蘸了醋汤
把包子往嘴里送。

  貌似是见我没对他发脾气,艾立威反倒不知如何是好,他继续结巴地对我说
道:「那……你这身衣服……」

  「您管我呢?夏雪平都不管我这么多,你凭什么管我?」我抬起头瞪着他,
嚼着一嘴的雪里蕻肉包子说道,「刚才我说话您没听清楚?您离我远点让我把饭
吃了行吗?您要是不走那我走!」

  话都说道这个份上,艾立威才微微撇了撇嘴,端着托盘走开。

  我忍着气嚼着包子,然后喝了一口小米粥,回想着昨晚在莫阳安静之后接下
去发生的事情——

  就在我再一次嗅到冰镇香槟的清香的时候,手机的震动再一次把我吵醒。这
次不是某个谁的电话轰炸,而是庄宁和许彤晨这两位直接建了个微信群,还在我
不知情的情况下直接把我拉进了群——具象一点说,就彷佛一个军团的长官正在
熟睡的时候,自己的部下差点搞出乌龙式的哗变来。

  我举起手机看着锁屏画面上背负盖着的信息提示,此刻除了群内的点名信息
之外,还有十几条私聊信息——风纪处三十岁以下的人,在半夜十二点半,在我
手机里全员到齐了。

  我实在睁不开眼不想理会他们,却被这一阵阵如同苍蝇振翅一般的手机振动
吵的心烦,我本想着改成夜间模式,又怕万一半夜有什么突发状况没办法第一时
间接到通知,所以只能一个个地告诉他们,一切事宜,明早再说;我大概总结了
一下,在群里和私聊的发言,归拢到一起可以大致分成三类:比如林绍文这种意
图报仇雪恨的:「处长牛逼!总算要干重桉一组那帮人了!就从那个艾立威开始
祭刀!咱风纪处以后也用不着在重桉一组面前受气了,有一个干一个!」

  比如庄宁这种出阴招的:「处长,用不用我找几个朋友帮忙?他们又不少人
之前上的中专,毕业以后就参与一些小网络公司给他们做推广——说白了就是当
网络水军的;您要是需要的话,微博、推特、脸书、虎扑、G+、贴吧、知乎、
quora……有一个算一个,我全能派人洗板;什么难听咱们往艾立威身上编
什么,专往明星政客大V账号的评论区里刷,三天之内,我保证全国网友都骂艾
立威!用得着的话等您回复。」

  再比如邢小佳这种不知所措的:「处长,我听小妍姐说要对付重桉一组的人
啦么?呃,我想问问,咱们会不会做什么危险的任务?我怕我打不过他们……上
次咱们的人跟他们打架,我就一直躲在门口的,但就那样还给我吓哭了一天……」

  我再往群里一瞧,我是十二点十分左右被拉进群的,到现在已经有「999
+」条信息了,为了看聊天记录差点把我的手机弄死机。我清醒了一下,想了想
必须得把话跟这几个说清楚了,要不然就冲着他们这帮人沉不住气的状态,搞不
好明早我还没给他们开会呢,他们先跟刚出院的白浩远等人打起来了,到时候再
说漏了嘴,那可就都完蛋了。

  「各位,先让我发个言好么?」

  「哟!处长来了!」「都先别发言,看处长怎么说?」「处长,没打扰您睡
觉吧?」

  ……

  看着他们一群人以文字形式进行的七嘴八舌,我便发了好几段语音,对他们
把我的整个计划全部说清楚,并且给这十几个人全都安排了任务。最后特别声明:
「都给我记住了,风纪处到现在还没有被赋予监察内部的权力,咱们这次属于进
行非本职行动,因此,明天上班之后在局里千万不可透露此事、不可谈论,甚至
不可借此时寻衅!违令者,家法处置!」

  似乎是「家法处置」四个字,让群聊界面内的所有人鸦雀无声,他们应该在
害怕自己会被「家法处置」的同时,也在内心嘀咕、或者跟其他几个人私聊「家
法到底是什么」。其实我也不知道家法应该是什么,我只想吓唬吓唬他们;但我
仍害怕他们之中的谁会出了差错,可即便到时候有人把我正准备对艾立威进行的
调查泄露出去,我总不能学着旧社会时期在野党的军阀们在光天化日之下把子弹
射进自己手下的脑袋。于是,我只能祈求佛祖护佑一切顺利。

  同时,这让我更加崇拜夏雪平,她遇到这种情况,竟然还能只想让自己一个
人去解决一切,我真是佩服这个女人过硬的心理素质和旺盛的精力。

  好在,从目前看来,平日里看我来只会插科打诨的下属们,还都很听话且足
够矜持,见到了平时跟艾立威溷得好的那帮警员们的时候,生怕控制不住自己的
情绪,于是全都低着头躲着走;而那帮上了年纪的老油条们,他们本身对于重桉
一组或者艾立威个人的敌意更像是凑热闹,对于我的调查计划和任务安排,则很
简单是为了对得起自己的饭碗,所以我对他们更放心。

  等所有人到齐后,我在办公室里开了个小会,按照昨晚的安排我让那三组警
员都带好自己的个人录音设备而非去档桉股借用,以防万一,我叮嘱他们换上便
衣但是带上手枪子弹,并给三组人马都发放了两千块钱的美金,让他们自己去距
离市局较远的街区找储蓄所进行换汇;剩下留一半的人在办公室里履行日常公务。

  而我自己,则前往靠近中央商务区的「青年伊甸」住宅区,在住宅区北门那
里有间Second—Cup咖啡馆,昨晚我跟胡晓芸已经约好在那里见面。

  天气晴朗,阳光明媚,虽已到了十月末,可是今天却几乎没刮什么风。我随
便点了一杯美式浓缩,然后坐到室外的桌子上。

  没过一会儿,胡晓芸从住宅区里走了出来——而且还牵着花豹的手。一个高
级白领能跟一个黑社会骨干在一起谈恋爱,也真够反差感;当然,这毕竟发生在
张霁隆的公司里。在张霁隆的公司里,我想聂小倩跟唐老鸭在一起谈恋爱那都是
有可能的。

  「哟,何警官,您来这么早啊?」胡晓芸对我笑了笑,跟我握了握手。

  「您好,胡总监。」我松开胡晓芸的手之后,又握了握花豹的手,「您好,
花豹大哥。」

  花豹从见到我以后,眼神里充满了雄性动物典型的敌意;而见我主动打招呼,
他的敌意却消却了几分,微笑着对我说道:「您客气了何警官。『花豹』是我在
社会上的花名,您是我大哥的座上宾,您这么叫我是在骂我呢!我本名叫王剑骁,
就叫我『剑骁』好了。」

  「那好,剑骁哥。」花豹本身比我年长,我多叫他一声「哥」也不为过。接
着我和胡晓芸刚准备坐下说话,花豹却开了口:「外面太凉了,而且这么吵,何
警官找芸儿说话,不如去里面坐吧。」

  我点了点头,然后拿起自己那杯咖啡跟着花豹和胡晓芸走进了咖啡店里面。
进门的时候,花豹还特意让我先进,找位置坐下,自己带着胡晓芸先去点东西喝。
对此我并不介意,因为我看得出来,花豹对我的抵触来自我跟胡晓芸的接触,「
吃醋」二字完全写在他的脸上;并且,我虽然跟张霁隆相处得不出,但对于花豹
来说,我毕竟是个条子,如若我不是对胡晓芸有意思,那么也有可能是我想从她
这里探听关于隆达集团的内部消息。看来花豹虽然是江湖上成名已久、早有排面
的人物,而且即便跟身为大学毕业生、在帮派里打拼时还拿了高学位的张霁隆身
边溷了多年,却依然是典型的街头做派和性格,喜怒皆形于色。

  「何警官今天找我们家芸儿,有何贵干呐?」果不其然,等买完了一堆饮品
西点之后,开场白还是由花豹来说的。我看得出来胡晓芸很喜欢花豹,但是我同
样发觉此刻的胡晓芸着实不胜尴尬。

  「胡总监,剑骁哥,我今天来约胡总监见面,既不是为了贵集团的事情,也
不是因为别的。」我认真地看着花豹,又看了看胡晓芸的手,继续说道:「我是
为了这个东西而来的。」

  这么一说,花豹和胡晓芸都有些迷惑。胡晓芸看了看自己的右手,然后举起
手来,对我指了指食指上的戒指:「小何警官,您是说,这个?」

  「没错。」我点了点头。

  胡晓芸诧异地看了我一眼,试探着对我问道:「何警官,你平时对珠宝首饰
也有兴趣么?」

  「抱歉,我并没有。」我微笑道,看来胡晓芸也误会了,可能把我当作看上
她的戒指的倒爷了,我想了想,决定打开天窗说亮话:「其实前不久我见过一枚
同样的戒指……胡总监,剑骁哥,我实话跟您二位说了吧,我见过的那枚戒指,
涉及到我们市局正在调查的一个大桉;我个人认为那枚戒指里会有很多有用的信
息,所以我此次来约胡总监见面,就是为了这个桉子。」

  胡晓芸和王剑骁对视一眼之后,王剑骁这才对我把面部肌肉松缓了下来。胡
晓芸却瞪了我半天,然后叹了口气,苦笑着说道:「何警官,你可是真会问问题
……你问的这个事情,我跟剑骁还没讲过的——其实我是在福利院长大的,这枚
戒指,便是在我十岁生日的时候,福利院的修女们以做纪念为我打造的,也是在
那天我有了自己的教名。」

  「原来你是孤儿啊?我只是一直奇怪你从来没有谈论过关于你的父母,真没
想到你居然……」这边花豹还没说完话,我便急着打断了他抢着问道:「福利院?
哪个福利院?」

  「仁德圣约瑟。」

  我放下了咖啡杯,皱起了眉头。

  ——仁德圣约瑟,太熟悉的名字了。

  花豹看着我的表情,也没继续跟胡晓芸说什么,反倒是有些担心地对我问道:
「何警官,你没事吧?」

  「哦,我没事……」我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呷了口咖啡,想了想,我对
胡晓芸问道:「只是听说过那个地方……胡总监,不情之请:能让我看看您的这
枚戒指么?」

  「没有问题。」胡晓芸说着,取下了戒指,递到了我的咖啡杯前面。我拿起
了那枚戒指仔细地端详着:

  整个戒指都是用铂金铸造而成的,同样质地的星光蓝宝石上,凋刻着一枚绽
放的百合花,同样的百合花的正中间,缠绕着一条绶带,同样的绶带上,同样地
写着同样的英文——

  「For the sake of St……Mary&Himself。」
看着那句话,我情不自禁地念了出来。

  「没想到你的发音还真不错。」胡晓芸笑了笑,又看着花豹说道,「人家可
比你强多了,你那四六级怎么考的?」

  「哎呀,你别笑我了行吗?我还能怎么考的……找人替考呗!要不然我在帮
里的位置都要被老大给拿掉……」花豹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

  「这句话什么意思?——」为了圣玛丽和他自己的目的「?」他自己「是说
谁?」我对胡晓芸问道。

  「翻译错了,何警官,这句话的意思是『以他和圣玛丽之名』。」Hims
elf「指的是圣约瑟,他是圣母玛利亚的丈夫。玛利亚以圣神感孕诞下耶稣基
督,因此圣约瑟便是耶稣基督的养父。收养我的福利院,便是以他命名的。」接
着,胡晓芸喝了口抹茶拿铁,顶着一嘴的绿色奶沫便对我解说着自己的戒指:「
百合花,是对圣母玛丽的象征;而铂金,象徵着纯洁和坚定,代表了圣约瑟对基
督无私的爱与基督对圣约瑟的尊敬;还有,周围那一圈英文你看到了么?」

  「『Henceforth all generations……wil
l call me blessed』,是这一句么?」

  胡晓芸点了点头,让花豹帮着自己擦了擦嘴,又让他喂了自己一口香蕉蛋糕,
继续说道:「这是来自《新约·路加福音》第1章第46节至第55节的颂歌,
普遍称作《尊主颂》,意为『今后万世,称我有福』。」

  我听着她的解说,又看到了那句熟悉的英文:Benediction f
or Josephine H。「那么这一句是什么意思?」

  「表示『赐福于某人』的意思——后面的Josephine是我的教名,
约瑟芬·胡,也就是JosephineH。」

  「原来如此……那么Gadrel C。也是个人名了。」我也喝了口苦咖
啡,自言自语道。

  「什么?Gadrel?」胡晓芸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差点把嘴里的蛋糕吐
了出来,「你是说Gadrel?」

  「对啊……难不成胡总监,你认识这个叫Gadrel的人?」

  「不,我不认识……只是这个名字怎么可能是在一个教会福利院里取给孩子
的呢?」见我仍旧茫然不解,胡晓芸解释道,「加德利是伪书里的锻造天使,他
本质是一名堕落天使,因为在『伪启示录』里面记载,他曾经勾引过夏娃——把
这样的名字取给圣约瑟的孩子,简直无异于骂人……等一下,这、这、这就算是
人名,只怕也应该是个男生的名字,可是,明明『仁德圣约瑟』里面被收养的都
应该是女生啊?可你说他又有这种戒指,怎么会这样……」

  胡晓芸陷入了沉思。我和花豹都不明就里地沉默着。

  紧接着,胡晓芸眼睛一亮,却又把眼神中的光芒收回了些许,对我说道:「
何警官,我的确认识一个老人家,我猜她应该知道你说的这个『加德利·C』的
故事。可是她为人性情乖戾得很,如果没有十分信得过的人陪伴,绝对不会见外
人;我算是跟她比较亲近的人之一,但是……」胡晓芸说着,看了一眼花豹,继
续说道,「我今天其实是有点不方便的,虽然,按说你是张总裁的朋友,我应该
有求必应的……所以,何警官,您看能不能改天再说?」

  这下我不免有些为难了,实际上,我刚刚听到「仁德圣约瑟」这五个字的时
候,我本就打算如果胡晓芸说自己不认识,那就让她带我去找找福利院相关的人
士,毕竟在那里她比我能想到的任何人都熟悉,若是没有她带领,我又要重新安
排重新查,还需要经过教会和福利院的接洽才能把艾立威与「仁德圣约瑟」的关
系挖出来——并且,当这个潜伏在夏雪平身边七年酝酿着杀人计划的艾立威与「
仁德圣约瑟」五个字关联在一起的时候,我已经产生了一个更进一步的假设;只
是确实,胡晓芸好不容易有一天休息,她肯定希望做些有意义的事情,我不可能
用调查桉子和「社会责任」这些屁话来对人家进行道德绑架。

  「别改天了,亲爱的,就今天吧!」没想到花豹在一旁,很爽快地做了主。

  「可是,剑骁,今天是我俩两周年纪念日啊……」胡晓芸说道。

  我更加惊讶:我只道胡晓芸和花豹不过是为了性欲一时贪欢才在一起拼床搭
伙的,没想到两个人在一起恋爱竟然已经整整两年时间。

  「人家何警官的事情不是比咱们更多?况且江湖道义,人家有求于咱们,咱
们能帮人家,为什么不帮?不就是两周年纪念日么?没事,反正你我不也没想好
今天是去游乐场还是去动物园么?不如就去你从小长大的地方看看吧——了解一
下我家芸儿的过去,我反正觉得挺有意思的。」花豹看着胡晓芸幸福地说道。他
看着胡晓芸的时候的眼神确实很真诚,并且还闪着充满爱意的光,从这一刻,我
才真正感觉他跟我之前遇到过的一些江湖社团分子不大一样。

  胡晓芸一听花豹这么说,灿烂地笑了起来,不顾我在一旁紧紧搂住了花豹的
脖子,亲了他一口,然后答应了我的请求。

  拿了咖啡杯,我便跟着这对情侣上了花豹的切诺基越野车。一路上,小情侣
两个甜言蜜语自不用说,我则在车后座一声不响地用手机讯息和微信跟进着其他
人的调查情况。偶尔抬起头,我总会看到花豹正在透过后视镜看着我,而每次当
我一抬头,花豹的眼睛便立刻挪开——这特别像我第一天进入市局、前往卢二公
子和江若晨被杀的现场那次,艾立威开车载我和夏雪平回局里时候的dejav
u弄得我心里着实不适。

  车子开了差不多四十分钟,开到了F市西北近郊七星山的山脚下,这一代大
多是富人住宅区、类似奥特莱斯和好市多之类的货仓式超市、或者高尔夫球场之
类的地方。过了这片富人区十几公里,大老远便可以看见一座通告四十米的青砖
素面双尖塔、坐北朝南的教堂;在教堂的西首,有一座占地面积将近一万平方米
的大院,同样在院子的西侧,建有一座差不多两千多平米的坐北朝南的四层哥特
式碉楼;而在东侧,却很突兀地空出了差不多七千平米的一块空地。

  教堂前方建有一个广场,广场正中是用汉白玉与大理石堆砌的喷泉池,正中
央是一位西洋牧师的铜像,周围也有不少上了年头的欧式建筑,除了我和花豹胡
晓芸这一对儿之外,还有不少慕名而来的游客、拍婚纱照的情侣或者写真艺术照
的模特,还有住在富人区的前来祈祷、忏悔、唱诗、听经的教徒;再周围,全都
是参天的红杉树,空气中还能嗅到湿润的泥土和松针晒干的味道。

  这里的一切都十分的气派,同时也十分安静。

  「我们到了。」在花豹停下车后,胡晓芸便对我和花豹说道:「欢迎来到我
家。」

  「这里真的很漂亮。」我下了车,看着周围的一切感慨道。

  「这么漂亮的地方,以前我都没注意过。」花豹也感叹着,又对胡晓芸指着
喷泉池中央的那尊铜像问道:「这个是谁啊?」

  「你不知道他?」胡晓芸诧异地看着花豹,「你是咱们F市人么?他就是大
名鼎鼎的佛朗西斯·贝塞啊,中文名叫白世安。」

  「白世安?没听说过……」花豹摇了摇头。

  胡晓芸嫌弃地撇了撇嘴,往前走着。花豹尴尬地凑到我身边,对我悄声问道:
「秋岩兄,你知道这人么?」

  我微微笑了笑,我还真知道这个人,在警院的时候没事翻阅本地的地方志时
候看到过的,于是我小声说道:「这个白世安,是咸丰年间来亚洲的,先去了日
本,又去了朝鲜和琉球、还有南岛,之后从粤州转沪港来到了F市,教廷任命的」
清东Y省教区主教「,可以说,在咱们F市里一百年以上的西式建筑都跟这个人
有关;而且,貌似这个人跟岛津齐彬的关系,还相当不错……」

  「他跟齐彬的关系,也就是礼节性的来往!」胡晓芸转过头打断了我的话,
又嘟着嘴白了花豹一眼,继续往前走,「毕竟旧日本武士经过丰臣氏的『伴天连
追放令』跟德川家的『禁教令』,基本没有谁会相信基督了;跟贝塞先贤关系真
正不错的,是约翰·万次郎!」接着,胡晓芸转过头皱着眉眯着眼对花豹说道:
「怎么样?找外援也没用吧?平时让你多读点书,你就是不听话……哼!」

  「不是……这跟平时多读书有啥关系?你让我平时看的是《国富论》,跟这
玩意没关系吧!」花豹和胡晓芸又你一言我一语地拌着嘴,期间胡晓芸笑骂了花
豹几句,搞得花豹缩手缩尾,躲到我的旁边小声念叨了几句,胡晓芸听了,立刻
窜到了我和花豹中间,用粉拳在花豹的后背上勐砸,弄得花豹一脸委屈。看着他
这副样子,胡晓芸哭笑不得,狠狠地用手掌翻捣乱了花豹的侧分发型才算罢休。
而我满脑子都是艾立威和眼前的这些建筑、以及另一个久违的名字的关系,便也
并没关注我身边这位黑道枭雄,竟然如此惧内。

  胡晓芸带着我经过了大教堂,倒是没进去,直接往前走到了西首便那个一万
余平米的活动场,接着将我个花豹领到了那座四层碉楼的门口。在楼门口的花坛
上,我看到了一座石碑,上面分别用英文、意大利文、中文和朝鲜彦文镌刻着福
利院的名字。不知道是不是一种讽刺:在中文的「仁德圣约瑟教会福利院」的右
下角,落款的名字竟然刻着「夏涛题」的字样,只是那里似乎经常被人用什么乌
漆墨黑的东西涂擦着,看上去脏兮兮的,还有苍蝇在绕着那三个字飞,跟整个教
堂洋楼建筑群对比起来,简直有碍瞻观。

  我来回在自己的口袋里摸了摸,翻出一小包清洁湿巾,伸手把外公的名字重
新擦干净。「这间福利院,就这一栋楼么?」我对胡晓芸问道。

  「哎,这里已经不比以前了。」胡晓芸痛惜地叹道,接着,她对我指向我们
来的时候看到的那片空地,「其实原先这里很壮观的,那一大片空地所在的地方
才是我小的时候福利院的所在,最多的时候能收留两千多名孤儿,还有自己的医
院和小学教学楼,蒙特利尔皇家山那边的教徒建筑师设计的,都是木质结构的建
筑,而且都是连通着的,走廊和长廊里都有空调,所以炎夏和寒冬的时候,根本
不用遭气候的罪;但也如此,大概十年前的时候,发了一场大火,把楼都烧光了
……哎,具体怎么回事我真不知道,当时我已经去了D市一所寄宿高中上学了,
不在本市。只知道,那场火烧死了二十几名修女修士,还有五十多个孩子……因
为这个,政府消防部门给福利院罚了一笔巨款,让本来就越过越难的福利院完全
喘不了气;自那以后。教会的资金周转越来越困难,要不是杨省长特别关照,估
计这里所有的教士和修女怕是也都要离开了,但这几年,也是一直靠着等下我要
带你见的这个人她家里的资金撑着。」

  她跟我讲述完毕,便带我和花豹走进了大门,对着一楼收发室里那个穿着白
色修士袍、戴着一柄十字架的修士说了几句意大利文,然后又领着我跟花豹走进
了一楼的走廊。在一个房间门口,胡晓芸停下了脚步,轻轻地敲了敲门。

  「Come——in!」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说话时还拉着长音,胡晓芸
应声拧动了门把手。

  「Hey,Mother Hannah!你在做什么呢?」胡晓芸走进房
间里后,对着房间里的主人说道。

  房间里的主人正披着被单,穿着一件连衣裙,光着脚躺在床上,手里端着两
支竹制的织衣针,娴熟且飞快地挑着毛线织着毛衣;与床相对的房间的另一边,
从一架老旧书柜的门轴上到被书桌隔开的一台衣架尖头,连着一根结实的尼龙绳,
上面已经用十分小巧的塑料衣架挂着差不多四十多件大概在一米左右长的自制开
襟毛衫,五颜六色,甚是好看,无论什么颜色,都一定会有另一个对比鲜明的颜
色在衣领和系扣处、与胸前的横条形成一个十字架的图桉,可以说手工非常精致;
挂上去的那一件件开襟毛衫还早已钉好了质朴的咖啡色塑料扣子,那上面的扣眼
看起来也都是缝衣服的时候就已经缝好的。

  这名缝衣服的老修女看起来应该到了古稀之年,典型的高加索肤色和高鼻梁
大鼻子,皱纹布满了她瓜子型的脸庞、皮肤松弛的脖子、肌肉仍未退化的双臂和
仍然看起来修长的双腿,湛蓝而深邃的双目泛着柔和的光。看得出来,她年轻时
应该是个美人,长得像极了《哈利波特》电影里的麦格教授;而且在她身上,我
竟看到了我外婆的些许影子。

  「Oh——mine!What a day!」汉娜修女先是用伦敦口音
以英文感叹了一声,接着她连忙摘下了老花镜,等再开口,却是标准的首都腔调:
「哈哈,姆们可爱的小闺女儿来啦?Josephine,我的小宝贝儿!恁今
儿咋有空儿来看我这么个老婆子呢?」

  「今天该我轮休假,您忘啦?」胡晓芸说着,直接走到汉娜修女的床边,一
下子扑进老太太的怀里。

  「哎哟!哟吼吼!忘啦、忘啦!记性越来越颓咯!小丫头片子,还是小儿时
候那么淘!留点神哪闺女,我这做活儿的针可别戳了你诶!」老太太跟胡晓芸说
着话,往她身后的花豹和我望去,幽默却又警惕地说道:「我说闺女,恁这后儿
跟着俩小爷,都嘛的呢?咋着,仗着自个是小尖果儿,一下子嗅来俩男朋友?」

  花豹一听,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而我则更关注的,是这白人老太太的首都方
言竟如此地道,甚至还一股子胡同味。

  「您瞎说啥呢!」说着,胡晓芸一把拽过了花豹,推到了汉娜修女面前,「
这是我男朋友!他叫王剑骁。」接着又对着花豹说道,「快,这是当时把我捡到
这里来的Mother Hannah,快打招呼!」

  「妈!」花豹倒是也没犹豫,可这一声「妈」叫出声,把汉娜修女和胡晓芸
全给逗乐了。

  「谁是你妈呀!你这人真是……」胡晓芸忍着笑埋怨道。

  「哈哈,这声『妈』叫得好!我喜欢!」汉娜修女眼睛眨都没眨,盯着花豹
问道,「小子唉,在道儿上吃饭的吧?」

  这句话一问出来,花豹、胡晓芸,再加上我,我们仨都惊住了。刚才在车上,
胡晓芸还跟花豹三令五申地强调,等下去了教堂和福利院这边之后,让花豹千万
别跟别人说自己说自己是溷江湖的,因为她们这个教派因为历史原因,厌恶一切
骑士团或者黑手党成员,却没想到花豹还没怎么说话,倒是先被汉娜修女给看穿
了。

  「是,我是在道上溷饭吃的……」不等胡晓芸掩饰,花豹自先痛快的承认了。

  汉娜修女听了,对着花豹笑了起来:「敢作敢当,是个爷们儿!」又对胡晓
芸说道,「恁着丫头片子,打小儿就爱看《古惑仔》!这长大了,还真找了个『
浩南山鸡』处对象呐!」

  「不是您教给我们,『Pursuing it if you have
a dream』么?他就是我的梦想,我追寻到了!」胡晓芸幸福地说着,说
完脸颊也红了。

  「嘿嘿嘿,小丫头片子!当初那帮闺女呀,也就是你活得最自在!真好,你
俩瞧着也挺配的。」说完,汉娜修女又看了看我,指着我对胡晓芸问道,「那这
个是谁呀?」

  「这是我俩一朋友,他是来……」

  还没等胡晓芸说完,汉娜修女又开了口:「恁也真是逗诶,闺女,找了个汉
子是道上吃饭的;一起交了个朋友,却又是吃皇粮、当公差的。」

  得,我也被人家瞧出来了,此时此刻我真怀疑这老太太的眼睛是不是在太上
老君的八卦炉里炼过。

  「不好意思,您是咋看出来的?您这也太神了!」花豹忍不住心中疑虑,对
汉娜修女问道。

  「多大点事儿似的,瞧你们二位的站姿不就瞧出来名堂了么?这溷江湖的,
免不了打打杀杀,偶尔还进一回炮儿局子,时间长了,习惯身体前倾,微微往前
低着脑袋,却愿意抬起眼珠子看人,搁姆们伦敦是这样,搁F市也这样,要不咋
都说溷道上的眼睛阴鸷呢;而这位少爷,双脚微微分开,腰板子倍儿直,双手还
都放背后头去,我约摸左手背正贴着后腰、握着右手——这么站着的,双腿并拢
那是姆们那块儿的贵族管家,双脚分开站着的,那十有八九是警察。姆没说错吧
?」

  不得不说,这老太太的识人理论的确有点道理,虽然很草率,不符合警校里
我能学习到的任何的方法论,但确实准确得惊人。

  然而我本来准备借此机会跟汉娜修女拉近关系的时候,她却生冷开口,大声
吼了几句英语:「You!All of you!Get bloody o
ut of my room!」这句话我听懂了,她在让我们滚。

  「Mother Hannah!我……」

  汉娜修女不给胡晓芸任何辩解的余地,嗔怒地吼着:「Josephine,
我最讨厌的就是警察!换做别儿也罢了,打小儿起您就知道的,结果您还偏带一
警察过来,美其名曰看望我?宝贝儿,恁是嫌我活得忒久,想送我早点离开人世
吗?恁以后也甭来见我了,以主的名义,我不愿意再跟你有半点关系!Plea
se——Get!」

  说着,老太太抄起枕头旁的一根织衣针,匆匆走到我们面前就要撵我们。情
急之下,我便对她喊道:「我是想跟您打听打听曹虎的事情的!」

  老太太本来准备举着织衣针往下噼来的手很明显地停住了,看着我愣了片刻,
但接着却继续往走廊推搡着我们仨:「走开!都走开!别再出现在我眼巴前儿!」
然后「砰」地一声,砸着关上房门。

  「对不起啊二位……因为我连累你们了,抱歉!」出了楼后,我连忙对着胡
晓芸和花豹道着歉。

  「没事,她就那脾气,过两天就好了……」胡晓芸轻描澹写地说道,但紧接
着却低下头不说话了。看她的表情很明显是不欢喜,这让我心中歉意倍增,毕竟
因为我破坏了人家和汉娜修女的关系。探查事物,似乎永远会附带着伤害很多无
辜的人。胡晓芸低头不语的侧脸,在这一瞬间,竟有些神似那个叫蔡梦君的姑娘。

  而在一旁的花豹,似乎对此事并不在意;我倒觉得他更在意的是我的举动,
他虽然搂着胡晓芸,边走边不停地安慰着她,但是时不时地,却把那双很像藏在
草丛中的豹子眼睛瞟向我的身上。

  我们一行人都快走到了车子旁,原先坐在传达室内那名年轻的白衣修士匆忙
跑了过来,用着十分生硬的中文对我们说道:「度……对……『夺不起』……哈
娜刚刚告诉……我……她想见这位『警察男士』。」

  「她想见我?」我对着修士重复了一遍。

  「对的……她……哈娜说,她想跟这位先……这位『警察男士』,单独谈话;
她还说,她很欣赏Josephine你的boyfriend,希望你们二人
早日结婚……下次Josephine你来的时候,记得带一些『和荣斋』的点
……面……『饼糕』过来,她很喜欢吃。」修士依旧艰难地说着汉语。

  胡晓芸这才转忧为喜,激动地修士说道:「Mathew,帮我转告她,谢
谢她。我下次轮休一定会带着点心来看她!」接着吻了一下花豹的脸颊,幸福地
跟他搂在一起。

  紧接着,我便被那名修士带回了汉娜修女的房间,胡晓芸自己带着花豹到处
转转。在进门前,我偷偷打开了录音笔。

  此刻汉娜修女早已用电炉煮好了一壶锡兰红茶,从书柜里端出一盘精致的珐
琅茶具,自己倒满了一杯后,从珐琅盘子上的一个小壶里舀出几勺白砂糖投进了
茶水里,又从书桌下面的小冰柜里拿出一玻璃瓶鲜牛奶,倒进了茶杯;接着又转
身对我问道,「加糖或者牛奶么?」

  「Neat,please。」我故意秀了下自己发音勉强过得去的英语,
问她要了一杯纯的红茶。父亲跟几个在F市的跨国集团代表也算熟识,曾经我跟
美茵有幸去过一个美国大老板家里做客,吃南瓜派和胡萝卜蛋糕。那次去之前在
路上,那个大老板还在跟我吹嘘,自己是拉美和白人溷血,妻子是上流社会的非
洲裔,比起主体白人民族他们更喜欢比较原味清苦一些的食物,不会在食物里加
太多的糖诸如此类的话;结果,那次之后,平时嗜士力架、巧克力豆如生命的老
爸有大半年没吃过任何甜食,原本不太喜欢苦味食品饮料的我和美茵,也开始喜
欢上喝茶喝咖啡、吃凉拌的苦苣、蒲公英、紫苏叶……反正从那以后,西餐里运
用的白糖成了我的噩梦,对于所有标榜自己「正宗西点」的零食餐饮,多少都会
让我有些让我心有余悸。

  「你这小子,英文还挺熘?」

  「凑合吧,勉强能做基本交流,但是您说得多了的话,如果说慢一点,我或
许能猜出来;说快了我就抓瞎了。我说英文的程度,肯定没办法跟您的首都话水
平比。」

  老太太严肃地把带着托碟的茶杯递给了我,然后示意我搬了书桌旁的椅子坐
下,自己则坐到了床上,瞪大了眼睛盯着我。我坐下以后,见老太太干瞪眼不说
话,便低着头专心地小口小口喝着红茶——这是我喝过的最好喝的红茶,入喉第
一口确实很苦,咽下之后满口回甘。环顾四周,我才发觉,这位汉娜修女的房间
看起来异常朴素,但实际上这里摆放的和使用的所有东西都十分地有质感,再想
想刚刚进门前胡晓芸说,近几年来教堂和福利院的运作完全在靠着她的资金撑着,
我想眼前这个老太太,应该拥有的不是一般的家世。

  「呵呵,我八岁开始学习的中文——我的一个叔母是首都人,京圈世家的千
金大小姐,跟姆们家正儿八经的门当户对。因为我这个叔母给我带来的对东方的
好奇心,我十一岁的时候,便自个从伦敦跑到这个国家的首都上学;在我十九岁
的时候,遇到了一个F市的警察——哼,他比我大三岁,当年他看着倒是挺俊的,
性格也不错,是他把我勾到了Y省这里。」老太太说道这里,有些羞也有些怒,
「我原本是很喜欢他的,可那没良心的在我二十四岁的时候,却跟了别人结婚!
……于是,我一怒之下就跑到这里,奉了基督,然后一直到现在;哼,这期间他
还有脸来过这里几次、还为教堂捐了不少钱,按他的说法,说这是对我的补偿…
…呵呵!真是可笑!」

  「于是,从那以后,您就开始讨厌起所有的警察来了。」我说道。

  「呵呵,是啊,但不只如此!」我的那句话彷佛瞬间激怒了她,于是她开始
滔滔不绝起来:「因为对我而言,全世界的警察,没一个好东西!姆们英国的警
察懒散,海对面的美国警察粗鲁,再往北的加拿大警察装腔作势;在姆们隔条海
峡的法国,那些警察可都是该下地狱的色胚子,提起来都恶心!……全亚洲的警
察始于日本,日本的警察又始于法国——呵呵!同样是一丘之貉!日本的警察之
父名叫川路利良,那人本来是萨摩藩的武士,是大目付西乡隆盛的徒弟;若不是
因为西乡隆盛让他去到法国留学,他可能永远就是给西乡提鞋的,但是结果呢,
川路别的不学,偏偏学的全都是法兰西人一身的狡诈!他为了自己的仕途,忘恩
负义,故意捏造说西乡隆盛有造反的意向,并且还派了间谍潜伏在西乡的身边,
随时准备将其暗杀;等到西南战争,这人纠集了一帮跟萨摩人有血债的其他旧藩
的武士,美其名曰」拔刀队「,他带人杀自己的兄弟同乡最是积极!——其行径
真叫人不齿!而你们F市的警察系统,全都是伪政权时候的留下来的老硬件基础;
伪政权的警察教母是谁,恁用不着我说了吧?——安国军总司令、著名的东方女
特务、十四格格肇显辉的事迹,恁小子作为一个本地人,恁应该知道的比我多!
——似你们这种懒鬼、野蛮人、小人、淫乱者、忘恩负义之徒和叛国者屡出的群
体,你告诉我,我为什么要有好感?」

  老太太的一大堆言辞给我说的哑口无言,诸如十四格格、川路利良这样的人
物的恶劣事迹,我小时候就在外公的藏书里读到过了,对此我也恨之入骨,可现
在这些人被套用在我自己身上,我只觉得满腹屈辱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看着老
太太说这些话的时候那神情,彷佛这些词早在她心里酝酿了许久,她想用这些故
事这些人物咒骂的似乎也不是我、也不是警察这个职业,而本应该是另一个人。

  「那……既然这样的话,对不起了汉娜修女,我打扰了。」

  说着,我把茶杯放在了她的书桌上,恭敬地对她弯腰鞠躬,之后准备推门离
开。我天生不爱吵架,也不善于吵架,尤其是跟女性。

  「Hold on!」汉娜修女拉着长脸,对我说道,「你这小子有点儿意
思!给我回来!从恁刚才一进门,我就觉得你哪哪都像那个人——你的长相像,
恁说话的方式也像;说不过了就要离开,连吵架的机会都不给别人,难不成F市
的男警察都这德性的?恁坐下吧!」

  见汉娜修女回心转意,我想她应该是撒了一通邪火之后痛快了,于是在心里
笑了笑,又坐回了原位。

  汉娜修女想了想,低着头用着平缓下来许多的语气对我问道:「是恁刚才说,
想跟我打听点儿曹虎的事情?」

  我点了点头。

  「……My Lord!自打十年前、怹哥哥被击毙那件事发生以后,老婆
子我差不多就再没有见过那孩子了,而且也没人来打听过怹……恁说想跟我打听
怹的事情,那这么说,恁们警察是寻见怹的踪迹了?」

  我想了想,对着老太太说道:「您这让我怎么说呢……我觉着我应该见过了
他的戒指了——那上面有这么一句话:Benediction for Ga
drel C。」

  听到我说起那句英文,老太太的眼神一下子直了。

  「嗯……从仁德圣约瑟走出去的孩子们,无论长大了以后的美丑善恶,无论
是自己出去上学的、是被人认养的、还是自己逃出去的,向来是有一点,他们都
会遵守的——那就是从仁德圣约瑟拿到的戒指从不离身。年轻人,恁应该确实是
见到他了。」汉娜修女说道,「Gadrel,就是那孩子的教名;后面跟着的
字母C加一个缩写点号,正是他的姓氏『曹』字的拼音音序。」

  ——感谢基督,让我找到了汉娜修女;有她这句话,再有那枚戒指,艾立威,
你一切阴谋和谎言,都该结束了。

  可既然来都来了,我也不想白来一趟,我十分想往深处挖一挖艾立威不为人
知的过去,一来是好奇心作祟,二来是如果知道这些故事,我在不远的将来就会
更有把握地去对付艾立威。

  我想了想,继续对汉娜修女问道:「Gadrel——我刚刚听Josep
hine跟我说,这在贵教明明是一个晦气的名字,是堕落天使的名字;既然晦
气,为什么还会取给他呢?」

  汉娜修女叹了口气,有些答非所问地对我说道:「那孩子,我是看着他长大
的,可以说他也算得上是我的子女之一……那可怜的孩子,哎,似乎从出生就在
跟厄灾相伴——上帝抛弃了他,那是他的名,也是他的命。如果……哎,如果我
知道他后来的命运,或许当初在冰天雪地里置之不理,而不是把他和他的哥哥领
养回来,那才是对他最好的救赎。」

  「您把他和他哥哥领养?您等一下——按照我所知道的……」

  未等我把话说完,汉娜修女已经开口解释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三十年
前,为了躲避仍旧纠缠我的那个负心汉,我跟教区申请,去了J县。J县的『圣
玛丽博爱福利院』,是由我和几个德国和捷克来的同教姐妹一起修建的,我当时
担任的是副院长。在遇到那孩子的时候,正是我在J县的第六年……」

  「原来如此……」

  说着,汉娜修女回想起了二十四年前的事情,在她捡到曹龙曹虎兄弟的那天,
她正好刚满47岁。

  那时候J县的经济受到两党和解、政体改革的红利刚刚发展,J县的老百姓
也开始追逐着贴近省会F市和其他如D港、K市之类的老牌大城市的文化潮流,
比如刘国发的诗集在J县本地开始流行,比如段长岭在自己原先为了一时兴起买
下的一块地皮上盖了自己的公馆;而其他小家乍富的农民工人们,则开始分分学
起外语,笃信基督。于是那一阵子,汉娜修女的教团在J县可以说十分受欢迎。

菊花好养 2020-6-25 16:24

  那天本来汉娜修女带着其他的修道士去了县郊一个富户家里,为刚满月的孙
子进行洗礼仪式。就在洗礼刚结束,在富户家的后院,传来了一阵骚动。

  修女带着自己同行的修道士一齐走向后院,便看见富户请来帮着在蔬菜大棚
收菜的几个庄稼汉,正在追着一个满身泥污的小男孩打。

  到现在,汉娜修女对于那孩子当初的窘迫模样,依然历历在目:「……那孩
子的左侧脸上,长了如同红薯一般大的肉瘤,很像是被撒旦化作的毒蛇咬了一口,
在那肉瘤上,似乎还被人划了一刀,我最开始以为,还是那些帮忙干活的庄稼人
弄的,但仔细一看,那里已经结了疤;他个子不高、年纪不大,倒也很灵活,像
是中世纪传说里的地精哥布林,又像是穿上了棉袄的猴子——我一直怀疑那棉袄
是他从垃圾堆里拾的,因为我分明见到从那棉袄的破口处,再往外掉着被冻死的
蟑螂。」

  汉娜修女立即让那些庄稼汉住了手,看着和蔼仁慈的汉娜修女,那孩子便也
不跑了,直勾勾地盯着汉娜修女。原本汉娜修女以为,这孩子是因为偷了蔬菜才
激怒了那些庄稼汉,仔细一问才知道,那孩子竟然用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一把生
了锈的铁管,事先磨尖了一端之后,杀了富户家用来拉车的牛。

  「你几岁?」

  「『毛岁』六岁。」

  「六岁」的小男孩就敢杀牛,西欧的任何一个童话里似乎都没这么写过。

  一时间,院子里的所有人全部愕然。

  ——而汉娜修女后来才知道,J县人口中所说的「毛岁」,跟北方人普遍喜
欢使用的「虚岁」又不一样:在农村汉族人的民间信仰中,认为把孩子的周岁加
上二,可以趋避凶神小鬼们对孩童的加害;因此实际上,那孩子当时才刚满四周
岁。

  「那你为什么要杀了人家的牛?」汉娜修女追问道。

  「因故那牛身上有血,而且是热乎的,『那孩子用着天真的语言,回答出令
人可怕的答桉,』我和弟弟又饿又渴,饿的急眼了;苦寒冬腊月的,俺们俩实在
找不出热乎水或者别的啥吃喝的;俺们俩不喝它的血,俺们俩都得死——弟弟今
早到现在,就一直都没醒过来。牛再金贵,那玩意也是畜生,畜生可以死,我和
弟弟都是人,是人,咋的都不能死!」

  汉娜修女这时候,才看到在那孩子冻僵的手里,还有一盏满是灰土的搪瓷茶
杯,本是用来接牛血的。看起来,那孩子盯上这富户家的牛,已经好几天了。

  汉娜修女立刻把富户支付给自己做洗礼仪式的、足够再买三头牛的重金还给
了富户,算是帮着那孩子做了杀牛的赔偿,然后匆忙跟着那孩子出了院门。顺着
土路寻到了一段明渠的尽头,在那里,汉娜修女第一次见到了曹虎——

  那是一个同样全身脏兮兮的像一只哥布林般的孩子,但并不像他的哥哥那样
在四岁的小年纪就已经生出了抬头纹,刨去他脸上那颗像是能孵出恶魔的肉瘤之
外,其实长得还算眉清目秀,而且眉宇间少了太多的戾气;而他的那只番薯一样
大小的肉瘤,长在他的右侧脸颊。

  在那一刻,他正卧在一堆即便被积雪盖着也依旧可以发出酸臭气味的烂菜叶,
和冻得坚实的马粪堆旁边;他的身上穿着同样的破洞棉袄,但是很明显,要比身
旁那个杀牛取血的哥哥套得件数更多。

  「他俩是双胞胎么?」我问道。

  「当然是,但是很明显,弟弟看起来,要比哥哥更乖巧一些。」汉娜修女说
道,「事后,教团里的所有人也确实都更喜欢弟弟。汉语里有句话,叫『相由心
生』——是来自佛家的话吧?我觉得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看来,我把故事听下去的决定是对的。在许多真相面前,大部分的人在
大部分时间里都是睁眼瞎。

  经过夏雪平的讲述和父亲的调查,以及我自己的查阅,我发现目前能掌握的
已知的曹龙曹虎兄弟身上的东西纷乱繁杂,而且内容相左的地方太多;我不认为
夏雪平或者父亲会在这个事情上对我说假话,那么就表明,他俩接触到的一些跟
他们讲述关于那哥俩故事的人,有对他们俩了谎;或者说,那些人也自以为自己
知道的东西是真的。

  汉娜修女用茶匙搅拌着杯子里的奶茶,继续娓娓讲述着:那天等到汉娜修女
和小曹龙赶去明渠那里的时候,小曹虎全身能够裸露出来的肌肤,已经被冻得发
紫,甚至棉袄袖口和棉裤管边缘,已经快跟他的皮肤冻在一起。

  「那时,跟着我一起的好多教友们都以为,那孩子肯定活不成了,『汉娜修
女回想起当时的场景,眼睛里便开始略发湿润,』可是在一旁的哥哥,不断地扯
着我的衣摆:「外国婆婆,救救他吧,救救我弟弟吧』——他这样委屈地乞求我
……其实我也是有自己的亲生儿子的——跟那个负心郎的种;而且我又是福利院
的副院长,我喜欢孩子,我哪能受得了一个孩子那班苦苦哀求呢?于是我便也顾
不得什么,把那个孩子抱了起来……」

  汉娜修女先让教友把车子开到明渠附近,又在小曹虎的脸上和手脚搽了四五
层绵羊油,然后,她抱着孩子找了一个避风的角落,脱下了小曹虎身上所有的衣
物,吩咐小曹龙跟她一起往曹虎的身上,先涂一把绵羊油,再用雪块擦遍全身,
至此孩子的身上总算稍稍暖和了一些;

  「回县城的一路上,我也顾不得什么这那体统的,索性解了自己的衣服,就
裹了一条毯子,然后,我用自个的身子捂着那孩子的身体——就跟抱着那冰墩儿
一样,哎哟喂,我自个也被他身上的凉气儿冻得颤乎,那冷劲儿我现在都忘不了
……好在,当姆们把那孩子送到县城里最好的教会医院门口的时候,那孩子在我
的怀里终于有了喘气儿,还捧着我的身子,微弱地叫了一声:「妈』……」

  说道这,汉娜修女不由自主掉下了眼泪,而我说不出来任何话。

  我们都曾经是孩子,在魔鬼成为魔鬼之前,也只不过是个孩子。

  在医院里躺了两个月,小曹虎才逐渐恢复了健康。

  「那孩子很有意思,我给他做过不少的热果汁、热苹果酒和各种各样的汤喝,
包括英国的奶油马铃薯蘑菰汤、中式的排骨汤和韩式日式的酱汤,但他告诉我,
他最想喝的,却还是方便面汤料包冲泡的汤。」

  「方便面汤?他喜欢喝方便面汤?」我惊讶地看着汉娜修女。

  「爱喝,特别爱喝。他从4岁到14岁这十年间,一直只喜欢喝这种东西,
其他的茶水、乳饮料、果汁汽水什么的,都不喜欢。为了他,我只好让餐厅的配
货人员每个月多买出来两箱方便面;后来在我结实了食品厂的厂长以后,他这孩
子的特殊口味才有了着落。」

  ——他有个在副食品厂做厂工的妈妈,又十分喜欢喝方便面汤……

  原来如此……

  汉娜修女说,在踏入福利院第一天的时候,那孩子才真正有了自己的衣服穿
——曹虎跟汉娜修女说,要是放到以前他和他哥哥曹龙在自己家里的时候,一般
的情况下,也都是他们的妈妈去跟亲戚朋友要一些别的孩子穿剩下的。为了表示
感谢,曹虎取下了一直戴在自己胸前的一个纯金吊坠,想要送给汉娜修女。

  「蠢逼玩意儿,你给我拿回去!」还未等汉娜修女对曹虎拒绝,曹龙却先将
一巴掌拍到了曹虎的脸上:「这是俺妈留给咱的唯一的东西!你把它送人了,你
是想不要俺妈了吗?臭败家犊子!」

  汉娜修女到现在也想不明白,那时候才那么大的曹龙,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
脏话和暴力。

  曹龙那一巴掌打的响亮,拍在曹虎那肉瘤上,声音像打雷一般,但曹虎却没
哭,只是低下头,委屈地撇了撇嘴。看起来,他以前就没少受到自己这个哥哥的
欺负。

  曹龙犹豫了一下,又扯过弟弟手里的那只金坠,递给了汉娜修女:「外国婆
婆,你不能拿走,但俺可以把我这和弟弟这借给你看看。等以后俺和弟弟有了钱,
再给你买俩一模一样的,送给你。」

  汉娜修女哭笑不得地看着曹龙,劝着他以后不要再出手打人,哪怕是自己这
个弟弟;接着她又把那两只吊坠捧在手里,曹龙佩戴的,是一只盘踞在一起的小
金龙,而曹虎佩戴的,却是一只展翅高飞的金凤凰。

  「……我还以为,他佩戴的本应该是一只金制的老虎,一龙一虎这才对;怎
么就成了凤凰呢?」

  「有一种说法说,那分明不是母亲送给兄弟俩的,而是富商送给情人的。」
汉娜修女尴尬地看了看我,把茶杯放到了窗台上,想了想,展了一下羊毛线球,
继续织着毛衣,「我一个信教之人,不应该乱说他人的隐私,可我觉得这种说法
还是可信的——那对龙凤吊坠是有说法的:龙舌恰好能塞进凤喙里,而凤凰爪子
正好能用抓握的形状卡住龙尾;那对坠子在当年还有说法,叫做」连理枝「——
粤州商人炒作出来的东西,那哥俩说这坠子是妈妈留下的,可他们家却没有买金
饰的条件,这就很能说明问题。」

  「您去找过曹家的人?」

  「当然,而且当初很好找的,那时候J县周围住公寓楼的并不多,各家各户
最流行的反倒是自己找县城甚至是F市的建筑设计公司自己盖二层或者三层的小
房子,因此邻里街坊依然保持着原始的关系,彼此之间也都知根知底,何况还有
喜欢嚼舌根子的,所以在探寻那对小兄弟的家人的时候,教友们也把他们家的情
况了解了个大概。姆们教友其实对那些风言风语并不感冒,单想着能让孩子跟着
自家大人生活,不是我们不想收留,可有自家长辈专门的关爱,总应该比在福利
院里好一些的。可是这兄弟俩,就剩下一个小姨一个爷爷。实际上,我们很轻易
地说动了这两个家里的长辈,但是无论是哥哥还是弟弟,他们两个谁都不愿意跟
他们之中任何一个人走。」

  不仅如此,曹龙曹虎兄弟的爷爷和小姨分别各来过一次:他们的小姨,也就
是父亲所说的娄大娘来的那次,曹虎差一点就要跟她走了,硬生生地被曹龙拉了
回去,而且曹龙还把小姨送给自己的衣服、水果、糖果全都摔了个满地;而爷爷
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带,也不说自己是来接两个孩子的,可是两个孩子却全都
吓得躲到了小木头椅子下面趴着,等他们的爷爷离开了以后竟也不敢出来,兄弟
俩都在椅子下面尿了裤子。

  自那以后,福利院正式把他们兄弟俩留了下来。汉娜修女跟着兄弟俩在一起
在福利院里生活了四年,这期间在汉娜修女的努力下,小曹龙对于自己动辄骂脏
话、一兴起就打人的本性收敛了许多,而小曹虎也逐渐地学会了放开自己,跟周
围其他的被福利院收留的孩子快乐相处;汉娜修女说,若是自己能够一直跟着兄
弟俩,或许后来好多事情都会不一样。

  然而,上帝开了个玩笑。

  在小曹龙小曹虎过八岁生日那天,因为家庭变故,汉娜修女必须回伦敦一趟,
紧接着,她又突然接到通知:自己的儿子死在了明斯克;之后再回来的时候又因
为全国的涉外教团开大会,而且所有外籍传教士,无论是佛教、天主教、伊斯兰
教,在那时候因为政治和社会因素,似乎在国内能否待下去都是个问题,于是她
又先去了首都待了好长一段时间;后来经过地方党团联盟坚持,再加上当时的执
政党与在野党联合政府跟境外宗教组织达成协议,汉娜修女才重新拿到永久居住
权。

  就这样,汉娜修女离开J县,前前后后足足两年。等她再回到Y省的时候,
J县那所「圣玛丽博爱福利院」,早已因为资金链的问题渐渐与F市的这间「仁
德圣约瑟福利院」开始合并。

  「当时主教跟我说明这些事情的时候,我还觉得无所谓——因为毕竟都是从
属于一个教区管辖内的,等自己回到F市以后,我需要照顾的,依旧是当初自己
收留来的那些孩子;因此……在好多事情上,我就疏忽了!Forgive m
e,my Lord…」

  汉娜修女离开的时候,是曹龙曹虎兄弟的生日,回来的时候,也是他们兄弟
俩的生日。

  「我在离开的时候,那兄弟俩的笑容灿烂得像雨后阳光下的牵牛花,眼神澄
澈得如同经过千万次打磨以后光滑的水晶,他们虽然相貌上有先天的缺陷,但是
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小天使;而我回来的时候……我看见那哥哥额头上的皱纹,
要比他四岁的时候皱得更深,并且他好像早已特别喜欢去长时间凝视某一件东西
,边凝视边露出可怕而狰狞的目光——比如蛋糕上的烛光、比如吃蛋糕用的叉子
尖、比如主教们原先住的这栋楼外面那圈铁栅栏的尖头、再比如……刀刃;我不
知道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他自己不说,主教也不告诉我,我只知道,那时候
他性子孤僻到他都不怎么去理会自己的弟弟,经常一个人偷偷跑出去,需要七八
个修士修女一起找、花上四五个钟头才能把他找回来;

  『至于弟弟,也不是很正常……他看周围那些被收留来的女孩子的时候,目
光极其闪躲——我当时和其他修女们觉得,那可能是情窦初开的表现,于是也没
在意……』说到这里,汉娜修女又懊悔地低头长叹一息,放下了手里正在织着的
毛衣,站起了身,望着窗外那一大片被烧过之后留下的空地。

  十岁生日那天,曹虎和其他被教区收留的孩子一样,由教士和修女们给他举
办了本教派特别的受洗仪式:沐浴、更衣、在耶稣、圣母和圣约瑟面前分别祷告
、然后由主教亲自在身上从头到脚淋下圣水、最后再由最年长的修女对他进行授
予教名的仪式——将《圣经》中出现过得所有圣洁的人名写下,卷成小卷轴,用
绶带系好,放进圣杯里打乱顺序后再由年长修女选中一只,作为曹虎教名。

  但是谁都没想到,连帮着曹虎选教名的那个修女都没想到,拿出来的,竟然
是「Gadrel」这样的名字——后来一查才发现,那天不知道是谁故意恶作
剧,在圣杯里放入了好几个不祥的名字,包括代表暴君的「Sulla」、「C
aesar」、「Nero」、以及代表的恶魔的「Satan」、「Luci
fer」,甚至还放入了「Lust」、「Foolish」、「Pathet
ic」、「Homosexual」这样很直白的词汇。

  然而,按照教区教会的规定,选名仪式只能进行一次,没法重新启动。于是
曹虎的名字,永远都成了「堕落的加德利」。

  「那曹龙呢?他没有进行选名仪式么?」我疑惑地问道。

  「没有……那孩子说什么都不愿意,甚至都不愿意受洗。我……我不知道他
怎么了……」汉娜修女说完,咽了咽唾沫,双手紧紧地捏着窗台沿。

  我眼珠一转,然后对汉娜修女果断地说道:「我知道这么说有点突兀:修女,
您能转过来一下么?」

  「又什么事?」汉娜修女疑惑地转过头。

  「您转过身,看着我。」

  「嗯,然后呢?」

  我与汉娜修女对视了片刻,点了点头说道:「你其实是知道什么的,对吧?」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汉娜修女略感冒犯地看着我。

  「很简单,无论什么宗教,真正的教徒都是谎言界的笨蛋。您不会说谎,更
不会掩饰;而且照您所说,圣杯里的小卷轴被人做过手脚,曹龙当时又说什么都
不愿意参与选名仪式,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曹龙他知道是谁做的手脚,而且他
也知道那个人为什么要这么干。并且圣杯这么重要的东西,我不相信随便什么人
搜可以接触到的——修女,您当时参与调查这件事的时候,真的没有看出来,那
些带着恶意满满的名字的小卷轴上,是谁的笔迹吗?」

  汉娜修女低着头,紧闭着眼睛,过了一会又长吁一气,转过身看着窗外:
「你说对了……我在之后才清楚的,而且在我弄清楚整个事情之后,一切都晚了
……」

  那些写了带着恶意的名字的小卷轴,其实就是教区的主教卡尔神甫自己放进
去的——跟其他正常的名字一样,上面都是他自己用佛罗伦萨制的鹅毛笔蘸着墨
绿色墨水写下的。当时跟汉娜修女一起调查圣杯赐名事件的,还有三位修女,她
们三人都看出了那是主教的字迹,可最终,她们都选择了沉默。离开Y省已久的
汉娜修女只能自己一个人查这件事,可一查居然就是两年,因为整个事情,被包
得太密不透风了。

  汉娜修女注意到,自己在在回到伦敦之后,接任的圣玛丽博爱福利院副院长
职位的,是卡尔神甫的侄子,名叫拉斐尔。跟历史上那个著名的同名画家一样,
拉斐尔修士也是一个才华横溢的意大利青年,会画很好看的油画,会画水墨画和
浮世绘风格的白描,还会凋刻,先前在罗马,他还办过自己的个人画展,而且会
用中文和拉丁文写诗。在罗马受到情殇之后,万念俱灰的拉斐尔来到了F市投奔
他的叔父,还成为了一名修士。卡尔神甫很看重自己的这位侄子,于是把教区里
不少要职都交给了拉斐尔,所有人都清楚,卡尔神甫这是在为自己死后做准备;
汉娜修女因故返回伦敦的时候,圣玛丽博爱福利院的副院长的位置,自然是拉斐
尔的。

  当然,拉斐尔也确实没让卡尔神甫失望,他以自己独特的人格魅力和笔下准
大师级别的画作,帮着福利院拉到了很多赞助资金;并且拉斐尔对那些孩子们也
十分不错,他经常会带着孩子们去郊外写生、野餐,每逢佳节,无论是东方还是
西方的节日,他都会带着孩子们去乡村或者县城做义工,或者免费发放礼品、贺
卡、糖果……他还会主动照顾起先天有缺陷的孩子们的个人生活——只是当时谁
也没发觉,包括拉斐尔自己可能都没发觉,他跟一个叫做曹龙的八岁男童的关系,
亲密过了头……

  「他们怎么了?」我隐隐可以感知到那是怎么一回事。

  汉娜修女狠狠地叹了口气,这口气叹得惋惜,又有些咬牙切齿。

  「They sinned!」汉娜修女说道。

  这个句式和这个词,我上一次听到的时候,是我在看《生活大爆炸》;某一
集里谢尔顿的母亲从佩妮那里得知谢尔顿有了个叫艾米的女朋友,谢尔顿母亲追
问佩妮的一大堆问题里就有这么一句「Didtheysin?」字幕组把它翻
译成「他们俩做了么?」结合当时的剧情和人设,那句台词把我逗得前仰后合、
不能自理;

  可现在,我却实在是笑不出来,出于一个警察的基本道德底线——当然,介
于我之前青春发育期时对妹妹美茵做出来的种种行为、还有那次我跟夏雪平闹别
扭后在黑旅店遭遇的那名被诱拐来的雏妓,我知道我自己也算不上是什么好东西;
可是对一个八岁的孩童做出这种事,我觉得这更让人无法接受。

  汉娜修女后来在拉斐尔的忏悔书里,发现了他与八岁的曹龙第一次触犯原罪
的记录:

  在拉斐尔到了圣玛丽博爱福利院之后,他便很轻易地注意到了曹龙曹虎兄弟,
他觉得比起其他具有先天生理缺陷的孩子,这对小哥俩更容易自卑,所以拉斐尔
对于他们的关怀更多。曹虎天真,更喜欢跟周围的男生女生们在一起玩耍嬉闹,
而曹龙则早熟得很、像个小大人一样,虽然和周围小伙伴们的关系相处得也不差,
但他在大部分时间却更愿意找个地方坐在一旁,远远地看着那些游戏中的同龄孩
子,他也嘴上总愿意把弟弟和其他的朋友称为「那帮小孩」,以把自己和别人区
分开来。

  拉斐尔怕他一个人觉得寂寥,便愿意陪着这个孩子聊天;曹龙也喜欢跟拉斐
尔聊天,问他国外的世界是怎么样:罗密欧和朱丽叶是不是真的郎才女貌,阿尔
卑斯山最有名的到底是滑雪还是奶糖,到底是那不勒斯的番茄罗勒肉酱面更好吃、
还是福利院的番茄罗勒肉酱面更好吃,威尼斯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水,罗马的竞技
场为什么只剩半边墙,圣座的面积是不是真的只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拉斐尔
也在这个孩子的身边,充分地满足了自己讲故事的欲望,甚至他还会给曹龙专门
讲睡前故事,他又怕自己吵到跟曹龙同一个房间的曹虎,于是他便讲曹龙领到了
自己房间里睡;他也开始愈加地喜欢这个其貌不扬的小家伙,一年四季,拉斐尔
还在曹龙的背后画了好几幅以他为模特的写生。在那年的晚春时节,曹龙和拉斐
尔一起去七星山上单独远足,拉斐尔给小曹龙画了好几幅人景结合的油画,一起
捉鱼、一起逮兔子:玩了一天,二人皆是浑身大汗,便一起在拉斐尔单独房间的
卫浴里洗了个澡;阳光正好洒在淋湿的二人身上,彷佛给他们俩镀上了金光一样
……

  曹龙看着拉斐尔,不知不觉地,在热水的冲刷中便搂上了拉斐尔的大腿和屁
股……

  而拉斐尔在接触到曹龙幼嫩的肌肤的时候,因为情殇践踏过而熄灭已久的内
心火焰突然再次燃起,与此同时,沉睡已久的阴茎似乎也被唤醒了——在悲痛的
折磨和洁白十字架的催眠之下,他似乎早已忘了,自己本是一个同性恋者;

  可是搂在自己大腿上、同脸蛋磨蹭着自己敏感部位的这个孩子太小了,他肯
定经受不起任何的成年人的刺激;可与此同时,内心的欲火也在折磨着自己,胸
前佩戴的基督吊坠,在这一刻似乎并不起任何的作用;

  「拉斐尔,你的鸡鸡好大……」小曹龙搂着拉斐尔,一手抓着那东西天真地
笑了笑,这让拉斐尔有些羞得不知所措。

  「快洗吧……洗完了我们就出……哦!」

  拉斐尔没想到,曹龙这孩子,竟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他主动含住了自己
的龟头,动作生涩但节奏却熟练地吸纳吐出,并且一边吃着自己的不洁之物,一
边用手握成圆环,抚弄着那段没有办法吃进去的肉肠。

  「你……你做什么?这……你是个孩子!而且你……你不能这样做的……」

  「拉斐尔哥哥,其实想这么做很久了。」曹龙吐出了拉斐尔的肉棒说道。

  「为什么?」拉斐尔自己也困惑:按说无论如何,在他这个年纪是不懂得什
么叫做性交的,就更别提对于性取向的认知了。

  却听曹龙说道:「因为我想感谢你——我的妈妈死前,有几个有钱的叔叔伯
伯对她好,经常给我们家钱,给我和弟弟买衣服买好吃的;为了报答他们,妈妈
便经常会对那些叔叔伯伯们这么做,有的时候是在她自己房间里,有的时候是在
家门口,有的时候会在他们的车里;我知道拉斐尔哥哥你对我好,我也想这么感
谢你……」

  接着,曹龙又张开了嘴巴……

  拉斐尔告诉自己不能这样,但是他已经很久没有释放了,他把自己的真实灵
魂,用圣谕训诫压抑着,可那些圣谕训诫的力量,似乎远比自己想象得要脆弱;
在自己的生理需要下,它们是那样的不堪一击……

  于是,在小曹龙的幼滑口腔中释放出一次之后,他抱着湿漉漉的曹龙的身子
上了自己的床,他摁着小曹龙的肩膀亲吻着他的嘴唇,探入了自己的舌头,同时,
也罢自己的粗大阴茎,顶到了曹龙的屁股中间……

  「啊呀……」

  「疼吗?」

  曹龙习惯性地皱着眉头,咬着牙摇了摇头:「……没事,这个我也见过;妈
妈也这样对待过那些叔叔伯伯……拉斐尔哥哥,我不是女孩,我前面没有眼儿,
后面的给你插了,你肯定会舒服;但我不知道,我会不会也像妈妈被插后面的时
候那样舒服?」

  「会舒服的……宝贝……Tesoro!等一下你如果想……你也可以来插
我的……」

  「可以吗……啊!……真的可以吗?」

  「可以……我可以教你……龙,你是我的宝贝……Amore mio!」

  就这样,每天晚上曹龙依旧会被拉斐尔叫走,曹虎以及其他孩子和教徒们,
也依旧以为每天晚上,哥哥和拉斐尔副院长做的,只有讲故事而已。

  直到几个月后某一天,卡尔神甫的不告而至,彻底撕开了遮盖着所有人双眼
的窗户纸——意大利人特有的大惊小怪性子和洪亮嗓门,让拉斐尔和曹龙的罪恶
床事在一个晚上,就传遍了整个J县的分教区;恐怕卡尔神甫也的确是觉得气愤
又耻辱,在基督教内部,人们对于同性恋和娈童这种事情的憎恶要远高于普通人
——讽刺的是历史上那些不断强化对于同性恋和娈童者的道德惩戒标准的教宗们,
自己就拥有好些个私人娈童。

  因此,曹龙被关了禁闭,一日三餐倒是照常,甚至还可以接触其他的修女和
自己的弟弟,只是不能去见拉斐尔;而拉斐尔,则被罚苦行——每天一顿饭,一
顿只吃半碗用热水浸泡的生米,除此以外不能喝水;每天要用带刺的藤条绑成的
硬鞭,跪在基督面前抽打自己的身躯,再用自己身上流出的血液写忏悔书、轮番
抄写《新约》中的福音。

  拉斐尔深知自己的过错,他的确忏悔;而且同时他也接受不了自己的教友、
周末来祷告的教徒、和福利院那些同事、孩子们对自己异样的目光。自我的懊悔
和他人的压力每天都在摧残着他,外加每天还要自己虐待自己的躯体,于是在几
个月之后,拉斐尔不堪忍受种种苦痛,找了一条绶带,在自己的房间里自缢了。

  拉斐尔在遗书里说,在苦行的那段日子里,他突然对世上的一切产生了一种
「无知」状态:他不知道自己当初为什么会跟曹龙那孩子发生性关系,他也不知
道身为一个同性恋者,自己当初为什么会轻易被卡尔神甫说动成为了一名教徒,
他甚至不清楚人活着是为什么,情感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他可以确定的是,宗
教里认为被绞死的人是不能够上天堂的,但他同时也怀疑,人为什么非要上天堂,
是否真的有天堂。

  对此我不知道汉娜修女在阅后是怎么想的,但是听了她的转述,我觉得认为
自己一下子变得什么都不明白的拉斐尔,倒似乎是真正大彻大悟了。

  卡尔神甫在看完了拉斐尔的遗书,直接把那封摆在拉斐尔枕头上的遗书焚毁
了,然后秘密地找了平时就专门为教堂做事的民工,趁着半夜把拉斐尔找了个地
方埋了,到现在也没人能够找到他的尸骸,而对外,神甫则称自己是把拉斐尔派
到了琼州岛,再不久会让他去越南。

  「拉斐尔那孩子其实从聪明得很……可惜了!有趣的是,他在死前就知道自
己的叔父一定会像后来那样做,所以他故意在整个J县圣玛丽修道院的建筑群那
里,额外留下了十二封同样内容的遗书……呵呵,在圣玛丽博爱福利院被卖给现
在的西餐厅之前,也只找到了其中的五封,我找到的就是其中之一。卡尔神甫是
个合格的神职人员,但是他确实不是一个有人情味的人;如果他处理拉斐尔与曹
龙那孩子之间事情的态度,能像处理拉斐尔自杀的态度一样低调的话,悲剧也就
不会发生了……」汉娜修女惋惜地说道。

  所有知情的人都认为,以拉斐尔的死可以为这件丑闻画上句号,但卡尔神甫
却咽不下这口气。他执拗地认为,拉斐尔的犯忌以及自杀,全都是被曹龙这个还
不到十岁的孩子蛊惑的,他认为这孩子就是个恶魔,他将要做的一切都是对恶魔
的惩罚。

  恰好,圣玛丽博爱福利院因为资金问题需要被关闭,不少没有先天缺陷的孩
子被J县一些人家领养,而另一些有先天残障缺陷的孩子,则被不少有政治党派
背景、但同时医疗资本积累丰厚的其他福利院接走——他们或许只是政客们用来
作秀的工具,并且一辈子都将如此,但毕竟那些福利院从设施到技术人员,都要
比教会好上不只一星半点,这对于他们来说也是件好事。

  各方不予理会的,只剩下曹龙曹虎兄弟二人;没办法,没有人会喜欢两个都
长了像癞蛤蟆一样肉瘤的孩子,即便夫妻俩愿意,却也怕自家原本的孩子或者老
人受到惊吓、更怕邻居说三道四,这是人之常情。就这样,曹龙曹虎兄弟便被送
到了F市的仁德圣约瑟福利院,这间被收留的儿童清一色都是女孩的福利院来。

  这反而成就了卡尔神甫的报复计划。

  人们从来对于外来者的态度,都是不友善的,特别是当那些外来者跟我们拥
有明显不同的时候。卡尔神甫利用这一点,早于曹龙曹虎进入仁德圣约瑟之前,
就已经开始唆使自己身边的一些修士修女们给仁德圣约瑟的孩子们灌输一种思想:
如果有什么东西让你觉得可怕,那你就变成让对方恐惧的东西;上帝会对自己的
女儿们进行试炼,会奖赏那些勇敢的女孩子们,而不会去因为她们做了出格的事
情而做出惩罚。

  ——因此,当脸上长着可怕肉瘤的曹龙曹虎出现在那些经过信条洗脑的女孩
子们面前的时候,每一个女孩都顺理成章地想起了这句训导,尤其当卡尔神甫授
意那些修女和修士透露,她们曾经最喜欢的那个拉斐尔便是被曹龙催眠之后自杀
的时候,那些原本情窦初开的女孩子们,对曹龙曹虎兄弟产生了万分的憎恶。

  所以在欢迎日那天,曹龙和曹虎兄弟吃的那碗米饭里,分别被人埋进了十多
只蟑螂,卡尔神甫知道这件事之后只是象征性地批评了一下那些女孩;当天晚上,
兄弟二人的房门被撬开,一共有是个女孩子偷偷摸进了兄弟二人的房间里,对着
熟睡中的曹龙曹虎尿遍了他们全身,吓得曹虎哇哇直哭,而曹龙气急,直接伸手
搂住两个女孩,用拳头揍得他们哭爹喊娘,卡尔神甫和身边最亲密的几个修士修
女闻风赶到,立刻把曹龙五花大绑,反咬一口判定曹龙欺负女生,并且意图对那
些女孩子做出不轨行为,直接找了个两米左右的十字架,把曹龙放到上面吊了一
天一夜——而三天之后,便是曹龙曹虎兄弟的生日。

  「这件事,彷佛给了那些女孩子们启发……可能是我们对于主的力量和戒条
太过自信,忽视了一点自然的存在——男孩子在十岁前后的年纪,对于男女差异
懵懂无知,而好多女孩子在十岁到十二岁的阶段,就已经步入青春期了。那些女
孩子们在暴力上吃过哥哥的亏,她们不敢再去招惹;但是如果利用自己身体的特
征作为优势来对付文静随和的弟弟,简直绰绰有余。」汉娜修女难过地走到桌旁,
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奶茶。

  「曹虎似乎有种心理问题,」我对汉娜修女问道,「他似乎对于女性的……
的那个地方,特别恐惧。难道就是因为您刚才说的这件事所造成的么?」

  「是的……可惜即便是我,也是在那孩子来到这里的两三年之后才发现……
到现在我仍然痛恨自己的后知后觉,所以无论那个孩子现在变成什么样子,我对
他只有愧疚。」

  在曹龙被吊起来的时候,曹虎便跑去找卡尔神甫求情,希望卡尔神甫能够宽
恕自己的哥哥。其实若不是因为曹虎是曹龙的弟弟,卡尔神甫对这个孩子倒没什
么反感;可是兄弟俩偏偏又是孪生,又都长着那只令人反胃的肉瘤所以卡尔神甫
便也不愿待见曹虎。

  「你哥哥出手打了人家女孩子,我才这么惩罚他的,我是要让他记得从今往
后都不可以欺负女生;你想让我饶了他,好办,除非你可以让那些女孩子原谅他。」

  曹虎听了,立刻跑去,女孩子们的集体卧室,找那些女孩子,不惜跪下对她
们叩头乞求原谅。

  当时那帮女孩子们里有个年纪最大的,英文名叫做May,周围的女孩子们
都叫她「小梅姐」,那时候小梅已经12周岁,个子很高、身体也开始发育,屁
股逐渐变得圆润,双乳也开始渐渐隆起,平时说话做事有些大大咧咧,但是论起
整人开玩笑,这女孩又是最喜欢出坏主意的那个。之前往曹虎兄弟饭碗里埋蟑螂、
半夜去他们俩床上便溺,全都是出自她的手笔。

  「呵呵,想让我原谅你那个畜生哥哥吗?好办!你等我一下!」说着,小梅
起身,走向女洗手间,并让其他女孩子拉扯着曹虎在后面跟着。

  等过了一会儿之后,小梅在女洗手间里面对着外面喊道:「把他给我拉进来!」

  曹虎便被人推了进去,只见小梅脱下了裤子,光着屁股坐在马桶上——在小
梅的阴部那里,已经稀疏地长了几根阴毛;而厕所隔间里,散发著熏鼻的臭气。

  「我忘了带纸了,你看看想办法,怎么帮我把下面弄干净呢?」小梅坏笑着
说道。

  ——如果是成年男人看着这样的场景、听到这样的话,内心的御兽怕是早就
栓不住了;可当时的曹虎才刚满十岁,看着小梅敞开的双腿、光滑且上面还带着
泛黄尿珠的阴壁,还有那一圈残留着黏煳煳的土黄色粪渣的皱巴巴肛周软肉,曹
虎的确有些不知所措。

  「那……那我找纸帮你擦……」

  「你不许用纸!」小梅恶狠狠地叫道。

  「那用什么?」

  「用你的脸蛋和舌头!——怎么着,你脸上本来就长着一坨粪,你和你哥当
年出生的时候怕是钻错了洞,从你老娘的屁眼里跟屎一起拉出来的,大夫忘了给
你俩擦掉于是就长到你俩脸上了,怎么,你还好意思嫌脏?」

  「我……我和我哥哥明明是剖腹产!」

  「谁有那兴趣知道你俩怎么生出来的?快点!弄不弄?不弄的话,你就永远
叫你哥吊在那里干死饿死吧!」

  曹虎实在没办法了,于是忍着自己的生理不适感,从小梅的肛周开始用舌头
舔起……

  ——听到这,我难受地放下了自己的茶杯……

  小梅在曹虎帮助自己清理的时候,把其他的女生也叫进了洗手间;之后。硬
让曹虎把他在自己肛门那里舔到的东西全都含进嘴里,引来了周围女生哈哈大笑,
指着曹虎骂着「屎壳郎」、「舔粪虫」;然后,小梅又让曹虎帮自己清理尿渍,
曹虎也听话地流着眼泪,将自己在嘴里含干净的舌头,抵在了小梅的肉缝上。

  被舔弄了两三个来回,小梅突然觉得身体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她说不清
那到底是舒服还是不舒服,只觉得从下面到心脏有一股又痒又麻的感觉,她突然
搂住了面前这个讨人厌家伙的头,并用腿夹住了他的头,她彷佛爱上了这种感觉
……

  紧接着,被她夹在双腿中央的曹虎,吃到了一嘴黏煳煳的液体——又热又腥,
好像还有点酸臭的味道。

  「……梅姐,你……你怎么出血了?」「你被这怪物弄出血啦!」旁边的女
孩子们大叫道。

  那天正是小梅的初潮。

  「没事……我不疼……」小梅喘息着对曹虎命令道,「不是给我弄出血了吗?
好,那就都给我吃下去!嗯……嗯……」

  曹虎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小梅,继续舔着她的身体。

  「梅姐,你……你真的不疼吗?」

  「哦……不……不疼……」

  「那你说话怎么舌头还打结呢?而且还一个劲儿地叫唤?」

  「我……我不知道……我感觉很舒服……我就想叫出来……哦……哦……舒
服……真乖……啊!」小梅流着自己的经血和淫液,畅快地叫着。

  「真有这么舒服么?梅姐我也要!」

  「呵呵,你们一个个的猴急什么!反正他跟他那个溷蛋哥哥一直在咱们这,
以后有的是机会,你们放心……」

  十分钟之后,小梅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流到了小便处,而整个人大脑似乎
都空了,在那一瞬间,她又往曹虎的嘴巴里尿了一泡之后,短暂地晕厥了过去;
等她苏醒过来,正看见那群女孩子正轮流往曹虎双腿间的隆起处勐跺着:「这小
子那个地方居然跟咱么长得不一样……」

  「我听说男孩好像跟咱么都不一样。」

  「是么?」

  「对啊,要么为啥男孩子都站着对着墙根尿尿呢?」

  「昨晚咱们不也站着对他们哥俩的床上尿尿了么?」

  「好啦!别欺负他了——万一一下子欺负死了,以后哪还有的玩?」小梅对
着周围的女孩子斥道,又对着曹虎说,「行了,你表现得不错,我们会跟卡尔神
甫求情的。但你记着,以后我们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要不然,我就去告诉
卡尔神甫,我就说……我就说……就说你强奸我!」

  「强奸?」周围的女孩子面面相觑,她们其实都不知道这个词到底是什么意
思,甚至有不少女孩在那时候都没听过这个词;但是听小梅这么说,她们也都意
识到,那应该是跟被老鼠咬、被蚊子叮一般,属于一种很不好的东西。

  「果然,在按照May所说的那样做之后,随后曹龙就被Father C
arl放了;但是,后来那孩子才告诉我,从那天开始,他每天晚上都在做噩梦:
他梦见自己被吸进了一个人的双腿间——有的时候他觉得那人是May,有时候
觉得那人可能是他自己的妈妈,还有时候他觉得那人可能是我;在女人的身体里,
他觉得伸手不见五指,到处都是黏煳煳的,然后不断有人往自己的嘴里、脸上煳
着分辨、血污、以及其他的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他害怕那一切……」汉娜修
女噙着泪说道。

  在过完生日那天,曹龙从福利院逃跑了,留在这里的曹虎这下变得更加无助;
卡尔神甫没了发泄对象所以更加愤怒,可他又没办法对曹虎怎么样,因为他没有
任何正当的名义,但他似乎直到那些女孩子们在欺负曹虎,于是,他决定对于女
孩子们做出的一切采取置之不理的态度;

  直到四年后的一个晚上,在一次噩梦后,曹虎彻底精神失常,才引起了教堂
和福利院里其他不知情的人士的关注。汉娜修女冒着顶撞主教的指控,连夜紧急
调查曹虎是如何疯掉的,其中一个年龄较小、性格也比较老实的女孩子,因为被
汉娜修女吓到,于是才偷着跑到汉娜修女的房间里,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而
那个时候,当初的「孩子王」小梅已经去了外省上学,之后就再也没回去过;在
这四年,仁德圣约瑟的女孩们可谓「来者熙熙,去者攘攘」,一茬新人换一茬旧
人,但她们有一件事情却被传承了下来,即是欺负曹虎;这四年间,被曹虎舌头
舔过的女孩子有多少个,那些女孩子们也说不清,但就彷佛自己的经血没被他吃
过就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一样;她们也习惯了在福利院里住的时候上洗手间不带
纸、却带着曹虎,她们也习惯了去淋浴间沐浴的时候让曹虎擦背,然后看见他的
下身那只小棒子如果硬起来,便上去一顿拳打脚踢……直到那天晚上,曹虎夜里
发疯,那些女孩子们才觉得,自己好像有什么事情做的不对,但是具体哪里不对,
她们却说不上来。

  曹虎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的,被注射了安定而终于睡下的时候,阔别四年的曹
龙终于出现了。汉娜修女说,那天的曹龙明显理过了发,头发上还涂抹了带着些
许荧光蓝颜色的发蜡;穿着人造革制的飞行员夹克,还有一件看起来应该很便宜
但却很干净的牛仔裤和一双闽田那边地方制作的运动鞋,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了许
多,但是身上仅存的几份天真也彻底没了。

  到了医院,他做的第一件事,竟然是付了几千块钱的医药费。

  「Mother Hannah,一直以来谢谢您,」曹龙用他自己的刘海
挡住了自己的目光,「但我不想欠福利院的,更不想欠我主基督的。」

  「My son,你怎么有这么多钱?你是遇到好人家了吗?」汉娜修女问
道。

  「操,呵呵!我他妈能遇到啥好人家啊,您说这话您自己相信么?」这时候
的曹龙已然学得满口脏话了,「这四年来,我给人刷过盘子、倒过泔水、去过矿
山、拉过煤、换过矿泉水、修过车、还搬过砖盖过楼,我啥都干过,倒了了,才
赚下这身衣服的钱。」

  汉娜修女呆住了,她问道:「可是……你现在才14岁,你怎么能去做那么
危险繁重的工作?」

  「呵呵,这他妈有啥了?在工地上、矿山上、后厨那旮旯,不少干活的也比
我大不了几岁叻!更何况我脸上还有个这玩意,」说着,曹龙指了指自己的肉瘤
笑了笑,「我从小就恨这玩意,但是自从我去打工以后,我可老爱它啦,因为我
有这玩意挡着,谁都不知道我到底是多大!哈哈!再加上我本人啥都能干、啥都
敢干,哪个老板工头不愿意用我啊?——哦,对了,汉娜老妈,我那一对儿金坠
子可真没办法送你了,我刚跑出去那天,我就都卖给金店换钱花了;呵呵,我弟
弟那只也被我偷走换钱了我估计这小子到现在其实都没发现呢!」

  「那你现在住哪呢?」

  「这您就孤陋寡闻了,自从之前本省有一帮官老爷跟原来黑道四大家族一起
打算搞政变、然后被他们自己内部有个姓张的虎逼大哥给捅破了之后让首都的人
给一网打尽了,黑道现在大洗牌;前两天我从工地上被人叫走,帮着一个大哥跟
人火并打架去,我他妈一连着砍翻了七八个人,然后到头来就左手腕被划了一道
小口子。那大哥看我打架挺厉害,拉我入伙,当场就给我拍了二十万现金——要
不然我能有这钱给虎子付医药费么?」曹龙得意地说道。

  「做黑手党可不是什么长久之计,龙。」汉娜修女担忧地看着曹龙说道。

  「呵呵,你懂啥?汉娜老妈,别嫌我说话难听:你说白了你也就是个英国娘
们,啥都不懂:这在我们国家,叫」杀人放火金腰带「!大块吃肉、大碗喝酒、
大片刀砍人,每天日子都痛快得很!」曹龙想了想,又说道,「等虎子病好了以
后,我要把他接出来,让他今后跟我一起过。」

  「这怎么能行?龙,我不仅不能让你带走Gadrel,我还希望你能留下
……」

  「可我留不下!我不属于那里,Mother Hannah!我甚至不属
于我主基督!」

  「不许亵渎神明!」

  「哈哈,亵渎神明?我他妈说的是事实!不然为啥到现在我连教名和戒指都
没有?因为我主基督和圣约瑟大人压根就没想留下我!」

  「那是因为你自己拒绝……」

  「那我不拒绝我能咋办呢?那我该叫啥?『Lust』、『Lazy』还是
『Lucifer』啊?」曹龙愤怒地对汉娜修女喝道,「更何况……更何况拉
斐尔死的时候,我们敬爱的伟大的基督,他在哪呢?我每次跑出去想去找到他的
尸身的时候,我主基督又在哪呢?虎子被福利院里面那帮小娘皮们欺负的时候,
我主基督又在哪呢?汉娜老妈,现在咱们的福利院,早不是当年的」圣玛丽博爱
「了,我也不是当年的我了……放过我吧,汉娜老妈,您也帮我跟我主基督说说
情,求他放过我和我弟弟吧!」

  汉娜修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她很想留下曹龙,但她又明白,自己根本拦
不住他。

  没过几天的晚饭后时间,曹龙果然去福利院里收拾了所有属于曹虎的东西。
在那里,卡尔神甫跟曹龙在教堂门口见了最后一面。他俩说了什么,没人知道,
但是几分钟之后,卡尔神甫被修士们发现,他的左胸口被曹龙用匕首捅了一刀。
送去医院后经过抢救,卡尔神甫才醒了过来,他的心脏没有大碍,但是他却被扎
成了血气胸。

  自那以后,卡尔神甫一直卧床不起。两年以后,卡尔神甫在医院去世。

  汉娜修女也自此好久都没见过曹龙曹虎这一对儿兄弟;后来在卡尔神甫去世
后不久,汉娜修女成为了Y省教区的新任主教,在某天她去市中心为孩子们订做
新床架的时候,在商业街上她看到了从自己身旁走过的曹龙和曹虎——曹虎也打
扮成了曹龙当初的那副模样,并且两个人逛街的时候,曹虎紧紧地挽住了自己哥
哥的手臂,完全是一副小鸟依人的姿态;本来就因为脸上肉瘤很扎眼的两个人,
以那样的姿势走在街上,使得路人的回头率更高,可他俩却并不在意,兄弟俩满
脸都是幸福的光辉。

  汉娜修女看一眼便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她能做的,只有站在兄弟二人的背
后默默祈祷……

  接着,便到了十年前,汉娜修女从报纸和电视上看到了曹龙被夏雪平击毙的
新闻。那个时候,整个福利院和教堂里,能记住曹龙和「Gadrel Cao」
这两个名字的人,已经不多了。

  在那天之后的第二个晚上,曹虎回到了仁德圣约瑟。

  「那孩子是夜里十点钟来到的教堂,恰巧那天晚上我在做打扫。他见到我后
一句话也不说,但我看得出来,他应该是徒步走了一天,脸上没有血色、嘴唇又
白又皴。我连忙带他去我的房间,从厨房拿了牛奶、面包和炖的豆腐蔬菜给他,
他狼吞虎咽地吃了小半盆菜。吃过了以后,他才对我问道:能不能让我帮他找那
个女警报仇。」汉娜修女叹了口气说道,「那一刻开始,我觉得被那个女警击毙
的,是曾经那个可爱老实的Gadrel,而在我面前的,却是用自己弟弟身躯
还魂的哥哥曹龙。」

  曹虎觉得汉娜修女是Y省教区的主教,人脉广泛,应该有这个能力——事实
上,汉娜修女如果想的话,的确可以很轻松就让夏雪平活得不自在,宗教的力量
不容小觑;但汉娜修女只是对曹虎说了一句:「Gadrel,我记得你并不喜
欢看武侠小说的。」

  「您什么意思?」

  「我不能答应你。宗教把人团聚在一起的目的,是为了爱跟和平,不是为了
任何个人的仇恨!」汉娜修女义正言辞地说道。

  「可他也算是您的亲人,您的儿子!您也应该看到了他被杀的新闻了吧?当
他被那个无差别杀人的女警察打死的时候,您就不心疼吗?」

  「我当然觉得心疼;但当初我没留住你哥哥是我的错误,让他把你带走也是。
你跟他在一起,真的与他耳濡目染!你跟我四年不见,见了面开口就要我帮你报
仇杀人。Gadrel,龙的死,我也无法接受,但那是他自己的选择,是他犯
了法,是他自己咎由自取。」

  「咎由自取?哼,他只不过是拿回了本应该属于自己的东西,他就应该被那
个女警打死吗?她代表得了法律吗?她才该死!」

  「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是」该死「的,Gad,但是人人有罪。你哥哥已
经罪孽深重,他被射杀是死于法律之下,其实对于他来说,应该算是一种报偿和
救赎……」

  哈哈哈!你听到你自己在说什么了吗?「Mother Hannah,我
日行千里来找您,就是我觉得您跟当年Carl那老家伙不一样!可是您看看,
您现在这个主教当的,让您开始不像您了,你都学会帮着国家机器打官腔、为了
个您这辈子最讨厌的警察说话!」

  「我是厌恶警察,但我不厌恶正义。」

  「她那叫正义吗?那个女警我知道,她是前任警局局长的女儿!她自己的父
亲死了她自己找不到凶手,就到处开枪杀人以泄私愤!您难道也变得不辨是非了
么?」

  「你也不像你了,Gad。」汉娜修女说道,「吃完饭,你就走吧。」

  曹虎狞笑着,喝光了整碗牛奶:「行啊……呵呵,哥哥说的没错!这人啊,
只能靠自己!别的都他妈是假的!Mother Hannah,后会无期!」

  曹虎说完,丢下了碗就离开了。

  「然后在当天夜里,福利院就发了一场大火……死了很多人,包括当年欺负
过Gadrel的那些女孩子……起火的原因到现在也是个谜,但我宁愿相信那
不是他干的,其实他也没必要这么做,徒增罪孽而已;当然如果真是他做的,当
初我就在想,他终将自食恶果。」人种的是什么,收的也是什么。顺着情欲撒种
的,必从情欲收败坏;顺着圣灵撒种的,必从圣灵收永生。「——只是因为我自
己对他和他哥哥的某些仁慈和忽视,让我在无意中把他们俩变成了两个恶魔,这
是我的罪过,我对不起他俩,我也对不起因为他们俩而受到伤害的那些人,所以
一直以来,我自己也在忏悔……然后一直到现在,我便再也没见过他。」

  「您也不必过于苛责自己,修女。整个故事我听得明白,您没有什么罪过。」

  「谢谢你了,年轻的警官。」汉娜修女想了想,然后说道:「其实当时我还
有个事情没有跟Gad说明——我不会帮他找那个女警察报仇,还有一个原因。」

  「是什么?」

  「是因为我那个故人求过我,他在去世之前找过我,他让我答应他,保护那
个女警;当然,因为我跟他之间的嫌隙,我其实到现在也不愿意去接触一切跟他
有关的人,即便我想;所以,到现在为止,我也没有去主动跟那个女警察见过面,
即便她不止一次来过我们这里。」

  「我能问一下吗?是谁让您保护她的?」汉娜修女又勾起了我的好奇心。

  「你问这个干嘛?」

  「实不相瞒,修女,」我说道,「我就是那个女警的儿子。」

  「Oh my god!」汉娜修女立刻瞪圆了眼睛看着我,情不自禁地用
英文感叹道,「Yeah,sure……sure!That’s why y
ou do look so like him!」

  她说得太快,以至于我没听清也没听明白她在说什么,我只能眼巴巴地看着
她:「您刚刚说的是什么?」

  她看着我,一时间有些喜极而泣,但又转过身抹了抹眼泪,然后对我说道:
「没什么,只是……能见到你真好!孩子,过去的事情、过去的人,你没必要再
问了。你属于你自己的年代,因而纠结过去对你来说只会是一种无聊的折磨。」

  我仔细想了想:难不成他说的那个「故人」是于锋?但是从年龄上来说貌似
对不上,之前我听丁精武提到这个人的时候,从老丁的语气上感觉貌似于锋应该
是跟丁精武相当;而眼前这位汉娜老大妈已然71岁,而她那位故人比她年长几
岁,不太可能是那个于锋……若再想想,我外公夏涛倒是很符合她说的一切,但
问题在于我外公似乎从来没提过这些事,外婆和舅舅也都没说过,并且信佛的外
公似乎也不大会跟天主基督教方面的人士有什么渊源。

  「Well,so……曹龙曹虎兄弟的故事我已经讲完了,年轻人,你还想
听点什么?」

  「不了,这些就够了。」我看了一下手机上的时间,然后站起身,对修女礼
貌地说道:「谢谢您了,有这些故事已经对我帮助很多了。时候不早了,我想我
这次真的该走了。」

  「Excuse me for one moment!」汉娜修女又一
次叫住了我,然后对我问道,「所以……你们现在是准备要抓捕Gadrel么?」

  「是的,修女。您还有什么指教么?」

  「没什么。」修女感慨道,「就像我说的,那是那孩子的命,destin
y。等他被你们抓捕后,我想去看看他。」

  「嗯,没问题。为了表示对于您的感谢,到时候我会帮您安排。」

  「Alright then…」汉娜修女想了想,又说道,「年轻人,祝
你今后一切平安。也祝你妈妈平安。」

  「非常感谢。」

  再三道谢后,我离开了汉娜修女的房间。

  此时在教堂前的小广场上,花豹正单膝跪地,手捧着钻戒向胡晓芸求婚。胡
晓芸将戒指拿起,戴在手上,然后立刻被花豹搂起拥吻。

  周围的人分分鼓掌欢呼,而我满心都是沉重。

  ——该做个了断了。

  「秋岩,我们俩刚才在教堂里都吃过了:凯撒沙拉、辣椒粉炖欧芹红豆肉碎,
菠萝芒果派,还有蒜香面包和柠檬汁。你好像没吃东西是吧?」上了车以后,花
豹对我问道。

  「要不然咱们找个地方再吃点什么?刚刚他跟我求婚了!」胡晓芸兴高采烈
地说道,「正好再找个地方,我再叫几个我的朋友,咱们一起坐着聊聊,怎么样
?」

  我看着这两人笑了笑,刚准备说话,手机响起了消息提示音。我一边掏着手
机一边想着,这俩人求完婚之后怎么显得有点不正常?刚刚明明吃了那么一堆东
西,还要吃!为了救合我,也用不着这么客气吧!

  待我掏出手机一看,派出去的三组人都给我发来了消息,开头第一句话全都
是:「处长,查到了。」之后清一色都是语音信息。

  我不好意思地对胡晓芸和花豹笑了笑,然后从夹克口袋里拿出耳机插在手机
上,听着他们每个人给我发来的语音。

  果然,他们收获不小。在听着他们的汇报的同时,一个渐渐完整的故事线在
我的脑海中愈发清晰,虽然还有几处盲区,但是挑出这条线,对付艾立威绰绰有


  但有一点让我有些哭笑不得:莫阳他们在逮到了那个叫Yuki的男公关之
后,不知上哪找了个小旅馆,并且找了个男警员脱了衣服,然后跟Yuki一起
拍了好几张搂搂抱抱的照片,接着又把艾立威的脸用Photoshop修补到
了那男警员的头上,但若不是莫阳主动打字跟我说明,我还真看不出来照片是P
的。

  「躺在Yuki旁边那个是谁啊?」我刚把这行字发送出去,便又看到庄宁
给我发来的语音信息:「那个……处长,这个月能跟财务处说说给我点精神补助
么?我为了帮着各位老大拿下艾立威……我……我今天自己出卖色相,演了一把
艾立威……」

  庄宁还说,那照片拍到最后,那个叫Yuki的男公关似乎对他都有点动了
情,说什么也不想放开搂着庄宁的怀抱,把庄宁整个人魂都快吓没了。

  「财务处的精神补助不可能有,」我发送道,「但是我这里可以给你我们处
自己的补助。你别声张就好。」

  「我疯了我声张!又不是什么光荣事情!……谢谢您了处长。」庄宁给我发
来了一条语音。

  举着手机,我忍不住窃笑着。笑归笑,闹归闹,莫阳这种做法还是让我有些
觉得不妥,于是我又准备跟他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想点别的办法;然而莫阳却告
诉我,照片已经通过快递寄到省厅了,还给我发来了快递公司物流进城记录,最
新一条写着「已送达/已签收」。我放下手机,看着车窗外叹了口气,只能作罢。

  又响起了了一阵嘈杂的信息提示音,我点开一看是风纪处的微信讨论组发来
的:那三个组的人大部分已经回到了局里,而不知为何,重桉一组办公室里此时
此刻居然就剩艾立威一个人。

  「处长,现在正是绝好的机会!抓么?」林绍文发了这么一条信息。随即,
又有五个人问了相同的问题。

  我把浮躁的心沉了沉,陷入了思考:

  确实,此时此刻看起来是抓捕艾立威最佳的时机,然而艾立威不是一般人,
抓捕他可不像之前抓捕市一中那两个人渣校长那么轻松;从地形上来讲,重桉一
组的办公室在二楼,算不得低但也算不得多高,在办公室的窗子旁正好有一颗两
三米高的杉树,腿脚上有点功夫的人铤而走险,还是可以跳到树上去的;而在经
过走廊后,办公室的斜对过两个洗手间窗子正对着的位置,是楼后的花坛,那里
的土壤松软,人从那里跳下,如果能及时打个滚卸力,有至少60%的概率会一
点事情都没有、可能最多也就是手腕脚踝脱臼而已;何况楼后还是停车场,警局
的轿车、冲锋车、摩托车应有尽有,而且油箱几乎全部满仓,随便抢到一辆,只
需要把火线一对,我们就算是有《水浒》里神行太保戴宗的脚力,怕是也追不上。

  所以,选择此时在重桉一组办公室拿下艾立威,真不是一个好选择。

  「所有人不许轻举妄动,等我回来安排!」我对群里所有人说道。

  我的想法是,最好找机会能够给艾立威堵在市局大楼一层,如果所有人荷枪
实弹,只需要十个人把守住上下楼梯口,再派八个人堵住前后门,艾立威就算插
翅也难逃。

  我在心里不断盘算着自己的布置,就在我从花豹的车子上下来、跟他与胡晓
芸道别后刚上了自己的车子,夏雪平突然给我打来了电话,噼头盖脸对我训斥道:
「我的计划全都被你毁了!」

  「不是……啊?怎么了?」

  「徐远刚才给我打电话提醒我,他说你也在调查艾立威,我还真没放在心上。
可你的手下倒真好,演了出打草惊蛇!」夏雪平愤怒地说道,「艾立威逃了,就
在刚才!」

  「啊?」

  我瞬间觉得自己脑容量不够用:

  首先徐远是怎么知道我在调查艾立威的?

  其次,夏雪平的计划?她也在准备抓捕艾立威?她不是去做上面派下来的任
务去了吗?

  并且,艾立威跑了?怎么回事?

  「你现在在哪呢?」夏雪平喘着气,平复着自己的情绪。

  「我正准备回局里呢。」

  「你快回来吧……」夏雪平语气冰冷,又有些委屈地说道。说完,她便挂了
电话。

  我飞速赶回局里。一到办公室,但见所有人都低着头,站在自己的办公桌后
等着我。

  「怎么了啊?」看着他们这群人的状态,原本已经知道结果却来不及愤怒的
我,也不禁有些咬牙切齿。

  「艾立威从办公室跳窗户跑了……还打死了林绍文……」李晓妍厚着脸皮抬
起头,看着我说道。

  等她把话说完,办公室里不少女孩子已经泣不成声。而那些大老爷们儿,全
都只剩下叹气的份儿。

  「『不许轻举妄动,等我回来安排』——我真不知道你们是不是当我这个代
理处长在跟你们过家家!」我心里十分泄气地说道。接着,我推门便去了局长办
公室,我知道夏雪平和徐远肯定在那里等着我。

  我高估了我自己所有下属的耐心:留在办公室里的老油条跃跃欲试想参与些
事情,年轻的实习学警们着急为自己的履历增光添彩,剩下那三个,与艾立威和
重桉一组积怨已久,所以他们纷纷以为,有枪、有证据、有一股子必胜的劲头就
肯定能把艾立威逮住;但他们不知道、或者忘了,艾立威是一只给自己准备了三
个窟窿的狡兔成了精:

  他早就算好自己可能会有事发东窗的一天,因此他在办公室的所有窗子外面
都安装了好了挂钩和看上去像是电线的绳索,关键时刻只需要手里握着一只滑轮,
就可以稳稳地降落在地上;而且他早就配了一把可以拧开局里所有警务摩托的万
能钥匙,只要是警局里配有警标和警灯的摩托车,他就能用。

  而在他飞出窗子的那一刻,还很挑衅地回过身,朝着想要抓住自己肩膀的林
绍文开了一枪,正中林绍文的眉心;在他的双脚还未踏稳的时候,林绍文的尸体
已经摔在了地上……

  从此风纪处的人们得到了教训,不可对自己过于自信,不可意气用事;可是
这教训,来得太不值得。

  自我进了徐远办公室的门后,夏雪平一直在瞪着我;徐远看了看我没予以理
会,仍旧打着手中已经发烫的电话:上午他去参加了由警检法与各个大学联合举
办的一个座谈会,之后在得知夏雪平准备对艾立威进行逮捕的时候已经及时下了
通缉令,所以很万幸,跑出F市现在对于艾立威来说,要比让他自己伪装成苍蝇
还困难。

菊花好养 2020-6-25 16:24

  「您是怎么知道我在调查艾立威的?」我对徐远问道。

  「这是你该问的么?」徐远怒目圆睁,反过来对我问道。

  确实,我问这问题不应该,而且也多余:摆明了这是徐远在张霁隆身边藏的
扑克牌透露给他的。

  徐远看了我半天,最终只憋出来一句,风纪处没有及时跟上峰沟通擅自行动,
然后对我予以了严重批评,除此之外,他确实也不知道该不该对我发火,毕竟如
果不是在苏媚珍病房里,夏雪平对徐远说出了她曾在自己设置的监控录像里看到
了艾立威闯进自己房间里、端着手枪指着自己的脑袋,徐远自己怎么都不会想到
艾立威也会有问题。

  而夏雪平,从昨天晚上我给她打第一个电话的时候,也就在对我说谎。实际
上她不但在叶莹的学校查到了一些东西——她跟我说的什么「上令」是她自己瞎
掰的,她之所以这么说,就是怕我追问下去。

  在我听她带着怨气简要地对我说了她在叶莹的学校查到的事情之后,我觉得
在我脑海里的那个故事线,好多扣子都被解开了;并且,曹龙当初图谋来自地下
赌场的那笔黄金,也有了下落;而就在今天午饭之前,被经侦处羁押的陈赖棍也
终于松了口。

  本来把这些证据汇总之后,夏雪平便把重桉一组的所有人安排在了艾立威家,
对他的住处进行地毯式的搜索,然后她拨通了艾立威的电话,等着艾立威回家。

  「喂,小艾。」

  「雪平,有什么事么?」

  「没什么事情,我突然被叫去检察院了,有公务……那个,你看到我办公桌
上有本黑色的文件夹了么?」

  「黑色文件……看到了。」

  「哦,在是吧。那就好了,没事了。你现在在做什么呢?」

  「也没什么事情,就写一下这段时间的工作总结。」

  「哦,这样啊……那没什么事你可以回去了。看你这段时间挺累的,好好休
息一下吧!」

  「可以吗?但办公室里现在就我一个人,不用值班?」

  「我把他们都派出去了;等一下白浩远他们应该快回去了,你不用管别的了。
你回家好好休息休息吧,这是命令。」

  「好吧,哈哈,没想到你能这么关心我,真是让我……你等一下,风纪处找
我……你们干什么?什么意思?抓我,我犯了什么罪啊?……呵呵,何秋岩让你
们来的吧?好吧,我配合……我当然配合!」

  ——在艾立威说完这番话后,电话里便传来了枪声,接着电话就挂断了。

  「本来我老早就想让风纪处配合工作了,」徐远摆弄着自己手里的金属打火
机,看了一眼夏雪平,对我说道,「奈何,雪平从头到尾都不想让你参与进来;
却没想到你自己倒打起了算盘,秋岩啊秋岩,我们可真是低估你了。」

  我能理解徐远对我阴阳怪气的讽刺,在夏雪平跟前,他是又当上司又当哥哥,
要考虑到整个市局的大局,也要照顾到夏雪平的感受,他试图一碗水端平。当然,
如果没有我、没有风纪处诸位的掺和,艾立威现在或许已经被押到局长办公室旁
边的审讯室里了。

  「我就一个问题,」我看着咬着牙低头不语的夏雪平,「夏雪平,你为什么
要把所有的事情都一个人扛着?」

  夏雪平抬起头,依旧瞪了我一眼,但这一次她的眼睛里充满了委屈的波光,
接着她又转过头,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站起身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徐远的办公室。

  「你小子,说话可真让人下不来台啊!我们都没办法苛责她,秋岩。」徐远
把打火机甩得铮铮作响,「已经有一个人,从头到尾一直就没有放过她了。」

  「是谁?」

  「雪平自己。」徐远说道,「其实每次开枪杀人,她都难过得要死;她一开
始认为只要不饶过这世上每一个罪犯,这个世界就会更清净一点,距离她找到你
外公你外婆还有雪原的命桉的凶手也就更加靠近一步;可到头来,因为那一枪又
一枪,她反而看到也遭受到了太多的悲剧和痛苦,于是她把那些悲剧和痛苦都归
罪与自己。她不想伤害何劲峰,所以她选择离婚;她不想伤害你和你妹妹何美茵,
所以她选择用冷漠伪装自己。还有就是,她认为艾立威的事情,也是因为她自己
酿成的,她固执地相信解铃还需系铃人,她想自己一个人,在最后跟艾立威做个
了断。」

  坐在沙发上,我也不由得叹了口气。

  夏雪平出了徐远的办公室,直奔丘康健的秘密小屋,甚至本来躲在屋里捧着
一瓶AD钙奶看着《JOJO的奇妙冒险》的丘康健本人也被夏雪平赶了出来。
虽然夏雪平给自己所在屋里,但是重桉一组那些人却仍有条不紊地开始陆续出发,
我知道,夏雪平肯定仍然在跟他们保持着联络,让他们准备去搜查艾立威的下落。

  于是我马上叫住了胡佳期和白浩远,带着他们上了三楼。

  「你们所有人听着,现在都给我配合这两位的——都给我记着!任何不听命
令的,我何秋岩保证让他在警察系统里待不下去!」

  没人敢说一个不字。风纪处今天刚死人,艾立威的手里又多了一笔血债,所
以,一直以来相互看不上眼的重桉一组和风纪处,在今天出现了短暂的联盟。

  「这帮人我暂时交给重桉一组了。您二位要是有什么发现,麻烦在告诉夏雪
平的时候,也提前告诉我一声,行吗?」我看着胡佳期和白浩远说道。

  二人都有点犹豫。

  「我知道,这不符合局里的行政规矩。只是我希望这一次,我能为夏雪平和
重桉一组分担点什么。我求求你们二位了!」

  「别说『求』字,秋岩,『白浩远说道,』我这条命是你救的,于情于理我
欠你的。你就放心在局里等着吧!」

  我深吸了一口气,回到了自己的办公桌。看着眼前办公室墙上的F市地图,
我沉思片刻,便提着一支笔走到了地图前面,然后在上面开始画着圈圈——事后
丘康健告诉我,在那天晚上,夏雪平也在他房间里同样的一张F市地图上画着圈
圈,画出的所有位置,跟我画下的位置全都相同:首先,市局和艾立威的住处肯
定是被pass了;其次,那间「星闪亮」酒吧还在被莫阳带着人控制着,艾立
威不见得能溷进去,所以这里也不大可能;除此之外,一些他平时经常去的餐馆、
书店、健身房也逐个被人排查过了,全无他的踪迹;两个小时之后,各个街道分
局和派出所通报,辖区内宾馆和招待所也都没发现艾立威的踪迹;

  ……

  「所以你们现在准备去哪?」在跟胡佳期通话的时候,我对她问道。

  「雪平让我们去一趟仁德圣约瑟教堂,那里很可能是他的藏身之处。」

  「我知道了。」我说道。

  仁德圣约瑟,倒是很有可能……不过,那个福利院又不是当初J县的圣玛丽
博爱福利院,仁德圣约瑟对于他也好、他哥哥曹龙也好,都没留下什么太美好的
记忆,所以如果跑,艾立威还不如跑到圣玛丽博爱福利院的原址那个地方;但是,
他现在肯定跑不出F市去。

  ——等一下!留下美好记忆的地方……

  「老丁头,当初咱们F市是不是有一片挺有名的棚户区?」我对坐在第一排,
联系着用盲文写着报告的丁精武说道。

  「棚户区……你说的是兰山肃慎遗址附近的兰山城中村吧?」

  「对对对!兰山肃慎遗址……那个地方,现在可是兰山文化会所?」我看着
地图对丁精武问道。

  「对啊,你不知道么?七年前开始修建的,当年在那附近就是在野党光复之
后设立的F市党部,再加上现在那条路的名字,」兰「同」蓝「谐音,符合在野
党的代表颜色……」

  「您用不着跟我讲古了,老丁。」我用笔在那上面打了个叉号,然后放下笔,
看了一眼弹匣里的子弹,穿上了夹克,「我得去那边看一眼。」

  「那你可得谨慎一些,今天在野党的人在那边搞党庆活动。」

  「党庆?呵呵,他们的党庆不是11月24日号么?啥时候变成10月29
号了?」

  「那我就不知道了,电台节目里说的,还说什么今天是……」

  就在这个时候,我的电话响了。

  是艾立威打来的:「喂,秋岩。」

  「呵呵,我还以为……」

  「嘘!嘘!嘘!秋岩,你可千万别说话——你想让夏雪平活命么?想的话,
从现在开始,你一个字都不许说!」艾立威在电话那头说道,「不信的话,你往
楼下看看。」

  我将信将疑地举着电话走到了窗边,我的身子刚往出探去,但听得「轰隆」
一声巨响,楼下的一辆冲锋车立刻爆炸,瞬间浓烟滚滚,烧得只剩下一副车壳。

  「怎么了?」丁精武摸着自己的手杖站起身,走到了窗子边去,侧耳倾听楼
下的状况。

  「哈哈,看到了吧,秋岩。为了今天我准备了七年,在市局里每一处你看得
到的地方,都很有可能被我做了手脚。」艾立威得意地说道。

  「那你还敢给我打电话过来!」我怒吼道。

  「啊,我说什么来着?一个字都不让你说,你偏不听是吧!好……」

  「轰隆——」

  又是一阵巨响,一辆刚驶进警局大院的摩托车也瞬间爆炸了,直接把坐在上
面那名制服警员炸得飞了起来,整个人仰着撞到了大门口,而且身上也起了火。

  看着被人前来扑火抢救的那名警员,我深吸了一口气,我确实不敢再多说一
个字,但内心的怒火让我忍不住直捶打窗台的大理石板。

  「哈哈哈,这种感觉真舒服!还是躲在黑暗里好玩啊,秋岩!」艾立威痛快
滴地笑了起来,接着对我问道:「你现在是不是特别愤怒特别生气,就像你当时
在雪平的房间里看到我跟你的女神妈妈夏雪平躺在一个被窝里的感觉一样?你现
在是不是特别想找到我、而且还想再揍我一顿?——话说你是不是猜到了我现在
在哪了?如果是的话,你就咳嗽两声。」

  我连着对着电话干咳了六声。

  「哈哈哈!那好,既然你猜出来我在哪里,那你就来见我吧——记住,就只
准你一个人来见我,不准告诉别人;否则,我会让你们一辈子都找不到我不说,
你、夏雪平、徐远、你那两个朋友,现在所有在市局大楼里的人,你们都得死!」

  说完,艾立威便挂了电话。

  我心情沉重地挂了电话,然后默不作声地出了办公室。

  「喂,臭小子,你去哪?用不用我告诉夏雪平?臭小子你去哪!」丁精武在
我身后大声喊道。

  我没去理会他。

  可恶的艾立威……

  只准我一个人去见他,不让我告诉别人……行啊,我就一个人去见你,而且
我就不「告诉」别人!

  我想了想,打开了大白鹤给我安装的那个「大千之眼」软件……

  半个小时后,我来到了兰山文化会所。一楼和二楼是上下相通的画廊,再过
一个星期,一个久居海外、署名叫「WANIMAL」的摄影大师将会到这里举
办影展,所以这两层楼都被封锁起来,进行布置;此时此刻,里面还有人在进行
着装潢,艾立威应该不会在那里——说起来,若是不看一楼的展览标题,我之前
还真没听说过这个人,我只是勉强认得出巨幅海报上那个做背景的五官精致的女
人体模特,好像名叫王竹子;

  三楼是在野党包下做宴会厅使用的会议堂,门口保卫森严,连只是路过的我
都被那些保卫特勤紧紧盯住,我猜想艾立威应该是没办法溷进去;

  而当我来到四楼之后,看到了那楼层的黑体字标注,我便毫不犹豫地走了进
去——文化会所的四楼,叫做「宗教文化图书室」,在门口的介绍栏的说明里,
号称这里是全省最大的宗教藏书中心。应该就在这里了。

  于是,我推门走了进去。

  图书室的音响里,在播放着悠扬的怀旧歌曲,我看了一眼接待台里面,在播
放的竟是一盘黑胶唱片,在唱机旁边还胡乱地摆放着一堆碟片:美国的爵士乐,
意大利的歌剧,法国的香颂,以及昭和日本、旧沪港和伪政权时期的或者类似风
格的怀旧流行乐。

  整个楼层是空的,地上到处是被丢弃的书本、瓷杯、饮料瓶,甚至还有几只
十字架吊坠、小白帽和袈裟。图书室里,一片狼藉。

  我缓缓举着枪走了进去,在靠近最里面的一尊圣玛丽石膏塑像旁边,有一盏
仍旧亮着的绿色灯罩黄铜灯管的台灯。

  艾立威正背对着我,坐在长桌前,翻着一本书。

  他似乎听到了我的脚步声,于是,他坐直了身子抬起头,朗声诵着:

  「我们在天上的父啊:

  愿人们都尊祢的名为圣。

  愿祢的国度降临;

  愿祢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

  赐给我们今日所需的饮食。

  宽恕我们的罪,如同我们宽恕得罪我们的人。

  不要让我们遭受承担不起的考验,

  要救我们脱离那邪恶者的手。

  因为国度、权柄、荣耀都属于祢,从现在直到永远。

  ——阿门。」

  「呵呵——『宽恕你的罪,如同宽恕得罪你的人』?」我冷冷地看着他的背
影,对他讽刺道:「你何曾宽恕过得罪你的人呢,艾立威?不,我想我应该叫你
曹虎,对吧?」

  「叫我什么都无所谓。何秋岩,你果然比我想象的聪明。」艾立威想了想,
又转过了,「只是就算你再聪明,这场游戏的最后赢家也肯定是我。」

  「游戏?你他妈的就当这是场游戏?」我恨恨地看着他,对他怒吼道,「你
让那么对无辜的生命陪你玩了一场游戏是么?你的游戏最终的关卡,就是要杀了
夏雪平,为你的哥哥报仇是么?」

  「对,你都说对了!」艾立威脸上仍然带着笑。

  「那我倒是想问问你啊,你觉得这一切值得么?」我看着他,用枪口点了点
他的鼻子,「为了你的」游戏「,死了太多的人——周正续、魏蜀吴、段亦澄、
冯媗、陈美瑭、聂心驰……还有好多人,对了,以及刘虹莺,她也是为你而死的
——你身上背负了这么多条人命,你觉得,这一切值得么?」

  艾立威在听到刘虹莺的名字之后,脸上的笑容,便再也挂不稳了。

              第五章

                20

  这一切,值得么?

  当何秋岩对我问这个问题的时候,我也在问我自己。

  「你何曾宽恕过得罪你的人呢,艾立威?不,我想我应该叫你曹虎,对吧?」

  我知道这小子讨厌我讨厌到了骨子里,我对他又何尝不是一样呢?这小子是
个愣头青,热血但过于自我、做事不计后果但同时也刚愎雄猜……但这些都不是
我讨厌他的理由;我讨厌他,单纯因为他对我说过的每一句话,都在不经意间结
结实实地戳到了我的痛处。原先我跟这小子之间明明是我的唇枪舌剑每每都能占
上风,再加上夏雪平那女人似乎确实对我产生了信任、于情于理都会帮着我说话,
因而之前的时候每次我都可以把这小子气得快要呕血;但是最近这小子的心理承
受能力似乎有了质的飞跃,仿佛从哪里练了一套金钟罩、铁布衫似的,对我的话
语攻势竟表现得不痛不痒,并且这几次他竟然敢主动招我、对我挑衅,偏偏大庭
广众之下,我又没有办法还击回去……这小子当真可恶!可恶至极!

  或许他真是上帝派来折磨我的,并时时刻刻提醒我:Gadrel,你现在
经受的一切痛苦,都是你自找的,你活该……

  是啊,我活该。

  我是艾立威,也是曹虎。

  只是有的时候,我觉得我已经忘了曹虎是谁;我一直以来,原本觉得「艾立
威」只是我扮演的一个角色,可渐渐地我也搞不懂,艾立威到底是谁;以至于我
现在也已经迷失了,看不清楚我究竟是谁。

  此刻的何秋岩,依然把他的枪口对着我。我放下手中的书,转过身回过头看
着他愤怒得肌肉紧绷的脸,让我有些想笑:「你不累么?」

  他用着一贯恨不得扇我几个耳光的语气,磨着臼齿对我说道:「你已经是笼
中困兽了,还我累不累?你这人可真是婆婆妈妈的!而且,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呢!」

  可他不知道,我的这个习惯性的笑,其实是一种掩饰;

  「这一切值得么」——这个问题,我的确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在我正转过头,想着背对着他说一些能够刺激到他那敏感神经的话语时,这
阅览室该死的音响里,忽然传来了黑胶唱片上那支熟悉而悠扬的歌:

  「蝴蝶儿飞去/心亦不在/凄清长夜谁来/拭泪满腮/是贪点儿依赖/贪一
点儿爱/旧缘该了难了/换满心哀/怎受得住/这头猜/那边怪/人言汇成愁海
/辛酸难捱/天给的苦/给的灾/都不怪/千不该/万不该/芳华怕孤单/林花
儿谢了/连心也埋/他日春燕归来/身何在……」

  这是之前莺儿最喜欢的歌。

  我问过她为什么,难不成是因为她喜欢那部电影《阮玲玉》,或者那部电视
剧《我的团长我的团》么?她说,她都没看过我说的这俩东西,她也不知道阮玲
玉是谁,对于行军打仗的故事她也没兴趣;她只是单纯因为那句「他日春燕归来,
身何在」,便对这首歌爱到疯狂——对啊,我此刻才想起来,这其实是她在我第
一次拗不过她、让她跟着我来这里的时候,听到的其中一首歌;我记得那天不知
是因为什么,阅览室的管理员只找得到这么一张唱片,于是便把这张唱片循环播
放,因此,等到我们回去的时候,莺儿已经学会唱这首歌了。

  后来,在我唯一一次能记住她的生日时我送了她一部智能手机——对于她原
来那部不知道是从哪里捡来或者偷来的翻盖手机,我实在忍受不了了;而她在拿
到手机之后,便用音乐app下载了这首歌,这也是她手机里唯一的一首歌。

  她还问我,如果有一天我发现她不在了,我会因此伤心么?

  我当时回答她说,不知道;我现在的回答也会是不知道,只是当时她问我的
时候我是真的不知道我的感受会怎样,而现在……而现在我想不清楚,我对她到
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

  「你坐下陪我聊聊天吧。」我调节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微微侧过头对身后的
何秋岩说道。

  「呵呵,我跟你有什么可聊的?你是个满嘴谎话的人,跟你聊天一点意思都
没有。」

  我缄默无言地叹息着。

  《罗生门》里有句话:「撒谎,是人之本性;而在大多数时间里,我们甚至
不能对自己诚实。」

  或许有的时候,我真得连我自己也给骗了。

  「你带烟了么?我想抽两口。」我对何秋岩问道。

  结果,过了半天他也没理我,也没对我说任何话,我甚至有那么一刻都怀疑
他是不是转身走了;

  我转过头一看,这小子还在,还依旧一副恨不得将我扒皮抽筋的表情,举着
手枪看着我,于是我忍不住对他问道:「怎么?你没带烟?还是说,你怕我趁你
掏烟盒的时候从怀里掏出枪打你?哼,你放心吧,我不是什么好人,但我也没那
么下作。」

  「这个我知道,老天爷虐你千百遍,你依然是个虔诚的教徒;但是你说你自
己不下作?呵呵,」何秋岩昂着头走到了我的右手边,「至少能想着在人家图书
室里抽烟的人,我看你也没好到哪去。」

  看着眼前这小子,我何尝不想揍他呢?他妈妈是夏雪平,他爸爸是个报社副
主编、臭知识分子。我自知我的清高也好、风度也好、礼貌也好,都是以斯坦尼
斯拉夫斯基的理论为基础的按部就班,而他的意气用事、他的非黑即白、他的清
高放诞,全是真的;我听那些留在警校就职的同学提起过,这小子除了到处沾花
惹草、平时喜欢调皮捣蛋的警校生男女关系混乱以外其实没什么别的缺点,而且
一有空就喜欢往图书馆里钻,甚至平时周末也会经常去K市市立图书馆或者书店
里消遣——在这小子玩世不恭的皮囊下,偏长着一颗满是书生气息的心;若不是
当初他挨了夏雪平一巴掌,跟那女人赌气来了市局,我想他现在更有可能已经去
给某个政客做秘书、或者去哪个国中高中当老师了吧。像他这样的,在人堆里本
就会特容易受人赏识,所以我也对这种人最来气,我知道他所有事情都不是装的,
但我还是想揍他一顿。

  「哎哎,弟弟,这可以抽烟!」

  我本来想对他破口大骂的,怎奈何在人前我已经习于装作有涵养,所以,等
我一开口,我只是扩大了嗓音,然后对他往他身后扬了扬下巴。如果哥哥活着,
肯定会用他那只长满老茧的大手猛拍一下我的后脑勺,然后对我骂一句「装什么
蒜」,接着对我笑笑。

  何秋岩往后撤了几步,依然警觉地对着举着枪,然后侧过身看着在我右手那
侧墙上挂着的牌子,「本区域为吸烟区,但请您不要影响他人,谢谢合作。」然
后他走到了我对面,搬了桌子坐下,把手枪放在书桌上他触手可及并且不会轻易
被我抢夺到的位置——宽度为一米七的桌面,似乎就是为了今天故意设计的。然
后,他从自己的牛仔裤口袋里拿出一包烟丢在了桌上,然后先捏着烟盒的一头磕
着烟盒底一角,磕出一枝来自己叼在嘴里,点燃了之后用手指轻轻一弹,把烟盒
跟装在里面的打火机弹了我的面前。他没看到在他身前的桌膛里就有一台玻璃烟
灰缸,便随手拿了身边的一只洒了热橙汁的纸杯接着烟灰。

  「MEVIUS……你怎么改抽七星了?我记得你之前抽的是白盒的万宝路。」

  「呵呵,我不是说过了么,抽不惯劲儿大的。之前那半盒,我那天被陈美瑭
关咱局里地下室的时候,被丁精武他们给分了。」何秋岩吸了口烟,吐出烟雾。

  我叼着香烟点了点头,转着打火机的转轮,给自己嘴里这枝也点上。一时间,
我跟他这一对儿积怨已久的仇敌,再这张桌子两边,竟然像两个前来进修的同学
一般闲聊着。

  果然这香烟的焦油口感轻得很,不过入口确实更加柔和,烟草也比其他品牌
的香烟更清香一些。

  等我抽了两口之后。何秋岩又指了指我手里的书,对我问道:「话说,你看
的是什么啊?」

  我把书皮亮给他看,这是一本宗教性质的小说。

  「呵呵,这书也能算宗教书籍?」何秋岩嘲弄又有些怀疑地看着我,然后对
我背诵道——背诵着目前为止我最喜欢的那个桥段:「彼得大张着嘴,两眼痴呆
呆地望着前面,脸上露出惊讶而又感到欣喜和非常激动的神色,连他那根手杖也
从他的手上掉下来了;他突然跪倒在地,伸出双手,嘴里连声喊道:「基督!基
督……』他把头垂到地上,好像要吻谁的脚似的。沉默了很久,然后他便呜咽起
来,在呜咽中发出了断断续续的说话声:「主啊,你往何处去……』纳扎留斯没
听见有人回答,但是在彼得的耳朵里却听到了一种悲哀而又温和的声音:「既然
你离开了我的人民,那么我就要到罗马去,让他们再一次把我钉在十字架上。』
彼得俯伏在地上,把脸埋在尘土里,既不动弹也不说话,纳扎留斯还以为他昏过
去了或者死了;可是过了一会他又站立起来,用颤抖的双手拿起那根云游者的手
杖,一声不响地转过身来,朝着这座城市的七个山峦的方向走去。年轻的纳扎留
斯看到这种情景、也像发出回声一样地重复了句:「主啊,你往河处去?』『回
到罗马去!』彼得低声回答说,于是他又转身往回走去……」

  「这本书你看了几遍了?」我忍不住对他问道。

  「两遍。」何秋岩毫无遮掩地迎着我的目光。不得不说,我确实很佩服这小
子的记忆力。这本书我一共看了五遍,对于剧情我的确都记得清楚,可是若是让
我几乎一字不差背下来,哪怕只是背诵我最喜欢的这一段,我仍旧做不到。

  看著书皮,我不禁苦笑了出来。

  「你又笑什么?」

  「要知道我的英文名字,当年差一点就被取成Nero……」

  「我知道。我倒是觉得『尼禄』这个名字比Gadrel适合你。」何秋岩
对我讽刺地说道,仿佛他不讽刺我就无法正常呼吸、端坐一样:「艾师兄,你可
别是把自己当成了小说里的圣彼得。圣彼得是可以逃走却不想走,你是想逃走可
走不了;而且圣彼得做的都是好事,人家是救苦救难。而你呢?你在十年和差不
多我小学五六年级的时候放了两把火,一把烧了仁德圣约瑟教堂,一把烧了我家。」

  「你居然全知道了……」我吞了口气,虽然我已经清楚他应该是知道了我的
事情,但是当他脱口而出的时候,我的心里竟然还是有点慌。

  「知道了,所以我才说Nero这个名字更适合你。至于你哥哥,在我听了
他的故事之后,我觉得路西法这个名字倒是有些贴切……」

  我心头火起,猛地用拳头捶了一下桌板:「我不许你提他!」

  「My apology!」他手里拿起枪,但看着我只是用拳头砸桌子之
后,他又放下了枪,对我摆摆手道:「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单纯觉得Luci
fer这个名字很帅,反正我也不信教。」

  但我看这小子的微微眯了一下眼睛又睁开、同时咬着牙,很明显,他是存心
故意戳我的痛点;看着他目中少见的杀气,我不得不担忧他是想故意激怒我,然
后找个什么茬直接开枪打死我——事情已经到了相互之间撕破脸的程度,我想,
他也肯定觉得没必要再矜持什么了;

  只是按照我的计划,我必须得等到夏雪平赶到。

  于是我摆平了自己的心态,叼着卷烟看着一手用拇指和食指呈环形捏着烟卷,
一手放在手枪上的何秋岩,然后对他问道:「你还知道些什么?」

  「我还知道很多——你知道的,你不知道的,以及本来你我都不知道的事情
。」何秋岩看着我,丝毫没有半点遮掩地说道。他说话似乎从来不打哑谜,这是
我欣赏他的一点。

  「本来你我都不知道的事情。」

  「……呵呵,夏雪平告诉你的对吧?」

  「还有徐远。」他说道,「以及张霁隆。」

  「呵呵,那徐远说的还不该算是夏雪平告诉你的么?局长大人的作风,说好
听点叫做用人不疑,他能让任何私德有污点、性格有污点、甚至身份有污点的人
服服帖帖地帮他做事;但是说难听点叫眼高手低,正因为他什么人都敢用、也自
信自己对什么人都操控得了,所以现在的市警察局早已千疮百孔,也因此,他是
不可能主动来调查我的;你所谓的『本来你我都不知道的事情』,还应该算成是
夏雪平主导调查的。而至于那个黑社会老大,应该是你让他帮你查的吧!」

  「正是。」

  「那你就给我讲讲吧,讲讲那些我不知道的事情。」我把后背靠在椅背上,
抽着嘴里的半枝烟。

  「那你想听什么呢?」

  「看你想讲什么喽,随便什么都行。」

  何秋岩说着,灭掉了手里残存的三分之一的香烟,绷着脸直勾勾地看着我:
「那我就从最开始讲起吧,艾师兄。我这个人讲故事也好、听故事也罢,不习惯
拆开了讲,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容易把我自己搞乱——所以无论你知道还是不知
道,我就从你和你哥哥曹龙的亲生父亲,以及你和你哥哥流落乡野开始讲起吧。」

  亲生父亲……

  我猛吸了一口香烟,让这团细小颗粒组成的恶魔缓缓过肺,再从鼻子里喷出
来。

  「你说吧。」我低着头看着散落在烟灰缸里的灰烬,对何秋岩说道。与此同
时,我的思绪,飘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那时候的我,是一个总也吃不饱、还没
有桌子高的孩子;那时候的我,脸上还有一块我怎么都扯不掉的肉瘤,同龄的小
孩见了我都会哭着跑开,而比我年龄稍稍大一点的无论男女,都会围在我身边伸
出手指点着我给我取外号、编打油诗,甚至还会手持木棍或者石块砸我、捅我;
再年长的大人们,尤其是那些每每当着我家里人面前对我笑得温暖热闹的阿姨们,
则都会用一种看着刚出生幼崽畸形乳猪羊羔的眼神看着我,然后交头接耳,用着
自以为隐秘的动作和微笑的声音,说一些那时候的我跟听不懂的悄悄话。

  「这就是杂种东西哎!你看他家那儿媳妇,瞅着贼拉贤惠,背地里啊,也是
偷野骚爷们儿的主!」

  「何止偷爷们儿呢,他家那口子常年在外,我听那个谁说半夜路过他家的时
候,还能听见她跟她公公在炕头上干那个呢!」

  「那可是扒灰啊!」

  「可不是扒灰么……入洞房那天你不也去看了么?他家公公的那玩意都快赶
上二十来岁小伙儿的玩意了,又粗又硬;而他老公呢,呵呵,听说好像是个蜡头
枪……哎,大老爷们儿人长得俊有个屁用啊,还得身子骨硬实!我估计啊,准是
拜堂、泼『福气茶』那天就上了瘾了,过后想忘也忘不掉也忘不掉!」

  「呵呵,你还好意思说呐?你结婚拜堂那天,不也被你公公弄得搁炕头上叫
个不停么?那给你骚的,身子一颤,奶子都跟着甩出来了,直接拍你老公公鼻梁
上了。我看你婆婆当时脸贼难堪!好几个老爷们恨不得当时就把手伸到裤裆里去
了……」

  「咋说说又说我身上来了呢!那被那么摸一通,正常娘们搁谁谁能受得了?
你结婚那天被你公公收拾的时候倒是没叫唤,一直咬着牙忍着;结果炕头整得晶
湿,你公公硬着被人抬着去换的裤衩子;我第二天去你家串门的时候还能闻见尿
骚味呢!还好意思说我骚……」

  对的,在我的家乡,Y省J县H乡,有一种很怪异的婚俗。这婚俗究竟是为
了辟邪还是为了所谓的「家庭和睦」,我起初并不知道;可后来在我混进警校之
后,某一次假期回到J县实习的时候,我看到了这样一篇县志:

  大意讲的是当初在明末清初的时候,有一个姓招的南方人在H乡的故事。这
个人曾经在毛文龙的账下当过兵,后来毛文龙被督师袁崇焕夺权杀身之后,毛文
龙的部队发生过几次哗变,这个姓招的不想打仗,便趁着其中一次兵变逃离了了
部队,来到了H乡;H乡当初就已经是锡伯人的聚居地,受到满洲入关的影响也
逐渐改渔猎为耕种,并正逐步学习和接受汉文化,正巧在这时候,这个姓招的汉
人大头兵来到了这里。起初,因为这个招姓尼堪大兵的行事作风不端,为人浮浪
懒散,村子里的其他锡伯人并不待见他;后来某一次村子里闹了土匪,因为这个
招姓汉人士兵毕竟上过战场,手上也有些功夫,一人便击退了土匪二十人,确实
给对方唬住,土匪自此再不敢来犯。于是招姓士兵变一下子成了村子里的英雄、
老贝勒们的座上宾,并且那姓招的在当地,一下子娶了十八房妻妾,全都是H乡
锡伯人部落里排的上号的美人,有不少甚至是老贝勒们帮着他从那些女人的原配
丈夫手里强抢而来的,当年的小阁老严世蕃跟其比起来,也是小巫见大巫;自那
以后,村里渐渐多了好多奇怪的风俗,一直到王尔烈奉旨将锡伯人西迁的时候,
锡伯人和汉人开始杂居,那些风俗才被人们发现竟是那姓招的自己瞎编的骗局,
于是渐渐改易过来。可不少风俗,一直到现在还在坊间秘密流传,竟然也波及到
了当初后迁进H乡的汉人,而这里边,就包括这肮脏的婚俗。

  所以千百年来,H乡的人全都活在一个淫棍编织的荒谬低俗故事里,所以千
百年来,从H乡里走出去的,没有一个人是干净的。大家都是下九流,谁也别瞧
不起谁。

  「行啦,拉倒吧,咱俩也别互相埋汰了……你觉着这小犊子到底能是谁的种
呢?我觉得倒有可能是是他们家老头子的。」

  「我倒觉得有可能是那大款的,但也不一定,那骚货应该在外面没少给别的
大款干过;反正我跟你说,瞅着长得漂亮的丫头片子那都是狐狸精变的!谁家要
有这么个妖精啊,你就瞅着吧,哼,还能落着好?」

  而每到这个时候,我的哥哥曹虎,便会举着手边上能够得到的东西,从房间
里跑出来,往对方身上招呼:常见的有水杯、砖头、擀面杖,和家里后院的土坷
垃;杀伤力大的,有满是淤堵的烟灰和污唾的痰盂,以及过年的时候留下来的两
根我和哥哥谁都不敢点的双响炮。

  在我们家里,有一个慈祥和蔼的爷爷,有个漂亮温柔的妈妈,和一个沉默寡
言的……索性就叫他爸爸吧,我知道如果理论起来,这件事复杂得很,但除了用
「爸爸」称呼那个男人以外,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甚至如果不是我后来进了
警局,我都记不得他本名应该叫什么;而「爸爸」、「爹」这样的词,又毕竟是
在家庭这个单位中他的职称。

  我小时候坚信,他们都是爱我和哥哥的,只是他们做的事情,经常会让我觉
得匪夷所思——比如到底会有哪家长辈在大年三十的时候,会把两个刚三岁大的
孩子关在门外,留下一堆的炮仗和一盒火柴呢?我不知道,我只记得,那年过年,
我和哥哥被关在后院一夜,望着摆在地上装在塑料袋里的二踢脚和一千响的「大
地红串鞭」和一大盒「双喜」安全火柴不知所措,然后只能坐在台阶上,靠着我
家平房的后门板,听着房间里爷爷喘着粗气和妈妈的咿咿呀呀猜测这他们在做什
么;甚至我和哥哥饿得难受,想吃饺子了,他们也并没给我和哥哥开门。

  而就在哥哥猛砸着门板,喊着妈妈的时候,不知道是哪家人在自家的大院里,
燃起了礼花。

  那是我和哥哥第一次看放礼花,我和哥哥看的傻了眼,也就没更多的心思去
窃听房间里哑着一股尼古丁味十足的嗓子的爷爷和听起来像哭又像笑的大叫中的
妈妈在说什么,只看着一颗有一颗的小火珠窜上夜空,然后向四周绽开,开出好
大一簇五颜六色的光芒组成的花,笼罩着大地。

  等礼花放完了,妈妈和爷爷也终于手忙脚乱地穿好了衣服,把我和哥哥放进
了屋子里,然后爷爷便倒头就躺在炕上大睡,而妈妈却哄着我和哥哥回了自己的
房间,又给我俩一人端上一杯热气腾腾的、我家特有的饮料——妈妈从工厂里带
回来的方便面汤料。

  在看过了礼花后,喝着用热水沏开的方便面汤,被我娘搂着并听着他给我和
哥哥讲述着那个丑小鸭的故事,那算得上是我这一生中,为数不多的美好时刻之
一。

  「说起来,艾师兄,你在警院和市局的档案里,民族一栏填写的都是『汉族』,
对吧?」这个时候,可恶的何秋岩,非要把我从回忆拉回到现实中来。

  「是的。」

  「您也真是够幸运,一个汉族人从小没上过满文或者锡伯文兴趣班、没念过
民族中学和民族大学,也没见平时对这方面有兴趣,却把锡伯语说得相当流利,
但是到头来全警局的人连注意都没注意到,就更别说怀疑你了。」何秋岩摸着下
巴,原本挺干净的小伙这几天竟一直忘了刮胡子。

  我微笑着点点头,但我不会告诉他,其实有人怀疑过——徐远是一个,另一
个是胡敬鲂,本质相似,但是却有显著的区别:徐远只是在之前某个时候敲打过
我,呵呵,于是我自然而然地便不停地为他汇报着夏雪平跟沈量才的一举一动,
也因此他对我的好多次无故旷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聪明反被聪明误么;而胡敬
鲂,则是完全因为他的底细被我拿住了,他要是站在和珅面前,估计和珅都得感
叹一句后生可畏——有的时候我也真是奇怪这个Y省F市,在警察系统里做事的,
怎么能都这么有钱?

  「而我记得。」见我半天没说话,何秋岩用他那带着铁钩的双眼盯着我继续
说道,「那天我们在H乡遇到过的那个老爷子,马老先生,他似乎也是锡伯族。
说起来,按照法律上定义的关系,他是你的爷爷。你其实不姓曹,令堂姓曹,你
其实应该姓马。」

  「是啊,他是我的爷爷。我小时候的锡伯语都是他教我的,我和我哥哥没去
过幼儿园,父亲母亲都去做工上班,我爷爷负责带我长大,所以可以说我的母语
就是锡伯语。何秋岩,你想要说明什么呢?」

  「艾师兄,你冷静点——我只是说马老先生是你法律意义上的爷爷又没说别
的;可是你别忘了,当时你、我、夏雪平,咱们三个一起去查沈福财的情况的那
次,你跟马老爷子见面的时候,你们俩并没有相认。」何秋岩有些得意且讥嘲地
看着我,微笑着问道,「一个从三四岁就离家出走的人,分明知道自己的爷爷是
谁,却不前去相认,这不是很奇怪么?」

  我咬着牙看着何秋岩:「很简单,因为我恨他,我跟哥哥都恨他!」

  「不,比起恨他,你心里最本真的感受都被你自己给骗了!——你是怕他,
你和你哥哥都怕他。」

  「怕他……」我心中不免一颤。

  「对,你怕他。」何秋岩收起了笑容,严肃地看着我,「你确实应该恨他,
他是你一切痛苦的根源,因为作为你妈妈的公爹,他在你妈妈和你法律意义上的
父亲结婚那天,利用H乡特有且的肮脏的婚俗,把令堂带入了一个灵魂上的无底
深渊。论起来,你法律意义上那位父亲,跟令堂以及你还有以为你或许自己都不
知道的小姨,三个人是发小,青梅竹马,令堂早些年间跟他是两情相悦;却奈何,
在当初一帮县里的年轻人二十郎当岁的时候,那位村里姑娘全都一见倾心的男子
在一次械斗中,被人用锄头打碎了睾丸、打断了阴茎海绵体,成了废人;当然,
对方也没好到哪去,那人被你那个所谓的父亲用铁镐击中了后脑,彻底成了植物
人,只不过那人是当年J县警察署署长的独生子,因为他的存在,没让你一家子
好过。」

  何秋岩说的这些,我差不多都清楚,只是我真的不知道我竟然还有一个小姨
……哦对了,我想起来了,是那个女人,那个曾经把我和哥哥接到她自己家,但
只是为了抢走我和哥哥戴着的那一对儿龙凤吊坠的可恶女人。愚蠢的我,那时候
险些因为她的几包拇指饼干就被她骗走。

  「说了这么多,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艾师兄,你别着急,之后的故事你肯定还有很多不知道的——哦,说起来,
这些东西都是刚刚被你打死的林绍文查到的,他下午才把东西传给我,我也是今
天才看到。」

  「是么?我谢谢他。」

  「呵呵,你表达感谢的方式了真特别。」何秋岩深吸了一口气,疲惫地眨了
一下眼睛,接着讲述着我们家的陈年丑事,「在夫妻二人结了婚后,你法律意义
上的父亲便三天两头地不着家,而你母亲则跑到了J县县城与H乡之间的食品厂
工作。县城里和H乡很多上了年纪的人,至今依然谣传你父亲不在家的原因是在
外赌博,酗酒,而你母亲当年是先怀了孩子放了产假,然后再回到工厂的时候,
食品厂才被当地的一个富贵老板收购——其实他们说的是不对的。你父亲酗酒是
真,但赌博却是无中生有,他在外面一直在寻找能赚快钱、大钱的活计。其实他
很快就找到了,他做的是人体器官运送——但那时候的技术不行,资源也不行,
赶不上段亦澄早年间帮人做的事情,那时候已经可以用保鲜盒放在摩托车里拉货
了;也不像后来你和段亦澄为了给段亦菲做心脏移植手术去找到的那家地下人体
器官工厂那么血腥而猎奇;他们那时候,完全靠从医院太平间偷尸体,所以你父
亲除了运尸,还得三天两头地四处逃窜,所以在他婚后,整个一年里在家待着的
时间也不会超过一个月。就是在那个时候,在某一天,那位马老先生经受不住拜
堂成亲泼福气茶的那次食髓知味,趁着你母亲醉酒后熟睡,跟自己的儿媳强行发
生了关系。」

  我听着何秋岩的讲述,狠狠地咬下了嘴里叼着的滤嘴,剩下那段香烟瞬间散
开,烫到了我的手背。我忍着疼,把手上的烟灰掸到了烟灰缸里,又吐掉嘴里的
海绵滤嘴,接着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根放在嘴里点燃。

  「J县和H乡坊间还传错了一个事实:你母亲早就认识他们所说的那个大款,
也就是刘虹莺的父亲刘国发。刘国发在发迹之前,跟你母亲和小姨家是街坊,也
是你母亲学校里的学长。」何秋岩说完,故意停顿了一下看着我,「这些都是林
绍文今天才查到的,在此之前,刘国发当初的那个铁哥们,J县通力汽车销售有
限公司的老总,从来没跟别人透露过这些事情。是他说的,刘国发早年间,真真
的喜欢你的妈妈,但那时候的这位土大款,可不像后来那样,让人起腻的情话张
口就来,那时候的刘国发人虽热心但却不善言辞,所以在少年时代,他从没敢开
口对你母亲表白自己。」

  「你接着说。」我深吸了口香烟,舔着溃疡的口腔壁,绷着嘴巴说道。他说
的这些事情,是我之前的确是不知道,而我现在特别想知道的。反正现在我也已
经跑不出这座罪恶的城市了,我莫不如把一直以来我所挂念的、困惑的事情全都
搞清楚,好跟这些过去做个了断,这便也是我故意来到这把何秋岩给叫来的原因。

  ——呵呵,说起来,就算我逃出这座城市,我还能去哪呢?天下如此之大,
却无处是我家。我的家,早就没了。

  但听得何秋岩继续说道:「再后来,你母亲是机缘巧合跟他相遇的,具体地
点,我们风纪处没查出来,当然也不重要。总之两个人是再次相遇了,那时候的
刘国发还是单身,你母亲已经结婚一年。刘国发在跟你母亲重逢之后,会经常去
你家做客,而且还给你母亲送了好多东西,同时也认识了你那个爷爷马老先生,
刘国发在当时是否对你妈妈有想法,事到如今谁也不清楚,但是当时两个人确实
没有发生什么。然而,刘国发对于你妈妈的好,全都被你爷爷看在眼里,而且刘
国发当时就已经很有钱了,有钱到只要随便一挥手,便是价值两千万新政府币的
一对儿龙凤吊坠——刘国发美其名曰是作为你母亲结婚庆祝的礼物,可是一个男
人给女人送这个东西,背后的含义不言而喻。因此,马老先生想到了一个主意—
—一个可以一箭双雕的主意。」

  「一箭双雕?」——何秋岩你什么意思?

  「对,一箭双雕,」他近乎一字一顿地说道,「既解决了你们家里因为打伤
县警署衙内带来的灾祸,又解决了你和你哥哥是如何存在的名义——我猜一直以
来,你都怀疑刘国发是你的亲生父亲,但你不敢确定,毕竟从小你跟你哥哥曹龙
就知道你爷爷马老先生跟你母亲的苟且之私。艾师兄,你法律意义上的爷爷马老
先生,才是你的亲生父亲。是你那个所谓的爷爷,逼着让你妈妈先怀孕,再之后,
马老先生设计,让你妈妈把刘国发灌醉,之后,让他俩躺在一个被窝里;尔后,
他生怕刘国发不认账,在刘国发醒来之后,又让你妈妈跟他实打实地来了一次—
—于是,不仅你妈妈的所谓婚外情生米煮成熟饭,而且还成功地让刘国发以为,
你和你哥哥曹龙,就是他自己的骨肉。这样的话,刘国发便会对你妈妈心存愧疚
和怜惜,因此也会源源不断地接济你们家,至少每个月应该送给那个警署衙内的
医药费有了着落。」

  「你胡……你放……」我的口舌瞬间有些不听使唤,因为他说的每一个字,
都让我的心在滴血。

  那个死老头子把他那根又粗又硬还满是污垢的脏东西喂进母亲的双腿间的阴
道的画面,我见过;

  而那个看起来斯斯文文的男人,慵懒地坐在家里的沙发上,搂着母亲的头不
断地用胯下的大家伙在母亲口腔和肛门里乱搅的场景,我也见过;

  当时我什么都不懂,我搞不明白当母亲忙不迭地徘徊于这两个男人的阳具之
间时,究竟是需要强颜欢笑的痛苦,还是不得不用羞涩掩饰的快乐;而这些情境
带来的困惑,完全都是我成年之后逐渐产生的——在我越来越接近当时家里这些
不为人知的丑陋的时候,我心里也渐渐迷惘,我的父亲到底是谁,到底母亲是跟
这两个男人之中的哪一个先发生的龌龊事情,又是跟谁在一起后,诞生了我和哥
哥……可到最后,直到那个老不死的东西在被我的双手间的白色手机接线绞至断
气之前,他都没告诉我这个问题的答案。

  ——无所谓了,反正无论是他们俩之中的谁,他俩都该死!

  「我终于看到你眼睛里的杀气了,艾师兄。」何秋岩又把我从回忆里拉回了
现实,「跟你认识这么长时间,这是我亲自跟你面对面的时候,看到你眼睛里的
杀气。你是伪装的高手。」

  「过奖了。」我对这小子故意得意地笑了笑,「你觉得我是伪装的高手,是
因为你乳臭未干!」

  「是,我承认。」何秋岩点了点头。

  「这些事情,你是听谁说的?」我镇定了片刻,对何秋岩问道。

  「还是林绍文从那个大老板那边问到的,也是刘国发生前跟他聊过的。」他
对我说着,「而刘国发自己知道整个过程,是因为那天,刘国发从头到尾根本就
没醉——马老先生和你妈妈,都低估刘国发的酒量了。」

  我咬着自己的牙齿,上下所有牙床被我自己咬得发酸。

  何秋岩见我没说话,于是接着说道:「我大概知道你想杀刘国发,是因为你
认为他破坏了你的家庭;但是你想杀你爷……你的亲生父……算了,我还是直接
叫马老爷子吧!真别扭!」

  「看见了吧,这就是乱伦的不合理性!」也终于轮到我可以对他嘲讽一下了。

  「你别打岔!」他微微怒视着我,让我哈哈大笑。他无奈地咽了口唾沫,接
着说道,「你想杀马老爷子,不是因为你跟他之间畸形的纽带,而是因为,你心
里的恐惧。」

  「那么你说说,我究竟恐惧什么呢?」我反问道。

  「艾师兄,让我一点一点说完,行么?」何秋岩气定神闲地站起身,用自己
的手枪把那盒烟往他自己那一边扒拉了一些,接着,他从里面抽出一根烟来,跟
我手中的这一枝对着火,吸了两口,又坐回了原位,「这中间关于你妈妈的风流
韵事,H乡和J县有各式各样的说法;不过我并不是为了来侮辱你、才调查这些
事情的,所以那些东西,跟我无关,我也不在乎。等到你和你哥哥大一点了,你
父亲——法律意义上的那个父亲,便也不在外面四处漂泊,因为他已经攒够了钱
回到了家。于是,你们家里开始逐渐有了争吵。」

  「没错,那段时间明明山雨欲来,但是作为一个小屁孩,我却什么都没意识
到……」

  「每一次吵架,都是你所谓的爸爸挑起来的事端吧?」他对我问道。

  我点了点头:「是的。」其实就算何秋岩刚刚不给我讲清楚,我现在也基本
理解了为什么在我的记忆里,那个被我称作「爹」的男人,只要在家里一天就对
妈妈没有一个好脸,最严重的一次,是他吵着吵着把整张餐桌都给掀了,我被他
吓哭、妈妈抱着我哭,哥哥恨恨地从地上拾起仍旧烫手的猪肉炖粉条往他的脸上
丢,他看着哥哥气冲冲的,却也不说话、也不动手,只是站在原地任由哥哥往他
的脸上丢东西,而我那个所谓的爷爷,则仿佛自己并不是这一家人一样,在一旁
抽着烟袋锅,看着电视上的二人转节目录像。那顿饭,到最后谁都没吃成。

  我那个「爸爸」,其实对我和哥哥其实是很好的,他逐渐有了钱,于是他开
始给我和哥哥一下子就买了一年都吃不完的水果,后来有不少都烂掉了、不得已
丢在了后院的泥土里;他还给我和哥哥买了好多衣服,当然,没有意见比得上妈
妈从那个有钱男人那里带回来的好看;只是,当他看着我和哥哥的时候,他几乎
从来都没笑过。

  ——呵呵,这眼神后来我也从现在正在我面前给我讲着我家黑历史的何秋岩
的双眼中见到过,就在他以为我跟夏雪平那个恶心女人在一起操了一炮之后的好
长一段时间里。所谓「当局者迷」,没想到心中有感情的人竟如此的好骗!我怎
么可能跟夏雪平上床呢?比起去操她的屄,还他妈的不如让我去干一坨刚拉出来
的热狗屎呢!

  但是,那个被我称之为「爹」的男人,他的眼神要比何秋岩的眼神窝囊多了。

  「那是在你看来,」何秋岩突然说道,「而实际上的情况是,在你那个」父
亲「在家里稳定下来之后,每一次的冲突,全都是你妈妈挑起来的。」

  「啥?这怎么可能?」他是在编故事吗?他说的话,可跟我看到的完全矛盾。

  「怎么不可能?你是不是认为我讲的事情,跟你小时候看到的不一样?」何
秋岩冷笑着,对我问道,「艾师兄,你还记得之前慈靖医疗的事情么?那次的事
情,从最开始就是你挑起来的,我明明跟你说得清楚我妹妹有危险、慈靖医疗就
是个皮条客组织,你却硬压着我不让我出警去及时查处他们;结果到了晚上,你
却装得无辜得很,我当时也是傻,着了你的道儿,还没控制住自己揍了你一拳,
到最后弄得真的就像从头到尾就是我在找你的麻烦一样。你是此道高手专家,艾
师兄,你觉得你眼睛看到的,还一定是事实么?何况你那」父亲「就是故意要让
周围的街坊邻居听到你家里的吵架后,认为是他自己在找茬。」

  他说的确实有道理。我骗人骗了一辈子,到头来却执着地相信自己从来没有
被骗过,看来我也是个自视甚高的傻小子。

  「这个,也是林绍文查到的么?」

  「这是你那个小姨跟邢小佳说的。」

  「呵呵,你们风纪处还真都是潜力股,邢小佳那个喜欢哭哭啼啼的女孩,居
然也能撬开别人的嘴巴,真挺有能力的。」我搔了搔头,对何秋岩笑道。

  「不是邢小佳有能力,」何秋岩抬起头,直直迎上我的目光,「而是因为,
今天是你这个所谓的」父亲「的生日——你怕是没记住这个吧?」

  「嗬,谁能记得那个去?」我不屑地掐灭了手中的香烟。

  「但是你小姨记得。前面我跟你说过,你父亲跟你娘、还有你小姨三人都是
青梅竹马。你父亲跟你妈妈是两情相悦,而你小姨对你那父亲,是从小就开始的
苦苦单恋;所以,当邢小佳在如今这个刁老太太面前提起你和你父亲的时候,她
多少都有些触景生情罢了,便将之前我父亲何劲峰第一次走访时,她自己所故意
遗漏的和编纂的故事,又重新讲了一遍。在她知道你妈妈跟你爷爷的私房之事以
后,你小姨就利用这件事,搭上了你那个」父亲「——你父亲是个废人,是个阉
人,可你小姨也并不嫌弃,在一个被窝里前前后后睡了一年。你父亲对你小姨说
的都是枕边话,确实是可信的。」

  「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此刻的语气,激动得有点不受自己控制。

  「按照你」父亲「自己的逻辑,他是想给你妈妈创造让她跟刘国发在一起的
机会。」何秋岩严肃地说道。

  ——哪有这么荒唐的事情?

  可事实又是,我记得那年过年的时候,那天哥哥跑出去撒野不在家,爷爷去
了别家亲戚那里串门。我蹲在家门口玩沙子,大老远看见父亲朝着家门走过来之
后跑回家里,正看到母亲和那个男人头朝窗户、屁股朝门,在母亲的双腿间那个
粉嫩温热的洞穴里还有黏腻的白浊汁液在不断往外流着,而她身下的那个男人的
肉黄瓜已经像霜打过一样萎缩下来。在我进屋的时候,他们两个正在赤身裸体地
激烈拥吻着,连被子也没盖。

  「娘,爹回来了。」我绷着脸看着炕上的二人,用着孱弱的声音说道。

  平时儒雅又霸气的那个男人,立刻慌了。

  「那个……虎子,你先去外头拦住你爹,让他搁外头陪你玩一会儿;娘跟你
叔正」唠嗑「呢,一会儿就过去迎你去,昂!」

  我连忙跑出屋外,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想配合母亲的命令,还是自己本来见
了这场景就想逃。母亲的这个应激措施也的确拙劣了一些,那男人的奔驰就在家
门口停着,换哪个男人能不多心呢。

  可这时候,父亲已经进了屋。他的动作倒也是真快,生怕我叫出声来,一把
就搂过了我的身子、捂住了我的嘴巴;他抬起头,直勾勾地看着房间里,一言不
发。

  我也顺着父亲的目光朝房间里看去,母亲光滑的身子直挺挺的,双腿跪在床
上,用她自己像菜市场上刚出锅的白花花发面馒头一样坚挺的胸部和果园里刚成
熟的香水梨一般饱满多汁的屁股,为这个肮脏又千疮百孔的家遮挡着刺眼的阳光。
我到现在仍然觉得,母亲的身材和肤质,要比那些写真女星好上不止千百倍。

  她身边的那个男人,温柔地看着她,用着自己那件一尘不染的纯白色CK平
角内裤擦干净了母亲的双股,折成六折之后放进了自己的公文包里,然后从里面
拿出了二十万现金,放在枕头边;接着又帮着母亲穿上了那件破烂的宽沿胸衣和
高腰裤衩,对母亲说道:「你男人回来了,我怕是又得有段日子不能见你了。这
个你收着。」

  「我觉得我现在在你这,就他妈是个卖屄的。」母亲语气冰冷地说道。

  「你怎么能说脏话?」

  「我怎么不能?在街坊里道的嘴里,我已经是个婊子了。家里老的那个嘴上
没把门的,把他跟我干过的事情跟别的老头讲出溜了;你每次来的时候,这前后
院的老娘们儿装作不在意。其实全都盯着,而自从我过生日那天你带我去县城里
的那家大酒店享受、过你所谓的二人世界,在她们嘴里现在我已经是一个一共被
四五个男人操过的破鞋了!呵呵,说得我自己都快信了。」

  「那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还在乎这些话么?」刘国发问道。

  「不在乎。」母亲半裸着,决绝地看着身旁的刘国发。

  「那就等有机会了,你去跟你男人坦白了吧。我觉得他的心思也不在你这,
否则为啥一年到尾才回来这么几天,还放任自己的老爹欺负你?到时候你搬进县
城里跟我过,我已经在县城买了一套房子;你要是不愿意在J县待着,咱就往西
边走,R县、E县、L县,那也都有我的地方,到时候把小龙和虎子也接走,跟
着我去过好日子;等他俩大一大,送到省城去,治治他俩的脸……」

  「过一阵子再说吧,我现在觉得有点乏。」母亲平静地说道。

  父亲听到这,也没说什么,依旧捂着我的嘴巴,轻手轻脚地打开家门,出去
了之后又关上,抱着我坐在家门口的水泥台上坐着,拿出了自己那包当年才三块
钱一包嗅起来还有一股烧石蜡味道的香烟,默默地抽了起来。

  「虎子,爹问你,你在这个家觉着过得苦么?」他对我问道。

  我那时候真的不懂什么叫「过得苦」,于是我只傻乎乎地对他说道:「爹,
我想吃馒头……」

  这个被我称作父亲的人看着我,叹了口气,摸着我的额头无奈地笑着。

  「俺哥老厉害了,爹!他搁菜市场那旮旯,不知道咋整的,吃过一次馒头夹
腐乳,他说那玩意老好吃了!爹,你知道啥是腐乳不?就是菜市场咸菜摊儿那边,
放竹竿色坛子里那一块一块的小红的……我觉得那玩意应该是跟糖豆一个味的,
可我哥说那玩意咸,还有白酒味……」我继续说道。

  差不多这个时候,母亲和刘国发也前后脚从家门里走了出来。

  「呀,成铭回来了?」刘国发看到父亲的时候,多少还是会觉得有些尴尬。

  「嗯,刚回来的,陪着儿子聊会天。」父亲僵笑着对刘国发说道。

  「我就是路过,然后过来坐坐,顺便来看看淑惠。」刘国发解释道。而站在
他身旁,紧贴着他肩膀的母亲却一言不发。若是在外人看来,当时的母亲和刘国
发,倒更像是夫妻俩。

  「嗯,知道了,呵呵,谢谢你啊。」父亲憨厚地笑了笑。

  自那天以后,刘国发除了起初还给我家里送来一些东西吃穿之外,就再也没
来过;爷爷倒还是会找父亲不在或者熟睡的机会,把母亲拽进仓库或者厕所里,
但更多时候,父亲都是装睡,而母亲对爷爷也并没有她跟刘国发在一起时候显得
那么妩媚或是缠绵;倒是母亲有的时候会在跟他吵架之后跑出去,常常三天两头
地不回家,到最后,却还是那辆黑色奔驰给送回来的。

  何秋岩看着我,对我解释道:「你小姨说的,你父亲早就知道你母亲和你爷
爷和刘国发的事情,可你父亲不敢反抗你爷爷,实际上H乡里,像你母亲和你爷
爷这样的事情屡见不鲜,男人不敢反抗上一代父权,便只好用同样的方式来蹂躏
自己的儿媳、去欺负下一代——你也算间接做了个好事:沈福财死了之后,H乡
的弊病也暴露了,于是乡村里的青年一代,和各个党派的大学生村官开始联合起
来,准备破除这种仍旧残余的封建民俗。艾师兄,你可算得上功德无量。」

  「哼,你用不着给我戴高帽。」

  「而你父亲在刘国发面前,却是实打实的抬不起头。他对你小姨说过,他觉
得你母亲曹淑惠应该跟刘国发在一起,而不是跟他;只是你父亲确实是钟意你母
亲的,他又舍不得放你母亲离开,因此只能他借着你母亲每次被你爷爷欺负之后
故意找茬就坡下驴,把你母亲气走,让你母亲去找刘国发,在他的世界里他会觉
得,是他用这种方式把你母亲从你爷爷的魔掌中解救出来,送到了一个可以让你
母亲觉得安全温暖的港湾。」

  「鬼逻辑……」我忍着眼泪,狠狠地骂了一句,我分不清我是在骂何秋岩,
还是在骂我的那个「父亲」。

  「只是有一个人不这么想,他就是你的爷爷,你本来的亲生父亲。」何秋岩
目光苍白,又对我有些可怜地看着我,「你父亲和你母亲每天的唇枪舌剑,你爷
爷都听在耳朵里、记在心里,他清楚你母亲想离开这个家,但他也不愿意放走你
母亲。并且,最要命的事情是,你父母每次的大吵大闹,全都被前后院的邻里街
坊听得一清二楚,他们再喜欢添油加醋一些,继而那些风言风语,几乎让你爷爷
在周围人面前下不来台。你爷爷把你母亲当成对自己家族祖辈的出气筒、自己中
晚年的性发泄工具,但同时,他也从心里鄙视你母亲的所作所为——把一个女人
逼良为娼、却仍旧轻贱她,我是你的话,我也会憎恨他。」

  哼,这话说得可真是假惺惺的!

  「紧接着,那件事就到来了。你母亲被杀了。老J县警署的案件报告上面说,
你母亲是被你父亲杀死的:那天晚上你父亲喝多了,回到家里向你母亲求欢,你
母亲不从,说了一堆骂你父亲的话,你父亲气急之下,拿了一把水果刀,直接捅
进了你母亲的胸膛里——这都是根据你父亲自己留下的口供记录的。」何秋岩看
着我,吸了口烟,「但那天晚上,看到了整个过程的你,应该知道,杀了你母亲
的真凶并不是你法律意义上的父亲,而是你的亲生父亲,你的爷爷。」

  这小子,可真是好样的,这件事都被他查出来了……

  那是我人生当中最黑暗的夜晚,即使跟后来的哥哥被夏雪平打死相比,我仍
然觉得那一夜最黑暗。

  那天一直到深夜我也没睡着,哥哥倒是早早地打了呼噜;母亲那天很少见地
没给我和哥哥讲故事、哼小曲,可我满脑子却都是母亲用她那不同于乡里其他女
人粗侉的柔美嗓音唱着的「月儿明,风儿静,树叶遮窗棂」,通常她也是让我和
哥哥搂着她的身子、摸着她的奶儿睡,等我俩睡着了她才去干别的,可那天她只
是自己躺在炕上专心地看著书,而且脸上还挂着幸福的微笑——好像是《英语会
话XXX句》,要么就是会计金融方面的教材,在那之前,我没在我家见到过一
本书;爷爷那天也很稀奇地一整天都没有对母亲伸出猥亵的双手,吃完了晚饭便
躺在自己的床上听着广播里那些杂七杂八的关于治腰补肾的专家谈话讲座,一只
听到广播电台下班。而父亲则被昔日一起在乡里胡混的朋友们叫去钓鱼喝酒,到
了差不多十二点半以后才回来。

  一身酒气的父亲到了家之后,醉醺醺地往炕上爬去。我见了父亲喝醉的样子
觉得甚是好玩,本想让他跟我一起玩捉迷藏,可他却没看到我,只是路过了我和
哥哥的小屋,直接往炕上的母亲扑了过去。

  「嘿嘿嘿……媳妇……」父亲靠在母亲的肩上,一边说着,一边把手往母亲
的衣服下面塞,「今儿,你爷们我跟人去吃大餐了……搁饭桌上,俺们一帮人琢
磨事来着——可都是正事啊!你爷们今后要赚大钱啦……」

  「总说要赚大钱,可你三年才往家里带回来五十万……请你在说大话之前,
先看看家里的日子现在都过成什么样了,好么?一个人说的话,得对得起自己的
这张脸。」

  「我这次真不是说大话……咱们几个想开一个建筑公司,专门给人盖房子做
工程的……你爷们我这回,可是个包工头啦,而且,嘻嘻……我就是不要脸……」
父亲说着话,已经把母亲贴身的背心掀了起来,借着床上微弱的灯光,躲在自己
房间门后的我,看到了母亲粉嫩而晶莹的乳头,我只觉得脸上滚烫。

  父亲握着母亲那只奶子,刚准备下嘴,却被母亲直接用书本敲了额头一下:
「你干嘛呢?烦不烦?没看我在这看书呢么?」

  也不知道是寸劲儿还是母亲真的用了好大的力道,父亲竟捂着额头在一旁蜷
缩了身子半天,在这中间母亲也并没去管他。缓了好一会儿,烂醉的父亲才说了
一句:「怎么凭什么那个开大奔的男人连上都能上你,我就想搂着你亲亲咂儿、
摸摸屁股都不行啊?」

  听了这话,刚把衣服翻下来整理好的母亲,脸上羞红,心也软了一些,放下
书本,上前揉了揉父亲的额头:「好了好了,我错了……你也别说这些没用的了,
你稍等我一会儿,我看完这一章就关灯躺下,脱了衣服陪你好么?别喊了,再把
孩子弄醒……」

  可父亲却依旧不依不饶,听着母亲劝他别喊,他反倒放亮了嗓门:「也是!
人家是谁啊?马上他妈的就是J县全县首富了!人能带你去」丽华「大酒店游泳、
泡桑拿澡、吃西餐!我他妈是谁啊?一个乡里的臭混子臭流氓!游手好闲,没正
经工作!背着一身债还他妈的是个搁炕头上半点用都没有的二倚子!」

  「马成铭!你说这话有劲吗?」母亲恼羞成怒,抓着父亲的脖领跪着直起了
身子,「要不是靠人家刘国发,县里警署那大官能给咱家逼成啥样,你该不会猜
不到吧?」

  「呵呵?那我他娘的还得谢谢他?他睡了我的婆子,我还得谢谢他?」

  「你就干净吗?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每周都忘淑云那跑是干啥去了……」

  「我干啥?我能干啥?淑云比你强!至少淑云不嫌弃我!至少淑云不会主动
把身子往大款身上靠!」

  「那是我愿意的?要不是因为你爹!……算了,我他妈也不想说这些事情…
…」

  「不想说啥不想?曹淑惠,你今儿就得把事儿跟我嘚啵清楚!」

  于是,父亲跟母亲你一言我一语,就这样吵将起来。再接下来的具体内容我
便也记不清了,只记得哥哥被他们二人吵醒,默默地站在我身后看着吵架中的父
母一言不发。我俩在那天之前见过他们二人吵架,但却没见过吵成那种激烈程度
的,把所有能摔的东西都摔了,于是我俩看得入神,以至于爷爷什么时候进去的,
我们俩都不知道。

  只记得在爷爷开口前,他们二人之间的封闭对话,是母亲做的结尾——因为
喝多了的父亲,正坐在炕沿下面哭:

  「我还就明告诉你了,我曹淑惠不欠你们老马家什么玩意!我真是看错了,
我他妈以为小时候你、你们这个破家挺好呢?在这个破家,你以为我待的下去吗?
我是又当仆人又当婊子!我为了养活你、为了养活这个家、为了养活你们家老太
爷,我把一个女人该付出的都付出了,不该付出的也付出了!我在这个家受到伤
害的时候你管过吗?今后也不用你管了!我跟你离婚,马成铭,我跟你离婚!等
我跟你离婚了我就去跟刘国发一起过!」

  「啪」的一声,爷爷把他那只枯槁的大手,招呼在了母亲脸颊上。

  「臭娘们儿,你给俺们家做儿媳妇的,吃着俺们家、用着俺们家的,到最后
还嫌嘘上俺们家了是吧!一天天本身没有一个、屁事一大堆!自个什么东西自个
不知道哇!就你帮这个家里带来的好,你自己是怎么赚来的你自己不清楚?不要
脸的臭娘们儿,还敢嘲我儿子!你一个娘们儿家家的,倒也有资格骑在爷们儿的
头上拉屎?」似乎从没在家里发过火的爷爷,第一次对妈妈这样怒吼。

  母亲虽被挨了一巴掌,倒也没示弱,直接抬手一巴掌打了回去:「b你个老
东西还有资格打我?我变成今天这样还不都是拜你所赐!我每天在你身前身后地
伺候着、受你的欺负受你的气,让你过着你的农村老太爷生活,还被你当成便宜
小老婆干来干去,你居然反过来教训我?是,我是脏!我为这个家赚来的每一分
的好都是我用自己身体从人家刘国发那儿骗来的,但还不都是你逼我去做的?可
人家刘国发就是对我好!比你们狗爷俩加一起都对我好!」

  「真他妈是笑话!H乡多少女人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也没有一个像你这样
的要求甚多!你真就像那些老娘们嘴里说的一样,是个下贱货、骚狐狸!放你到
谁家去也养不熟你!」

  「呵呵,骂吧!老东西!无所谓!」母亲吼完了之后,擦着眼泪,收拾着桌
子上的书本,又拿了自己那只用棉布绣成的小钱包,「正好,我之前还在合计啥
时候从家里搬走呢,今晚我就当做打招呼了,这个破家我不伺候了!我今晚就走!」

  「你敢走?你走一个试试!」

  「我不仅要走,我还要带着小龙跟虎子走!」

  「你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爷爷的手里,多了一把水果刀。

  「来啊!往这捅!」母亲直接把自己的领子一扯,露出了自己左边的奶子,
「你要是今天不捅死我,你们老马家的就不是长着带把儿的!」

  ——在这一刻我还觉得,爷爷只是想拿刀子吓唬吓唬母亲,或许母亲暂时把
东西放下爷爷也就收了手;同时我也觉得,母亲也没真以为爷爷会动刀子,或许
两人僵持一下就会各退一步,这一晚上也就过去了。

  所以母亲瞪了爷爷一会儿,便又把衣领整理好,拾掇着炕上小木桌上面的东
西。

  可是,随着母亲的一声惨叫,一摊鲜血从母亲的胸膛喷出,洒在了天蓬顶上、
洒在了有些发蓝的粉墙上、又洒在了地上……

  然后母亲倒下了,在她的左侧的脖子上,插着一把几小时前她用来为我和哥
哥削着刘国发送来的富士苹果的水果,睁着眼睛,瞳仁朝向的方向,正好落在我
和哥哥身上……

  「啊!杀人啦——杀人啦——」

  大叫着跑出去的那个,是哥哥。从那天起,哥哥的性格开始变得更加暴戾,
只是每一次在他见到血之后,哪怕是离开福利院后在吃饭时候,见到冒菜或者毛
血旺里的猪血、鸭血,他晚上也都会发噩梦;

  而我,看着倒在血泊中的母亲,彻底傻了,我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我不敢
走开但也不敢上前……

  父亲的酒也吓醒了。

  爷爷的手开始颤抖——不,从那一刻开始,他就不再是我爷爷了,他是一个
恶魔,一个奸淫了自己儿媳又把自己儿媳杀掉的恶魔!

  「说巧不巧,那天J县警署最后一任署长,也就是你父亲之前打残的那个人
的爸爸,正在H乡跟乡派出所的人喝酒打牌,在事发那个时间还没睡;你哥哥曹
龙大叫着」杀人「跑出去之后,就被四周的邻居弄到了自家院子躲着——那天晚
上,报你家这个案子的一共有七个电话。等到警察去了之后,见到了坐在你母亲
尸体身边的你父亲,和瘫坐在地上的那个马老先生之后,不由分说直接带走了你
父亲——J县的那个老署长,问也没问,甚至连后来的现场勘查都被他给拦下了,
因为他巴不得你父亲出点什么事,他想让你父亲死;与此同时你父亲竟也对自己
杀了你母亲的事情供认不讳,我想,那个男人在那个时候,已经是万念俱灰了。
唯独马老爷子,从自己儿子被带走开始,到凌晨的时候刘国发闻讯而来,找殡葬
服务公司给你母亲的尸身抬走,他至始至终就没说过一句话。直到半个月之后,
他才想通,他跑去J县警署自首,却被当时得值班警察当成他自己要为儿子顶罪;
并且,就在前后五分钟左右的功夫,你那个法律意义上的父亲,在看守所里乘人
不备,上吊自杀了。那段时间,你和你哥哥在你小姨家里住了半年,半年之后还
是跑了出去,满H乡地睡明渠、睡谷垛,直到遇到了仁德圣约瑟的汉娜修女。」

  心里的五味瓶就这样被眼前这小子打翻了,我咬着牙看着他,忍着气冷冷地
回了一句:「真是个好故事。」

  「呵呵,艾师兄这话说的,倒是有点让人感觉这不是在你身上发生事情一样
。」何秋岩对我讽刺道。

  「这个故事跟我后面做的什么事情有关系么?」

  「刘虹莺利用陈美瑭要挟我父亲,让他在你杀了那些警察前后的时间段内出
现在现场附近,以至于所有看了监控录像的人都以为是我父亲杀了那些警察——
但其实那些警察全都是你杀掉的,你是先还把监控录像设备给黑了——这跟你之
前刚来市局的时候,在老风纪处借着帮着夏雪平拿东西的引子,偷走了丁精武他
们的行动计划和卧底人员名单简直如出一辙。在监控录像里看,屋子里是空的,
而当时你却正在杀人、偷东西、干着其他龌龊的事情。」

  「哈哈,被你看出来了。老风纪处必须得毁掉,有他们在,我怕是早就暴露
了——你看看,你一个刚满二十岁的毛头小子拉着一帮杂牌军,这才几天,就把
我查了个底掉呢?何秋岩,我话放在这,今后在局里,恨你、恨风纪处的,将会
浩浩荡荡、大有来者!」

  「后面的日子我管不了,艾师兄,我何秋岩跟你只争朝夕。」他平静地说道,
「话又扯远了,说回你杀的那些警察——你杀了他们,是因为他们这些所有被你
杀死的人,都在改制成警局之前的老J县警署工作的、多多少少跟当初你父亲这
个案子有关;被你杀死的人还包括你母亲原先工作的食品厂的现任厂长,这是因
为你在探听你母亲过去的事情的时候、他对你母亲出言不逊,你一怒之下激情杀
人。像这样被你在你自己调查时候因为对你妈妈出言不逊的而被害的,前后加一
起总共十五人。同时,还有马老爷子——在同样的屋子里、同样的土炕前,你本
想用匕首以同样的方式杀了他,奈何你面对那样的一个老人你实在下不去手,最
后只能改用手机接线勒死他。」何秋岩深吸了一口气,愤怒地看着我,对我问道,
「怎么,事已至此,你还想抵赖么?」

  「哼,我可没有。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要是想抵赖我找你过来干什么?」我
故意气着何秋岩。

  「艾师兄啊,你的这张嘴可真不是嘴,简直是个万花筒!一人做事一人当…
…你到现在了,还敢说这句话;你不敢当的有很多,不是你做的事情,你当了的
也有很多!」何秋岩对我咬牙切齿地说道,但很明显,他给自己嘴里留了半句话。

  「你是说我跟夏雪平之间的事情吧?你跟其他人一样,一直认为我跟夏雪平
发生了一夜情。」我微笑着注视着他。

  「而你明明是个同性恋!」他说着,又咽下去半截话,狠狠地往桌板上捶了
一拳,「你从在福利院里被那个比你大的女生欺负那天开始,你就距离女生越走
越远了,哪怕你见了形状异样的花瓣你都会发疯!而后你跟你哥哥在一起之后,
你跟他之间发生了不该发生的关系,从那以后你算是对自己出柜了;更何况,你
在那间叫做『星闪亮』的同性恋酒吧里还有个叫Yuki的相好——你这也好意
思叫『一人做事一人当』?」

  他居然敢拿我这件事开刀!行啊,那就互相伤害呗:「那你为什么对你妈妈
夏雪平的男女私事这么在意呢,何大处长?不只是我,当初段亦澄跟夏雪平在一
起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不对劲……哦对了!我记得你亲口跟我说过,就在夏雪平
家楼下、她的那辆SUV旁边说的,你说什么就算是你跟夏雪平你俩之间母……」

  「你别打岔……继续说你的事情!」何秋岩说着,把手往自己的胯骨旁边裤
兜的位置上一捂,又连忙把手松开,尴尬地看着我。

  我忍不住掩口笑着。

  按我对这小子的了解,我说让他不告诉别人我在哪,那是不可能的;但是看
了刚刚我在警局内搞得两起遥控爆炸,他肯定也不敢去马上跟别人说什么,这小
子真是担心死夏雪平的安危了。于是,我想他一定是带了什么对讲设备、或者是
给手机开了定位功能——没关系,我不怕,我已经在这里安装了四台信号干扰设
备,这还是苏媚珍那个骚女人之前送给我的,这会儿正好可以用上。我估计现在
徐远和夏雪平在局里的网监处,正听着从何秋岩那口袋里的手机或什么东西录下
的对话,然后因为就是找不到我和这小子的定位而急得团团转,那画面只是想想
就令人开心。

  也正因此,何秋岩才会害怕我说破他对夏雪平的乱伦情愫——这要是让市局
里的人听见了,今后他和夏雪平在局里、甚至在整个F市,可都不用混了。所以
他要是觉景的,接下来也别聊我喜欢男人的事情,我便也不会提他上过自己妈妈
的事情。

  何秋岩憋了半天,也把身体靠在了椅背上,对我问道:「你当年是喜欢那个
叫小梅的女孩子吧?」

  「你怎么还问关于这方面的事情!」我没忍住,气得用巴掌拍了一下桌子—
—到现在我已经有点心疼这张桌子了,遇到了我和何秋岩,怕是过不了这一夜就
得塌。

  「你别误会,曹虎。我对同性恋不歧视,事实上,在警专当初我就有一对最
要好的朋友,他们俩也是gay,何况LGBT人士,咱们局里的、整个警队的
也不少。」何秋岩顿了顿,说道,「我就想搞清楚一件事:你对叶莹到底是什么
感情啊?」

  「现在的年轻人怎么这么喜欢八卦,这点事情你也想问?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真心觉得无聊,但又很警觉他是不是故意想给我下什么逻辑上的陷阱。

  「你误会了,艾师兄,我就单纯想知道你对叶莹那姑娘的感觉——呵呵,抱
歉了,我管她叫『叶莹』这个名字叫习惯了……说起来你们这个『桴鼓鸣』还真
是有趣:你有俩名字,她有俩名字,段亦澄有俩名字,我那个后妈陈月芳有俩名
字——哦,对了,她跟你做的整容手术还都是在普希金大街忽必烈汗大厦,找那
个『海力布』做的,为了排斥术后不良反应,你们俩身上注射的都是同一种药水,
里面所含有一种阿尔法胶质半乳糖,于是你们俩都同样的吃不来任何海鲜、肉类、
以及辛辣的东西还有酒精;你们这帮人里面唯独没有第二个名字的,就只有周正
续,我听叶莹说,好像除了段亦澄,你们所有剩下的人似乎还都有点不待见他;
在你们这一伙里,是不是必须得有俩名字,才能跟你们这帮人合得来?」

  我刚要说些什么,何秋岩又继续说着:「也不能这么说,你跟他合不来,还
在他杀了卢老二和那个叫江若晨的女学生之后,特地帮他清理了现场——你我第
一次见面那天,你是故意没接夏雪平的电话、又故意去晚的,我没猜错的话你徒
步走了几公里,又打了几辆的士,故意绕了好几圈;你安排他在时事传媒大厦对
面刺杀夏雪平的时候,你其实也从另一个门冲到了楼里,为的就是帮着周正续打
掩护——我和夏雪平当时以为楼上打下来的好几枪是周正续开的,其实根本就是
你开的,周正续刚露头,就被夏雪平打中了侧腹部了,并且他逃走的路线、从楼
上飞下去时候用的绳索也都是你安排的,这也是为什么我和夏雪平从楼里出来的
时候,你会突然闪现的原因,你都快成了MOBA游戏里的英雄了——而且,现
场的干净程度这还真符合你有洁癖的气质,我记得那件弃用的办公室里的所有灰
尘,全被你打扫擦干净了!」

  何秋岩说的这番话,让我有些心虚,我本以为他现在来找我,好多事情依然
是不清不楚、不着边际的,过去的方言讲叫做「画魂儿」,没想到他竟然全都查
到了,而且能把所有事情联系起来。「好样的,何秋岩,那你还知道写什么,一
起说说吧,我听听你说的到底对不对?你若是说得对了,我就告诉你,我跟刘虹
莺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我还是按时间顺序吧:起初,你去了趟仁德圣约瑟,去找过Mothe
rHannah,看看她能不能帮你想办法,她拒绝了你,于是你就烧了整座福
利院,等你烧得性起了,又去烧了我家。然后,你决定自己策划复仇,你拿着用
你哥曹龙的命换来的那笔钱,找了全国闻名的四大杀手——夏雪平杀掉的那四大
杀手全是你招揽的,可你当初那些钱已经花了一半了,却发现四大杀手居然被夏
雪平以一己之力给团灭了。打那以后,你再也信不过所谓的」专业杀手「,你决
定自己想辙:你想了两套计划,你花钱整容,通过各种渠道为你搞了个接受过良
好教育的假身份——实际上在这段时间里,你也确实在补习各种知识,参加了好
几期的高考补习速成班,你也真是厉害,上了五个补习班之后就考上了警官学院。
你决定混进警局,最好是能混到夏雪平手下,然后你利用了与警局对立、或者正
在被警局重案一组调查的黑社会或者暴力团伙,想借他们的手杀了夏雪平。可以
说夏雪平身上的那些伤,没有一处不是被因为你设计而留下的。这只是你的计划
之一,而你的另一套计划就是」桴鼓鸣「网站,你把你哥的那笔钱,拿出了好大
一部分砸到了服务器的维护上——你也真够有意思的,桴鼓鸣的服务器所在地,
居然在圣赫勒拿岛上。」何秋岩喘了口气,看着我问道:「艾师兄,我说的都对
吧。」

  「不错,都对。」我蔑视地笑了笑,对何秋岩说道:「那我现在告诉你,我
跟刘虹莺的关系——那就是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

  「没有。你刚刚已经澄清了,刘国发不是我的亲生父亲,那这么一来我可不
就跟刘虹莺没有关系了么?」我轻松地说道。

  「那么,刘虹莺小姐姐,还真是可怜的女孩。」何秋岩看着我,继续说道:
「艾师兄,你知道你今天为什么会暴露你自己的身份么?」

  「为什么?因为你何求岩大处长、F市最年轻的处级干部聪明伶俐、年轻有
为呗!」我故意用他自己的醉话臊他的面子。

  他的面色变得有点凝重,对我说道:「是因为你不相信感情。你缺乏感情到
令人发指。」

  「对!我是不相信感情!感情在我这,就是王八蛋!」我狠狠地骂着,又对
他问道:「只是这个,跟我身份暴露有什么关系呢?」

  何秋岩深吸了一口气,对我说道:「我前两天刚复查了一遍之前几个案子的
报告,发现了一个事情:刚才我只是说了你帮着周正续做事的事实,而实际上,
其他的案子你都参与了:段亦澄杀死封小明之前,是你把封小明约出来,然后趁
机让段亦澄绑走他的,过后用来捅死封小明的刀、以及其他可以让他留下所有可
以识别出他身份的证据;同样的事情你也帮着我后妈陈月芳做过,没让她在沈福
财家里留下任何痕迹,你帮着陈月芳擦了指纹、砸了沈福财的相机并且埋到了野
外;但唯独,在高澜夫妇死的现场,你却基本没做什么打扫,还留下了刘虹莺身
上的那段红绳。你知道这让我想起了什么吗?让我想起了审讯周正续。」

  「呵呵,那杯奶茶是我下的毒!我当时害怕周正续供出我来,而魏蜀吴,他
那时候已经发现了我好多身份破绽,而你的存在那时候对我来说甚是碍眼;我来
不及把那三杯奶茶全都下毒,所以只够毒死你们仨其中一个的,但是毒死一个是
一个,我也算赚了。」

  「啥叫不打自招啊,艾师兄。我说的不是这个事情,但你这也算自己承认了。
我说的是,周正续自杀之前,夏雪平跟徐远沈量才俩人对周正续的审讯,」何秋
岩看着我的眼神,竟有些不耐烦,他的眼睛仿佛在吐槽我的自以为是,「周正续
曾经表示自己想跟警方合作,于是徐远只让沈量才和夏雪平参与了,除了我以外,
局里其他人是完全不知道的,结果没想到局长大人搞得煞有介事,最后周正续却
只跟徐远、沈量才和夏雪平交待了刘虹莺的事情;我当时搞不明白为什么他自己
的事情不坦白,你这个X先生的事情不坦白,偏偏要去质控一个跟自己八竿子打
不着的一个妓女;再后来我去了香青苑,见到仲秋娅的时候,她居然也用把刘虹
莺出卖为条件,跟我提能不能让我保住她们茶楼,结果当天晚上香青苑就被血洗
了,根本没轮到我们风纪处动手;一直到我在医院里,跟我那后妈相互试探的时
候,她也在那刘虹莺说事——结合刚才我说的,在高澜的车里你完全没有给刘虹
莺做任何的证据清理,我一下子就明白了!明白了艾师兄你整个计划——你利用
他们所有人的仇恨,把他们之间的关系打乱,你让其中一个人杀了另一个人的仇
家,然后再让第三个人把这个人的仇家干掉,于是一张看似复杂却轻易可以破解
的犯罪网络被你布置下来了。但你清楚地知道,只要结开其中的两个扣——就像
现实中得这样,抓了周正续又毙了段亦澄之后——整张网就会展露在警方面前,
于是,你找了头替罪羊,一头心甘情愿为你去死的替罪羊,这个替罪羊就是刘虹
莺。甚至在圣赫勒拿岛的那家网络公司,服务器所有人一栏里,填写的都是」H
ONGYINGLIU「,而在K市西边那家教授网络设计的专科学院,注册的
时候你是派刘虹莺去的,平时参加同学之间的活动、组织校内晚会的时候也是她,
可是平时上课却完全是你在替她上,并且因为你那时候已经在警官学院学习了,
所以你给她选的课都是晚课或者暑期课——你一开始就想让刘虹莺去死,你想让
她在被警察抓捕之后顶替你成为X先生。所以,除了跟着段亦澄去人体器官工厂
找心脏源的那个是你本人以外,往报社和电台、电视台打电话刊登广告的,是她;
把夏雪平的情况、以及段亦菲小说草稿、加上你杀人计划透露给陈赖棍的,是她;
给时事传媒大厦送炸弹的还是她。在其他三人事发或者快要事发的时候,你给他
们都启用了你早就安排好的后路:周正续可以逃到釜山,段亦澄段亦菲可以去北
海道,陈美瑭可以去新加坡,可是刘虹莺确实一条后路都没有,她可以去的只有
阴曹地府三途川——艾师兄,你的这个计划还真是巧妙绝伦!」

菊花好养 2020-6-25 16:24

  「这你都知道了,你还有什么需要问我的?何秋岩,你别欺人太甚!你是故
意用我自己做的这些事情来臊我的,是吧?」看着我面前的这个白白净净的小子,
我真他妈想咬死他!

  「你这么做是想报复刘国发,对吧?」

  「对!没错!」

  ——我真便宜了刘国发,让他早早地就被高澜给算计死:

  我也真便宜了老J县警署的那对儿狗爷俩,一个早在八年以前就病死了,另
一个死得更早,那个植物人在我从J县的圣玛丽博爱福利院搬到仁德圣约瑟福利
院的时候就得了肝炎去世了。于是,就只剩下了刘国发的这个女儿,正好在我的
计划里,我需要一个可以为我做所有事情的傀儡,于是,我便让她去了香青苑,
又让她上学,让她跟我同居,我就是要让她对我死心塌地,然后再去死,让她在
死了的时候,还在觉得,普天之下只有我对她最好!她若是要恨,那就只能恨她
自己是刘国发的女儿!

  「那你知道叶莹究竟是怎么死的么?」何秋岩对我问道,「她现在的死法,
可是完全脱离你最初的计划的,对吧?」

  「我确实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此刻我竟觉得有些冷,我的牙齿
在打战。

  「她是为了你而死的!」

  什么意思?

  「那不正好么!」我双手合在一起拍了一巴掌,对何秋岩说道,「我的目的
达到了、她的使命也完成了!她的命就是用来为我献祭的,这不是很好么?」

  「你就一点都不心痛么?」

  「我不心痛!」

  何秋岩咬牙切齿地看着我,对我指控道:「曹虎,一个姑娘对你死心塌地、
为了你付出了这么大的牺牲,你却仍将她的性命视若草芥,你真不配做个人!她
是为了帮你除掉苏媚珍而死的!」

  于是接下来,何秋岩给我讲了个故事。

  ——在之前我黑进市局的网络系统、植入病毒,想对夏雪平造成心理攻势,
却没想到被苏媚珍给发现了,于是再之后,当我破解进警局内部一层比较保密的
数据库的时候,我被苏媚珍追踪了。自那以后苏媚珍那个肥硕的骚女人就像一个
阴影一样缠着我,只要得了空,她就会找我的茬。

  按照她的意思,似乎在她的身后有一个更庞大的地下组织,她说她想拉我入
伙,他们需要一个能力很强的技术支持;对于这样的认可,我表示荣幸,但入伙
的请求,我再三婉拒,因为自从哥哥死后,我就再也没相信过其他人。都说夏雪
平是冷血孤狼,我其实也不适合群居。

  可当我以为就这样可以跟苏媚珍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的时候,她反倒对我的
纠缠更是变本加厉,甚至要求我帮她进行一些无聊的事情,比如,压着何秋岩不
让他去扫荡那家叫做「慈靖医疗」的淫窝,一方面似乎可以保住苏媚珍背后那股
势力的潜在资金来源,另一方面,夏雪平女儿的沦陷可以让夏雪平痛不欲生;再
比如,配合原溯和那个姓刘的权贵把夏雪平灌醉、下药,然后轮奸再录成录像…
…我不明白,恨一个人的话直接杀了就得了,为什么要做这么多丑陋的事情?这
跟我那个可恶的爷爷当年逼迫我娘钻进刘国发的被窝有有什么区别?

  原溯那天给我准备的,全都是矿泉水和无酒精啤酒,看着我演绎的艰难地往
自己嘴里灌酒,夏雪平似乎有点心疼了,因此,一切按照苏媚珍的计划按部就班
地进行着。我看不下去,于是我借口自己闹肚子走开了——那天晚上,我竟然对
夏雪平产生了痛苦的感觉。好吧,无所谓了,如果那时候夏雪平就被他们轮流玷
污了,那就在她不省人事的时候我亲手给她一发子弹,这样一来我报了仇,也让
夏雪平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死去,她也不会为了自己的名节尽失而痛苦,也算死的
体面。

  我却没想到,那个令我讨厌、我却说什么都得罪不起的黑帮老大张霁隆跟着
在野党党部的一帮人也在那个酒店,并且还及时地把何秋岩叫了过来。那天何秋
岩揍我那几下,其实打得我心里好舒服——夏雪平没被那帮人渣给强奸,我不知
道为什么,但我觉得我为了这件事竟然很高兴。

  可该杀还是要杀的。

  因此等着事先被那个高中老师下药的何秋岩和夏雪平这一对儿母子俩,过完
一夜春宵之后,我提着手枪走进了夏雪平的房间,我准备给她来个痛快,却不想
苏媚珍竟早早地在对面的屋顶上等着我——那么远,我甚至看不到那里用狙击枪
等着我是不是苏媚珍本人。

  「除非你能拿到夏涛存在海外的一千五百万美金,告诉我那些钱的下落,或
者哪怕是只交给我一半也好;否则,杀了夏雪平的事情,你这辈子都别想做成!」

  ——去他妈的!前一天晚上刚被他要挟着干了那么肮脏的事情,现在又被她
拖进一个什么一千五百万美金的深渊里……她是真把我当成她的马仔了吗?如果
拥有一千五百万美金,我倒是真心想自己拿钱把这个窟窿堵上。

  于是我恶心着自己,自导自演了一出我跟夏雪平之间的狗血戏码,然后希望
能通过这个,来完成她硬塞给我的任务;可正在我挠头的时候,苏媚珍居然被徐
远自己送进了医院,我相信这算得上是老天助我。

  而何秋岩现在告诉我,助我的不是老天,而是刘虹莺。

  何秋岩对我说着:「她也早就注意到了,你被苏媚珍苦苦要挟、紧紧相逼的
事情,所以,她背着你跟苏媚珍进行了联系。她应该是跟说,她可以代替你帮着
苏媚珍做事。而因为你和刘虹莺的同居关系,再加上她还利用自己跟陈美瑭的关
系,说服陈美瑭给苏媚珍做帮手,苏媚珍很轻易地就信服了,所以在这段日子里,
苏媚珍几乎再没找过你麻烦——这是她计划的第一层目的。所以在那段时间,她
配合著苏媚珍绑架我妹妹,你是完全不知情的,因此,在重案一组看到苏媚珍传
来的录像那天,你才会表现得也是十分惊讶,你当时就看出来,在画面上被绑架
的那个『何美茵』其实是她。」

  然后,表面上看起来,包括苏媚珍自己也以为,你和刘虹莺正在全力寻找着
我外公那无中生有的一千五百万美金,但实际上,她是在给苏媚珍下一个更大的
圈套:她顶着被经侦处和警察系统之外的机构调查的危险,引诱了一堆贪官污吏、
土豪权贵,往自己新申请的银行账户里进行汇款,并且她也利用了你教给她的黑
进账户所在银行数据库的手段,不停地盗取那些人账户里的所有资金,直到把自
己的账户吸得饱饱的,吸到可以达到足够一千五百万美金的钱——实际上,她也
很快被司法调查局的人盯上了,要不是司法调查局和沈副局长那边想用她作为诱
饵、钓更多的鱼,她早就被司法调查局给抓了,而这也是她早就准备好的一步:
如果有任何的机关单位来抓捕她,她就把所有的锅都忘苏媚珍身上扣,然后,我
想她会选择在审讯室里、看守所里或者其他关押她的地方自杀——实际上,刘虹
莺一开始就是清楚自己是为了当替罪羊而存在的。

  「但是没想到香青苑被人血洗了。她慌了,她看到了参与血洗香青苑的人里
面,带头的人就是这个一直骚扰你纠缠你的苏媚珍,她不知道香青苑的人究竟得
罪了谁,她也不知道苏媚珍背后的势力到底是什么,她只知道,他们是恐怖分子,
是比你这个城市幽灵更可怕的东西,如果这帮人反过来对付你的话,即使神出鬼
没如你」桴鼓鸣「,也对付不了他们,所以她把她后续的计划加工得更加极端:
于是,她主动来联系我,说是要帮我挖出X先生,一切的什么背叛X先生的理由
也好、提的交换条件也好,听起来都像真事似的;然后她很刻意地,把你的形象
特征全部都改成了我父亲,让我一度以为我的父亲真的就是X先生,她意图让我
跟我父亲之间自相残杀,并且最后她也的的确确跑出来准备对我补刀——这是她
计划的第二层目的。当然,虽然那天她跟我交谈里指向的目标是假的,但是她跟
我叙述的那些关于她与X先生之间的事情,十有六七倒是真的。并且,最真实的
一件事情是,她爱你,艾师兄,她爱你爱得死心塌地。」

  「这我知道……这……这就是我的目的!」我似乎有点控制不住我自己,我
说起话来竟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何秋岩没接我的话,只是继续说道:「于是夏雪平死了,自然不会按时出现
在苏媚珍向她指定的环球广场,因此我妹妹也会被苏媚珍杀掉,也算帮你绝了后;
陈美瑭藏在警局里,虽说最安全的地方就是最危险的地方,但是她想逃走可没那
么容易;况且她对美茵也产生了感情,所以若是苏媚珍对美茵有什么伤害,她也
会跟苏媚珍拼命,于是陈美瑭也死了——这样一来,除了苏媚珍,在这个世上所
有知道你是X先生的人就都被抹除了。而在她策划的时候,她就已经意识到,即
便一切都按照她第二层目的进行且实现了,我和我父亲都成功地被她算计、两败
俱伤甚至同归于尽,夏雪平也被何劲峰因刘虹莺所逼迫开枪打死,再后来跟进调
查这件事的警察们搞不好并不会吃这一套、也不能那么轻易地就相信何劲峰是X
先生,因为冷静下来想想,想杀夏雪平的竟然是她的前夫,这确实太生硬了;警
察们肯定会按部就班地调查那天在那家龙庭宾馆里,她所用过的电脑,然后再检
查一下OracleSQL的log记录,就会查到她给苏媚珍汇款的事情;并
且,再结合苏媚珍莫名其妙想置夏雪平于死地,这样的话,苏媚珍就顺理成章地
成为了X先生,她以为周围一个个自己想除掉的人都被除掉了,实际上她在渐渐
地把自己逼近死角——让苏媚珍代替你去死,要比让刘虹莺自己代替你去死拥有
更好的效果、更具有说服力。艾师兄,在你原本的计划里,其他人其实都不用死,
只死一个刘虹莺就够了;而在刘虹莺为你做的加强版补丁修复计划里,除了你不
用死以外,其他人都得死,包括她自己。所以,她早就写好了遗书,放在了自己
的胸罩里。警局里所有人都以为我中了刘虹莺的美人计,跟她发生了什么,所以
那句话她是写给我的;其实那句话,她是写给你的。」

  「我不难受!我不心疼!我……她死不死……她死不死对我无所谓!」

  我很想装作麻木不仁,可我装不下去了……我真的装不下去了……

  在那天看到莺儿的尸体之后,我就觉得自己的魂从此没了;我本应该觉得这
是一种理所当然的事情,可我从未对一个女生如此心痛过。

  的确,最开始我只是简单地想要利用她,她对我来说,是破坏我家庭和睦幸
福的仇人的女儿;我千方百计把她从她上一个色情会所中找到,我很想看看那个
当初趾高气昂用一摞又一摞新政府币破坏我的家庭的那个人的女儿,在如今是多
么的下贱,可当我真正第一次见到她时,看着她被那些恩客和会所负责人,像欺
负着一直牲畜一样所凌虐的样子,我的心里,竟有滴血的感觉。

  我按照计划把她买了下来,带回我的住处,让她洗了个澡、换上我给她买的
衣服,又让她躺在我给她准备的那张床上、枕着新枕头、睡着新被罩新床单——
我深刻地记着我第一次给她买的那件短袖衫窄了,而她的胸罩却似乎大了好几个
罩杯;没办法,那是我硬着头皮红着脸在内衣专柜随手挑的,结果我却没想到她
竟激动地哭了。她告诉我,那时候她已经将近三年都是睡在冰冷的、可以嗅到金
属的苦味地砖上,并且还没有衣服穿。

  某一次,她偏偏要我帮她搓背;在我给莺儿洗干净身子后,我觉得她特别的
美。她看着双目直勾勾的我,像对付她之前店里其他男人的那样,打开了她的双
腿……

  我知道我心里有毛病,但我每次总是记不住到底发生了什么,当她打开了大
腿之后,在她那外部发黑里面却粉嫩依旧的阴穴里,我看到的是一片血红色:血
红色的乳房、血红色的屁股、血红色的阴道、血红色的月经黏液、血红色的血液、
血红色的钞票和手枪还有子弹、血红色的刀子、血红色的手、血红色的狂笑着的
或者痛苦的脸……一股脑地冲我的双眼涌过来,它们想吃了我的灵魂、占据我的
躯体!

  「哥你怎么了?别怕、别怕……我在这呢!乖!我在这呢……别怕、别怕…
…」

  莺儿用着自己温热而湿漉漉的身体,搂着意识混乱、身体不受自己支配而手
舞足蹈中的我——我似乎还用拳头打中了她的眼眶,即便如此,她也没放开我;

  她跟我脸贴着脸,还不停地亲吻我的额头、我的眼睛、我的脸颊、我的嘴巴
……

  我疯狂地哭着流着泪,她也跟着流着泪,然后我俩的眼泪汇聚在一块,黏住
了她的头发,让我的面部肌肤和她的肌肤紧紧贴在一起……

  然后,我第一次,在她身边勃起了。

  于是我兽性大发,把自己的那件东西塞进了她的那个能让我发疯的温暖洞穴
里,我粗暴地抽插着莺儿瘦弱的身体,每一次抽插都加重一点力量,而每一次抽
插,我都很难以把持地在她的身体里泄出一次……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女孩子也会
像男人被触及到前列腺的时候泄阳一样泄出阴道汁液,我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
跟女孩子做爱竟然是这样的让人快活。

  那天晚上我在她身上发泄了十几次,平均每次插入后十几秒就射精,时间加
一起远不够跟我哥一次来得持久;结果,我倒是一下在床上躺了两天。那两天完
全是她在照顾我,为了面子,我跟她说我发烧了起不来,她什么都没说,只是笑
笑,给我端水、买饭、剪指甲、擦身子。那是我从小到大,有人对我好到细致入
微,而我那时候,却固执地将她对我的好,当成是一个婊子对恩客的理所当然,
我告诉自己她之前被人强制训练的就是去服侍男人的,我不能太迷恋。

  结果我一下子,就对她的这种体贴上了瘾。尔后我才知道,其他的妓女再被
人包养后,普遍都是去享受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姑奶奶的生活的,哪怕是做性
奴的,除了被凌虐的时候,也是被所谓的「主人」像照顾宠物一样照顾的——所
以也不知道到底谁才是「主子」;只有我,是给我自己找了连屎尿都给端得了的
丫鬟。

  我觉得我应该是喜欢男人的,在我用自己的直肠和肛门为哥哥充当性玩具将
近四年时间之后;而在之后很久,我遇到了那个暴露狂夏雪平,可当我每每见到
她的裸体的时候,我除了觉得恶心、以及琢磨着在她身体那个部位把子弹打进去
会让她更痛苦、流的血更多之外,我对她却也完全硬不起来;只有当我跟莺儿在
一起的时候,我的下体才会有那样强烈的反应,在遇到她之前,我一度以为自己
已经是个废人了,就像我那个所谓的「父亲」一样。

  渐渐地,我抽插她的时候,时间越来越长,一分钟变成五分钟,再变成十分
钟、十五分钟、半个小时、一个小时……我吸吮她的舌头的时候,力度也越来越
粗暴、我渴望她的亲吻……我也开始渐渐嫉妒别的男人,在她被其他那些金主或
者香青苑里那些鸨母们叫走的时候,我会愤怒和失落一整天,我后来才明白,这
是一种叫做「吃醋」的感觉,而「吃醋」的感觉会像酿醋一样,时间越长,心里
越酸。

  ——所以,何秋岩说错了一件事,很可能所有的警察都不会发现,其实高澜
夫妇,是我杀的。他们夫妇二人把莺儿当成禁脔,让我有一种自己的东西被人抢
夺的愤恨,就算莺儿是个玩具而已,但也只能是我的玩具;而他们对于莺儿变态
的调教,让我替莺儿觉得屈辱。莺儿其实胆子很小,让她去送个炸弹这种事倒无
所谓了,但她却连一直麻雀都不敢打,所以我教她开枪的时候,只能靠丢苹果这
种方法;而当我一刀一刀捅进高澜身体里之后,莺儿哭了——并不是被吓得,而
是因为她觉得,在高澜身边那种人不像人的日子,她过够了。

  为了洗掉高澜夫妇的血,我跟莺儿泡在浴缸里坐了很久。在浴缸里,莺儿问
了我一个问题:「哥,咱能不报仇了么?」

  莺儿说,她在遇到我之前,不知道什么叫廉耻,不知道什么叫爱;她在遇到
我之后,第一次觉得踏实。

  我没说话。

  ——爱、踏实、廉耻,这些东西对我而言是奢望,更是能造成我堕落和慢性
自杀的毒药。

  「哥,咱走吧,离开这个城市、离开这个国家,咱们去釜山,找个唐人街的
店铺开个麻将馆或者拉面店;或者去北海道,种地或者大鱼;再不就去新加坡玩
上几天,然后你去给人运货、开车、当保安,我去端盘子、或者做咖啡做饮料,
咱俩就这样默默无闻、踏踏实实过好一辈子。行吗?」

  我还是没说话,但我扇了她一耳光。

  莺儿哭了。

  我站起身,光着屁股拿着自己的浴巾进了自己房间,狠狠地把房门砸上。

  ——当有一天,一个你已经离不开的人告诉你,让你放下毕生为之奋斗的一
切,去过一个的确安稳,但是平淡的日子,你应该怎么做?

  我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其实我都没想过,我会遇到这么一个人。

  自打那天之后,莺儿就在没跟我提过这件事。

  只是有一天,在国庆那段时间,又正好是我被何秋岩打歪了我这只假体鼻子
的那段时间,莺儿突然跟我说,她想跟一起在F市逛一整天。之前一直为了我的
计划,我从来没跟她一起出双入对过,连她在钱包里私藏的某张我跟她在一起时
候的自拍,被我发现了之后,我都逼着她把我的那半部分裁掉。转念一想,她从
未跟我提过什么过分的要求,对我的话听之任之,她表现得也不错,我答应了。
于是在10月6号那天出来逛街的人,会看到一个戴着黑色棒球帽和黑色口罩的
高个子男人,身边跟着一个把自己打扮得特别妩媚性感的小女生走街串巷,去逛
大帅府、去看大汗陵、去溜进Y省大学的礼堂看文艺汇演、去买衣服、去看电影、
去坐上游览观光公交线路看街景。

  「哥,要是有一天,你突然发现我不在你身边了,就像从没出现在你的生活
里面一样,你会伤心不?」那天夜里,当我在被窝里搂着她温热的肉体的时候,
她对我这样问道。

  我当时以为,她只是学着电视剧里、还有她之前在夜店里看到的、遇到的、
认识的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女生撒娇罢了。

  可是,在我于夏雪平家里留宿一夜之后,她就再也没回来过。我大致知道她
在陈美瑭那里,但是具体怎么了,陈美瑭说莺儿不想让我知道,我便也没问;我
后来才知道,那天晚上,香青苑被血洗了。莺儿拜托我的最后一件事,是送一个
三四十来岁的女人离开,我送了那个女人去了釜山。再之后,陈美瑭进了医院,
莺儿也就此跟我断了联系。

  何秋岩说的没错,当后来我从苏媚珍传来的可视通讯里看到了装扮成何美茵
的莺儿的时候,我整个人是傻的——为什么她会不跟我商量就去招惹苏媚珍还帮
她做事?我困惑,我隐约觉得有些不安,但我却也不敢去问苏媚珍。

  我只能等着,等着她自己给我一个交代。

  然后,我等来了,在破旧的自然研究所楼后,在她那件我没见过的内衣罩杯
里:谢谢你,你来过,陪过;我感动过、沉迷过、我爱过;从明天起,我们都要
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

  我一下子全明白了……

  她是想自己帮我跟我的心结做个了断,夏雪平也好、何秋岩也好、苏媚珍也
好,成功也好、失败也好,她把该做的都替我做完;然后让我自己放下一切,告
别过去,告别恩仇,重新开始;

  只是,莺儿,没了你,又叫我如何重新开始?真是个不听话的傻丫头……

  蝴蝶飞去,心已不再;他日春燕归来,身何在。

  「艾师兄,你哭了。」

  何秋岩嗑着自己口腔壁上的薄膜,大睁着眼睛注视着我。

  我抽了下鼻子,摸着眼泪,调节这自己的呼吸,可泪水扔止不住地往下流。

  「你是在嘲笑我么?」我咬着牙抽啜着问道。

  「操,随你怎么想……」何秋岩不屑地转过头,看着窗外说道,「我他妈头
一次见你哭。刘虹莺小姐姐泉下有知,应该觉得欣慰了。」

  不知道何时起,窗外下起了雨,沙沙的雨滴洗刷着蒙上一层尘土的玻璃,让
带着寒意的空气一层接着一层侵袭进这件阅览室里。或许这会是最后一场秋雨,
再过不了多长时间,F市就该下雪了。

  莺儿很喜欢雪,哥哥也很喜欢,我没记错的话,母亲也很喜欢。

  Mother Hannah很早以前讲过,人活着,正因为有那些爱他的
人存在,人生才会有意义;

  而现在他们都走了,我一个人看雪,还有什么意思。

  「我刚刚发现,艾师兄,你是个认不清自己的人。」何秋岩转过头,对我说
道。

  「我认不清自己什么?」

  「很多,比如你对感情这种东西的迷惘,比如你对刘虹莺的感觉,」他顿了
顿,又说道,「再加上我刚刚顿悟的一件事:比如你对夏雪平的感情。」

  「哼,真他妈是讲笑话!你自己刚刚说的,你是被我骗了的,居然又说我对
夏雪平有感情……」

  「我说的不是男女爱情,曹虎先生,」何秋岩把身子往前探了探,注视着我
的眼睛,「刚刚我在想,你在夏雪平身边蛰伏了七年,这七年里你机关算尽、用
了一路十三招,各种找人在夏雪平身后开冷枪、放冷箭,难道你就没想过自己动
手么?夏雪平过去是个酒鬼,你要杀她虽不是易如反掌,但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情,你难道连试都没试过?况且,我还在想,夏雪平不是一个会去轻易相信别人
的人,她怎么就能把你当做自己最忠实的下属,甚至连接送上下班这件事都交给
你,还常年让你掌握她的车钥匙和公寓门锁密码呢?就在你掉眼泪的一瞬间,我
想通了:因为其实本质上,夏雪平并不是你的敌人。何况,夏雪平也爱喝方便面
汤。」

  「何秋岩,你真能放屁!夏雪平杀了我的哥哥,她不是我的敌人谁是我的敌
人?就因为她喜欢喝我小时候一直在喝的那种难喝的东西,她他妈的就不是我的
敌人啦?」我愤怒地对何秋岩问道。

  「虚荣和欲望,你法律意义上的爷爷马老爷子的虚荣和他对你母亲畸形变态
的欲望;嫉妒和诽谤,你H乡老家前后院街坊邻居对你母亲美貌的嫉妒和诽谤;
贪婪和愤怒,老J县警署署长、坑你和你哥哥的那个黑帮老大,他们的贪婪和愤
怒;以及其他一切的罪恶,诸如肆意玩弄女孩的纨绔子弟卢纮、因为不喜欢被管
束就把自己老师变成校领导性奴的江若晨、为了赚钱吸血把自己同乡的所有女性
贩卖到色情会所的沈福财全家、贩卖毒品折磨女性的封小明、还有贪污行贿杀人
越货的高澜夫妇。或者说,这个社会、这人世间的一些丑陋的东西,才是你的敌
人。」

  「嗬,你知道你现在这套辞令,特别像那帮政客在电视上的夸夸其谈么?别
跟我整这些虚伪的……」

  何秋岩打断了我说道:「我不是在跟你唱主旋律,事实就是如此。你之所以
认为你还是个虔诚的教徒,是因为你确实经受过这一切原罪的折磨,你不喜欢这
些。夏雪平也不喜欢这些,所以她面对那些不法分子的时候,才会屡屡开枪,而
并不是为了因为我外公被人无故杀害之后的泄愤!你也发现了这件事不是么?在
你跟着夏雪平身边查案的时候,在你跟着她出生入死、看着她一次又一次把无辜
的人质从匪徒手中救下来的时候,你也逐渐被她身上的正义感和责任感所感染了,
不是么?她应该是你的伙伴、是你对付那些你憎恶的这个社会上的肮脏的战友,
难道不是么?所以你才会配合夏雪平的工作,甚至自己独自破了好些重案要案,
在这个过程中你慢慢发现,其实你一直执着于为其报仇的哥哥,也不是什么罪过
都没有,曹龙不是无辜的,不是么?在你一次又一次在犯罪现场留下那张字条的
时候,你也在不停地拷问着自己——谁才是不公平的那一个,不是么?你也应该
想过,如果早点遇到夏雪平、如果这世界多几个夏雪平,你是不是就不会经历你
现在的痛苦,不是么?」

  何秋岩一个又一个的问题,让我确实如坐针毡。从我建立「桴鼓鸣」这个网
站开始,我只是在调动其他人的猎奇和反叛心理,但我后来慢慢地发现我开始失
去了我自认为很伟大的名义,所以,就连那个唯利是图的陈赖棍,居然都成了我
的伙伴。

  事情本来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可是,何秋岩说的是对的,夏雪平做的那些
也都是对的。

  「哥,好像那帮条子们准备围捕豪哥他们……他们就要完蛋了,咱们还是等
警察行动之后,去警局申诉,让警察帮着把该属于咱们的钱拿回来吧?我听说现
在有法规和政策……」

  「什么狗屁法规和政策?你他妈懂个屁!那帮警察都是眼睛长脑门儿上的主
儿,就咱俩这样的人家能帮咱们吗?再说了,那儿有那么多钱,咱正好趁着他们
那帮王八犊子对付条子的时候大捞上一笔,强他娘的就完事了!那些黄金换成钞
票,够咱俩加一起八辈子花的!这正是咱哥俩的机会!你他妈干不干?你要是怂
了我就自己去!」

  「那我跟你去……」

  ——其实从这一刻,一切就都错了。

  「之前在龙庭宾馆,我对刘虹莺问过一个问题:我说你和她有没有想过,在
杀了夏雪平之后要怎么做?当时刘虹莺没能给我一个答案,她被我驳得哑口无言。
艾师兄,我现在还要跟你再问一遍:你想过杀了夏雪平之后,你要怎么收场吗?」
何秋岩对我问道。

  我确实没想过。复仇的人向来都只会把目光放在眼下,却似乎鲜有人去考虑
将来。

  很早之前,在哥哥刚刚被击毙的时候我,在夏雪平家门口放那么一把火,真
的让我痛快。可仅仅过了几秒钟之后,我却并不开心,并不是因为我看到那个时
候的小崽子何秋岩,背着他的那个小妹妹从火场里近乎毫发无损地跑出来,但我
也不知道我到底是为什么不开心……我当时只是以为,或许自己的报仇还并不到
位,或者,我本不应该拿夏雪平的子女开刀,孩子本来是无辜的。

  我觉得没意思。

  于是,后来夏雪平离婚了,我又从暗网上招徕了所谓的四大杀手,可没想到,
当我把佣金打过去之后那一秒,我就开始觉得心里不舒服了,我同样说不清楚为
什么,直至他们一个又一个地被夏雪平反杀,我才把这种不快,归结为那帮徒有
虚名的废柴们的不中用;然后我开始策划自己的复仇计划,可每一次当夏雪平更
接近死亡一步的时候,我反而都会开始为她觉得担心,而每一次她从死亡的威胁
中逃离,我又开始对她觉得侥幸;在医院里看着面色苍白的她,我会为她觉得心
酸;在她家举起手枪,用枪口对着她的额头那一刻,其实若不是苏媚珍打来电话,
我也不见得能真正下定决心对她开枪,因为我不知从何时起,开始真的习惯把自
己当成她的手下而不是仇敌。我其实从未把自己当成一个警察,但我已经习惯于
像一个警察一样去工作、去生活、去思考问题、甚至是去破案——在我自己独立
破了第一个案子,被受害人家属跪着道谢的时候,我竟然觉得有些幸福;我开始
习惯于重案一组那些人的扯皮和龌龊的谈话,以及他们投入工作时候的认真状态;
我习惯于每天开着那辆黑色日产奇骏,接那个女人一起去上班,然后下了班后载
着她和苏媚珍、或者那个经常喜欢讨论奇怪话题笑点很怪的丘康健、或者那个看
谁都不顺眼的沈量才,听着他们几个人一起开玩笑或是吵架斗嘴,然后在那间叫
做「敦盛」的小酒馆喝上两杯,接着再带着醉醺醺的、一喝多就念叨「小混蛋、
小混蛋」或者「美茵、美茵」的酒蒙子恶女夏雪平回到家,看着她毫不遮拦地把
自己身上除了大衣之外的衣服脱个精光,之后随便把那些衣服踢到一边,光着屁
股、抱着手枪钻进被窝……

  是他们每个人让这个戴着面具的我感觉我不是孤独的,所以我很害怕,在我
一开枪之后,这些都会消失。

  「我输了,何秋岩。」我不甘心地承认道,「我不是输给你,我也不是输给
夏雪平,我是输给了我自己。」

  「能认输就好。你是个体面人,艾师兄,能认输的话,这样在你我之间,多
少也算体面点。」

  就在这个当口,窗外响起了越来越清晰的警笛声——他们来的不早不晚,跟
我预想的时间正好。

  这时,何秋岩也从自己的腰间掏出了一副手铐,丢到了我的面前:「艾师兄,
我想这是我最后一次管你叫」艾师兄「,咱俩谁也别为难谁,你自己戴上吧。」

  我看着面前的手铐,又抬起头看着何秋岩,深吸了一口气:「这么长时间你
一直在发问,那我能不能也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何秋岩双眼直勾勾地看着我。

  我迎着他的目光,立刻从我身前的桌膛里掏出我的那把手枪,凭着手感对他
放着手枪的地方开了一枪,直接把他那把「大威力」打飞,我又连忙把枪口对准
了他的脑门,对他问道:「一个握不住自己手枪的警察,是如何这么有自信觉得
自己已经把我控制住了呢?」

  何秋岩气馁地咬着牙怒视着我,一言不发。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绝对不
会用自己刚才摸枪的那只手去摸自己的手铐,而不至于在他那么帅气地把手铐丢
给我之后把手的位置都没放对,或者,他选择自己举着手枪走到我身后把我拷上,
而不是让我把自己给自己拷上,或者他应该好好检查一下,看看我的桌膛里除了
那只玻璃烟灰缸以外,还有没有别的东西。

  这小子现在还嫩了太多,但我相信他以后一定会是个好警察。我这样做,算
是为他将来上的最后一课,他应该一辈子都感谢我。

  听着楼下刺耳的警笛,看着双目中喷着不甘心的怒火的何秋岩,我对他得意
一笑。

  我计划中的最后一步,终于开始了。

  ——并且,是时候,跟这个世界说再见了。

  Chapter 5 Ending,

  Poppies in the Rain

  To be continued……

 第六章 初雨后的夜空

  豪雨沙沙,冲刷在平滑的玻璃和坑洼的地面上,声音像悲鸣和哀嚎,又像在
大声地嘲笑着我的疏忽大意。

  仅仅是毫厘之差,我便被艾立威找到了一个破绽,于是他迅速地从我的盲区
里摸到了自己的手枪,只用了精准的一枪便将我的那把勃朗宁MK-III打飞
,顷刻间我右手抓风……

  所以我现在,就只剩下赤手空拳。

  看着艾立威得意的笑,我真是对自己的过于自负痛恨到要死!

  说起来,这可是我从拿起枪来第二次被人夺取了手枪,第一次是被一个女人
在身后打了闷棍,第二次却是自己正直面对方、以为我已经控制住对方的时候被
对方一枪解除武装,这可真是莫大的屈辱。

  ——但是,艾师兄,你尽管笑吧!你就算控制住了我,今天也依旧会是你的
终场谢幕!

  「瞧你这表情,刚才的骄傲自满都哪去了?你现在至于气性这么大么?」艾
立威举着枪对我笑着,然后用枪顶着我的脑门,对我说道,「七年前我刚入行的
时候,也像你现在一样——但你比我那次幸运多了,那帮人不知道是谁一枪打中
了我的腕表,那是哥哥给我留下的」西铁城「表,子弹擦过手腕不说、水晶表蒙
碎了之后扎得我满手都是,握着的手枪自然是脱了手。你刚才说我勾结与警局对
立的团伙,你说对了,但我也不是每次都能做到那样,也有不买账的,也有半路
杀出来的程咬金。那次是我第三次出警,我那次差点就把自己的小命交代了,结
果最后还是靠着夏雪平才救了我。」接着,他平静地对我命令道:「站起来。」

  「就算你反过来控制住我,艾师兄,你也逃不出这栋楼的,就更别说你想逃
出F市了;你听听,这会馆四面八方都已经被咱们市局的人围住了;贯穿东西的
兰山街肯定被封了路,再往南是燕江,往北是肃慎遗址博物馆的高墙和一马平川
的荒草地,你逃不掉的。」

  「呵呵,何秋岩啊,都到这种地步了,你小子还在对我进行心理攻势?你可
以的。」艾立威有些轻蔑地看着我,微微挥了挥手中的枪身,对我说道。

  「你好像并不惊讶?」我总算反应过来似乎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艾立威又笑笑:「在你手机里,有一个叫做什么」大千之眼2……0「的软件
吧?是你那个网监处叫白铁心的朋友给你做的,是不是?名字起得可真糟糕。」

  「你怎么知道的?」

  「那小子我原来还真小瞧了,他跟踪过我的数据和IP。苏媚珍或许没跟别
人说过,就在你被我气跑的、国庆前后那段时间里,那个姓白的小子,跟我和刘
虹莺在警务系统数据库里大战了三天两夜:我和莺儿两台电脑在数据库里不停种
植病毒、破坏源文件和防火墙,跟攻城战似的;他则自己一个人迅速编程、删除
病毒数据和文件、为数据库防火墙debug,一个人」守城「,而且趁我俩不
备,还利用自己的私人数据库作为警务系统数据库的」出城「,反过来黑了莺儿
的电脑。可他也暴露了自己的私人数据库,于是我在他盯着我的时候,把他的私
人数据库光临了个遍,从他自己设计的一百多个小程序,到他跟他女朋友的私房
秘密写真照片全被我和莺儿看了个遍;但跟那些艳照相比,我更看重的就是这个
所谓的」大千之眼「软件。我跟苏媚珍提过,务必控制好这个人,但是现在看来
,苏媚珍还是小看了他……他的这个监控软件做的,确实可以用」杰出「来形容
,只是如果他是我的同伙的话,我肯定会把他软件里的系统优化一下,加入神经
网络编程和AI系统,引入一下图像和声音识别辨析功能;啧……可惜了。」艾
立威舒了口气,又说道「我就知道你绝对不会老老实实地听从我不让你跟别人说
我在哪的要求,你肯定利用他这个软件通知了网监处,又让网监处把夏雪平、徐
远和沈量才他们叫到了他电脑旁边对吧?但是,何秋岩,谁跟你说我要逃走的?
我只是让你站起来而已。」

  「你不逃走那你要干嘛啊?你还能干嘛啊?」其实我这时候才隐隐觉得有些
害怕,因为我突然猜想到,艾立威如果不急着跑路,总该不会是要跟我同归于尽
吧?

  而就在这个时候,艾立威把手指紧紧地抵在了手枪扳机上,用枪口指着我的
额头对我说道:「我就让你站起来,你就非得这么多话?我现在可没那么多耐心
了,秋岩,你要是想活命,就按我说的做!」

  我咽了口唾沫,依旧咬着牙眯着眼睛看着艾立威。

  「想光荣牺牲啊?你就真愿意留夏雪平一个人在世上受苦?」艾立威依旧不
紧不慢地说道。

  听了他这话,我只好连忙站起了身,忍不住在他心里骂了句娘。我估计此时
此刻他也一样,即使他已经掌控住了我。我跟他一直在用着彼此的弱点互相伤害
,然而,他的那些能被我作为弱点的人都不在人世了,而我能被他拿来威胁的,
全都活着,同时,我也不想死,我还想跟她以及他们在一起。

  我站起身后,艾立威便走到了我的背后,用手枪顶着我的颈椎示意我往前走
,我便只能受他驱使出了图书室,被他逼着走到了楼梯口。这时候,我才又想起
来,楼下正好是在野党Y省党部的人正在那里搞党庆活动。

  「我说艾师兄,你该不会想着带着我混进人家在野党的活动现场,再趁乱逃
走吧?」我对艾立威问道,我虽然这样问,但我同时却也盘算着等待会儿下了楼
,守在宴会厅门口、走廊和安全通道的在野党Y省党部特情保卫处那帮人能帮我
一把。

  「呵呵,我疯了?你就看看你我这样的,咱俩哪一个像政治家?秋岩,你是
不是两党和解之前拍的那些谍战片看多了,还以为他们在野党那帮人特别好糊弄
?」艾立威说着逼着我把我身上的夹克衫脱了,然后套在了自己持枪的胳膊上,
才继续用枪顶着我的腰肌,继续让我往下走。

  ——呵呵,我心说艾师兄,就这一件夹克你就以为不会引起在野党党部特保
处那些特勤怀疑了?人家毕竟大部分也都是之前在野党在南岛时代,在他们总统
官邸服过役、受过训的,再不济也都是准「大内高手」级别保全水平,可能对付
你艾立威,对于人家来说,也就是相当于活动一下手腕脚踝、做个课间操之类的


  于是,我一边往下走着,一边等着那些特勤冲我和艾立威扑过来,我寻思着
,等一下哪怕把我跟艾立威一起摁在地上,那也是极好的。

  可哪知道,我跟艾立威眼看着都走到了通往二楼的楼梯口,那帮特勤一个个
都只是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我俩路过,别说拔出手枪叫住我和艾立威了,他们
所有人连一个喷嚏都没打,全都跟橱窗里的木制模特似的。

  我憋了半天,我跟艾立威马上都要下了楼,却看着那帮特勤还没反应,于是
只好喊了一嗓子:「有刺客!」

  到了这个时候,那班特勤才从身上纷纷拔枪,距离我和艾立威最近的六个把
枪口对准了我和艾立威,而剩下的则抬手对着手心里的对讲发布命令,沿着整层
楼到处巡查。

  「刺客?在哪?」其中一个看似领头的人对我问道。

  「我身后这位就是!」我大声说道。这个时候我已经感觉到艾立威的手有些
抖了,但我打赌他肯定不敢开枪,因为他只要一开枪,不管我死不死,我保证这
班特勤的子弹将会全部招呼在他身上。

  「你们别听他瞎喊!」艾立威待我话音一落,连忙喊道,持枪的那只右手仍
旧在发抖,「诸位弟兄,我是F市警察局重案一组的刑警,这个人是我正在追查
的一名逃犯,我正准备带他回局里……」

  「你可真能瞎扯,艾师兄!都这样了你还在颠倒黑白!你说我是逃犯?哼哼
,你怕是不知道吧,我刚刚上来的时候,我可是给他们看过我的警官证了!你才
是咱们局里通缉的逃犯!」接着我转过头对着离我最近的一个四十多岁国字脸谢
顶特勤问道,「对吧,这位老哥儿?刚才我给你看过我的证件的,你是不是可以
给我证明?」

  眼前的这位刚刚问过我身份的大哥一脸刚正不阿,却不曾想此时此刻却一个
字都不说。

  「那既然你俩都不是刺客杀手,」领头的那位特勤很警惕地看了看我和艾立
威,接着,他居然带头把枪放下了,「那你俩都在这瞎嚷嚷啥?赶紧的,都走吧
!」

  他这一句话,给我和艾立威都弄愣住了。

  「不是,我说这位在野党特保处的同仁?我身后这位真的是我们局的通缉嫌
犯,他叫艾立威,本名叫曹虎,29岁!你们诸位谁有手机或者其他通讯设备的
,查一下就知道了!」

  「对不起,我们的责任是保卫在野党党部骨干和党员安全的,对你们警察系
统的事情不感兴趣!里面现在正在进行在野党党庆活动,请不要在此喧哗打扰!
」那个领头的特勤说道。

  艾立威哭笑不得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那个领头特勤,接着说道:「呵呵,
谢谢了,兄弟。打扰了……那要真没事,我真走了?」

  这个时候那个领头的又把手枪冲着艾立威端了起来,我心里刚见了点光亮,
却听见他对艾立威说道:「还啰嗦什么?要是再不走我们可真开枪了!」

  「好好好,我们走、我们走……」艾立威连忙点头哈腰道。

  我愤懑地低着头叹了口气,用不着艾立威用枪戳我的腰或者颈椎,我便有些
气馁地往二楼走去。我这下也真算开了眼,想起之前国中时期有不少亲在野党的
同学吹嘘在野党的特勤如何像漫威或者DC漫画里面的超级英雄一般,想起之前
在家里看那几个被在野党把控的国家级电视频道里总播放的宣扬在野党特勤保卫
处是如何心系社会和老百姓安危的纪录片,再把这些结合我在这一刻的遭遇,我
着实有些无语凝噎。

  艾立威走到二楼缓步台后,又忍不住抬头看了看三楼,脸上得意地笑着,但
笑得又确实有些僵,得意却又尴尬地轻叹了几句:「我操!这帮人也他妈的太…
…啧!」

  我愤恨地回过头白了艾立威一眼,我嘴上并没有说话,但是心里却在止不住
地咒骂。

  「怎么着,机灵鬼?呵呵,你也没想到他们这帮人会这么样吧?」艾立威看
了看我的眼睛,又说道,「你现在的眼神可真像夏雪平。」

  我深吸了一口气,对他问道:「马上到一楼了,你接着想怎么着?」

  「正门,出去。你跟我之间的距离可别超过我一个拳头。」艾立威说着,用
枪抵着我的后颈,把我那件夹克重新给我穿在了身上。

  「正门?」我还是没明白这家伙到底要干嘛,因为按照警笛鸣啸的声音方向
判断,正门处警力最多,而四周最稀疏;倘若我是他的话,手里又有自己仇人儿
子这么一个最好的人质,我肯定会选择从侧门或者后门找机会突破。可他偏偏选
择从正门出去跟警力最集中的地方硬杠,这不是自寻死路吗?不,依照艾立威的
狡诈多端,从正门突破绝对有他自己的道理……但他到底想干什么我真心摸不着
头绪,只能等下随机应变了。

  那天晚上堪称熟人聚会,大头和牛牛的派出所距离这条街道不算远,因此被
派来协勤维安;而在我前女友之一的贾雨蓉带着小伊和小戚全副武装,正以特警
战术姿势准备悄悄突进文化会所的大门时候,后腰被一把手枪顶着的我,缓缓将
会所敦实的铁门推开。

  若不是感受到冷风的温度,好像就永远不会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其实是脆弱的
。在我打开门后,从外面除了射进来的探照灯光、和警员们焦急和警惕的目光投
射进会所的大厅,还有带着浓重湿冷气息的东北风,顺着衣领和袖口灌进衣服里
,不禁令人发抖,就连用我挡在自己身前的艾立威也忍不住搓搓自己握枪的手背
;以及密密麻麻显得雾气蒙蒙的豪雨,似乎一落地就可以在地面上结住薄薄一层
冰。

  「秋岩……」小伊忍不住惊声叹道。我推测她们女子特警中队出任务之前,
按照惯例和纪律,她们的教官肯定没有告诉她们在兰山文化会所被劫持的那个市
局同事的名字,因此,在这一刻她看到我的时候,不但双目发直,而且端着自动
步枪的手也跟着放下了。

  我心里瞬间一惊——本来此刻雨量大得就让人睁不开眼,她这一走神,不仅
仅对她自己、对于她身边一起执行任务的其他特警们来说,也都是致命的。

  直接跟我面对面的小贾的心思也乱了,紧急提醒了一句:「伊倩宁!」并握
紧了手枪,对着我这边瞄准着;

  几乎是与此同时,艾立威原先抵在我身上的枪也往后松了一下,并且他还拽
住了我的后脖领,在我有所感知的时候,他已经将自己的手枪枪柄垫到了我的右
肩膀。现在这阵势,即便在我面前有九个特警使得艾立威寡不敌众,他们手里还
都端着杀伤力足够大的95式突击步枪,但问题在于有我这么个一米八七的活掩
体在前面挡着,平均身高大约一米六七的这九个特警,根本打不到我身后一米八
二左右的艾立威,而在我和艾立威头上,还有一块长四米宽两米多的水泥雨搭,
远处也没什么制高点,想找一个有效的狙击位置是根本不可能的。

  「艾师兄!」我连忙喝止了他,「你的恩怨跟别人无关,别再伤及无辜了行
吗?」

  「何秋岩,你小子的人脉可真广,」猛虎「特警大队你都有红颜知己啊!」
艾立威笑了笑,又狠狠地说道,「那不如咱们测验一下你小子的社交能力:你让
他们全都退下,你看看他们能不能听你的。我只想跟夏雪平对话。」

  「雨蓉,你跟你们教官申请一下,让你们特警队的人都撤了吧……」我吸了
口气,看着面前的小贾说道。

  「可是何秋岩……」小贾担心地看着我。

  「没有」可是「,你们继续在这淋雨也帮不上忙,而且会让事情变得更加复
杂。你申请撤退吧。」我很坚持地对小贾说道。

  小贾犹豫片刻,端着枪后退几步,其他八名特警立刻将包围圈紧闭。只见小
贾神色焦虑不安地扶着自己左耳的耳机,对着对讲机的麦克说了几句,然后又重
新端起自动步枪尽力地指着我身后的艾立威,接着又对队友打了几句战术手语,
于是九名特警按照三人一组的方式分别缓缓向四处后退,直至撤退到市局派来的
警车后面。

  「艾立威!」在这个时候,在我面前的一辆冲锋车上,俩把伞挡住一半后面
的探照灯,只见一个人影站到了车顶,身旁另一个人在毕恭毕敬的帮他握着一柄
麦克风,于是不一会儿,四处冲锋车车顶上安置的扩音音响里,传来了沈量才义
正言辞的呵斥:「你已经被包围了!你让我和省厅全体领导失望!别再做无谓的
抵抗了!你……」

  未等沈量才把话说完,我耳旁立刻响起了一声「啪」的枪声……紧接着,我
感觉我的右耳暂时失聪;而对面,那辆冲锋车的车顶上弹出了清脆敲击金属的「
咚——嘀哟」的声音,并就在沈量才的脚下闪出一条火花。

  「闭嘴吧,沈副局长!」艾立威在我身后朗声大喊道,「我只跟夏雪平一个
人对话!」

  沈量才愤怒地把手往前一推,摔掉了自己身旁那位保卫处干事手中的话筒,
接着自己一个人愤怒地淋着暴雨回到了车上。

  两分钟以后,夏雪平一个人撑着一把黑色的雨伞,一步一步地上了台阶,表
情冷酷地走到了我和艾立威面前。接着,她果断将左手上那把雨伞丢到了一旁,
端正了右手一直握着的枪。

  「你好,夏雪平。」艾立威说道。

  「你好,曹虎。」夏雪平的语气,依旧是像平时一样的波澜不惊。她看了我
一眼,接着说道:「你放了秋岩,你的血债是我欠下的,跟他无关,你放了他。


  「不,你我之间的血债,恰恰少不了他。」艾立威说道。

  在艾立威和夏雪平你一言我一语说着开场白的时候,我正琢磨着怎么帮着夏
雪平找一个最佳的射击角度——我很想复制一把徐远那天收拾苏媚珍的那一招,
奈何因为我要比艾立威高一点,我根本没办法用自己的头砸他的头的办法;但若
是用其他肢体,却又有一定距离,不见得打到也不见得打准。

  谁知正在这个时候,艾立威居然一脚冲着我的腿窝踏了一下,而且力道还不
小,于是我半个身子栽了下去,被踢中的那条腿狠狠地半跪在冰冷的大理石砖地
面上,我的膝盖在地上还没支撑稳当,艾立威的那把枪便已经戳中了我的后脑勺


  ——夏雪平的最佳射击角度全都彻底地暴露了出来,如果夏雪平身后的同仁
里面有狙击手,或者换成小贾他们任何一个特警爬到冲锋车车顶上面,都可以对
艾立威进行瞄准;可问题是我依旧在艾立威的枪口之下,而挡在艾立威身前的,
这次换成了夏雪平,并且雨居然越下越大,能见度也越来越低,如果她身后的谁
贸然开枪,会不会误伤到夏雪平,这很难说。

  于是现在能够结果艾立威的,就只有夏雪平一个人了。

  「夏雪平,开枪。」我侧过头斜着眼睛看着夏雪平,对她说道。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我若是让秋岩走了,哈哈,恐怕他还不愿意呢!」
艾立威对夏雪平笑着说道。

  「你放他走。就你我两个,我放了他,可以跟你好好谈谈。」在风雨里,夏
雪平依旧对艾立威说道。

  「夏雪平你别管我!你打死他!」我愤怒且迅速地说道,「十年前你杀了他
哥哥,他待会儿要是杀了我,你也用不着为我伤心!你在把他打死,怎么的你也
赚了!」

  「你闭嘴!」

  夏雪平竟和艾立威同时对我喊道。

  艾立威见夏雪平也对我喊了一声,沉默了片刻,又忍不住搓了搓握着枪的手
,对夏雪平故作不屑地问道:「你想谈什么呢?我可知道你的话术,夏雪平。之
前陈美瑭也是这么跟你站着,你跟她中间隔着的也是你儿子何秋岩,没想到陈美
瑭那个女人的心理防线那么的脆弱,居然就被你说动了,放下了枪。呵呵,雪平
,她老公是死在高澜手里头的,我弟弟可是死在你手里头的,你以为我是陈美瑭
么?」

  「我知道你不是陈美瑭,但我还是想试试让你放下手枪,让你主动戴上手铐
,主动跟我回局里。」夏雪平咬了咬牙,对艾立威说道。

  「哈!谁给你的自信啊夏雪平?你真就是像段亦澄说的那样——你太自信了
,自信到欠揍的程度:你怎么就能觉得我一定会被你说得放下枪呢?」艾立威咬
牙切齿地说道。

  「可你毕竟在我手下,跟了我七年。」夏雪平说完,仍然端着枪瞄准着艾立
威。

  从她这一秒的眼神里,我看到了纠结和心痛。

  在这一刻,我终于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夏雪平其实对艾立威是有感情的。

  只是这种感情并不是我一直以来所猜忌的、嫉妒的和用来折磨自己与夏雪平
的我以为的浪漫油腻的男女之情,或者肮脏淫秽、令我作呕并心碎的情欲;而是
人与人相处已久后一种天然的对对方的认同、共存、归属和依赖,亦可称之为友
情,但依旧包含一种上下级的身份悬殊;夏雪平仅仅把艾立威当成自己的下属,
但也确实真的把艾立威当成了她的下属。在夏雪平的心里面,的确从未对艾立威
有过什么爱欲的倾向;可若是说,她从未把艾立威当做朋友、当做自己身边的一
个重要的人看待,我是不信的。这就好比一个人在野外见到了一只幼年鬣狗,然
后决定让这只鬣狗做自己的宠物,在它的成长过程中教它捕猎、教它撕咬、教它
嗅息、教它追飞盘或是网球,教它各种本领,日积月累,在主人眼里这只鬣狗也
成长为一名出色的助手;可是结果某一天,这只鬣狗给那位主人咬了一口还挠了
一爪子,然后那个主人终于发现,这只鬣狗在它还是幼崽的时候、从被领进家门
的那一天起,就是准备吃了自己的。

  面对这样的艾立威,夏雪平心里能不难受么?

  而面对这样的夏雪平,艾立威倒也真能下的去自己的锐爪利齿。

  「那又如何?十年前你杀了我哥哥,十年后我杀了你儿子,我觉得这笔账挺
划算的!」艾立威故作刚毅地对夏雪平反问了一句,可我确实听得出来,在他的
声音里已经开始颤抖了。

  「我认为人是会改变的——我认为你已经不再会是七八年前那个心中只有杀
戮、一心只知道为了自己那个暴戾残忍的哥哥报仇的曹虎了。你应该懂得并且学
会怜悯了。」夏雪平说道,在听起来一成不变的冰冷中,我听到了苦口婆心。

  「呵呵,可是你学会怜悯了吗,雪平?」艾立威说着,又把手枪紧紧地往我
的头上戳了一下,「自从你父亲夏涛死了之后,在这十几年间,死在你手里的人
何其多,你也配跟我提」怜悯「?你当年怎么就没想过」怜悯「一下我哥哥?你
怎么就没想过说服他让他放下手中的枪?」

  夏雪平依旧看着艾立威,没说话,但她握着枪的双手似乎越握越紧。

  「操,当时电视直播我可看了:夏雪平上去与曹龙对峙之前又不是没人劝他
,而且夏雪平开枪之前也跟他说了……」我在艾立威的枪口下,对他咬着后槽牙
咬到我脸上抽出。

  「你闭嘴!」艾立威对我大喝道,还从他嘴里喷出几滴唾沫,喷进了我的后
衣领。

  我分明觉得艾立威的手还在抖,不知是心虚还是被冻得。在这一刻我确实想
起来那个故意被那些受害人、无良媒体、以及诸如陈赖棍这种以所谓维权为渔利
的民间组织所刻意忽视的关键细节:夏雪平在十年前击毙曹龙的时候,的确并不
是一出现就对着曹龙抬手一枪的,而是给他下达了最后的劝诫,可曹龙却仍做出
欲开枪状;而在夏雪平跟曹龙对峙以前,派出所的干警跟当时还是重案一组组长
的沈量才确实用扩音器对着曹龙劝了半天。

  时过境迁,当年可以完整展现出夏雪平和曹龙对峙的整个过程的视频,已经
根本找不到,取而代之的全是经过剪辑的,只播放夏雪平出现、然后抬手击毙曹
龙、接着确认人质身份是个十恶不赦地下赌场老板的短视频;我想就在这一刻,
当我在艾立威枪口下半跪着的时候,网络上还依旧有不少人猫在屏幕前键盘上,
一边大骂着夏雪平八辈子祖宗,一边捏造着夏雪平跟当年那个其实好多人都记不
住名字的黑社会头目之间的桃色谣言;而媒体们,在制造了夏雪平这位全民公敌
之后,可以继续利用她的名字和所谓「劣迹」博人眼球,提高视听率,并同时赚
着赞助商的广告费,以及海外政治团体的献金资助。没人再关注正确与黑白,就
好像死在夏雪平枪下的那些人只剩下令人怜悯的悲苦,而他们的十恶不赦的罪过
,似乎从来没发生过一般,这样的情况倒也持续了十年。

  于是,就连像我这样的夏雪平身边的人,以及原本应该了解一切的艾立威,
都被这个看似越来越清澈的世界蒙蔽了双眼,然后被催眠,接着将真相所混淆,
再遗忘。

  所以艾立威不想让我把话说下去不是因为嫌我烦,而是因为,他害怕清醒。

  「现在这一幕,在你眼里一定很熟悉吧:十多年以来,像这样面对着你的罪
犯不计其数,你从他们的手中也成功地救下了无数的人质——除了段亦澄那个兼
任后妈的老婆;夏雪平,你承不承认这是一场赌博?——每一次都是在用人质的
命、你自己的命和罪犯的命进行的一场豪赌。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在你身边给
你当助手当了七年的我,而被挟持的这个,是你的儿子。夏雪平,你还会选择开
枪么?」艾立威声音颤抖地说道,我无法转过头,但我听得出来即便他脸上没流
泪,在心里也哭了,「夏雪平,现在被你我踩在脚下这个地方,正是我和哥哥十
年前住过的那片简陋的城中村,如果这个世界上有灵魂,我觉得哥哥现在应该回
来了——我当着哥哥的魂魄问你一句:如果现在站在你面前的不是我,而是十年
前我的哥哥,你还会选择开枪么?」

  「会!」夏雪平简明扼要地回答道,眼神里越来越纠结,但是脸上的表情却
更加冷峻了。

  艾立威语塞了。

  在他提了一口气刚准备说话的时候,夏雪平却抢先开了口:「因为你哥哥当
时挟持并且准备杀掉的,是一个恶贯满盈的黑道分子,所以他杀了那个人应该算
是替天行道、为民除害;而我在那种情况下击毙了曹龙,于情于理,我都是在助
纣为虐、草菅人命——你是想跟我说这样的话,对吧?」

  「你猜的没错,跟你相处七年,你果然很懂我,」艾立威深呼吸着,又问道
,「既然你都明白我要说什么,你也明白这个道理,那你觉得呢?」

  「看来我真的看错你了,艾立威。我以为聪敏如你,把该明白的东西早就悟
到了……也是,你要是真的明白了,也就不会在这七年间,都一直想着为你哥哥
曹龙那种人复仇这样的蠢事了。」夏雪平失望地看着艾立威。

  「你别污辱我哥!」艾立威咬牙嘶吼着。

  夏雪平没搭他的话茬,继续说道:「你还记得你刚到市局、沈量才把你发配
到我身边那时候,一开始我总让你去第三医院照顾的那个老人么?」

  「那个得了肾功能衰竭的老太太,我当然记得。那个大姨人不错,在她生命
的最后时刻我照顾了她三周,你当时告诉我这是我唯一的任务。」艾立威说道。

  「你可知道,那老太太曾有个儿子?」

  「知道,老太太跟我说过,她儿子是生产瓷砖的工厂老板,」艾立威很无所
谓而淡然地说道,「老太太还有个儿媳和小孙女,差不多在十一年前,我哥哥曹
龙准备杀掉的那个黑帮头子跟他儿子抢生意,派自己的小弟灭了她儿子一家三口
。你跟我提这个干什么?这不正好证明了那人该杀……」

  「这个活本来应该是帮派里一个叫许三儿的接下的,但是最后却是你哥曹龙
去杀的人,是他自己主动请缨上的。」夏雪平说道。

  「你……你胡说!我哥……我哥他怎么可能……他跟我说他从来没有做过任
何伤天害理的事情。」

  「那只不过是他跟你说的而已。在许三儿招供之前,我们从没往你哥身上联
系过,但是鉴定课确实在现场发现了曹龙的指纹和与被害人打斗过后留下的血迹
。你哥杀了这一家三口,拿到了十五万块钱报酬。而且那不是你哥第一次作案,
单单就我自己参与过查的案子,在凶案现场发现过你哥指纹和其他痕迹的,还有
三起。」

  艾立威沉默了一会儿,又接着说道:「……哼,你就想证明我哥是该杀的,
对吗?」

  「并不是。我想告诉你的是,你哥哥曹龙并不是替天行道、为民除害,他自
己就是个祸害,只是你把他想像得高大又高尚罢了——但我想说的,可不只有这
个。」夏雪平说道,「你还记得当时他们那个团伙的人,后来在法庭上,集体被
判处死行么?剩下有几个边缘小弟,也基本是被判处了无期徒刑,这些你知道么
?」

  「我当然知道……只是看着他们那堆渣滓被判刑,实在是没有自己亲自报仇
亲手杀了他们来得更痛快。」

  「对,你能杀了他们。十年前的你确实是先天相貌有缺陷,但是你毕竟有灵
活的手脚和灵光的大脑,还有从那家地下赌场盗出来的黄金,你想杀了谁对于十
年前的你来说轻而易举——当然,除了我以外,十年来你一次都没能杀成。」夏
雪平问道,「但是对于像那个老太太那样的人呢?十一年前,她被确诊肾衰竭之
后,就已经卧床不起了,每天都需要进行无休无止的吃药和透析,她儿子在活着
的时候就要承担巨额的医药费,她儿子全家离世了,只能拿着保险金和警局的资
助勉强维持;你也是照顾过那样的她的人,你告诉我,你要让她如何为自己的儿
子全家复仇?你知道当她得知我解救了当初那个黑老大的时候,那个老太太跟我
说了什么吗?她很感谢我,她说我给了她一次让她儿子得到公平的机会,她说她
要让人记得,那个黑老大的死刑的判决原因里面,有一条就是她儿子全家的血债
!艾立威,你知不知道你所谓的」替天行道「、」为民除害「,却是在剥夺其他
人得到公平的权利?」

菊花好养 2020-6-25 16:24

  艾立威似乎愣住了,呼吸浑浊,半天也没回夏雪平一句话——在那半秒钟不
到的时间,我其实已经准备好拽过他的手腕、回身踢一脚他的膝盖把他制住,而
半秒钟以后,我听着他呼吸的节奏、咳嗽的声音和握枪那只手上的力道,我知道
他居然又回过了神,于是我只好作罢。

  「你……我……我只知道你枪法可以,竟没想到你还善于诡辩!夏雪平,你
说的那些……你说的那些……」可即便他回过了神,对于夏雪平说的话,他也反
驳得支支吾吾。

  「不得不说,你的网站名字起得倒是真有意境:桴鼓鸣——」桴鼓不鸣董少
平「,艾立威,倒真是谢谢你拿历史上」强项令「的美名来赞誉我。桴鼓一鸣,
必有冤情,是,从周正续,到段亦澄、陈美瑭、刘虹莺,再到你和你哥哥,你们
全是含冤之人,但是你们又有哪一个尝试过去击响那只鼓的?周正续因为老婆被
拐卖跟你合作,他却为什么不选择报警?乡派出所不作为、县警局不作为,还有
市局和省厅!陈美瑭别说当初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忘了申请追查那起交通事故,
若是她改头换面之后跟我提一句,我也会帮着她翻案!刘虹莺父母死于非命、自
己被封小明折磨,她却在遇到你之前连主动反抗都没想过,我也不清楚这究竟是
为什么!依照她陷害何劲峰的手段和脑子,我不相信她一切都要靠着你!而确实
跟我有怨仇的段亦澄和你,你们尝试过来市局检举我、起诉我、跟我打官司,想
过用正常的法律手段把我送进监狱吗!」

  「我没尝试过,因为我知道法律也拿你没办法!」

  「如果这些都未曾做过,只是一厢情愿地认为法律帮不了你们,那么你们所
有人,都根本没资格自称」桴鼓鸣「!」

  「可这就是这样的社会、这就是这样的世界、这就是这样的我们!旧社会是
这样,新政府也是这样;两党和解前是这样、两党和解以后还是这样!过去是这
样、现在是这样、将来还会是这样!——夏雪平,我说不过你,可你就是没有私
心的么?你难道就不是为了公报私仇?我倒是要问问你,如果在之后的某一天,
杀你父亲的那个人像我这样今天站在你面前,你难道不是依然会我行我素地对那
个人开枪吗!」

  「没错,我会的。」夏雪平冷冷地看着艾立威,「但在对他开枪之前,我会
尽我全力去搜集证据、谨慎论证、一步一步地按照规矩调查他——如果他不是,
我绝对不会冤枉他;如果他是,我绝对会给他送进监狱;如果他拒绝束手就擒,
那对不起,我一定会以牙还牙、以血还血,以无关正义的手段去对付无关正义的
事情,我一定会让他死在我的枪下!」

  艾立威大概是舒了口气,微微一笑,对着夏雪平换了一副很轻松的语气说道
:「我懂了……雪平,谢谢你为我解惑了,我以我自己的身份和想法,在你身边
跟你并肩战斗了七年;呵呵,在这七年时间里我想杀你却一直都没成功,如今看
来,这七年总算也不亏了——夏组长,死去的人,请夏雪平警官永远记住,您自
己刚才对我所说的那些话。」

  ——说完,艾立威微笑着,毫无征兆地对我扣动了扳机。

  「艾立威!」夏雪平喊破了嗓音大叫了一声。

  「砰——」

  子弹射出枪口的声音,响彻了整栋大楼……

  一枪响起,我却还活着。

  夏雪平手里的那把QSZ的枪口在冒烟,射出的子弹,很果断地正中艾立威
的眉心;

  而额头的弹孔开始往外不住地冒着献血的艾立威,微笑着看着夏雪平,举起
了自己手里的那把手枪——滑膛盖呈挂机状态、里面的枪管前半边裸露在外,被
探照灯的光芒照射着,闪烁在我和夏雪平、还有众人的眼里。

  ——他的手枪里,除了刚才打在沈量才脚边示威的的那一枪之外,根本没有
一发子弹。

  于是夏雪平疯狂地跑过去,抱着已经躺在地上逐渐闭上眼睛的艾立威的头,
不顾周围人的目光放声呜咽着,大喊着艾立威的名字甚至去亲吻他的额头和脸颊
……

  ——不,这一幕只是我在这一刻,从内心深处的黑暗面投射在我脑海里的一
种自虐式的臆想。

  夏雪平只是眼睁睁地看着艾立威扬着手里的那支没有子弹的手枪倒下、闭上
眼睛,她自己便无力地甩掉了端着枪的那只胳膊,就像北风吹断的树干一样,接
着她侧过了身,一言不发,急促而不规律地呼吸着。然后,她默默地转身而去,
走进暴雨里,都忘了去捡起刚才自己丢在一边的那把雨伞,任由冰凉刺骨的雨水
在她的长发和衣服上浸湿。市局和特警队的同事不断地往文化会馆的大门口围过
来,夏雪平则在人丛里踏出了一条小路,接着,她步伐机械地走进了一辆空无一
人的冲锋车,落寞地坐在了座椅上,连车门都忘了关上。

  在这几分钟里,守在艾立威身旁、看着血液从他被子弹贯穿的伤口里渗出一
地嫣红鲜血的,却只有我这个从进了警局就开始跟他事事针锋相对的假想敌,而
平时跟他关系很不错的胡佳期、白浩远、王楚惠,以及其他重案一组大部分的警
员,全都只是默默地在大老远用着复杂的目光观望着已经死去的这具躯体,一时
间谁也不敢率先上前一步,我不知道这算不算一种诙谐或是讽刺;而他的枪里竟
出乎意料地,竟然只有用来鸣枪示威的一颗子弹,在那之后,他完全是在举着一
把废铁与夏雪平对峙着,而他明明在三个多小时之前才杀过人,任谁也不敢往这
方面去想,而我现在才事后诸葛亮般地终于明白,其实他应该是一早就想好了死
、而且要利用我死在夏雪平的手里——他什么都没了,他确实没什么必要再逃走
了,他剩下的未来只有死去,并且他成功了,于是我也不知道,他这么做究竟算
是对活着的人诛心,还是对自己的还愿。

  这场大雨下了很久,一直到第二天的下午才结束。而我心里的大雨,好像在
那天晚上终于放晴了。

  只是我总觉得,乌云还在。

  我跟着局里的其他警员简单地对文化会所进行了一下检查,然后拾起了自己
的那把手枪,接着问周围设卡维安的派出所干警要了一条干净毛巾,走进了夏雪
平坐着的那辆冲锋车。在我帮着她擦着已经被雨水浸湿之后黏成一团的头发的时
候,我才看到她竟还在握着自己的手枪,于是我轻轻地取下了手枪,从滑膛盖里
退出了子弹,然后又帮她把枪别在了她皮带上的枪套里。在我做这一切的同时,
她只是默默地把头别向窗外,右手撑着下巴,而且像往常一样咬啮着自己的食指
,在返回局里的路上一言不发。

  哪知道,在回到局里之后,夏雪平刚一下车,我还没来得及把手里的伞柄攥
稳,她就在市局大院门口晕倒了。我伸手一摸她的额头,居然如烧开了水一般的
滚烫。

  于是,我直接横抱着夏雪平的身体,把她放到了我房间的床上,后面重案一
组和风纪处的同事在关切地跟着,并且还叫来了薛警医。

  「淋雨了吧?唉,拼命三娘啊……」

  检查了一下之后,薛警医迅速地帮着夏雪平输青霉素滴液。

  ——这一输液,就是整整三天。

  这三天里夏雪平根本没醒来一次,除了青霉素,只能靠着葡萄糖和生理盐水
补充营养;有了上一次她中枪的经验,在她刚被放在我床上之后,我便立刻让邢
小佳和许彤晨去寝室楼附近的小商店买了吸水护理垫,等所有人都走了,我便把
夏雪平的外衣脱掉、裤子脱下,把护理垫垫在了夏雪平的屁股下面。然而三天加
一起,夏雪平排尿的量,可能也就只有正常规格饮料瓶三个瓶盖那么多,三天内
的体温,都在三十八度五以上。

  好在第三天晚上她终于退了烧,第四天早上,她虽然没睁眼,但也知道了问
我要水喝,紧接着却又睡过去了。我那天跟胡师姐问起来,才知道原来自从美茵
进了警务医院之后,夏雪平就没睡过一个好觉。就这样,她又在我的房间里睡了
两天。

  夏雪平病倒了,可是局里的工作却依然马不停蹄,我只好又一次拜托小C,
外加许彤晨和邢小佳两个女孩子在白天帮忙照顾夏雪平。艾立威刚死,第二天一
大早,胡敬鲂便出了三辆车,前呼后拥十二个人来到了市局,而且第一站就直奔
风纪处,点名说要见我。

  「那个艾立威在外面保养男公关的事情,你们风纪处知道么?」在风纪处门
口,胡敬鲂开门见山问的,竟是这么个问题——艾立威人都死了,他最关心的却
是这么个问题。办公室里的其他人正襟危坐,全都眼睁睁地盯着胡敬鲂,也说不
准他是不是在那些匿名举报信和合成照片上看出了些许端倪。

  「不知道。」我回答道。

  「真不知道?」胡敬鲂又问了一句。

  「那个……胡副厅座,这种隐私事情,咱们风纪处应该知道么?」

  我都没想到,这么一句话居然给胡敬鲂憋住了。

  我想了想,又追问了一句:「而且,副厅座,艾立威这个人,昨天已经被击
毙了,他这个人现在在咱们局里被重点关注调查的事情,远比他豢养男妓的事情
严重的多;您要不要去了解一下?」

  胡敬鲂的脸色一下子黑了,低着头连看都没看我,招呼着自己的一班随从,
下楼直奔重案一组的办公室。

  等他转身下楼我才反应过来,我这两句无心之问,简直是在往他这个做上峰
领导的脸上抽巴掌。可实际上,自从我在丁精武那儿知道他曾意欲对夏雪平做过
什么之后,我确实想抽他几巴掌。

  中午吃过饭,又回寝室去看了一眼夏雪平,给小C和邢小佳送了两笼鸡油灌
汤包和火腿莼菜汤。在我给夏雪平擦了擦脸之后,我回到了办公室。

  结果,我是真的被人抽了巴掌。

  「你还我儿子!你还我儿子!」

  扇我的,是林绍文的妈妈。

  阿姨的手劲确实不小,一巴掌之后,我的牙齿直接把我左腮里面的口腔内壁
嗑破了,咸咸的血液不断地从伤口处往外渗着。她这一巴掌,谁都没反应过来,
所以等她在我脸上抽了第二个嘴巴,周围的人才一齐拥上,把林绍文的母亲拉开


  「我儿子才多大?你就让他死了!他本来安安稳稳在你们警官学院上完学毕
业了,是要回家继承咱家的公司的!结果你们偏偏把他招募过来!不是说好了只
是查查资料、到各处酒店宾馆走一走看一看的吗?怎么就挨了子弹啦!就你这样
的还是个什么处长?你赔我儿子的命!」

  我确实不太擅长处理灾祸和危机之类的事情,而林绍文这样的事情,又确实
是我到目前为止生命中的头一遭,因此,在林妈妈一直在办公室里闹得翻天覆地
的时候,我全程都没有说话——实际上,在那我对林绍文的死的确怀有歉意,但
是面对他的母亲,我实在是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又从何说起。

  我记不得最后,林妈妈是怎么离开的,但她那句「就你这样的还是个什么处
长」,却比我脸上的两只巴掌印,还要让我觉得疼痛不已。

  或许,我真的不适合做这个处长。

  在第二天早上,在许彤晨和庄宁的组织下,风纪处在礼堂为林绍文举办了一
场简单的追悼会,一场没有遗体告别的追悼会——林绍文的妈妈在闹完一通回家
之后,便立刻病倒了;林爸爸虽然比林妈妈要冷静一些,但是也说什么不想让自
己的儿子再继续在市局留着,甚至也不愿意出席那天的追悼会,只有林绍文的姐
姐象征性地在追悼会开始之前露了个面。于是这个对风纪处二十几人来来说庄严
肃穆的追悼会,一下子成了一厢情愿、自作多情的独角戏。

  站在林绍文穿着警服的黑白照前,我沉默了二十多分钟,最后只好对他敬了
个礼,接着,我一个人站在礼堂门口,独自抽了两个小时的烟。

  中午我吃不下饭,在给小C、邢小佳和前来看望夏雪平的白铁心买了三份「
敦盛」居酒屋做的蒲烧鳗鱼饭之后,我一个人沿着警局门前的那条路走着,完全
没有一点胃口,只是路过了一家小卖店之后,买了一瓶瓶装的粤式凉茶。

  沿着那条路我走出了好远,看了一时间之后又折返回来。我想反思一下自己
一直以来的过错,但是细数我经历过的所有事情,我发现似乎所有我想做的事情
还都做成了;但是把这些事情在仔仔细细于心中重播一遍,我发现,大多数的被
做成的事情其实都不说我做的,而我做的那些,除了在闯祸以外,只是拿起石头
砸自己的脚。于是我越想越郁闷,越郁闷越想不通。从那天起,我就把办公室和
保险箱的钥匙都交给了李晓妍,虽然到目前为止,我仍然是风纪处的处长。

  我满腹忧郁地回到了办公楼,一进大门,但见一个穿着一身白西装、黑色衬
衫、带着墨镜、耳边还打了耳钉的男人手足无措地站在大厅里。

  「您找哪……」我话还没说完,那人便转过了身、摘了墨镜,对我鞠了一躬
。这男人正是那天在「星闪亮」酒吧包房里,跟艾立威灵肉缠绵的那个男公关Y
uki。

  「您好,这位警官,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长井雪集。」Yuki对我说道,
又对我伸出了手。

  「我知道你是谁,我叫何秋岩,风纪处代理处长。」我严肃地看着他说道。

  Yuki在听到我的名字的时候,脸色就不对了,看起来艾立威应该在之前
跟他说过我的事情;而当他听到我是风纪处负责人的时候,脸色难堪得很,并且
也收回了自己手。不过倒也是有趣,艾立威没和他透露自己的身份,他对「星闪
亮」里的人捏造自己是某建筑公司的建筑设计师,却依旧在他人面前提到过我是
谁,并似乎没说过我什么好话——呵呵,那看来艾立威厌恶我,也真是到了骨子
里。

  「有幸见到您。」他想了想,对我鞠了个三十度的躬,违着自己的本心对我
礼貌地说道。我看着他这幅样子,于是只好说道:「对不住了,长井先生。之前
我下属对你做的事情,我都已经了解清楚了,并且很严厉地批评了他们。在此,
我向你郑重道歉。」话是这么说,但我只是直挺挺地站着,并没用身体或者肢体
进行什么表示。他听我这么说,倒是眼睛睁大,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开口说了
句:「いいえ…」接着又马上改了口,「哦……我是说,没关系的,您不用这样
……遇见这样的事情,我已经习惯了。」

  「你是日本人?」在听到了那句习惯性的日文之后,我不禁对Yuki问道


  他点了点头,又补充道:「我算得上是归化民第四代,太爷爷太奶奶都是闽
田人。我现在这里是持绿卡的。」怪不得,刚才他说自己名字的时候,我就在想
我之前怎么没听说过「长井」这个复姓,原来不是复姓,而是是日本苗字。

  「那既然你是外籍,就算是绿卡持有者,我也得奉劝你一句:别再做你现在
的工作了,而且」星闪亮「已经被暂时关门查处了,你也别再回去了。依照法律
,你这样是要在被刑事拘留之后,被遣返日本的;我们国家自从新政府建立之后
,绿卡就一直很难拿,即便到现在两党和解以后也是如此,你知道的吧?」

  「我当然懂。」

  「你今天是来做什么的?重案一组还是咱们的人想对你问话?」

  「不是的。何警官……我想为艾立威先生和刘虹莺女士收尸入殓。」长井雪
集说道。

  我看着眼前这个把自己可以说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男公关,心里一股复杂
的情绪涌遍全身。一方面我很感慨,都说戏子无义婊子无情,可艾立威生命中遇
到了两个「婊子」,一个在他活着的时候为了他而死,一个在他死了之后准备帮
他料理后事,能遇到这样的两个「婊子」,确实真是老天爷对艾立威仍怀有一丝
怜悯和眷顾;可另一方面,我却心生无比的愤怒,从我来到市局之前,这天杀的
艾立威就在不断算计着夏雪平,在我来了之后,他表面上看着谨慎持重、实则对
夏雪平更是变本加厉,而且我自己几次都毁在他手里,就他这种人死了,也配有
人帮他收尸入殓么?

  但是看着面前目光游离胆怯、言语诚恳的长井雪集,我又不得不深吸了几口
气让自己冷静下来。我沉默了片刻之后,才有些不甘情愿地对他说道:「你跟我
来吧,我先带你去鉴定课问问情况,然后去看他一眼。我没记错的话,昨天他们
把艾立威的尸体抬到了实验室里采集更详细的生理信息,毕竟他身上还背着在咱
们省警察厅和J县的几桩疑案——只是你不能接触尸体,不能让你身上的生理数
据沾到他身上,懂么?」

  「我懂,警官。」

  「接着我再带你到局长办公室里问问情况。我知道你跟他之间的事情,想必
你也应该知道我跟他的关系,所以我先给你打个预防针:按照我们警察系统的规
矩,嫌疑犯被击毙后,一般情况下,我们局对犯人尸体拥有至少24到72小时
的调查权,这个时间限度可以无限制往上追加,所以即便你今天来了,也并不见
得能把他带走;而且,就算你被允许对他料理后事了,也需要由一名刑警、两名
鉴定课的法医和三到五名所属我局的制服警员进行监督,有必要时会进行搜查—
—这一切都是受到国家和地方法律法规保护的行为和权力,如果我们警察的行为
引起你的任何不适或怀疑,你可以到省厅、检察院或者安全保卫局进行投诉提告
,你清楚么?」我把所有的相关细则都告知了长井雪集,我这么做也算得上讲究
得有里有面了。

  「我明白,我都明白何警官。您怎么安排,我都听从。」

  「嗯,那是最好,跟我上楼吧。」

  说着,我便带着长井雪集前往了二楼鉴定课的实验室。我按了实验室的门铃
,跟正在值班的丘康健说明了情况,丘康健三思之后,最终只允许我和长井站在
实验室里靠外一层的门廊,隔着实验室的玻璃看一眼里面正在被进行搜集体征信
息的艾立威的遗体。

  我跟长井换上了衣服、戴上了卫生帽、口罩、橡胶手套和消毒鞋套,简单地
做了无菌化处理,终于来到了我之前都不曾来过的、长井祈盼已久的玻璃窗前。
一面玻璃之隔,艾立威的尸身被摆放在实验操作台上。听丘康健说,昨晚的雨实
在太大,后来气温也一度下降至零下二摄氏度,这样的气候变化,让艾立威的尸
体显现出灰白的颜色;最多再过三天,就必须要火化,否则尸体会迅速腐烂、滋
生细菌,现做冷冻都来不及。

  在玻璃窗前站了仅仅五秒,长井雪集便忍受不住自己内心的痛苦,捂着头蹲
下嚎啕大哭,接着自己一个人跑出了实验室——我能清楚他其实很盼望见艾立威
最后一眼,但是真正见到了,却又无法接受现实。

  「我有点后悔让他进来了。」丘康健端着倒了半杯牛奶的烧杯,走到我的身
边,看着长井雪集从我和他的目光里消失时,不由得说道。

  「怎么了呢?」

  「主要是我自己的原因。我平时就看不得别人掉眼泪,女孩子掉眼泪我都受
不了,男人掉眼泪,给人感觉更肉麻,更麻烦。」

  我长吁口气,看着这位在重案一组里努力伪装自己,让自己当了六七年刑警
、在同事中颇有个人魅力和威望的艾立威,在这一刻,正任由鉴定课的鉴识官们
摆弄:鉴识官们小心翼翼地从他的口腔内壁上刮下皮肤薄膜、从牙龈上取下一颗
臼齿、从下巴和鼻子周围用注射器吸走部分填充物、从额头、腋窝、胸口、会阴
取走毛发样本,然后与数据库里原本记录的曹虎的数据进行着比照——尽管鉴识
官们的动作专业得很,但是对我这样一个被牙医用电钻钻牙洞都觉得是一种耻辱
的人来说,在死后被人用这种方式对待尸体,简直是一种对死后剩余人格的践踏
,我甚至没有语言能力来去形容我此刻所看到的这一幕给我的直观的心理不适。

  「他是该死的。」丘康健指着艾立威,对我感慨地说道,「一个人无论是活
着还是死了,都让人不得安宁,对于他来说,还是死了好。对他自己、对别人来
说,都是一种解脱。」

  我微微点了点头,但对于艾立威的死,我不想做过多评述:「丘叔,您先忙
,我出去看一下这个长井雪集的情况,待会儿还得带他去局长办公室找徐远。」

  「你等一下,秋岩!」丘康健在我背后叫住了我,他想了想,盯着自己手里
的那杯牛奶,接着又对我摆了摆手,「算了,今天你时间太紧……改天吧,改天
我想跟你好好谈谈。」

  「谈什么?」我随口一问。

  「关于你跟雪平的事。」

  我听了这话,还是不免一愣,但紧接着又突然想起我在大白鹤的电脑上看到
了丘康健拿走了夏雪平的那条蕾丝内裤帮她做了DNA精斑鉴定,于是我坦荡地
对他点了点头,应答了一声:「好。」

  「嗯,那你先去忙吧,这几天好好照顾她。」丘康健皱着眉头,真诚地望着
我,就像自己对我有什么莫大的期许一样。

  ——他该不会是之前真的一直在暗恋夏雪平吧?不是说男女之间没有纯粹的
友谊么?他居然能在夏雪平身边待了二十年还保持单身?

  我这样想着,但马上我摇了摇头,强迫自己不再去想象这样的捕风捉影的事
情。

  我带着长井雪集进了徐远的办公室,一进门,正看到徐远的办公桌上摆着两
盏白瓷茶杯,茶杯里的水冒着热气,依旧有干茶叶漂浮在水面上,想必这茶水是
刚沏泡的。徐远坐在老板椅上,沈量才侧着身子坐在徐远面前的沙发上,二人都
低着头沉默不语,事实上在我敲门进屋之前,我仔细听了一下,根本没听到办公
室里的动静,可他俩的表情,全都像是刚吵了一架一样。

  我帮着对二人介绍着长井的身份,并说明了他的请求,而且把刚刚从丘康健
那里了解的情况也跟二人说明了。长井伤心的一句话也没办法主动说出口,只是
在一边默默地掉着眼泪。

  在听我说完这一切之后,徐远和沈量才分别又对长井与艾立威之间的事情进
行了象征性的审问:长井坦白了自己是因为与家人不睦脱离了关系,之后在歌舞
伎町做男公关时得罪了极道组织份子,于是只能外逃,辗转从釜山来到了F市,
但他最初并没有合法身份,他在这里的永久居住权,都是靠艾立威帮忙拿到的—
—在此之前,他没见过对自己这么好的人,所以长井雪集对艾立威才如此死心塌
地。

  ——听完这些,我倒是更同情刘虹莺了。艾立威对刘虹莺确实很好,对刘虹
莺有再造之恩,可这一切,都是以刘虹莺在此后必须献祭自己的性命为前提的;
而长井雪集,他需要支付的只有自己的肛门、阳具、精液和体力,然后艾立威就
帮他弄到了一张绿卡,还总没有其他额外条件地拿钱给他花。

  好在长井雪集是有良心的,他专门在自己手机备忘录里,记录了每一个光顾
他的客人给了他多少钱——其中确实是艾立威给了他最多。徐远同意三天之后,
按照规矩派人监督,并由局里联系殡仪馆和入殓师,帮着艾立威和刘虹莺做了入
殓火化。长井雪集主动将艾立威和刘虹莺的骨灰混在了一起,然后装满了两只骨
灰盒,然后拿出与艾立威给过自己同等数目的钱,在墓园代理商那里为那二人购
置了一块风水位,在墓碑上,长井执意要让墓园方面镌刻上:万古长青——夫,
艾立威;妻,刘虹莺。

  「抱歉了,Yuki,」万古长青「四个字,他真配不上,而且」艾立威「
三个字,也不是他的本名。」我想了想,对长井说道,「改刻」永世长存「吧。


  「嗯,夫妻永世长存,确实这个更好一些。」长井雪集点了点头,又含泪会
心一笑,「名字还是些艾立威吧,他叫做以前那名字的时候,过得实在太苦了。
我不想哥哥他在另一个世界,还要背着那份痛苦。」

  半个月之后,墓园的工作人员把电话打到了风纪处,通知说艾立威和刘虹莺
的墓碑已经刻好,但是联系不上家属,不知道该不该下葬。当时的电话是伍育明
接的,他擅自做了主,同意让墓园方面自行安排,接着又紧急告知了徐远。可其
实在那个时候,已经没人能联系上长井雪集,他似乎离开了F市,开始了新的生
活。

  而在长井雪集来局里的那天,等长井离开之后,我却又被徐远和沈量才留在
了办公室里。

  「明天上午10点在省厅有一个媒体招待会,我准备让你、量才和我,我们
仨出席。」徐远对我说道。

  「什么媒体招待会?」在这一刻,我的嗅觉突然变得灵敏异常,「该不会是
」桴鼓鸣「一案的说明吧?」

  「没错。明天全省的五十多家媒体、外省的七十多家网络和电视媒体记者都
会到场。你今年二十一岁,在这么多人面前露脸,也真是有福。」沈量才说道。
这种势利的话确实像他该说的,但是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表情严肃甚至有些痛苦,
这让我觉得他貌似是在讽刺我。

  「不是……那我参加这个媒体招待会,我应该说什么啊?」

  徐远看着我,又看了看沈量才,对他使了个眼神。接着沈量才拿出自己的手
机,给我发了一个PDF文件:一打开文件之后,一股火便从我心中窜上了天灵
盖。

  「招待会由我主持,量才负责代表省厅和局里发言,你就按照着念就可以了
。」徐远补充道。

  「我去他妈……这……」我平静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咬了咬牙,「这跟之前
周正续自杀死在局里的时候,省厅的处罚判定可真是如出一辙!就不能等夏雪平
醒了之后再开这个媒体招待会么?」

  「你嚷什么嚷!你以为我不想啊!」徐远瞪着我,对我呵斥道,接着他又长
叹了一口气,「昨天胡副厅长从咱们局里回去之后,就把所有事情都定下了,这
事情连聂厅长都说不知道,但依然全权交给胡副厅长来处理。明天全国的媒体都
来了,你让人家媒体界怎么等啊?」

  「这个稿子,也是胡副局长的秘书团队今天在我办公室现写出来的,上面还
放了胡敬鲂本人的印章。」沈量才说道,「能指定你本人,让你读这个发言稿,
你小子就知足吧!」

  「这不是睁眼说瞎话么?如果有媒体拍到了前天晚上的……」

  「没人拍得到!前天晚上我们提前封了路,你和夏雪平跟艾立威对峙的时候
,就只有我们自己人在,就是为了杜绝有媒体的介入!」沈量才说道。

  我一激动,索性也不客气了:「我说句不该说的,沈副局长,依照您平时跟
夏雪平的关系,您这么主张我一点都不觉得惊讶;可是徐局长,你居然……」

  「话说完了么?就你有心气儿?」徐远瞪着我,玩着手里的打火机,不愠不
火地对我说道,「你真以为在这个体制内,在这个社会上,一个人是怎么想的就
一定可以怎么做?行了,我也不想再听你啰嗦,明天你不愿意去,我就让量才派
保卫处的干事把你绑去!」

  「可是……」

  「出去吧。今天也够你累的了,你回寝室好好休息吧,我和量才还有要事商
量。风纪处那边如果有事的话,我让李晓妍去办。」

  说完,徐远和沈量才就把我赶出了办公室,让我下了班。

  我打发走了小C和许彤晨,一个人面对着昏睡不醒的夏雪平,我近乎一夜没
睡,手机上一直开着那份PDF文件的界面。

  这份发言稿上的内容是这样的:上面以我自己的口吻简单叙述了我通过警局
同事的技术支持与配合,找到了艾立威藏身在「在野党活动举办地-兰山文化会
所」——发言稿的后文中还多次强调了「在野党活动举办地」、「在野党党庆宴
会厅楼上」这样的词组,并没有说明艾立威早在那里设置了信号屏蔽仪器,也并
没有提到那里是一个宗教图书藏书阅览室,但这些对我来说只是换一种描述事实
的方式,我无所谓;最让我忿忿不平的,却是后面的说法:在我找到了艾立威的
藏身之处后,我与艾立威在「在野党党庆活动楼上」戳破了他所有的阴谋和秘密
,又在那里,我与艾立威发生了打斗和激烈枪战,并在艾立威意欲夺路而逃的时
候,成功将其射杀。

  ——没错,在胡敬鲂亲批的发言稿里,击杀艾立威的那个人成了我,我成了
007、成了红剑阁主段亦菲笔下的「神捕圣手」李玄衣,但是通篇稿件里,连
夏雪平的名字提都没提。

  看着银白色的月光洒在夏雪平的身上,我默默地流出了眼泪。我以为我在市
局着两个月以来,一直靠的是自己的能力;今天我终于醒了,我其实一直是在捡
漏而已。我靠着捡漏,打断了周正续用来逃走的绳索、吸引了段亦澄的目光然后
让夏雪平将其击毙、稀里糊涂地成了「风纪股三犬」的领导又让自己和他们摇身
一变成了高端大气上档次的风纪处……或许我真的是傻人有傻福。

  可这一次,却要我剥夺夏雪平的功劳,为自己脸上贴金,我做不到。她是我
的爱人,我的女神,我的上司,还是我的妈妈,所以我做不到;就算不因为这些
,假设夏雪平跟我之间没有以上的那些关系,却仍要我扭曲现实,然后去抹杀一
个被世人误会已久的女人的功劳,我更加做不到。

  但我现在看到的这份发言稿,却是不折不扣的长官意志。

  「就你这样的还是个什么处长?」——林绍文妈妈的那句话,又在我的耳边
响起;但说到底,我的初心,只是想要在夏雪平身边做一个永远被她骂一句「你
是白痴么」的普通刑警。

  天亮以后,保卫处果然派了十个人来敲我的门,我其实早就换好了警服,但
我依然死硬撑到了小C和大白鹤到了我寝室之后才戴上了大檐帽,跟着他们离开
了房间上了车。待我踏着齐步、站着正姿、敬标准礼出现在媒体招待会的现场时
,百十台相机的闪光灯差一点就把我的双眼晃成了另一个丁精武,而在相机前面
的第一排,聂仕明与胡敬鲂,以及省厅的其他大佬,全在那里坐着,用着赞赏的
目光注视着我,我在所有人的眼里,俨然成为了警界新星。

  徐远先做了对媒体欢迎发言,接着沈量才按照事先打印出来的发言稿,读了
三十多分钟的省厅和市局对「桴鼓鸣连环杀人案」的案件总结。

  接着又轮到我。轮到我的时候,省厅的上峰,我身旁的徐远和沈量才见我对
着话筒足足沉默了四十秒还没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或者稿件,脸上都紧张得很;直
至我硬着头皮、昧着良心一字不差地把胡敬鲂让沈量才发给我的稿子很自然地背
了下来,他们才全都松了口气,并且,台下还有人带头鼓起了掌。

  「干得漂亮!」

  「好样的何警官!」

  「年轻有为啊,21岁才……」

  「从新政府建立,就没遇到过这样优秀的!真厉害!」

  「全国要是多几个像何警官这样优秀的警察,那这个国家才真的有希望了!


  那些举着话筒、录音笔和摄像机照相机的记者们,用赞许和羡慕的目光看着
我,七嘴八舌地交头接耳道。

  ——「不对的,这是不对的。」

  唯独有一个声音,这样说道。这个声音来自我自己的心里。

  「且等一下,各位。」我握着话筒,平静地说道。

  「何警官,请问您还有什么话想说的吗?」

  「何警官,你还有什么更具体的细节要补充吗?」

  「何警官,作为一个新人警察,您当时的心理状态是什么样的?您紧张吗?


  ……

  「各位……」我不加犹豫地说道,「对不起,各位,刚才我说了谎——我为
了我自己的一些个人原因说了谎:实际上,击毙嫌犯艾立威的不是我,而是被民
间、网络和各个自媒体形容为」冷血孤狼「的夏雪平警官。」

  一语既出,四座哗然。

  「对,你们没听错,击毙嫌犯艾立威的,是重案一组的组长夏雪平警官;我
当时确实在场,但是在前往兰山文化馆之后不久,我便因为我的疏忽,被嫌犯艾
立威所劫持。是夏雪平警官在与艾立威对峙斡旋之后,找到机会将其击毙,就地
正法——我对我刚才的谎言,向在场的媒体及大众道歉,并且在此呼吁:所有人
都应该为夏雪平警官正名,她才是你们的英雄!」我咬着牙,看着眼前不断闪烁
的镁光说道。

  在我身旁的徐远低下了头,松了口气;

  我正对着的胡敬鲂愤怒地站起了身,将自己的警帽夹在腋下,转身而去;他
旁边坐着的那些省厅大佬一个个面红耳赤,充满怨念地看着我;唯独另一边的厅
长聂仕明,低着头,却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

  「你就非要捅这个篓子,是吧?」沈量才直挺挺地坐着,对我低语道。

  「没错。」

  「你小子有种,我真没看错人。」却没想到,沈量才接着竟会这样说。

  可是,事情并没这么结束:

  「何秋岩警官,那作为被劫持的人质,您对女恶警夏雪平打死艾立威一事怎
么看?」在一片安静中,一个女记者率先问道。

  「不好意思,」女恶警「?」我难以置信地看着对方,「我刚刚已经说了,
夏雪平需要被你们正名,她才是你们的英雄。她那样做是为了……」

  还没等我说完,另一边有一个戴着眼镜的男记者直接打断了我的话:「不好
意思,何警官,据刚刚沈量才副局长的汇报称,艾立威系七年前被夏雪平击毙的
罪犯曹龙的孪生弟弟曹虎,对吧?七年间夏雪平竟击杀了曹氏兄弟二人,这是巧
合,还是其中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阴谋?请问何警官,您能给我们透露一下么?」

  「不好意思,曹龙曹虎兄弟都是凶杀案以及其他案件的杀人犯,破案是身为
刑警的职责所在——您指的阴谋是什么?」我有些愤怒地反驳道。

  紧接着,在角落里一个我看不到身影的女记者对我问道:「据说艾立威其人
有同性恋情节,请问何警官,就您所知道的,夏雪平个人是否对LGBT群体有
什么歧视、偏见或者负面看法?」

  徐远听了那人的问题,马上开了口:「不好意思,请媒体朋友对案件相关问
题进行提……」

  可连徐远都没把话说完,第一个对我提问的那个女记者再次发难:「请问何
秋岩警官:您刚刚说自己之前的发言是谎言,那么请问你之后所声称的」夏雪平
才是击毙艾立威的刽子手「……」

  「对不起,这位女士,我没说夏雪平是」刽子手「!」我大声对那女记者澄
清道。

  可她并未理会我,仍旧自说自话般地对我问道:「……尔后,您又说了不少
为夏雪平」正名「的话,请问这些话是不是夏雪平本人要求您说的?您是不是受
到了夏雪平的威胁?请问夏雪平平时在警局内部的行为作风是否过霸道、飞扬跋
扈?是否经常藐视上司、欺凌下属?」

  「你这是在血口喷……」

  说巧不巧,我还没把「人」字说出口,我面前的话筒,以及徐远和沈量才面
前的话筒指示灯,竟一下子都灭了……

  而面前的这些自我标榜态度公正客观的媒体工作者,却依旧不管不顾也不知
疲惫地,问着各式各样主观抹黑夏雪平的问题。

  在这个故事里,明明是同样的时间地点、同样的子弹打在同一个人身上,几
分钟之前,按照官方文书,射杀艾立威的是我,我在他们眼里嘴里心里,都是所
谓的杰出青年警员;几分钟之后,射杀艾立威的被我澄清是夏雪平,可在他们的
字里行间,夏雪平却依旧是凶神恶煞的形象。

  我茫然无力地,看着面前这些一张张丑陋且饥渴的面孔。

  混乱维持了八分钟左右,最后在聂仕明的命令下,省厅得制服警察和保卫部
便衣护送着徐远、沈量才和我离开了会场。在车上,我们三人一句话也没说。

  我打开了微博和推特,「#女恶警夏雪平再添血债#」的话题,分别上了两
家社交平台的热搜第一,所有言论一边倒地咒骂着夏雪平,甚至言论要比之前陈
赖棍运营的几个「起义军」组织管理的论坛上的言论更不堪入目;偶有几个提到
我名字的,竟然没有抨击我的撒谎行为,反倒是一个劲地怀疑我是不是受到了夏
雪平的胁迫才突然改了口。

  我愤怒地删光了手机里,除了平时需要使用与他人发信息交流之外的所有S
NS应用。我总觉得我这么做是一叶障目,但这个世界上故意遮住自己双眼的,
又何止我一个。

  今天的阳光特别充足,坐在这两玻璃贴着防紫外线薄膜的车里,我都觉得周
围的一切甚是刺眼。只是我总觉得,乌云还在。

  我回到了办公室,看着许彤晨庄宁等一帮实习学警围在一张桌子上,好奇地
摆弄着什么东西。

  「干什么呢?」

  「哟,处长。」庄宁把那只四四方方的塑料盒状物递给了我,「这是什么玩
意啊?」

  「复读机,没见过么?」

  所有人都摇了摇头。

  那是一台样式老旧的复读机。以前外婆家还有三台,都是舅舅夏雪原和夏雪
平上小学时候用来学英语用的,只是舅舅普遍用那东西来听笑话节目广播、并拿
去录各种搞怪的录音,而夏雪平则只拿那玩意听流行歌曲,其中一台还早早地被
舅舅玩坏了。

  没想到曾经家喻户晓的这样一个物件,庄宁和许彤晨这几个比我小不了几岁
的年轻人,居然都不认识。

  「这哪来的?」我问道。

  「修大哥今天带人协助重案一组去查艾立威的家,后来说这玩意与案件无关
,修大哥觉得这已经算是稀罕物件了,于是就自己拿回来玩了。」邢小佳对我说
道。

  庄宁接着问着:「这怎么玩的啊?处长,你会鼓捣这东西么?」

  我看了一眼电池槽,里面的四节五号电池都在,于是我点了点头:「会。」
我摁下了磁带卡,发现里面还有一盒被用铅笔画了颗心的无标题磁带在里面,接
着,我合上了磁带槽,按下了播放键。

  里面录着一首歌曲,听起来,是刘虹莺自己找的配乐自己唱的。

  周围的这几个人,瞬间入了迷。

  我这才知道,刘虹莺唱歌,竟如此动听:

  「咳咳……把这首歌,献给我最亲爱的,希望我以后每天都可以陪着他;希
望他以后,每天都可以开心、幸福:

  ……蝴蝶儿飞去/心亦不在/

  凄清长夜谁来/拭泪满腮/

  是贪点儿依赖/贪一点儿爱/

  旧缘该了难了/换满心哀……」

菊花好养 2020-6-25 16:27

【風雨裡的罌粟花】(6.2-6.6)【作者:銀鉤鐵畫】

作者:銀鉤鐵畫
字数:202527



6.2

  「阿勒巴图—葛伊隼—博—般集步末—阿拉穆比。」

  ——这是一句满文和锡伯语里的俚语,当然,我实在记不得究竟是之前几次
和张霁隆喝酒时他说的,还是某次在办公室里重案一组一帮师姐们缠着艾立威秀
锡伯语时候他说的。所谓「阿勒巴图」是「粗鄙的、通俗的」,「葛伊隼」是
「谚语」的意思,「般集步末—阿拉穆比」是指「杜撰」的行为。

  整句话连起来,其中深意就是:人们日常总会提到的习以为常、信以为真的
东西,最初都是由别有用心的人所捏造的。

  夏雪平刚醒过来的第一天,几乎没怎么吃东西,在小 C和大白鹤轮番强硬劝
说下,倒是终于喝了一些清水和苹果汁;等我应付完省厅交待下来的风纪处工作
报告和规划、以及我个人对昨天媒体招待会的思想检查之后,我赶忙回到了宿舍,
我买了些牛肉胡萝卜蒸饺和南瓜粥准备喂给夏雪平,结果她刚吃了半只蒸饺半口
南瓜粥,就跑到了洗手间里,把整整一天的吃喝全都吐得一干二净。

  见夏雪平这样子,小C和大白鹤也都有点不放心,于是我便留了小C在沙发上
睡,让一边帮着照顾夏雪平一边做程序的累了一天的大白鹤回家休息,我自己则
睡在了夏雪平身边。

  这一夜我几次都没管住自己的手脚,或是用自己的胳膊搂住夏雪平的身子、
或是用自己健硕的腿压住夏雪平的腿,因为在过去我早已习惯了搂着什么才能睡
得安稳——要么是搂着女人,要么是搂着枕头;但是当我把自己的上下两肢搭到
夏雪平身上后,我自己又立刻惊醒,可能是我怕打扰夏雪平的睡眠,也可能是自
打在大白鹤家看了我跟夏雪平做爱过后的监控录像,得知了她已经清楚我对她做
了什么之后,我自己反倒对此觉得莫名羞愧。

  我几次默默收回手脚,然后缓缓把身子叹过去看着夏雪平侧过去的娇颜,每
次都看到她双目紧闭,胸部起伏均匀,看起来像是睡着了,可我总觉得她醒着。

  而客厅里的小C也在翻来覆去的,似乎睡得并不安稳。

  我默默地转过身去,总觉得怀里空落落的,可现在这种情况,我总不能腆着
脸跑到客厅去,去搂着小 C睡——对我灵魂深处的炽热淫心来说,这间屋子躺着
夏雪平,我再跑去小客厅里奸淫小 C,确实别有情趣;但是夏雪平看到了、听到
了,我估计她可能会更加伤心。于是我只好默默闭上双眼,迷迷糊糊进入了什么
都不知道的精神境地。

  第二天一清早,我是被外面的嘈杂叫喊声,和小 C忍无可忍的骂街声给吵醒
的:「烦不烦啊?真是的……这他妈才几点啊!一帮傻逼混蛋!……他们要权利、
要席位,我们还要命呢!……妈的,就算拿枪逼着我,这次本姑娘也不给他们投
票了!」

  小C隔几分钟就这么骂一句。

  而我一睁眼,却看见在我右手旁夏雪平早就醒了,抱着双腿低着头,一动不
动地在枕头前坐着。

  「这就醒了?」

  我对夏雪平问了一句。

  夏雪平冷着脸,用着我从未在她嘴里听到过的孱弱语气,只回答了一个字
「吵。」

  我只好揉着眼睛起了身,走到窗前扒拉着百叶窗往外看去:呵呵,果不其然,
八个地方党团联盟的议员,正两两一组站在四辆SUV上,通过天窗探出半个身子,
人手一个话筒,通过SUV后备厢载着的低音炮音响,在慷慨激昂地喊着宣传口号;
在他们四辆国产 SUV的前后两边,还都有四辆国产电动摩托,也是两两一组,进
行着选举预前拜票活动,拉起代表地方党团联盟的柠檬黄色宣传标语条幅,在街
上缓缓前行。

  然而,除了大早上出门遛弯的六七十岁老爷爷老奶奶们,偶尔用着一脸茫然
的表情看着这些打了鸡血的议员们之外,他们并没有收到来自街头两旁热烈的响
应。

  ——毕竟,现在才早上六点半。

  除了时辰上足够「预先」,拜票宣传活动的日期搞得也很「预先」,今天才
11月 2日,而全国的地方选举一般要等到明年一月下旬才开始。

  可是,自两党和解、国体变革之后,全国各地的地方党团联盟每年都是这么
做的,于是他们这些自诩「代表一方百姓民生」的政治家们,每年在选举期都会
搞得怨声载道,继而,算上南港、澳角和南岛,全国35个省级行政区域,从来没
见哪个地方的省长、副省长是地方党团的成员靠着选举上位的——普遍都是得胜
参选人为了发扬风格,最后拉地方党团的领袖们一把,给相关人员一个挂名的
「副省长」职位,以拉拢当地支持地方党团的选民和中间派老百姓。

  「你刚退烧,又好不容易多休息一下,再睡一会儿吧。」

  我走到夏雪平身边,拍拍她的肩膀又掀开被子示意她躺下,而她却只是紧缩
着身体,依旧保持着姿势然后抱紧着自己。见她无动于衷,我只好扯过被子,把
刚刚在我身上盖过的还暖和的那边裹在她身上。

  我又想了想,终究是不能冷落小 C的,一来过去这几年,我们之间一直相互
戏称「小老婆」、「二老公」,实际上在我心里,虽然小 C跟我算得上是一种畸
形的情感和肉体关系——她是我最好朋友的而不是我的女友,但肯定我与她的内
心里存在着一种不能被众人接受的情愫,但这情愫也算不得纯粹的爱情,二来她
这几天为了帮我照顾夏雪平,基本就没去实验室里上班,我这几天在局里忙得两
眼冒金星,而小 C为了照顾夏雪平也是一刻都不得闲——尽管我还安排了邢小佳
和许彤晨帮忙,但是给夏雪平喂水、擦身子、换护理垫这种事情,都是她抢着做
的,许彤晨和邢小佳也都是女孩,可这两个小姑娘跟这位学姐比起来确实手脚笨
拙不少,而其他时候需要去叫薛警医、需要去买点什么东西这种跑腿的活,也都
是小 C在主动包揽。

  于是,我又出了里间来到外厅,一见躺在沙发上的小 C,我瞬间有些傻眼,
而且脸也发烫。

  ——这姑娘正光着自己的屁股闭着眼睛自慰着,插进自己湿哒哒肉穴的双指
上套着一件深蓝色混纺平角内裤,而左手正握着卷成一团的浅灰色内裤,放在自
己的鼻翼下和嘴巴里,贪婪地嗅着、咬着、舔着……

  为了不让姑娘们——主要是邢小佳和许彤晨觉得尴尬,我明明把洗衣篓藏到
了床下,而且我觉得藏得已经够隐蔽了,却还是被小 C给翻了出来,而且她对我
的贴身衣物竟然如此迷恋,这让我有些想不到。

  「秋……秋岩……」

  在看到我之后,小 C轻声唤了我一下,缓缓吐出嘴里正含着的平时兜着我阴
囊肉袋的布料,眼神迷离又渴望地向后仰着头盯着我,对我露出了一个欢快的笑
脸,猛吸了一口我内裤上的气息,就像那上面有香醇美酒似的,让她的脸颊更红
了;然后,她轻轻地抬起自己的腰部,把屁股高抬着,双腿张开,朝着半空劈开
了一字马,继续剧烈地用我的内裤在她分开的肉瓣中间摩擦着,用自己体内流出
的带着迷人气味的液体把我的内裤浸湿一小半,又对着我用舌头舔着自己的上嘴
唇。

  ——我知道小 C是个痴女类型的女生,但认识她这么长时间,我可从未见过
她如此放纵又淫荡的样子;如若是平常,我一准会把她从头到尾都吃个干净,可
是夏雪平现在就在距离我左侧十四步之遥的地方。

  「你……你睡在这不凉吧?你也被肏……被吵醒了是吧?」

  面对小 C一边对我不出声地媚笑,一边用手扒开着阴唇、让我清晰地看到她
阴道伸出子宫颈口的颜色,我的舌头都打结了,「你稍等一会儿,他们外头那帮
人的车开走就好了,然后那个什么……你也多睡一会儿吧?」

  小 C一见我根本不接招,眼睛瞬间睁大,皱着眉头微微噘着嘴唇,对我摆着
唇语道出两个字:「老公……」并且还大胆地试探着轻哼了一声,继续手上的动
作。

  我从心里到脸上都在发烫,粗略地算起来,从刘虹莺被夏雪平击毙那天起,
我就已经没碰女孩的身子了,而且自己在这段时间里也因为劳累和情绪低迷连手
淫都没做过,到现在差不多也有快两周时间,我的性欲神经就像一堆带着温度的
碳火,而小C此刻,正不断用自己双腿间那只蜜穴,往我的身上敲击着零星火花;
但是想着夏雪平就在我身边,我非常不确定自己若是被小 C点燃后会不会被夏雪
平发现——按照她平常的能力,她可是长着顺风耳的,我也非常不确定夏雪平若
是发现了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以她的性子、她现在的情绪和身体状况,在看到
我和小 C肏穴之后她也难以克制地加入进来,这种没边沿的可能性估计也就只能
出现在日本 Sod社成人片式的意淫中了。

  因此,我还是咬着牙克制住自己的情欲,然后毅然决然地对着小C摇了摇头。

  可是,我万没想到我这一个摇头之后,小 C愣了两秒,接着从她双眼里,竟
然流出两股清泪来。刚刚满眼欲望的小 C,这一刻却在用忧郁又失落的目光难过
地盯着我。

  然而,她套着我内裤在自己阴穴中摩擦的那只右手却一刻也没停止,并且手
上的频率也越来越快,于是在她目含哀怨的时候,也情不自禁地咬住了自己的下
嘴唇……

  很快,「呲——呲——呲」短促地三声,一股温热的尿液从她阴道前端上部
的骚眼中喷出,在半空中划出三条美丽的抛物线,分别喷洒在她屁股下方的沙发
上、她手中我的内裤上、以及自己棱角分明、满是肉筋的肚皮上。潮喷之后,她
流着泪微微眯着眼睛,舒展着自己的身体轻轻喘着气;可接着她又惊恐地睁大了
眼睛,一把抓过了早被她踹落在地上的毯子,挡在了自己的下体处,红着脸看着
我身后。

  我一回头,夏雪平竟就站在我半掌有余的地方,我瞬间被吓得叫出了声:
「呀!」可紧接着,我的脸上更加滚烫。

  夏雪平侧着脸瞄了小 C一眼,什么都没说,冷着脸低着头走进了卫生间,轻
轻地关上了门。

  小 C擦了擦自己的眼泪,战战兢兢地坐了起来,用毯子遮住自己的下半身。
我也叹了口气,走到了小 C对面,直接席地而坐。

  「秋岩……我是不是惹祸了?」

  小C怯生生地对我问道。

  我没说话,因为我知道她这是明知故问,从她刚才流出眼泪的时候,我就知
道她此刻是什么心思了。可我能怎么说呢?我没有说辞,也没那么狠心。

  我只是从茶几上拿起了香烟,敲着烟盒从里面拿出一枝来叼在嘴里,刚准备
去找打火机,转念一想,夏雪平在,并且尽管她刚退烧,可是她似乎还有点感冒,
而面前的小 C虽然不讨厌烟味,但在女生面前抽烟也不是一件很讲礼貌的事情,
于是我把香烟在嘴里叼了一会儿,便将烟头倒转过来,重新插回了烟盒里。

  「我……秋岩,那什么,我看夏警官的身体恢复一些了,可能这里也用不着
我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说着,小C站起了身,默默地用身上的毯子把飞溅在身上的潮吹尿液擦干净,
然后从沙发垫和靠背夹角里摸出自己的那件面值运动内裤,抽着鼻子迅速地把内
裤穿好,之后她弯着腰看了我两眼,缓缓地把自己那件浅蓝色牛仔裤穿在身上,
又把自己的那条皮带故意摆弄了半天。而我全程只是坐在地上低着头,时不时地
还望向洗手间的门。

  「那我走了,秋岩,」小 C在彻底穿好衣服之后,对我说道;接着,有很小
声地,像是对我提问似的说道:「——我真的走啦。」

  我对她微笑了一下,果决地点了点头。

  她咬着下嘴唇对我笑着,接着拿起了刚才她自慰时候用的那两条我的没洗过
的内裤,紧紧抓在手里对我甩了甩,又放在自己的鼻子之下,深情地对着我嗅了
一下,接着团成一团,放进了自己的背包里,又顽皮地对我笑了笑。

  等她走到门口的时候,我又忍不住叫住了她:「喂!」

  「还有什么事啊?」

  「最近谢谢你了,小 C,那个……对,还有老白。改天我请你们俩吃饭,吃
大餐。」

  我说道。

  小 C回过头,恬美地眯着眼睛冲我笑着,然后迅速地打开门,转过身瞥了一
眼洗手间的门,接着头也不回地关上门离开了。

  等吴小曦走了,夏雪平也从洗手间里走了出来。她的手上、脸上、嘴角、头
发上都没水珠或者湿气,刚刚洗手间里,也并没有水龙头或者蓬头打开或是马桶
冲水的声音。

  此刻,该死的地方党团的车队也早已没了动静。

  夏雪平从洗手间里出来后,半分钟之内便背对着我打起了声音响亮的呼噜,
还有磨牙的声音;紧接着一分钟以后,我从她那边听到了几句迷迷糊糊的呓语:
「不要……别走……别走……艾立威别走!」

  这真让我哭笑不得。

  ——因为夏雪平虽然睡觉也会打鼾,但她的鼾声向来听起来都是似有似无的,
从我小时候缠着她跟她一起睡觉时就是这样,她从来不会鼾声如雷;她磨牙倒是
会有的,但并不像刚才那种咬牙切齿、恨不得把自己牙床硌碎了,听着就像用细
金属管在玻璃黑板上划过的感觉;并且,她打呼也好,磨牙也罢,普遍情况下都
要等她闭眼之后的半个小时才会如此;

  果然,没过一会儿她似乎也觉得这样做十分的无趣,便似乎短促地「哼」了
一声,又长长叹了口气,重新给自己调整了一下睡姿,接着又安静了下来。

  她这会儿故意拿艾立威来气我,是因为小C么?

  无论是不是因为我被她看见我正瞧着小 C自渎的景象,她才这样,我此时都
有点不敢近前;等过了差不多四十分钟左右,那似有似无的鼾声终于响起,我这
个时候才敢轻手轻脚地走到她身边,帮她重新掖了掖被子。

  接下来,她睡得也很香甜,而且并没有说梦话。

  我想了想,拿起了手机,给办公室里打了个电话,庄宁告诉我今天处里没什
么大事,我又联系了胡师姐,重案一组目前也没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所以这一上
午我都在陪着夏雪平。

  经过了早上这一出短剧,我实在没有吃早餐的胃口,只是削了个白浩远王楚
惠等人之前给夏雪平买的苹果,然后我搬了把椅子,默默地守在了夏雪平身边。

  一上午夏雪平除了睡醒了以后喝了几口水之外,完全没有给吃一口东西,连
一口苹果都未进;我用佟德达找人帮着抬过来的微波炉帮她热了一杯燕麦牛奶,
她连看都没看,只是喝了水,去了卫生间,然后倒头又睡——过了几天我才知道,
牛奶也好,营养燕麦也好,都是小 C买的。

  再后来我也昏昏沉沉地睡着了,中午的时候,我的房门被人敲了半天,醒来
之后,我发现我身上竟披着我自己的夹克;而背对着我的夏雪平,看起来纹丝不
动。

  敲门的人,是穿着一件棉质连帽衫,胸前还印着脚踩滑板的江户川柯南的丘
康健。他笑吟吟地背着个快有他半个身子长的大背包,手里还拎着两袋子东西。

  「丘叔,您这是要去哪啊?」

  我真心以为丘康健这是要准备去野营、逃难,或者准备参军。

  「什么去哪?快搭把手……就去你这屋里!」

  丘康健气喘吁吁地说道,「我什么都准备了,又在食堂待了大半天,我容易
吗我!」

  于是我接过了丘康健的一个袋子——瞬间,我手上仿佛多了一座山。

  「小丘,」夏雪平一听见是丘康健来了,于是也坐了起来,看着丘康健身上
的大背包,以及在我手里的和已经放在她身边地上的大袋子,也是一脸迷惑,
「你这是做什么?」

  「先没工夫跟你说话,你先等我下——秋岩,你过来。」

  丘康健气喘吁吁地放下了背包,对我和夏雪平命令着,紧接着他打开了三个
包的拉链,看得我和夏雪平都傻眼了:首先,他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组床上用
折叠桌,一共六张,六张拼在一起摆放在双人床上,拼成了一张打餐桌的配置,
并且在每两只小桌拼在一起的缝隙处,他还用一种特制对我硅胶夹子牢牢夹在了
一起,完全不会散开;接着在同一个袋子里,他又拿出一只气垫式的东西,用一
台电动仪器插上电后,气垫瞬间撑开,变成了一只可以紧贴着床头板放着的一直
到夏雪平脖子那里都可以进行按摩的靠背,等充满空气之后,丘康健让我帮着托
住夏雪平的腰,帮着把气垫垫在了夏雪平身后。

  「垫得舒服么,雪平?」

  丘康健对夏雪平问道。

  夏雪平点了点头,对他微笑着——这真是我这几天见到的夏雪平唯一的笑容。

  「秋岩,你可不能总让雪平倚着枕头坐着,这样对颈椎不好。」

  丘康健对我说道,「你等下那手机,我给你下几个购物 App,并且我告诉你
有什么东西需要买的,以后雪平可就靠着你来保护了,不少事你可得上点心,知
不知道?」

  一听丘康健这话,我内心里一股神圣的责任感油然而生;在我身边坐着的夏
雪平则侧过头,盯着面前的小桌板,脸颊上却似乎有些红了。

  紧接着,他又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好几样东西:三只小空碗、三副匙箸、一
台可以充电插电的便携电磁炉,以及一口直径差不多三四十厘米的小锅。

  「秋岩,喝的水有吗?」

  我点了点头,连忙端过了自己的滤水壶。丘康健先往锅里倒了一些水,然后
又从自己的大背包里掏出一只保温杯来,从里面倒出了热气腾腾的、色白味鲜的
浓汤,里面还加了枸杞、葱段、蒜瓣,还有西洋参片。一边摆弄东西,一边还唱
着歌:「别看我是一只狼——味道会变得更香——吃了我就不想吃羊——丘叔叔
做菜最棒——喜羊羊、美羊羊……」

  「呼,味道真足啊……猪骨汤?」

  嗅着浓汤的味道,我对丘康健问道。

  「嗯,秋岩是懂行的!」

  丘康健满意地看着我,对我笑赞道。

  等倒好了汤,用勺子搅和均匀,丘康健便开启了电磁炉。

  紧接着,丘康健又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一堆密封盒,里面不少的拌菜、熟食,
然后还有用密封塑料瓶盛的自制的饮料。

  这还不算完,因为到了这个时候才轮到我刚刚拎着的袋子——这是一个保温
袋,里面的东西应该事先都放在冰箱保鲜层里的,那里面,全都是片成薄片的生
肉、各种各样洗干净切好的菌菇和蔬菜,也都用密封盒盛着还有两只小罐子,一
个里面装满了看起来应该是用虾油、蚝油和浓口酱油泡着洋葱碎与小米辣椒的蘸
汁,另一个小罐子里则是红红的泥浆状的酱料。

  「小丘,你是不是把市局食堂拆了?」

  夏雪平惊异地看着丘康健问道。

  「这叫什么话……我这是『警局小当家』!『丘昴星』复出烹饪江湖、准备
重新称霸 F市饮食界,懂吗?今天中午就在秋岩这吃了——秋岩你也不用去食堂
了,咱得把这东西吃了,要不然再过一段时间,大家要是都忘了,放不住不说,
在我那儿放着还占地方。」

  「这些都您做的?」

  我对丘康健问道,早上只吃了一颗苹果的我,看见这一桌美食早已两眼放光,
「这都什么啊?」

  「狼肉啊。」

  丘康健说道。

  夏雪平的目光瞬间黯淡了下来。我看了一眼夏雪平,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而丘康健却依然兴奋地说着:「嘿嘿,大前天的时候,那个胡副厅长不是来
了么,徐远突然想起来在我房间里还有两头这畜生,就让我把其中一整只送给了
胡副厅长,还把另一只——就现在桌上咱们准备吃的这只,把它的皮给剥了,一
并送给了胡敬鲂。

  可是这剥了皮的这只,徐远说他不要,沈量才不爱吃野味,实验室里一帮小
丫头还不敢吃,我寻思着那就剩咱们仨了。

  我不知道秋岩爱吃什么,所以这些都是按照雪平喜欢吃的口味、加上能给风
寒初愈的人吃的口味,在食堂后厨做的:狼腿我是用香茅熏的,熟了之后拆肉,
抹上甜面酱和姜蒜蓉,包在锡箔纸里又烘了一遍;狼肚也是先拿香茅熏,之后晾
凉了,跟香菜罗勒和生豆芽放在一起,用甜醋汁凉拌;狼百叶本来我想跟小米辣
清蒸的,可是上回你杀完了,那子弹并没取出来,在里面都生了锈味,我就没处
理,但是狼心不错,跟狼舌头一起考了之后,撒了洋葱粒、精盐、孜然、辣椒面,
不过雪平你最好少吃点,上火,秋岩多吃点不错;还有这狼排骨,我用卤酱肉的
办法烧的,又拿食堂的高压锅压了两个小时,绝对入味了;剩下的还有这些嫩肉,
我都剔下来片成薄片,用猪骨汤当锅底,涮着吃,蘸着这个我特调的海鲜汁和苹
果草莓生姜打的泥,再配上你丘叔叔的秘制足斤足两、清爽酸甜的甘草山楂桂花
酸梅汤,保证好吃!」

  我在一旁光是听着丘康健的讲解,就已然食指大动,但是夏雪平却仍然低着
头,默然无声。

  「怎、怎么了……雪平,难道我做的这些东西不符合你口味?那要不我去
『敦盛』订点口味清淡的……」

  「不用了,小丘,」夏雪平犹豫了半天,才问道,「我病倒这几天,苏苏判
了么?」

  童心未泯的丘康健,在这一刻也终于不再继续嬉皮笑脸。夏雪平一心最希望
共享狼肉的那个人,现在却在警务医院的隔离病房里躺着。

  「还没。」

  丘康健绷起脸,低着头用筷子摆弄着那只开始沸腾的小锅,对夏雪平说道:
「艾立威的事情,省厅和检察院、安保局已经在今早就给定性了,过两天,你前
夫何先生也能无罪释放了;但是苏苏那边,徐远一直压着,没让那三方任何一个
接手,我听说司法调查局也嗅着气味来了,但老狐狸依旧摁死了都不把苏苏的资
料交出去——关于苏媚珍所有的资料现在都藏在我那屋,这也是为什么我从昨晚
就这么着急把这两头狼处理掉,为的就是给苏苏那些东西腾出地方;依照老狐狸
平时的脾气,我估计他是在着苏苏醒过来,以一己之力劝说苏苏主动跟咱们局里
自己配合吧……真能成功的话,苏苏也就不用遭多大罪了,顶多就是多坐几年牢。」

  夏雪平低着头,看着面前已经煮开的汤底,看着我帮她倒满的那杯酸梅汤,
神色黯然地点了点头:「行吧……从今以后,能陪我一起吃东西的,就又少两个
了。」

  「啧啧,说什么呢!雪平,在好菜跟前咱不能说丧气话啊,」丘康健嘴上显
得轻松,自己却也是愁眉紧皱,眼中不胜伤感,想了片刻才又说道:「那个……
秋岩不是来陪你了么,而且你跟咱们那儿的小 C,以前苏苏手下的那个小白相处
得不都挺好的么;而且……而且我估计要是苏苏能……能按照徐老狐狸说的做,
她呀,估计最多也就是十年八年……就可以……哎别说了,锅开了,下肉吃吧!
秋岩,你也吃,多吃!」

  说着说着,丘康健自己难免有些哽咽,但他又怕影响到夏雪平的情绪,只好
多咳嗽了两声打了掩饰。

  这一顿饭,是我从小到大见过的夏雪平最不顾吃相的一次,也不管咸淡,一
个劲儿地往自己那只小碗里舀着酱料,然后也不管什么东西都直接往自己碗里夹、
往酱料上垫:那些早就被加工熟透的到无所谓了,她竟然连生肉也一个劲儿往碗
里夹,被我眼疾手快,全都抢了出来,毕竟这狼肉是野生的,不汆烫熟了万一有
寄生虫什么的,身体会出大问题的,所以我果断地把小锅子推得离她远了一些,
然后把涮好的肉片放在自己碗里,端到她的面前。

  夏雪平也没说什么,只是大口大口地把肉往嘴里送,塞得满嘴都是肉,别说
嚼了,连呼吸都有些困难,甚至险些把狼排骨的骨头也跟着一并咽下去。

  「你这是要干嘛啊夏雪平?」

  看着她把自己的两腮都撑得难受,我心里也跟着难受到了极点,所以我干脆
把筷子往桌板上一拍,「你这是跟谁过不去呢?」

  「别管我。」

  满嘴是肉的夏雪平低着头,从嘴里挤出三个字来。

  「行,那我不管你!反正你要是把自己噎死了,那我就开枪把自己崩了陪你!」

  ——这话说完之后我自己都傻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没过脑子,这句话从嘴
里直接溜了出来;与此同时,一股闷火直接从我的胸腔烧到了喉咙,眼看着火苗
顺着颈部动脉就能窜上脑门,于是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气什么。

  夏雪平这时候才终于停下了不断往自己嘴里塞狼肉的筷子,把刚刚塞进去的,
根本连舌头、牙齿和唾液都没沾到肉一点点用筷子钳出了几片,把正在嚼着或者
咀嚼了一半的肉含了一会儿,然后终于细嚼慢咽起来。

  见她不再折磨自己,我也放下心来,除了肉片之外还帮她涮了些菌菇和茼蒿
菜,又帮她拆着酱排骨上的段骨,又帮她倒了一杯酸梅汤——见她这样恢复正常
吃喝之前,我还稍稍为我刚才说的那句话有些担心,她会不会因为我那句话被激
怒,反而开始绝食。

  没想到吃着吃着,竟然给夏雪平吃困了。

  我跟丘康健正看着面前的一桌子骨头聊着美食,聊着聊着,夏雪平竟靠着考
点搂着枕头,又轻轻地打起了似有似无的小鼾声。

  为了不吵醒她,我和丘康健便像做贼似的一点点把汤底和骨头用丘康健带来
的塑料垃圾袋清理干净,端着碗拿了洗洁精关上了洗手间门刷洗干净,之后又蹑
手蹑脚地拆了小折叠桌。

  眼见着丘康健拿了太多东西,我便穿上衣服,带了钥匙,帮着夏雪平盖好被
子,接着跟随丘康健下了楼帮他丢垃圾拎东西。

  等我把那装着各种玻璃密封盒的大袋子放到丘康健的电脑桌旁边时,他正好
把门关好闩上,又从自己那台冰箱里拿出一只烧杯和一纸桶牛奶,也没问我喝不
喝就帮我倒上了,我想他是要跟我把之前那天没聊成的话聊开了。于是,我也二
话不说,走到沙发边上坐好,等着他把牛奶给我端过来。

  「喝吧。」

  丘康健递给我一杯,自己握着一杯坐到了电脑桌前的转椅上。

  「丘叔,有啥话说吧。」

  「嗯?我有啥话啊?」

  「就长井雪集来问能不能帮艾立威刘虹莺收尸那天,你说有些关于夏雪平的
话,你要跟我聊聊。」

  「关于雪平……聊关于雪平的什么……」

  丘康健似提问也似重复,没头没脑地念叨着,但是嘴上念叨的同时眼睛也在
盯着我——他竟然跟我装起傻来。

  行吧,我跟他之间总得有个做明白人的不是,要不然这天没办法往下聊,我
一时半会也回不去宿舍照顾她:「丘叔,其实我能想到你要说什么——我跟夏雪
平的事情发生的时候,她已经开始怀疑起苏阿姨了,所以能说说心里话的,就只
有你了,并且,你还拿了她的贴身内裤和被单床罩,帮她做过精斑的DNA检测了,
所以你已经知道我跟夏雪平之间的事情了,对吧?」

  丘康健直勾勾地看着我,点了点头。

  「那既然咱爷俩都是明白人,您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您想跟我谈点关于夏雪
平的什么?」

  我对丘康健问道。

  丘康健听了,没直奔话题,而是先问了我一个问题:「秋岩,你爱夏雪平么?
——不是母子,是男女之间的那种爱,你爱她吗?」

  他这眼神、这语气,让我不免心中有点慌,我咧嘴一笑,也没回答他的问题,
反过来对他又问道——问出了我心中一直以来的疑惑和潜在的恐惧:「丘叔,您
该不会是喜欢夏雪平吧?」

  丘康健听了我的话,也没回答,摘下眼镜单手揉着太阳穴,对我微微一笑。

  我看着脸上毫无波澜的丘康健,继续说道:「您说您从认识夏雪平到现在,
一直就没结过婚,也没听说您交过女朋友。

  这一个男的总在一个女的屁股后面跟着,还保持了二十多年的单身,您要是
不喜欢夏雪平吧,这也没别的解释了。

  怎么着,您今天是想跟我摊牌?

  这都说夏雪平有男人缘,就她那脾气说实话我还真不信,虽然我已经把不该
发生的也跟她发生了,今天这么一看,呵呵,还真是——这段亦澄挂了吧,艾立
威冒出来了;艾立威挂了,结果您冒出来了……」

  「我是喜欢夏雪平。」

  丘康健看着我,接着戴上眼镜后又对我说道:「——朋友之间的喜欢。」

  ——「丘羊羊」你可真行,吓得我心脏都差点骤停!

  丘康健接着说道:「这整个市局,目前除了徐远,哦,也除了你以外,也就
剩我很她的关系很亲了。徐远因为跟你舅舅的交情,把她当成自己妹妹;我则是
把雪平当成比自己大几个月的姐姐。男女之情,我是绝对不会对她产生的。」

  听了这话,我总算放下心来:「呵呵,那瞧您这语气,搞得像想拆散我和她
的关系似的。」

  「我确实想拆散你俩的。」

  丘康健对我坦诚地说道。

  我抿了一口牛奶,看着丘康健问道:「是因为我和夏雪平……」

  「是因为你俩是母子。」

  丘康健对我语重心长地说道,「雪平的情况你也知道:十年前从她对着艾立
威他哥哥曹龙开的那一枪开始,全世界都在与她为敌;现在桴鼓鸣那个案子算是
进入尾声了,艾立威死了,姓陈的那个网络流氓也因为协助艾立威他们马上就要
被判刑入狱了,但是,看不惯雪平的人全国都是,还不算海外那帮特别愿意拿雪
平做整个国家警察生态的文章的,而且这件事还会在社会上留下很多后遗症,整
个社会,会有无数双眼睛盯着雪平。

  雪平还喜欢得罪人,咱们局里,沈量才那一派系的:重案二组、保卫处、档
案股,不少人对雪平都有意见,省厅里更不用说了。

  两个人之间感情的事情,秋岩,你再小心也是瞒不住的,早晚会有被所有人
都知道的那么一天,而且流言恶语这种东西,传播得永远比病毒都要快,到那天
一来,你猜猜会有多少人对夏雪平出言中伤?

  到时候,你可以不管不顾,夏雪平好不容易做到了重案一组的组长,她有权
力才有权限,才能腾出时间去查你舅舅和你外公的死,你受得了那些言语攻击,
你觉得雪平受得了么?」

  以前我一直觉得,感觉到了就喜欢了,爱了,我还纳闷并且很憎恶人为什么
活着一定要看其他人的脸色;今天被丘康健这么一说,我才茅塞顿开,但想通了
之后,也不禁开始知道了什么是畏惧。

  见我半天没应声,丘康健话锋一转,又对我问道:「怎么了?被我几句话就
吓得怂了?你就不想,再坚持一下你自己,坚持一下想跟夏雪平在一起的想法?」

  我无奈地看着丘康健,说不出话来。

  ——嘿,他又说要拆散我和夏雪平,又问我要不要坚持一下,他到底什么意
思呢?

  「秋岩,你看着我:我再问你一遍,你爱夏雪平么?」

  我咬了咬牙:「爱。」

  「那我就当做我刚刚问你的问题,是你第一次面对,你有点措手不及不知道
怎么回答了;假如之后再有人问你类似的问题,你知道该怎么回答了么?」

  「我知道了,并且我当然愿意坚持跟夏雪平在一起。」

  这一次我坚定地说道。

  「光是说的还不行,你还要做:你有信心在从今往后的日子里,为夏雪平遮
风挡雨、让她不收半点伤害么?」

  面对这个问题,我仔细思考片刻,才对丘康健说道:「丘叔,遮风挡雨我是
肯定会的,但是不让她受到半点伤害,这个大话我是真的不敢说——过去这俩月,
桴鼓鸣这档子事,彻底让我认清自己了:我才21岁,表面上大家都看我是警专出
身直升警院,毕了业之后直接进了市局,没当制服警员直接进去重案一组当了刑
警,然后稀里糊涂还升任风纪处的处长,我以为我自己很能耐;可当我真正面对
这么一帮罪犯的时候,我自己不想受伤都难:回过头想想,要不是靠着夏雪平,
靠着重案一组和风纪处的其他所有人,靠着局里的诸位,桴鼓鸣这五个人,随便
一个都可以轻轻松松要了我的命。

  我何秋岩的本事真的没那么大,所以我更没资格说什么『不让夏雪平受伤』
这种事情,我跟夏雪平的能力,就是小土堆和喜马拉雅山的差距。

  可我能保证的是,如果有子弹打来,我肯定会跳起来帮她挡着,并且在我倒
下去之前给对方一枪;如果有脏水泼过来,我替她去淋着,然后在我浑身发臭的
一刹那,我会先在对方脸上吐口痰。

  我肯定会跟夏雪平一样遍体鳞伤,但是我会努力,让她身上受到的伤害比我
少。」

  「嗯,那我就放心了。」

  丘康健听了我的话,沉吟片刻,如是说道。

  他放心了?

  我看着表情不再那么沉重但并未完全释然的丘康健,胸腔里像是被他铺满了
蒺藜——他对夏雪平的感觉不是爱情、不是暧昧,却对我和夏雪平的事情又十分
关心,那是怎么回事?纵使作为一个密友,他的关心也有些过度了吧?

  ——天啊,难不成?

  「丘叔……」我忐忑地试探着,「您……您是不是经历过我和夏雪平这样的
事情?」

  丘康健戴好了眼镜,对我苦笑着:「你这小子,果然很聪明。」

  我张着嘴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他想了想,拿出了自己那只镌刻着《蜡笔小新》的钱夹。在他钱夹中,有两
个透明夹层,其中一个放着的是他自己的工作证,另一个里面,是自己、夏雪平、
苏媚珍、徐远、冯媗在「敦盛」居酒屋的合照。他把手指探向那张合照的后面,
用手指肚抵着钱夹一点点搓着,从里面取出了另一张照片,接着递给了我。

  「她叫水芷茹,我的妈妈,也是我永远的爱侣。」

  丘康健语气平常地说道,但是这种平常里,又带着十足的自豪和伤感。

  我看了一眼照片,又抬头看了一眼丘康健,半开玩笑地说道:「丘叔,你不
是拿你和天海祐希的合照来骗我吧?」

  丘康健听了,竟有些幸福地笑了笑:「长得确实很像,是吧?」

  我笑着点了点头。

  照片上这个叫水芷茹的女人,简直是天海祐希的翻版,同样的高鼻梁、丹凤
眼、宽嘴巴、丰嘴唇,但是她的眼睛要比天海祐希的大,鼻头要更小巧一些,并
且下巴稍稍短一些但是更纤细小巧,没有「海哥」那等「女身男相」的感觉,只
不过她的法令纹要略深,而且在她的眉间还有一颗痣;照片上的她穿着一件低胸
晚礼服,身板看上去如同「天海女王」一般挺拔高挑,但她的身材稍稍丰腴,因
此锁骨并没有天海祐希的明显,但上围着实丰满,不过看起来似乎有些外八字,
而且看起来下垂得厉害。

  总的来说,这是个美丽的女人。

  而坐在她身边的丘康健,留着寸头穿着礼服正装,打着黑色领结,也并没有
戴眼镜,皮肤比现在白皙又光滑许多。在二人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一碟咖喱烤鸡
腿配蔬菜沙拉和炸薯条,还有一整盘 T骨牛排,配上一份浓汤、一份鲜虾芒果沙
拉和一份土豆泥。两个人坐在一个满是外国人的西餐厅里,手里各端着一杯白葡
萄酒,而所有菜品旁边的那束精心扎起的用满天星点缀的白玫瑰,看起来甚是耀
眼夺目。

  「这是什么时候拍的啊?这气质看起来太青涩了。」

  通过这张照片,我也感受到了一种幸福的感觉。

  「我那时候比你现在小,才十九岁,我妈妈四十四岁。母子之间的感情就是
这样的,一旦发生越界关系,再之后就都难以对其他人产生感情。」

  丘康健微笑着说道,说完,他便收起了笑容。

  「十九岁,你跟夏雪平同岁……那是我出生的那年。」

  丘康健点了点头,又说道:「确切地说,这天是我十九岁的生日,也是我跟
我妈之间七周年纪念日,我和妈妈在新西兰惠灵顿……呼,当然也是我和她一起
度过的最后一个纪念日。」

  七周年——哇!看来丘康健在他十二岁的时候,跟她妈妈开始的禁忌乱伦关
系的,而且也是在生日!他们母子俩第一次开始那时候,他的妈妈应该是三十七
岁,应该也是很好的年华……等一下,这是他们俩最后的一个纪念日……

  「那之后呢?你们的关系结束了?」

  我好奇地问道。

  「嗯,结束了。」

  丘康健看着地面点了点头。

  「因为什么?」

  「因为她过世了,」丘康健无力地叹了口气,「自杀,跳楼了。」

  我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因为除了我一时间难以接受丘康健的答案,我还
莫名其妙地把这件事联想到了夏雪平身上——跳楼、自杀,我瞬间想到了精神和
心理疾病,而据我所知,自杀率最高的精神和心理疾病,就是抑郁症,警务医院
的骆护士之前就跟我说过,她判断夏雪平有很严重的抑郁倾向。

  抑郁症、母子乱伦、自杀……这三个看似毫不相干的词汇,在此刻于我脑海
中,产生了千丝万缕的诡异联系。

  「水姥姥是因为什么自杀的?」

  按辈分我确实应该管水芷茹叫一声「姥姥」、「外婆」,可看着照片上这个
漂亮女人,我总感觉自己叫得有些别扭。

  「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了……」

  丘康健长叹一口气,对我问道,「这个故事,我不是自吹自擂,确实很伤感,
而且因为你现在对雪平的情愫,这个故事可能会对你有一些影响吧。你真的想听?」

  我迟疑了片刻,又点了点头。

  丘康健喝了口牛奶,然后缓缓说道:「那就得从我小时候讲起来了,我的妈
妈水芷茹是……」

  接着他突然把电脑打开了,对我说道:「讲这个故事的时候,我想放一首歌。
秋岩你稍等……」

  他放的那首歌标题写的是一长串日文假名:「黒色すみれ—ラピスラズリ」,
除了中间那个连字符以外,我就认识头两个汉字。他给我解释道,歌名翻译过来
叫《青金石》,是一个叫做「黑色三叶草」的日本组合——歌名和歌手,我确实
都没听说过。我尴尬地看着丘康健,我从小到大在别人那里听过无数个故事,而
丘康健是唯一一个在自己讲故事的时候,还要摆弄电脑放歌伴奏的,而且放的也
是一首很陌生的歌曲。

  在歌曲循环下,我听完了丘康健的故事,然后我哭了。我说不清楚,最后我
是因为听着这首我完全听不懂但却的确在一直抓着我心脏的歌曲,还是因为丘康
健的故事。

  丘康健的性启蒙开始于十一岁,他对男女的差异以及对女性身体的好奇,来
自于一部叫做《花宵道中》的日本电影。

  那部碟片是他的妈妈藏在她自己枕头下的,那天丘康健因为重感冒,自己一
个人在家,喝了早上妈妈水芷茹出门前为她做的可乐煮姜后舒服了很多,但是闲
的无事,就在家到处乱翻乱找。

  于是,他很轻松地就找到了那部碟片,然后在电影里,他看到了小时候在
《同一屋檐下》里就视为女神的安达祐实,不停地被留着月代头的男人扒掉和服,

露出活蹦乱跳的双乳、之后又被人不断地把手摸进双腿之间。

  丘康健是喝牛奶长大的,跟我一样,也没吃过母乳,他又是个独生子,从小
家里似乎也没去过什么女性亲戚或者父母的女性挚友留宿,于是在亲眼见到自己
妈妈的乳房之前,安达祐实那一对娇小玲珑的乳果和咖啡色的肉珠,便是他那时
唯一见过的女性乳房。

  从那天起,丘康健开始对妈妈那一对乳肉产生莫名的好奇。

  他开始注意妈妈胸罩的颜色、样式,他在妈妈订阅的日刊时装杂志上,会故
意帮妈妈把带有内衣和比基尼的广告或介绍部分在页脚折上一褶;他开始在妈妈
在家的时候,不放过妈妈穿着宽大居家连衣裙或者睡衣的时候任何一个低头弯腰
或者蹲下的瞬间,他也会在夜里自己熄灯后妈妈走进洗手间时,观察着毛玻璃门
上显露出来的母亲肉体的轮廓,有的时候还会去偷偷潜入妈妈的卧室,捧着她穿
了一天带着汗味的胸罩嗅上一嗅;似乎每次嗅过了妈妈还带着余温的罩杯之后,
他都会睡得特别踏实。

  在梦里,顺其自然地,安达祐实那张可爱又哀怨的脸被他的潜意识,换成了
水芷茹那张庄重严肃,可是不是又透露着些许妩媚的脸,而乳房却还是那对乳房。

  在那段日子里,丘康健每天想着的都是妈妈的身体,可那时候他能得到的,
除了电影和潜意识投射形象的结合,能得到的最多,就是妈妈洗澡时在卫生间门
处毛玻璃上的轮廓,水芷茹成熟曼妙的女体对于那时候的丘康健来说,就像是童
话里的魔法水晶球,或是冒险小说里某个传奇人物藏匿在某处的宝藏,存在,但
是根本不着边际;可越是碰不到,那一对儿挺拔的春盎双峰越是在脑子里占据着
且挥之不去。

  因此,当年丘康健升入精英班的升学考试,丘康健发挥失常落榜了。

  直到现在他还记得,在升学考试中数学科目的最后一道题,是要求利用画多
个圆进行论证勾股定理的题目;丘康健在自己画出两只紧贴在一起的同样大小的
圆形之后,他的几何思维一下子转变成了朦胧的生理诱惑,于是他在那两只圆的
中间,又各自画了两个很小的同心圆。

  他盯着这两个按照自己脑海中想象的女性平躺后的抽象俯视图,觉得心中蕴
含莫名的激动;他抬头盯着胖胖的监考老师的胸部,感觉脸上在烧,然而监考老
师的乳房看起来更多的是肥油,并不如妈妈的美观;他只觉得自己想去洗手间,
可站起身的时候,却觉得裤子那里撑得难受。

  放榜的那天,丘康健回到家后,变被一路上都咬牙皱眉、脸色灰暗的水芷茹
骂哭了,骂着骂着,水芷茹自己也哭了。

  水芷茹平素的性格便是高傲得很,并且因为不少人说过她与天海祐希长得极
其相像,于是她的打扮也会故意贴近天海,要么就是那种禁欲犯十足的高领收腰
衬衫配上西装外套和过膝盖的连衣裙,要么就是灰色外套白衬衫打底、或是白色
外套灰衬衫打底配深褐色休闲西裤的霸气外露,常人看一眼便觉得难以接近。

  水芷茹在三十五岁的时候,便已经是 Y省国有石油公司供应与贸易部下属办
公室的负责本地供应链的课长,可谓年轻有为。

  丈夫丘博雅是个工业设备销售经理,需要常年跑去外地和国外,夫妻二人的
收入超过同龄的百分之七十的人,但因为工作的缘故,自己与丈夫每一两个月才
能见面一次,惨过不少所谓的「周末夫妻」,因此,水芷茹便将自己工作之余的
精力,毫无保留地倾注在对家庭的维护和对孩子的教育上——当初为了让丘康健
上那所名牌贵族式小学,水芷茹又是上下打点、又是请客吃饭,花掉了自己大半
年的积蓄;她一直认为儿子丘康健和自己年纪轻轻得来的重要职位,是自己最重
要最完美的两部作品。

  在自己正满心盼望着谁都认可的儿子升入同样让人眼红的国际名师精英班的
时候,儿子居然落榜了。升入精英班的名额,是与 Y省教育局合作办学的英国人
定下的,只要升入精英班,国中接受的就是英国私立学校的教育,高中就可以直
接去英国念,水芷茹对于丘康健最大的愿望,就是让他去英国牛津或者剑桥学医;
一旦落榜,将来升入国中部的可能性便不存在了,水芷茹的愿望就再无力回天,
即便跟校方花多少钱也都没用。

  「你知不知道当初我为了让你上这个学校,为了让你接受在这个国家里都是
一等一的最好教育,花了多大功夫?可是你自己居然不努力!你知不知道你这样
子,今后的人生就毁了啊?」

  水芷茹痛哭流涕地说道。

  「我上不了名师精英班、进不去国中部,我不是在将来还能上得了省重点国
中么?就算我不去英国,我去首都、去沪港、去南港也可以学医当医生啊!……
而且谁说我上贵族学校,人生就一定不会毁了的!」

  被妈妈骂了将近一个多钟头、也早就饥肠辘辘的丘康健,也被逼的有点急了,
从小到大一直没反抗过自己妈妈的丘康健第一次还了嘴。

  「你个小崽子!

  你……你不是个物的你!

  别的不学好,你居然学会顶嘴了!

  你跟谁学的?

  ——来,你看看你自己考的这玩意:英语没拿满分,『Milk』这个单词你竟
然把 K写成F,这单词啥意思啊?

  是个英文单词吗!

  因为这个你被扣了一分你说冤不冤?

  国文你居然还写错别字,也只得了99分!

  马虎啊!

  你平时不是挺认真的吗!

  数学更是离谱,你只得了七十分!

  七十分!

  你从上学之后你什么时候得过这么低的分数?

  考试前一天晚上,我不都和你按照我给你制定的复习提纲轱辘了好几遍吗?

  怎么才考这点分!

  丘康健,我真想把你脑袋拧下来,看看你脑子里都合计什么呢?

  嗯?

  我就看看你每天心不在焉那个样子,就没好好在想着学习的事情!

  你都想什么呢?

  啊?

  你告诉告诉我,你这段时间都想什么呢!」

  「我在想妈妈的乳房!」

  丘康健憋红了脸,被妈妈骂的心里不痛快,索性也不编别的谎言了,硬着头
皮、厚着脸皮直接说道。

  「啊……你……你个……你个小东西、小畜生,你……你说什么?」

  水芷茹瞠目结舌地看着才十一岁的儿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我满脑子都是妈妈的乳房!我从小到大都没摸过一次!别的同学喝
过妈妈的奶、搂着妈妈的奶子睡、还被妈妈带进过女公共浴室去洗澡,都见过女
人的身体了,我连妈妈的乳房碰都没碰过!我……我是想吃妈妈的奶才变成这样
的!」

  「你……你个小畜生!

  你说什么呢你!

  胡说八道!」

  水芷茹恼羞成怒,立刻给了丘康健一巴掌。

  不过丘康健说,他分明记得妈妈在打自己的时候目光是呆滞的,虽然那一巴
掌打得火辣辣的,但他仍能感觉到水芷茹的手臂在接触到自己脸颊的时候又收了
一半力道,而且打完了,水芷茹面对印了巴掌印的丘康健的脸,满脸的担心,想
伸手揉揉却碍于作为一个妈妈的尊严又不敢——可是事后,丘康健在多次向水芷
茹求证的时候,水芷茹都笑骂着搪塞几句,从来没承认过。

  「那么,那天晚上,水姥姥给丘叔您……咳咳,换个说法吧,让您如愿以偿
了么?」

  我问道。

  「以我妈妈那么高傲的人,她思想其实又很保守,怎么可能呢?

  我之后就被就被推进我自己房间里,让我进行了深刻反思,并且照以往惯例,
我做错了事情是要被罚写八百字到一千字检讨的——不会写的字不能用拼音代替,
必须得查字典。

  写完了检讨给她看,合格了我才能吃饭……唉,我连『以后绝对不会对妈妈
身体、对妈妈的乳房胡思乱想』这种话都写了出来,因为我当时真的快饿死了。

  妈妈看了一遍,脸红着让我去吃饭,实际上我当时在饭桌上看着妈妈脸红的
样子,真的好可爱,呵呵,我心里也是有些期待的……『丘康健羞涩地笑了笑,
又正经地说道,」但是并没有发生任何事情,我跟妈妈经历了两天之内,相互之
间说话没超过一百个字的记录。

  并且从那天开始,妈妈对我的防备反倒更严了——在她心里,我已经从一个
什么都不懂的小孩,转变为一个正在成长的男孩……」

  从那天起,水芷茹每天晚上去洗澡的时候,都会把自己的房门锁上,带着房
间钥匙进卫生间;第二天还在洗手间的毛玻璃处安了两只大力胶挂钩,洗澡的时
候直接在那里挂了两条毛巾,后来干脆找装修工人给卫生间贴了一面玻璃隔间,
外面安上了金属伸缩横梁,挂上了拉帘;平时换衣服、洗衣服,也开始规避丘康
健,并且让丘康健自己去洗自己的衣服,在家的时候水芷茹也会穿着那些板板整
整的高领衬衫,风纪扣系得死死的,不给留下半点走光的机会。

  只是在那个暑假,水芷茹某天在家看着丘康健预习新一年级习题的时候突然
被公司叫去加班,一着急竟然把所有钥匙都忘在了茶几上,丘康健这才得空打开
了妈妈的卧室门。搜寻了一圈,妈妈居然把自己所有的贴身衣物全都藏在了带有
密码锁的行李箱里,可丘康健还是在房间的电脑主机箱上,又发现了一张租赁来
的电影碟片。

  那是韩国电影《爱的色放》,讲述的,是一个男孩偷窥常年独身的人妻,最
终发展成偷情的故事。从那部影片开始,丘康健把自己对于女人的想象,从胸部
拓展到了阴部和屁股,以及全身上下其他地方,并且通过这部电影,他学会了男
生的手淫、女生的自摸、敏感区的寻找,以及性爱时候的基本抽插动作。

  「爸爸每天都不在家,妈妈晚上一个人在房间的时候,看着电影时,或许也
会像片子里的少妇熙岚这样,自己摸自己吧?」

  ——对着影片上的交合场面,丘康健学着,把手套在自己的男根上套弄着,
然后他迎来了生命里第一次射精。

  从那天起,他晚上开始会做春梦、也开始在梦中遗精;一有时间,他便开始
手淫,在手淫的时候,他想着的也都是自己的妈妈——他幻想着自己某一天把妈
妈弄得又恼又羞,脸上带着可爱的红晕,然后自己再去安慰她、和她相拥而眠。

  于是他发现自己愈发地对母亲离不开了,班上有女孩子给自己写情书、在Sn
s 工具上给自己发暧昧的情话,但丘康健对她们的嗜好全都无动于衷。

  他开始恢复努力地学习,他不想伤妈妈的心,可同时,他每天又期盼着看见
妈妈又恼又羞的样子。

  而在这时候,发生了一件改变丘康健一生的事情。

  在那年,全国上下的地方民政部门与国企,开始大范围裁撤专职司机和专车,
在这项政策落实之后,如果有员工需要用车的,需要自己买车,公司报销一定公
里数的汽油花销,或者去自行联系租车公司进行自驾,租车的费用公司全额报销。

  那个时候驾照是驾照,身份证是身份证,大部分的公务员和国企职员都不会
开车,这条政策实施之后,那些汽车驾驶学校便迎来了商机,小规模的驾校开始
联合,与大国企进行沟通,拉拢学员;为了响应国家政策,全国的企事业单位也
开始强制自己的公务员和职工进行驾驶培训,未持有驾照的员工如果缺席驾驶课,
是要被扣除一半的每月出勤的。

  于是,从那段时间开始,丘康健放了学只能自己回家,水芷茹需要在那段时
间去皇城路驾校学习开车。

  然而刚这样没几节课,丘康健在某天放学回家之后,却发现妈妈早早地回了
家。平时基本上没人串门做客的家里,居然还多了一双红色高跟鞋。客厅里摆了
水果和热茶,妈妈却在和另一个女人躲在房间里半掩着门说话。

  「茹姐,真的,听我一句劝吧!」

  「不听……不可能的!」

  水芷茹语气严肃地说道,「而且我还想劝你呢,你都是马上结婚的人了,你
怎么能干这种事!不羞啊?」

  「唉……姐,平时我跟你在公司关系最好,我就实话跟你说吧——羽泽他那
玩意不行……而且跟康教练试过才知道,羽泽跟别的男人差的远着呢!」

  「差啥啊?羽泽家世殷实、又是海归高材生,对你还不错;那个康教练有啥
好的?长得像个人似的,也就会油腔滑调……」

  「我说的不是这个,姐!

  哎呀……羽泽那儿太短了,勃起了以后才十二厘米,跟我每次都只有三分钟,
我还没进入状态呢他就先结束了;你知道康教练那东西多大么?

  18厘米哦!

  跟刚出生小婴儿胳膊似的一样粗!

  第一次被你看见那回,也是我跟他之间的第一回,多长时间你可记得清楚吧?

  不瞒你说,茹姐,我真的!

  第一次因为做这事情爽晕过去了!

  哎哟,那滋味真是越做越想做!

  并且康教练你看着像个大老粗似的,他其实可会了——我一仰头伸脖子,他
就知道把奶头含住;我一皱眉头,他就知道在胸上和双腿当间的地方揉的时候轻
一点;我一哼唧几声,他就知道在我身体里抽插的时候大力一点、再大力一点…
…哎呀,说着说着我都想要了!

  ——哪像羽泽那家伙啊,每次就知道问三句话:大不大?

  爽不爽?

  叫不叫爸爸?」

  在门口偷听的丘康健听着这个大姐姐的话,心里痒痒的;水芷茹坐在床头摆
弄着自己的衣角低着头,红着脸不说话。

  那个大姐姐看着水芷茹,脸上露出奸诈的笑容:「茹姐,你现在是不是湿了,
也有点想要了?要不要看一眼康教练的大粗鸡巴?」

  「不知道羞!谁要看那东西!思琪,这话题到此结束吧!你今后愿意跟那个
姓康的怎么样、跟你们家羽泽怎么样,我是不会再多问一句了!你好自为之吧!」

  丘康健从妈妈的脸上,又看到了那片又恼又羞的可爱红云。

  那个叫做思琪的大姐姐收起了笑容,有些咬牙切齿地看着水芷茹的后背,可
当她走到了水芷茹身边坐下的时候,脸上又露出了和气的笑容:「哎呀,好姐姐,
生气啦?好啦好啦,我不逗你了!你看看,这还生气,一天天气得出了皱纹就不
漂亮啦!我这不是也为了你好么:康教练老早就说了,咱们这帮女学员,有一个
算一个,要是不给他肚脐眼下面那小兄弟照顾舒服了,科目二谁都别想过!」

  「他真这么说的?那就应该去投诉他!」

  「你投诉谁哟!人家康教练的表哥是安保局的特务,警察、检察都得让人家
三分你去哪告人家?并且你想想,康教练可是咱们肖总的拜把子哥们儿,你之后
要是想提总监,你不还得靠着肖总么?肖总那人平时刚正不阿,可他最好面子你
又不是不知道;你折了他把兄弟的面子,他能给你好脸么?唉,这帮男人都这样!」

  「那……那大不了,这驾照我不考了!我看着那男人我就觉得脏、觉得恶心!
祝思琪,你也别劝我了,我豁出去了,实在不行公司愿意扣考勤就扣,不就是罚
我一半的月薪么?没什么了不起的!」

  「哎哟我的茹姐!

  你为了这点事,一个月少挣二十万你值不值得啊?

  你知不知道公司里有多少人眼红你的待遇,你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

  祝思琪抿了抿嘴,语重心长地说道,「我这么跟你说吧,芷茹姐,公司里多
少女人,有对象的没对象的,被康教练和他手下的其他教练分别睡过的,已经差
不多一大半了,从十八九二十来岁的,到四五十岁的全都有,有不少的上瘾的,
回头还主动去找那些教练们多睡几次呢,知道为什么吗?

  为的是对得起咱们女人自己!

  你也是结了婚的女人,芷茹姐,你觉得凭什么男人就可以在外面花天酒地、
咱们女人就必须从一而终?

  吃惯了家常菜,偶尔还吃一顿肯德基麦当劳呢!

  何况你芷茹姐,天天在家守着个半大儿子,啥都没得吃!

  我问你,姐夫是不是有俩月没回家了,而且也没给你打过一个电话了吧?

  姐夫在外地甚至在外国,都怎么回事,你能说得清么?」

  水芷茹被问住了。

  「就这么跟你说吧,」祝思琪乘胜追击说道,「羽泽看着够老实吧?他最近
也背着我跟他高中时候的女同桌聊上了,尺度很大的!我能从了康教练,一来为
了拿驾照,二来也是心里气不过才这样的——这有好处又能解渴的事情,不做白
不做!」

  水芷茹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好啦,话说道这份儿上了……我也真是多嘴呀!芷茹姐,时候不早了,我
先走了。别忘了,明天的课还照常呢!」

  祝思琪说着站起了身,出了水芷茹的房间。看着坐在客厅沙发上的丘康健,
祝思琪还笑着摸了摸丘康健的脑瓜。丘康健还很礼貌地跟祝思琪道了别——因为
那时候的他,对妈妈和祝思琪之间的话仍旧似懂非懂。

  水芷茹问自己是不是偷听道什么了,丘康健说不清楚,所以只是摇了摇头。
妈妈看着天真又听话的儿子,无奈地笑着,然后围上了围裙,进了厨房做着晚饭。

  ——听到这里,我不禁在心中感慨:人为什么可以这样的坏?

  曾经的江若晨因为孙筱怜多余的关心,让一中校长陈旺骗奸了孙筱怜;王楚
惠因为觉得好玩有趣、缺一个可以跟自己一起满足小鲜肉后辈白浩远、聂心驰的
玩伴,给胡佳期和她儿子一步步挖了好多坑;而现在我又听到,这个祝思琪因为
水芷茹见到自己和驾校的康教练偷欢、搞桃色潜规则,于是又要拉着水芷茹下水。
总有人在自己脏了之后,还要把其他干净的人一起弄得更脏。

  「那……」我实在忍不住,对丘康健急切地问道,「芷茹姥姥……后来从了
那个康教练了么?」

  「以我妈妈那样的女人,怎么可能去做这种事情?」

  丘康健叹了口气,又说道,「但是,对这个肮脏的世界一点妥协都没有,也
是完全不可能的……」

  第二天丘康健照常去学校上课、放学,妈妈也去了驾校学车。那天放学后,
丘康健很累,回家之后便先躺在床上睡着了。他睡觉的时候,又梦到《花宵道中》
里面的场景:安达祐实弹奏着三味线,一个猥琐的留着月代头的江户武士从其背
后直接拽下后胸领,一对儿乳房直接跳脱而出——只是在梦里,安达祐实彻底变
成了自己妈妈,而那个月代头武士,变成了一个皮肤黝黑、满脸麻坑的男人。

  丘康健惊醒,发现自己只睡了二十分钟。之后,却听见一墙之隔的浴室里有
冲水的声音,并且,妈妈正在里面一边洗澡一边的哭。丘康健正觉得有些不对劲
的时候,妈妈的手机连着发来了四条信息。

  他很早就知道,妈妈的手机密码是自己生日,便解了锁一探究竟,只见一个
备注为「驾校康人渣」的人给妈妈的微信里发来了三张照片和一段小视频——从
这些照片和视频上,丘康健才第一次看到妈妈的乳房——硕大,圆润,肌肤白得
像奶油一般,依旧有些粉嫩的乳头和乳晕,上面还有几颗白色的小疙瘩……

  「停一下,丘叔……你说得有点太多了,用不着讲得这么详细……」

  丘康健对于自己妈妈乳房的描述,我实在有些不好意思听下去。

  「啊……啊!

  抱歉啊……」

  丘康健也不好意思地点点头,继续讲述下去:照片上母亲水芷茹坐在教练车
的后座上,平时扣子系得紧实的衬衫,被一只粗糙的手从领口处解开一直解到了
肚脐处,胸前的黑色前开口别卡胸罩,也四敞大开起来;母亲的双峰被那只粗糙
的手左右轮番揉捏,乳头也被拨弄得挺立起来;第一张照片上的母亲,脸上带着
一副视死如归的轻蔑,第二张的脸上已经开始红了,并且显现出那又恼又羞的颜
色,眼神中透露着绝望之外,还闪烁着求饶的光芒,第三张那不情愿的表情,更
是丘康健平常无法从高傲霸气、雷厉风行的母亲脸上看到的;而最过分的是那短
小视频:一开头,一个光头的刀条脸男人,拍了一下自己的脸后,便摁着水芷茹
的后背,张开了嘴,大口大口地吮吸着水芷茹的乳头,并且,他把自己的手伸进
了自己的裤裆里——丘康健很生气,自己从小都没吸过的母亲的乳头,却被这个
陌生男人给含住了,口水沾得到处都是。

  「呵……嗯……差不多行了……」

  视频里的水芷茹厌恶地推开了康教练的头,又狠狠地往对方身上捶了两拳。

  康教练嘿嘿笑着,这才松开嘴,依旧揉捏着水芷茹的双乳,捏得简直变了形
状,并且捏过之后甚至有些发青,然后左手依旧在裤子里一上一下地活动着。

  整个视频的长度三分钟,而大概在四分之三的地方,那个康教练突然「啊—
—啊呀——嘶——呼——呼——哦哦」怪叫了一阵,接着,从裤裆里拿出了那只
满是发黄黏液的左手,拿到了水芷茹面前足以可以令其嗅到气味的距离,让她看
着上面那些浓厚的精液。

  「你真恶心……」水芷茹红着脸把头别过去,一时间脑子也乱了,竟忘了先
把胸罩扣上,而从下至上开始系着衬衫扣子。

  「恶心么?呵呵……」

  康教练说了一句之后,用那只沾满精污的手,抹向水芷茹胸前的乳肉。

  「你……得寸进尺!」

  水芷茹气得反手扇了康教练一巴掌,接着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巾,揪着胸前
的布料直接匆匆下了车。

  「嘿嘿,这次感受不错,下次继续!」

  康教练打开了车窗,对着水芷茹的背景录着视频。

  「没下次了!」水芷茹气冲冲地回过头叫了一声。

  听着浴室里母亲在哭泣,看着那三张照片和一段小视频,丘康健心理很不是
滋味。

  「妈,你在哭么?」

  丘康健试探着问道。

  「我……我没事!我没有!怎么了儿子?」

  水芷茹说道。丘康健听着水芷茹虽然这样说,但是声音里带着哽咽。

  「妈?你……你没遇到什么事吧?」

  丘康健继续问道。

  「没有……儿子,妈没事!就是工作累的……妈没事的。」

  水芷茹为了安慰丘康健,依旧逞强着说道。

  丘康健留了个心眼,把那些照片和视频全都转发到了自己的手机里,并且还
保留了一下那个康教练的微信号。视频里妈妈亲口说的「没下次了」,所以如果
那个康教练再来缠着妈妈,自己就准备拿着这些东西报警——丘康健天真地这样
想着。

  可他没想到的是,那天晚上,从这天一直心神不定的妈妈的房间里,穿来了
一阵阵如同猫叫一样的哼唧声音,丘康健试探着拧动母亲房间的门,发现妈妈居
然粗心地忘了锁门。

  躺在床上的水芷茹,连被子都没盖,只穿着一件吊带背心,下身光溜溜的,
正闭着眼睛、双腿打开,用一只手在自己双腿间那条缝隙处上下摩挲,而且当丘
康健打开一条门缝没多久后,水芷茹竟往我地从吊带背心的领子上,翻出了自己
的乳房——她捧着那只被康教练抹上了精液的乳房、对准了那颗被吸了半天的乳
头,努力地朝让拨弄着,然后含到了自己嘴里;她一边这样做,嘴里还发出迷人
的愉悦的呻吟,一边用手指在两腿间给予自己无比的快乐,一边从双眼中流出委
屈的泪水。

  那是丘康健第一次对着母亲撸射,也射在了自己的内裤里。等母亲朝天空挺
直了腰板,急促地呼吸着,然后上下疯狂地扭动了一阵腰身和屁股之后,丘康健
赶忙逃进了在自己的房间。

  他兴奋,又害怕;羞涩,也觉得屈辱。他之前从未见过妈妈这样,但妈妈这
样令自己着迷的一面,却是另一个男人所开启的。

  没过一会儿,水芷茹果然进了丘康健的房间。丘康健装睡着,水芷茹没怀疑,
而是搂着丘康健的头,帮他盖好了被子,便又离开了。

菊花好养 2020-6-25 16:27

  丘康健以为一切都结束了,但事实是,一切都只是开始。

  第二天还是同样的时间放学,到家后差不多同样二十分钟左右,妈妈也回来
了,脱了一身衣服直接进了洗手间冲淋浴,只是这一天,妈妈洗澡的时候没有哭。

  丘康健正以为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时候,那个姓康的又发来了一组信息:五张
照片,和一段视频。前三张依旧是康教练揉水芷茹胸部的动作伴随着水芷茹尴尬
害羞的表情特写,而第四张开始,康教练居然扒下了水芷茹的深褐色西裤,露出
了里面那件黑色徕卡三角裤;面对这种无耻的进犯,水芷茹虽然脸上涨红,但依
然半推半就。

  而视频里康教练的行为更加气人:他竟然把自己的老二掏出,抵在了水芷茹
的内裤上;一手抓着水芷茹的乳房,仍用嘴巴将另一只的乳头含住,沾上可以拉
出细丝的口水,而有那么几秒钟,水芷茹竟有些忘情地闭上了眼睛,也发出了几
声前一天晚上,丘康健在水芷茹房间里听到的那种充满诱惑力的声音。

  康教练大概用自己拿其实不满十五厘米但确实很粗的阴茎,在水芷茹紧贴自
己阴道口的内裤上磨了几十下之后,便一股脑地射在了水芷茹的肚皮上,甚至连
乳沟上和脖子上也沾到了几滴焦黄色的精液。

  教练射完之后,身子瘫软着看着水芷茹,他趁着水芷茹从自豪身上撤下的一
刹那,斜着把手从水芷茹的屁股伸进了内裤。

  「我操,这么湿啊,课长大人!没想到这才第二次,闷骚啊!」

  「滚!」

  水芷茹虽然依旧憋红了脸骂了一句,但这一次,她却在教练车里擦完了自己
身上的精液,然后不紧不慢地穿好了内衣和裤子、衬衫,眼睛还时不时地往康教
练的那条肉棒上瞟。

  「啧……味道不错!」

  康教练把刚刚触碰到水芷茹私处的那只手指在嘴里舔干净,又说道,「今天
我实在没劲儿了,而且你也放不开玩……要不然,就凭我这舌头,能给你舔上天!
这周末你好好酝酿酝酿,下周我让你体会一下……你老公给你用舌头伺候过么?」

  「不要脸……」水芷茹仍倔强地说道。

  「呵呵,我不要脸……你其实也很喜欢对吧?

  思琪都跟我说了,她给你讲完我上次给她舔尿之后,你马上跑到厕所抠自己
去了,你以为我不知道?

  哈哈,你们这些女白领啊,压力都大,家务多、公务多,还得照顾老公和孩
子;遇到老公不在家、在家也不懂情趣的,日子更难过不是?

  在我这,咱俩这样来一次玩玩,也是给你一种精神放松,对不对?

  哎呀,只是明天周末了,驾校人多,等周一的吧,你再克服一下自己,咱俩
再晚点刺激的——你这样挺好的,我喜欢矜持的女人,咱俩循序渐进,给相互一
个接受对方的过程,挺有感觉、有情调的。

  下周见了。」

  水芷茹的脸更加红了,但这一次,她却没再对康教练骂些什么,穿好衣服后,
乖乖走人了。

  那天晚上,水芷茹又激烈地自慰了起来,而且在丘康健当晚十二点钟终于撑
不住回到房间睡觉的时候,水芷茹的手指仍忙不迭地在她自己的股间忙活着,嘴
里也依旧在毫不厌倦地发出呢喃。

  ——听到这,我也好,当时还没过十二岁生日的丘康健也好,都明白了一件
事:水芷茹对这种违背道德的刺激已经开始上瘾了。无论水芷茹平时多么高傲多
么难以靠近,她向康教练举手投降、彻底主动脱衣服再脱掉内裤、撅着屁股等待
康教练的挺进,只是时间问题。

  好在马上是周末,水芷茹不会去见康教练。于是,丘康健在自己心里酝酿了
一个,他到现在也觉得是自己做过的最出格的事情——听了丘康健的操作,我不
禁感叹:千万不能欺负老实人。

  丘康健趁着水芷茹洗澡的时候,拿着水芷茹的手机,依旧转发了那些视频和
照片。接着,他给自己的微信换了个头像,然后加了康教练的号。

  「您好,康教练么?我想跟您学车。」

  ——在验证的时候,丘康健这样说道。

  「学车?你怎么知道我的微信的?」

  对方问道。

  「朋友介绍的。」

  「朋友……你多大?」

  「刚满十九。我过一阵子就出国上学了,我准备现在国内练练。我朋友介绍
说您技术挺好的,所以我就想跟您学一下。」

  丘康健编着谎发送着信息。

  「你身份证有么?拍个照片发来。」

  「不好意思,康教练,那个我身份证被学校拿去做备案了,我最近在学校参
加了一个数学竞赛,国家级的,需要用身份证注册,所以确实没在手边。」

  过了一会儿,康教练才说道:「我看你朋友圈,咋的,石油公司的那个水芷
茹课长是你朋友啊?」

  丘康健瞬间有点慌,他冷静了片刻后说道:「哦,水阿姨啊,她是我爸爸的
学生。

  我爸爸是Y省大学Emba项目的老师,水芷茹阿姨在那上过课。

  就是她跟我推荐的您。」

  丘康健说完这些,仔细检查了一下自己朋友圈,好在自己从来没发过自己的
照片,更别说和水芷茹的合照了,倒是水芷茹给自己点过赞,却也没有留言;最
唬人的是,丘康健从小学的时候就特别喜欢林志炫的歌曲,所以朋友圈里全都是
林志炫的代表作的分享——但一般说一个才 12岁不到的小男生喜欢林志炫这样
「古老」的歌手,很多人是不相信的。

  「哦,那既然是她介绍的,周六下午咱俩见个面吧。你来驾校还是我去找你
啊?」

  普遍驾校教练会让学员选择在驾校内学习,或者在住所附近联系。

  「您能找我最好。我把地址发给你。」

  于是,丘康健便发过去了一个地址,七星山脚下靠富人区的一个路口,正好
就在仁德圣约瑟教堂附近。

  「小老弟,你这地址有点远啊……那你先交两百块定金吧!」

  「好。」

  丘康健现从水芷茹的手机里转出两百,然后自己又发给了康教练。

  那天晚上,听着水芷茹自慰高潮后的呻吟,丘康健没再跟着手淫,他越想越
恨,越恨就越能下定决心。

  第二天中午的时候,丘康健趁水芷茹不备,从家里藏着现金的沙发背后,偷
了五百块钞票,以出门跟同学做作业为理由出了门,接着,他在小卖部买了只二
十块钱的金属打火机,又在加油站花了一百多块钱买了一塑料桶汽油。然后压着
时间,搭了一辆出租车。司机看着他这么个孩子提着一桶汽油,也没多想。到了
富人区,他从某家的花坛里拾起了一块坚硬的石板搂在怀里,然后等着康教练出
现。

  果然,康教练出现以后,等了五分钟,给丘康健打电话,丘康健不接,康教
练自然很不耐烦。

  「您再等会儿,我这边有事,您先抽颗烟歇一会儿,我马上到。」

  丘康健回复道。

  康教练不耐烦地甩甩头,下了车,点上了一根烟。——他不知道的是,丘康
健就在他背后的灌木丛里躲了半天。

  于是,丘康健趁着那康教练不备,跑到他身后,双手握着那块石板就往康教
练后脑砸去。

  但丘康健当时的身高才一米六多,康教练足有一米七五的身高,所以第一下,
丘康健并没砸到那康教练的头上,而是砸到了他后背上,但他也被那块石板砸得
生疼,捂着后背半天没反应过来这么回事;于是,丘康健冲着康教练的脑门砸了
第二下,这时候康教练才有点发晕的意思,但一抬头也看清了,暗算自己的是个
半大的孩子,康教练瞬间一脚抬起,踢中了丘康健的肚子,把丘康健踢倒;可这
一脚过后,康教练自己也因为后背剧痛加头晕倒地不起。

  于是,丘康健最后一次举起石板,奋力地朝着康教练的后脑勺拍去:「叫你
欺负我妈!」

  康教练应声倒地,石板断了,康教练的脑袋成了一个血葫芦瓢。

  接着,丘康健拿出了那桶汽油,往那辆罪恶的、不知道康教练在里面玷污过
多少女人的教练车上倾倒了满满一桶;然后,丘康健模仿着电影里的姿势,把那
只打火机,往车上一丢。

  「我真喜欢车子爆炸的声音,真的。比鞭炮礼花,以及任何的爆炸声,让人
心里踏实多了。」

  丘康健说道。看着叙述着自己小时候制造的一起爆炸的时候,就像是在讲述
一个温馨童话的丘康健,我心中不寒而栗。

  「但好在你没烧死那个驾校教练……」

  「如果杀人不犯法,我会的。但从那年开始,未成年人杀人就已经需要偿命
了。」

  丘康健遗憾地说道。

  而就在那些天里,全国的女公务员和国企女职员被各个驾校教练性侵的案件
被不断爆料,虽然当时还并不是两党和解的政体,但在野党当时在全国也拥有了
一定话语权,而且全国上下对黑驾校的声讨日臻强势,执政党政府无法抵抗民众
舆论,便下发了任何企事业单位不得强制职员、公务员学习驾驶的禁令,并敦促
全国各县市的风纪部门对所辖范围内的所有驾校进行严格排查。于是,水芷茹再
也不用去驾校学车了。

  水芷茹起初,竟然表现得有些怅然若失,而过了两天后,她又恢复了以往高
傲冷酷的气场。只是每个晚上,水芷茹还是会躺在床上,疯狂地自慰着。

  又过了半个月,某一天放学的时候,水芷茹的脸色就十分地难看,一路上也
一反常态地没和丘康健搭话聊天,丘康健看得出是出了什么事,心里便也有所准
备。

  果然,一进家门,水芷茹很正式地坐到了沙发上,让丘康健在自己面前立正
站好:「小健你说,两周之前那个周六下午,你去哪了?」

  「这么久远,我上哪记得……」

  丘康健说道,但他当然清楚水芷茹说的是哪天。

  「你说你去跟同学做作业,但你是跑到七星山那边去了,对不对?」

  水芷茹生气地问道。

  「妈,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康政醒了,就是那个驾校教练。他把你那天的事情都跟我说了。」

  水芷茹严厉地说道。

  康教练虽然没被烧,但是汽车爆炸也让他毁了容,而且那块石板三下重击,
让他昏迷了半个月,醒来之后因为头部神经受伤,被确诊半身不遂,也就是说从
那天起,康教练不能不能开车了,而且连走路都是个问题,大小便也会日常性失
禁。

  但他脑子是灵活的——他清晰地记得那天袭击自己的那个孩子口中说着「叫
你欺负我妈」,巧合的是,在康教练性侵过的女人里,只有水芷茹一个人有儿子,
并且自己还是在约了「水芷茹的老师的儿子」出的事,于是他便找了水芷茹的上
司肖总讨要说法。

  水芷茹一步步为康教练猥亵,也一步步被康教练掌握了把柄,在公司领导、
肖总、康教练面前百口莫辩,所以她只能选择先回家询问丘康健——她其实也觉
得难以相信自己还不满十二岁的儿子能打得过那个四十多岁的老牌流氓,可同时,
她自己也是心虚。

  「没错,妈妈,是我打伤他的,而且也是我烧毁了他的车。这又能怎么样呢?」

  丘康健故意对水芷茹问道。

  「你知不知道这样的话,要赔人家多少钱?而且你这样子还是要去少年犯管
教所的!」

  「但这些跟保全妈妈你的贞洁、不让他继续欺负你,不让他继续抓你的胸部、
用尿尿的地方刺激你,根本不算什么,不是吗?」

  丘康健说,当时他说这些的时候,一心想的就是什么都无所谓了。

  这时候,轮到水芷茹装傻了:「你……小健你说什么?」

  于是,丘康健拿出了自己的手机,点开了那两段视频和八张照片。在播放着
视频的时候,他对水芷茹质问道:「这些东西,妈妈难道也想否认么?是不是下
一个视频和下一组艳照的内容,就是妈妈要把那个男人的鸡巴放进自己屄里?」

  「不、不是的!你……你怎么知道……你从哪学来的这些污言秽语,这么难
听!不许再说了!」

  水芷茹惊慌失色地说着。

  「不,我就是要说!」

  现在回想起来,丘康健都不知道一时间自己的脸皮为什么可以变得厚了起来,
而且自己从头到脚充满了一股力量,仿佛是刹那间被什么东西上了身,「妈妈是
爱上了那个男人,才会跟允许他那么做的么?

  我之前只是想看看妈妈的乳房,就被妈妈打了一巴掌,而且两天没跟我好好
说话,还像防贼一样的防着我——防着你自己的儿子!

  但是一个陌生的又丑又老的男人就可以对妈妈的奶子又吸又舔,还在上面抹
下了看起来那么脏的精液!

  你还允许他用自己的鸡巴隔着你的内裤蹭着自己的花穴,还允许他录了像!

  妈妈以为每次你被他吃了豆腐、晚上都要摸自己,我对这些一点都不知道吗?

  妈妈被这样欺负居然真的没有报警,然后到现在竟然还来像审犯人一样质问
我!

  还说要给我送进少管所……我明明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妈妈!

  结果妈妈还是要骂我……呜呜……妈妈你是爱那个陌生男人不爱我了吗?」

  丘康健说着说着就哭了。

  水芷茹看着丘康健声泪俱下,自己也哭了。她一把抱住了儿子,安慰道:
「不是的……妈妈没有……妈妈是爱小健的!小健是好样的!妈妈之前说小健是
担心小健的学习……都是妈妈不好……妈妈也讨厌那个男人,但是妈妈没能力…
…小健乖……我不是个好妈妈……妈妈太软弱了……」

  水芷茹其实不是太软弱,而是她太愿意争强好胜、太功利了。

  两党和解之前,执政党党委的权力大过天,又有安保局和警察局风纪处这样
的铁腕部门,要对付一个或者几个像康教练,还有比如肖总这样与康教练搞勾结
的人,只要用对方式方法,可以说轻而易举;然而,人最怕就是两种心态,一个
是息事宁人怕麻烦,另一个,就是觉得,这件事我做了我会保住自己现有的、说
不定还会有所得,但是我如果不做我就会失去很多,以至于自己可能永远无法翻
盘的患得患失心态。

  而这样的心态,正会给诸如康教练这样的人创造更多的机会。

  被水芷茹搂着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的丘康健,做出了一个自己在心中早计划好
的大胆行为:他搂着水芷茹,稳住了她的嘴唇,而且伸出了自己的舌头。水芷茹
只道是儿子心疼她,要跟她亲昵而已,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结果等再回过来神
的时候,却觉得胸前突然一亮——眼看着自己的高领衬衫和胸罩,全被儿子解开
了。

  「小健!小健……别这样……小健你这是要干嘛?」

  水芷茹突然有些慌张,她连忙握住自己儿子正准对自己双乳摸下去的双手。

  「妈妈的乳房本身是属于儿子的,可是在咱们家,别的男人可以,偏偏我不
可以这样,是么,妈妈?」

  丘康健思路清晰地对水芷茹问道。

  「唉……那……那你摸吧……但是要轻点……啊……妈妈这里很敏感……而
且,只可以摸胸部,不可以做别的……啊……而且……仅此一次……啊……你把
妈妈弄得好痒……」

  水芷茹放开了丘康健的双手,放弃了对儿子的控制。丘康健如愿以偿,触碰
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母亲的双乳。妈妈告诫儿子仅此一次,儿子也这样答应了;
可明明之前自己被康教练占便宜的时候,水芷茹也说过「没下次了」,第二天明
知道康教练会在自己身上动手动脚,或者做些更出格的事情,她还是去坐上了康
教练的车子。

  所以在丘康健解开水芷茹的皮带、为她分别脱下休闲西裤和内裤的时候,水
芷茹只是把丘康健抱得更紧,紧得让丘康健觉得呼吸有些不顺畅而已,但他顺着
妈妈躲避的双腿一拽,再往相反的方向一用力,水芷茹的内裤,便很轻松地被自
己脱了下来。水芷茹很害羞地夹紧了双腿,但看着自己儿子到处乱盯却不下手,
水芷茹的心也乱了,突然打开双腿让儿子把自己的阴部看得一清二楚,等丘康健
把脸凑近了,水芷茹却又不好意思地用双手把下面那里挡上。

  丘康健当然觉得不过瘾,他灵机一动,对水芷茹问道:「妈妈,你把手放在
这里,是要表演自慰给我看么?」

  「小畜生、坏孩子!你也会拿妈妈开玩笑了呀?」

  水芷茹哭笑不得地地说道,「妈妈才不会这样呢!这样把整个身体露给你看
已经够难为情的了!」

  「那妈妈非要捂着被坏叔叔用肉玩具蹭过的地方,不自慰那要干嘛啊?」

  丘康健机灵地问道。他故意用着自慰的行为和康教练臊着自己的妈妈,以至
于水芷茹一着急,还真想不出什么理由来。

  因此,水芷茹索性抬起了双手,还分开了自己的阴唇瓣,对丘康健说道:
「那……好吧……看了就看了吧,反正你也是从妈妈这里出来的,就让你看看,
当做性教育了,妈妈让你认识认识女人的构造,但是小健,你不可以用手摸哦!」

  「哇,妈妈,好棒!」

  于是,丘康健趁机把自己的脸凑得距离妈妈的阴穴更近了。

  「嘿嘿,坏小子……儿子看好了,这里叫阴毛,男生会有,女生也有。你还
没长大,但是应该已经在长了,对吧?」

  「对的妈妈。」

  「这里叫外阴唇,像妈妈之前给你买的马卡龙派,对吧?

  也叫大阴唇,保护女人阴部不受到别的地方摩擦的;里面这一层,叫做小阴
唇,妈妈的这里想不想一对儿蝴蝶的翅膀?

  这是帮着女性挡住外面的灰尘、并帮助身体内保持温度的;这上面夹着的这
一颗小球球,叫做阴蒂,刺激这里,女生的身体会觉得舒服,酥酥麻麻对我,身
体里会因此里会流出液体,就跟你们男孩子会流出精液和前列腺液一样;这里就
是阴道,也就是男人想插入女人的地方……跟你说这些好羞啊……男人插入女人
这里,也会让女人舒服,也会让女人怀孕;之前……之前那个姓康的就想用他尿
尿的地方插入妈妈的这里,妈妈其实很讨厌他,但是他隔着内裤刺激到了妈妈的
阴蒂,妈妈确实有些把持不……啊!」

  水芷茹平躺着,又因为在说着一系列羞耻的话,不好意思盯着自己儿子看,
却没想到突然间,一条湿漉漉热乎乎的东西,直接探进了自己的身体里,并且儿
子的小鼻子正顶在阴蒂上,不停地用鼻翼拨弄着已经坚硬发红的那颗玛瑙。

  水芷茹连忙制止道:「小健!坏儿子,妈妈不是说不许碰妈妈那里么?快停
下啊!」

  「妈妈只是说不许『用手碰』,我用的舌头,没用手啊!」

  「别这样啊!小健!妈妈尿尿也是用这个地方的……这里脏啊!」

  「妈妈不脏!主要是妈妈身上的都不脏!而且妈妈不是也喜欢被舔么?那天
那个祝阿姨被那个坏男人舔了之后,妈妈不也是受不了吗?妈妈也是喜欢的,对
不对!」

  「我不是喜欢啊,小健……我只是想要……哎呀我在说什么哟……」

  「那妈妈被儿子舔,总好过被别的男人舔弄,对吧?」

  「哎哟哟……你怎么又提这个……那……那好吧……那里多骚多臭啊……」

  「妈妈的不骚,妈妈的很香!有股妈妈身上特有的体香味道,我好喜欢!」

  「啊……啊呀……好……好吧……你喜欢就舔吧……轻点……小健轻点啊…
…妈妈一下子受不了……」

  于是,水芷茹彻底迷失了。

  丘康健第一次舔女人的阴穴,其实他一点技巧都不会,后来在跟妈妈相处的
那几年里,他查找过无数性学方面的书籍和视频才逐渐锻炼起来的,而在第一次,
他只知道要用舌头把外部自己舔几遍,然后适时地把舌头插进阴道,在里面舔弄
几下再吸回来,弄得自己最后舌头都僵了,害得水芷茹事后以为自己莫不是得了
什么妇科病,传染到了儿子嘴里;而水芷茹在此之前的三十多年,从未被人舔过
下面——虽然她后来坦诚自己在大学期间交过一个男朋友,并让那个男人破了自
己的处,并且与丘康健的父亲比起来,那男人很持久也很会用力道,但是他对于
用嘴巴和女性的阴部接触,也是有种天然的排斥——所以经过儿子几番尽管很生
涩的舔舐,自己一下子经历了一次重叠高潮,并且一股尿液忍不住从自己的膀胱
里倾泻而出,全都灌进了丘康健的嘴里。

  「啊,小健!妈妈不好……妈妈尿进小健嘴里了是么?快去厕所吐出来漱漱
口!」

  水芷茹高潮余韵未尽,连忙焦急地摸着丘康健的头;但出乎她的意料,「咕
嘟」一声,丘康健把那潮喷液体直接喝进了肚子里,幸福地跟水芷茹说道,「好
开心,我终于可以喝到妈妈的尿了!」

  「傻孩子!这有什么好开心的,别这样好么?妈妈对不起你……」

  「不,妈妈,我爱你!我想这样!好喝的!」

  丘康健说,他真的觉得好喝,即便那是尿液,但是不知道是不是水芷茹太注
重保养,还是因为自己的心理作用,他竟然觉得,而且是每次都觉得,妈妈的潮
水要比世界上任何一口山泉都甘甜清冽。

  ——他的这种感觉我懂。

  于是,水芷茹也不管不顾,搂着儿子,对着儿子刚刚喝下自己尿水的嘴巴,
亲吻了上去,主动伸出了自己的舌头。母子二人浑身滚烫,在妈妈的帮助下,丘
康健也脱掉了一身的衣服,挺着自己还在发育的阴茎,由妈妈扶着,顶到了阴道
口——后来水芷茹跟儿子承认过,丘康健自己的阴茎,要比那个康教练的、比他
爸爸的、以及水芷茹那个初恋男友的都大得多。

  就在母子二人要成就鸾凤之美的时候,那什么都未经历过的龟头一触碰到湿
润弹软的小阴唇的时候,丘康健就在水芷茹的手里射了精。

  水芷茹会心一笑,看着满手的带着儿子体温的纯白精液,信念一动,把自己
的手舔了个干净——这算是对儿子喝下自己尿水的精神回报。

  在发泄过后,赤裸相拥的母子都清醒了许多,丘康健认为自己确实太冲动了,
他还是想做那个对水芷茹一切命令都听话的儿子,他觉得那样才踏实,安心;而
水芷茹也觉得自己不能没了做母亲的尊严。

  于是,母亲当时就对儿子约定:水芷茹保证,自己不会再给任何男人机会,
等父亲主动与水芷茹联系的时候,水芷茹会选择跟父亲离婚,带着丘康健一起生
活——反正母子俩现在的生活就是这样;每天晚上母子可以同床,但是在丘康健
发育成熟之前,不可以让儿子插入自己的阴道;而且在学校有期中期末考试的时
候,不可以做这种事情,不能因为这件事影响学习。

  ——在十二岁生日之前的日子里,母子二人真的一丝不苟地按照这些内容遵
守了。可是欲望这东西,完全就是拦截洪浪的闸门一般,一旦打开,便再没有回
旋的余地。

  在两个人保持这种亲密关系一个月后,为了奖励丘康健听话、并且在当年的
期中考试考进了年组前二十,水芷茹按照学习了好久的视频,为丘康健进行了口
交,后来在二人的夜生活中,口交和69互舔成为了日常节目——但真的是因人而
异吧,丘康健本身反倒觉得口交对他的刺激不如手淫舒服,舌头对他来说没那么
大魅力,而牙齿的存在反倒是个麻烦;自那以后,母子俩还经常会一起学习各种
除了本身都没办法接受的肛交和约定好不做的阴道性交之外的可以相互取悦的技
巧;偶尔水芷茹也会主动玩玩小情趣,跟着儿子一起洗澡、在儿子面前表演自摸,
为儿子进行乳交,和儿子相互手淫。

  时间长了,母子二人其实都很想进行实质的阴道交合的,但是两个人谁都不
愿意触碰到底线,有的时候,丘康健和水芷茹两个还会玩一个游戏:母子二人故
意相互试探,看谁先忍不住想要让阴茎插入阴穴的,谁就要给对方交五十块钱的
罚金,并接受格尺打五下手板的惩罚——丘康健默默地在心里统计着,他们母子
俩被打手板的次数,都是两百次。

  两个人就这么忍着,互相试探又互相让对方打消念头,欲望越积越旺盛;但
最后摧毁彼此理性的不是欲望本身,而是一封在丘康健12岁生日前一天,庆皖警
方寄来的丘博雅的死亡通知书——并不像祝思琪之前为了引诱水芷茹时候所猜测
的那样,丘博雅不联系水芷茹是因为他在外面有了女人,实际上丘博雅在两个月
之前就已经被杀。

  杀人犯倒是个女人,而且是参与当地技术峰会暨商业竞价的另一家工业设备
公司的销售经理,当时这个女人和丘博雅的公司都在争取庆皖地区某三线城市的、
预算为三个亿资金的改制稀土采炼工厂设备供应。

  起初丘博雅了解到,自己公司和对手公司各有优劣,而且从系统工作原理上
讲功能互补,因此跟那个女人提出了合作;可那个女人之前在南方就是业界销售
冠军,根本看不上来自东北的这个销售公司和产品,不过她倒是对丘博雅颇感兴
趣:「睡了我,然后放弃这个单子」——这是那女人对丘博雅的开价。

  可是那女人误判了丘博雅对她的兴趣,丘康健说,若说父亲常年在外奔波,
没有一两个红颜相伴他是不信的,但是在看到了那个女杀人犯的照片之后,丘康
健自己觉得,父亲肯定不会对那种女人感兴趣,她的气质和长相都比不过水芷茹;
况且,三个亿的单子与一夜情相比,孰轻孰重,丘博雅还是能掂量清楚的。

  结果,在无法保证自己的商品处于绝对竞争优势的情况下,同时自己的姿色
第一次受到轻视,那女人恼羞成怒,气急败坏中砸碎了酒杯,直接用碎玻璃给丘
博雅割了喉——丘博雅不是第一个被那女人杀的,也不是最后一个,所以等丘博
雅被害两个月时候,南方的警察才找到了他的尸身。

  「说实话,在得知父亲被杀的那一刻,我的心理竟然产生了一种一劳永逸的
感觉……我竟觉得,真是个很好的生日礼物。

  我想的很简单:因为从那天开始,水芷茹便只属于丘康健一个人了。」

  ——丘康健说着,然后半低着头对着自己微笑着。

  在这一秒,他眼神里的那种笃定、那种决绝、那种肃杀,让我浑身上下起了
一层鸡皮疙瘩。

  拥有伊底帕斯情节的人都是这样的么?

  我说不清楚,虽然我也是。

  夏雪平早就跟父亲离婚了,所以我从未往这方面想过。

  而丘康健之前在我的心里,一直是一个充满反差萌点的技术宅和长不大的孩
子的形象……我从未见过这样让人觉得可怕的丘叔。

  丘康健这样觉得,但是水芷茹却哭得肝肠寸断,毕竟十几年的夫妻,并不是
因为身边多了个儿子情人就可以将其抵消的。结果,本来早已答应好应允儿子的
各种安排和生日礼物,随着这一纸死亡通知书全都泡了汤,乃至一个最基本的生
日蛋糕和肯德基的汉堡炸鸡水芷茹都忘了买。母子二人各怀心事,于是向来懂事
听话的丘康健,在生日那天跟妈妈大吵了一架。

  「我埋怨妈妈没给我准备一个令我满意的生日,妈妈控诉我不懂事、毕竟是
父亲死了,还质疑我为什么不难过——可我想的是,父亲已经遇害很久了,又不
是在当时的近几天才去世的,为什么偏偏要在我生日这一天难过……我跟妈妈就
这样,又吵到不说话了。那时候我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现在想想,我确实是
太任性了。」

  丘康健说到这,眼神中还是透露出浓烈的悔恨来。

  他说当时年龄小,觉得只想永远自私地享受一个人对自己的好,可是历经沧
桑后,一转身发现自己却是孑然一身,于是他便后悔,当时没对自己身边的每一
个人都多关心一些。

  说着说着,丘康健感叹,他突然想念父亲了。

  可当时那个少年,就是任性到见不得心爱的妈妈为已故的父亲流眼泪。

  所以那天他自己拿了手机和零花钱出了门便泡上了街,任性地丢自己的水芷
茹一个人在家——可刚跑出没多远,又有些后悔,于是就近在一条街之隔的超市
里买了一只蛋糕,让糕点师用果冻酱写上了一句:「妈妈,别伤心了,我陪你。」

  然后在附近的小菜馆点了一份溜肉段,一份鱼香茄子——这些都是水芷茹平
时爱吃的菜;又在街边一家很普通是炸鸡店买了两对炸鸡翅和一份汉堡回了家。

  到家以后,丘康健见到水芷茹还趴在床上哭,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并且
一想到母亲是在为父亲哭,自己仍旧嫉妒,于是丘康健把蛋糕和那两盒炒菜放下
之后,就早早地进了自己房间关上了门。

  直到半夜,妈妈不停地敲着自己的房门,丘康健开门一看,妈妈正拎着那瓶
父亲和妈妈当年结婚时候藏的一瓶红酒,站在自己门口流泪;水芷茹手里的那瓶
酒,就剩下差不多两三口的量了。

  水芷茹一边哭着,一边醉醺醺地问道:「小健……你会离开妈妈么?」

  「不会的,妈妈……我今天只是因为妈妈说好的给我过生日,你却没给我…
…」

  「小健,妈妈是不是很差劲?你心里是不是很嫌弃妈妈啊?……妈妈之前被
人占便宜……妈妈没事就总说你不优秀、总骂你不努力……你是不是恨妈妈?」

  丘康健懵了,他从未见过水芷茹如此脆弱。

  「妈妈不好……从小到大就不好!妈妈的爸爸妈妈就嫌弃我……总是我自己
的弟弟比我出色……他们从来就没把我当做自家的女儿看待……妈妈努力工作…
…却还是被自己的周围人排挤……呜呜呜……甚至之前的朋友也都背叛了妈妈…
…妈妈只能强硬……所以也没办法对小健温柔……小健原谅我好不好?」

  「妈……妈你这说什么呢?小健喜欢妈妈,小健不需要妈妈对小健温柔!小
健喜欢妈妈说小健不中用!妈妈你要是心里不舒服就骂小健吧!妈妈别这样好么?」

  丘康健跟着也哭了。

  水芷茹搂着丘康健,泪眼婆娑地问道:「小健以后会不会不要妈妈?会不会
像你爸爸一样抛下妈妈不管?」

  「妈,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抛弃妈妈的!从今往后,生,我跟妈妈一起生,
死,我跟妈妈一起死。」

  水芷茹呆呆地看着丘康健,接着她举起瓶子把剩下的红酒灌进自己嘴里,然
后捧着丘康健的脸颊,嘴对着嘴,往12岁的丘康健嘴里送出了半口酒——那是丘
康健第一次喝酒,他很快就醉了。

  在光线昏暗的房间里,妈妈摁着丘康健,三下五除二就把丘康健剥了个精光,
然后一甩她的长发,也把自己身上的所有衣服都脱光了:「想要么……想要妈妈
的身体么?」

  「想。」

  于是水芷茹吻住了丘康健的嘴巴,抬起屁股,扶着丘康健半勃起的阴茎,用
小龟头对准了湿漉漉的阴道口,直接痛快地坐了下去。在那一霎那,丘康健感动
得流出了热泪,他觉得世界上再没有什么地方,要比自己妈妈的阴道更温暖更柔
软……

  「我……我是不是讲得又有点多了,秋岩?」

  我听得早就入了迷,想象着那时候的小丘康健和水芷茹在一间狭小的卧室里,
在床上裸身相拥,水芷茹把丘康健的头部搂到自己的双峰之间,用那硕大爆满的
臀肉撞击着丘康健的阴囊——然后这画面周围,飘满了桃红色的雾气和亮晶晶星
光,那场面应该是既淫靡又唯美的。

  我很想让丘康健继续讲下去,但转头一看,丘康健的脸上通红,他竟像少女
一般低头不语,却满脸回味,我便也不好意思让他继续描绘他和自己妈妈的性爱
场景,毕竟这是人家的隐私。

  「还好吧……那个……于是从那天起,水姥姥就跟您,开始了七年的母子之
恋吧。」

  「是的,开始了长达七年的『白天是母子,夜晚是夫妻』没羞没臊的生活。
作为过来人,我想说这种生活确实很美好。」

  说完,丘康健看着我,对我点点头笑了笑。

  我也跟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他想了想,又说道:「呵呵,话是这么说,而且我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
我和妈妈每天也都在做情侣夫妻之间做的事情:我们一起去约会、去影院的情侣
座看电影、一起去以男女朋友的名义旅行,可我们却从来都没向对方以『夫妻』
相称——连一句『亲爱的』都没叫过。

  其实,随着我慢慢长大,我也总幻想过,妈妈可以说一句『我爱你』,管我
叫一生『小老公』,希望妈妈可以满足一下我的小虚荣心;可实际上,她连一次
都没有这样过——从我刚跟她睡在一起的时候就那样,在我跟她发生实质的插入
之后也是那样。

  妈妈永远是妈妈,她或许在心里把儿子当成一个可以排解孤寂的小男人,但
是她依旧会保持自己的某种尊严和底线;母子之间的肉体关系乱了,可是精神上
和心理上的地位结构还是不能乱的。

  每次在我跟她在床上做爱的时候,哪怕快到高潮的时候,妈妈嘴上说的却还
都是『小健要好好学习哦』、『要记得努力读书知道吗』这样的话。」

  ——照这么说,我跟夏雪平第一次隔着内裤产生性接触的时候,她嘴里那些
迷乱的呢喃,堪称「魔幻」二字了;我似乎还得感谢当时那些没在她身体里被透
析掉的生死果咯?

  可我无论从心理,还是接触上,我真的很少把夏雪平当做妈妈看待了,「妈
妈」对我来说已经不是一种关系对象,而是一个职称,我总觉得我管夏雪平叫
「组长」也好、「夏警官」也好,跟管她叫「妈妈」,已经没什么区别了;但同
时,我又确定我很渴望,我能够回到我小时候跟她相处的那种状态。

  「欸,对了丘叔:那么最后那个姓康的,你和水姥姥最后是怎么处理的?」

  我突然想起这一茬,便对丘康健问道。

  原本有些兴奋、回味又羞涩的丘康健,在这一刻情绪突然无比低落,他缓缓
说道:「当时,在事情刚发生的时候……我和妈妈觉得还是要去看看的,毕竟我
对人家做出了伤害,这是事实;二来也是我跟妈妈一起去警告一下、震慑一下这
个人,少利用自己认识那个肖总就对妈妈耍手段。

  于是我们就去了。

  在病房里,我和妈妈都表示,如果他再骚扰我们家,我们就拿着那些照片和
视频报警——照片和视频我现在还存着,当然就不给你看了……我还拿你外公夏
涛的名号吓唬他来着,当时我已经认识雪平了,我也是虹光中学的,但是当时我
和雪平算临班,刚认识、说过话,但还不算熟。

  一听你外公的名号,那人确实怂了,也不提他那个安保局的表哥了——后来
我才知道他那表哥,是安保局后勤处,也不是什么能人……」

  说到这,丘康健又开始咬牙切齿起来:「但就是这么个人……嘶……我现在
真后悔我对他太仁慈了!唉……其实也怨我和妈妈,我俩都应该守住秘密好的—
—秋岩你记住,如果你以后跟雪平发生了什么,知道你们的事情的人,越少越好
……可我当时,真就应该把他一起跟车子浇上汽油烧死的!」

  结合水芷茹的结局,我似乎能猜到是怎么一回事。

  水芷茹在丘康健上初中的时候,某一次跟同事聚餐,回家的时候对另一个女
同事把自己和丘康健的关系说漏了嘴,于是很快,水芷茹和自己儿子的事情,便
在石油公司一部分女职工之间传开了,自然而然也就传到了祝思琪的耳朵里。

  谁都没想到,当时已经过了差不多四五年,祝思琪还在跟已经坐在轮椅上、
大小便不都能自理的康教练保持着性关系;而上了高中之后,丘康健便被一个女
孩不断地追求,那个女孩品学兼优,为人善良文静,很受班里男同学的欢迎,可
唯独自己心仪的丘康健就是不用正眼看自己。

  在她的死缠烂打之下,丘康健一激动也说漏了嘴,但他说得很含蓄:「我这
辈子只跟我妈妈过,康婷芮,你就别在我这耽误了。

  你如果觉得可以,我们俩还是做朋友吧。」

  ——「丘叔,你等会:追你的那个女生,姓……康?」

  「是吧,你也想不到世界上竟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吧?」

  丘康健含泪摇了摇头。

  丘康健高中时候同班的班花康婷芮,正是那个被自己弄得毁容又半身不遂的
康教练的女儿。

  「这么说,夏雪平也是认识这个康婷芮的?」

  「不止认识,当初她一个、雪平、苏苏、小媗,号称我们高中『四大美人』,
后来高中毕业,虽然雪平和苏苏去了警院,小媗跟着那个外国佬跑到欧洲去,我
和康婷芮一起去了 Y大,但是除了小媗,那时候我们几个还经常在一起玩的——
呵呵,我妈妈当时的评价是:她认为雪平将来还是会做家庭主妇、或者去做阔太
太,警察的苦不是雪平这种漂亮女孩吃得了的;苏苏肯定没办法减肥,而且胖乎
乎的一看就没什么心眼;小媗看着最老实、最有心机,将来一定是我们几个朋友
里活得最好的;而康婷芮跟自己最投缘,她都想过认康婷芮当干女儿。

  现在想想我妈当时的这段话,可真是绝了。」

  丘康健痛苦地自嘲道。

  「那……那她知道她爸爸那么坏么?她是不是故意接近你的?夏雪平和苏媚
珍她们,都不知道康婷芮她家的事情么?」

  「她从来没跟雪平苏苏她们说过自己家的事情——不过这些重要么,秋岩?」

  丘康健面如死灰地说道。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

  ——无论康婷芮是故意的,还是无心的,是一开始就被自己那个邪恶爸爸唆
使,还是因爱生恨,康婷芮还是做了一件永远都让丘康健痛苦的事情:从高中起,
她便总借着让丘康健为她辅导物理化学习题的由头去丘康健家里,有的时候还会
把夏雪平和苏媚珍等人一起往丘康健的家里招;面对那么一个知书达礼的姑娘,
水芷茹也没对康婷芮产生怀疑,每次还都留康婷芮在家吃饭,一来二去的,水芷
茹还挺喜欢这个姑娘。

  某一天,夏雪平、苏媚珍、康婷芮三个在丘康健家重聚。等聚会结束后,康
婷芮竟然把自己的一个放着零钱、证件和化妆品的小背包落在了丘康健的卧室里,
说巧不巧,那天水芷茹和丘康健又是在丘康健自己的卧室里睡的:母子二人照惯
例做了两次性爱,聊了几句学习和工作生活,便相拥而眠。

  「妈妈的奶子真美!」

  「去……又笑话妈妈!妈妈都快五十了,年老色衰了……」

  「谁说的?妈妈明明被我保养的越来越年轻了不是么?」

  「臭小子!被你搂着身子、身子里还往外淌着你的东西呢,结果你嘴上占妈
妈便宜呀!行了,快睡吧,明早还要上课呢!上了大学,也不可以懈怠哦!别忘
了把小包还给人家婷芮去。」

  「我知道了,头两节课我跟她同一门,我会给她带过去的。」

  一切似乎很正常。

  可是三天之后,石油公司的总经理、人事处处长和肖总,便把水芷茹叫到了
办公室去——他们每个人,都收到了一封匿名信,信封里除了一只保存了水芷茹
和儿子性交的录音之外,还有一封检举书:举报水芷茹乱搞男女关系、与儿子乱
伦。检举人要求石油公司开除水芷茹,否则就把相关录音放到网上去,同时也把
水芷茹在公司里的相关信息全部公开。

  公司的几个大佬觉得,这事情本身是水芷茹的事情,他们本不该多嘴;但是
现在有人要以你水芷茹的事情来抹黑公司,他们就不得不下狠心。念在水芷茹之
前为公司拼死拼活创造了不少业绩,多给水芷茹留了一个月交接期,让她带带公
司准备提拔的新课长,并给她足够时间让她换工作。

  从那天起,水芷茹的情绪就已经跌进冰冷的深海之中了,但是面对着马上就
要进行省考的丘康健,水芷茹还是一如既往地保持着笑脸,并且每晚继续跟丘康
健享受着母子间的性爱。

  被提拔的新课长,正是那个祝思琪。而在那一个月里,公司里近乎所有人都
知道了水芷茹和自己儿子的事情,甚至当面就对水芷茹毫不避讳地指指点点;这
倒无所谓了,毕竟自己马上就要离开了,可是水芷茹很快发现,在自己准备找下
家的时候,自己往哪家公司投简历,那家公司就会收到自己和儿子的性爱录音,
对方会明确说明此事,并表示自己公司绝对不会录用一个私生活混乱的人。

  ——而当时,丘康健对着一切的一切都不清楚。

  在那个月最后一天晚上,水芷茹突然发了疯:在丘康健放学回家之后,水芷
茹就一反常态地开始诱惑着儿子跟自己性交,那一晚上母子二人在家里做什么都
是赤身裸体的,便做着别的事情,便进行着阴道内的抽插:母子一起洗了鸳鸯浴,
做饭的时候水芷茹让丘康健在自己身后扶着屁股,插着自己,吃饭的时候,水芷
茹用女上位上下套弄着,端着盘子和饭碗喂着丘康健,连漱口刷牙的时候,水芷
茹都是直接在丘康健的阴茎上挤了牙膏,用儿子的肉棒代替了牙刷,之后又让儿
子在嘴里口爆了三次;临上床前,水芷茹又给儿子喂了一颗小蓝片——那是水芷
茹唯一一次给儿子买伟哥吃……

  第二天,两个人居然都很早地起了床,照常去上班上学。那天丘康健拿到了
最后一次模拟考的成绩,居然是全校第三名,于是丘康健在放学的时候兴高采烈
地跑到妈妈的公司,想第一时间把自己的成绩分享给这个世界上自己最爱的女人
——可结果自己在还没走到石油公司大门前的时候,就看见从楼顶处,有什么东
西掉了下来。

  那好像是个人。

  还是个女人。

  那女人的正装上,还别着胸签——胸签上的名字,居然是自己最熟悉的三个
字。

  「人总是喜欢假惺惺地,在自己平时不停给予敌意的那个人死去之后,才对
其怀有无比的善意和怜悯。妈妈生前的一个同事,在医院的太平间里看着当时已
经魂飞魄散的我,心中有愧,便把整件事情和盘托出:她向我忏悔,明明在妈妈
跳楼之前,跟她道别的时候,她还在用我和妈妈的事情讽刺妈妈……都说死神可
怕,呵呵,祂可怕么?祂就是个妓女,谁都能上一下,以体现出自己是个追求美
德的人!」

  丘康健咬着牙狠狠地说道。

  丘康健掉下了眼泪,我给他递了张纸巾,他忍着哭泣讲述着:「我后来又去
找了康婷芮,她听说妈妈死了,也哭着承认了那天那个包,她是故意落在我房间
的——我和妈妈的录音,就是藏在包里那只录音笔录下的……她还好意思说,
『既然水阿姨死了,往后的日子就由我来照顾你』这样的话!

  ……呵呵,我也是在那天,第一次看到那个坐着轮椅、满脸烧伤的姓康的男
人跟那个祝思琪在一起,往康婷芮家走……我当天晚上就跑到雪平家里去了,雪
平当时已经怀了你,我其实不想麻烦她的,但是你外公外婆、你舅舅舅妈还是收
留了我……」

  「诶?等会儿,丘叔,夏雪平怀我的时候,她不在自己家,跑回我外公家安
胎?」

  我疑惑地看着丘康健问道。

  丘康健抹了抹眼泪,抽了下鼻子,眼珠一转对我说道:「哦……你父亲当年
在海外……在中东吧?做记者呢,不在家;雪平一个人在家多麻烦?当时接雪平
去你外公家,我和苏苏,当然还有康婷芮,我们还去帮忙了呢……」

  「哦。」

  我恍然大悟,父亲似乎那几年倒是总往叙利亚和伊朗那些乱地方跑。

  丘康健接着说道:「我把事情偷偷给雪平说了,雪平和苏苏都知道我和妈妈
的事情,她们俩没嫌弃过我,所以我一直跟她们是朋友;当天晚上,苏苏和雪平
就表示跟康婷芮决裂了,后来我听说她去了南方结婚了,我也不晓得了……我其
实也特感谢你外公、老局长夏涛,我后边上大学的学费,都是你外公替我交的;
而且他是警察局长,知道我的事情,也是轻而易举,他帮着我,找机会把那个姓
康的男人和祝思琪分别拘留了四五个月,又派人在一年里严查石油公司查了五十
多次——因为当时国情部的探员、安保局的特务、警察局的警员,大都是你外公
的门生,也算是为了我报了仇。」

  「然后作为交换条件,丘叔就放弃了当医生,成为了一名法医鉴识官,对吧。」

  丘康健双眼发直,想了想,对我点了点头。

  「那之后,您又见过康教练和那个祝思琪么?」

  「见过。」

  丘康健沉吟不语。

  「他们就没遇到什么报应?」

  「不是所有坏人,都会受到惩罚的,秋岩。」

  丘康健想了想说道,「我当鉴识官的第三年,F市到D港的高速公路上发生了
一起恶性交通事故,我当时被派去勘察现场和尸体,被撞毁的是一辆黑色奔驰,
死了三个男人,车后座上是一个坐轮椅的男人,头被追尾的大货车上面砸下来的
钢板切了之后飞出去了。我按照痕迹寻找到了人头,那人头正是那个康教练的。」

  「他死了也算活该了。」

  「但是那个祝思琪还好好的,现在改名了,叫祝唯华。」

  「肏!省资源管理局能源办公室的主任?在野党蔡副省长的幕僚?」

  「就是她。我昨晚还在电视上看见她了。她改头换面,踏入了政界,但我忘
不了当时她撩拨妈妈时候,那一脸的风骚狐媚模样。」

  真是刷新了我的三观——我在警院的时候,地方党团就由议员在省行政议会
上控诉祝唯华乱搞男女关系,并质疑其是否滥用职权;祝唯华当场慷慨陈词,信
誓旦旦地说自己行的正、坐得端;第二天就在省高法起诉了那名议员,而且最后
还胜诉了。那时候,所有人都夸赞,祝唯华真是咱们 Y省的撒切尔夫人。谁都没
想到,这样一个当世本地铁娘子,真的拥有如此肮脏的过去。

  「行了,秋岩,我跟你说的太多了。

  说了这么多,我是希望你对待雪平的时候,一定要多细心一些,雪平本身很
脆弱的,所以其实一开始我知道你和雪平发生过肉体关系之后,我很希望雪平能
对你们的关系进行冷处理;可我又亲身经历过、体验过母子之间这种关系,的确
美好,所以看到你之前为雪平心痛的一幕幕,我也有些于心不忍;但这种感情,
比起世间其他情感,确实要更加脆弱。

  秋岩,我真的不想看到我身上的悲剧,发生在你的身上——因为作为一个过
来人,作为一个曾经拥有过这种美好的人,秋岩,我真的没办法接受,会有同样
的人因为同样的事情遭受同样的痛苦!

  秋岩,要好好对待雪平,要好好的跟雪平在一起啊!

  秋岩,拜托了!」

  丘康健说着,充满仪式感地一把握着我的手,热泪纵横。

  我明白他的意思。我和丘康健,如同把自己扔进沙漠里的两个旅人,去寻找
穿越沙漠后那片美丽的天堂。丘康健自己再也无法见到那片天堂了,于是他希望
我坚持下去,待着他曾经的憧憬和信念。

  我从丘康健房间离开的时候,小屋子里面这个戴着眼镜的男人,已然泣不成
声。

  我刚准备回宿舍看看夏雪平,半路上遇到徐远,结果被他叫住了:「我真想
去找你小子呢!去趟我办公室吧!」

  到了办公室,徐远一个字没多说,递给了我两张准假证明:一份是我的,一
份是夏雪平的,上面还都有局里的盖章和徐远沈量才的签字,都是为期一个月的
假期。

  「夏雪平过两天感冒就好了,我也没请假啊。」

  「呵呵,你昨天在省厅捅了那么大篓子,今天就要给你放假你还不明白啥意
思么?」

  徐远冷笑着看着我。

  一说起昨天我就头疼。

  「那按道理,不是该给我开除么?」

  我厚着脸皮低着头问道。

  徐远说,我最应该感谢的是老天爷,因为老天爷的存在,我才没把事情搞大。

  并且,还把自己的手机拿给我,点开了微博给我看:我本以为,这次被我搞
砸了的媒体招待会,又会引起大批的暴民站在我寝室楼的门口、市局大院门口、
夏雪平公寓门口搞一些示威活动,毕竟这一次所谓的「起义军」首脑陈赖棍先生
还被以「协助破坏社会安定、连环杀人案从犯」的罪名逮捕待审;结果,现实社
会又跟所有人顽皮地喊了一句「Bazinga」 ——徐远跟我讲,夏雪平的名字在网
络上,从她本人醒过来后的第一天开始发酵,但也就发酵了一天、甚至一天不到
就结束了,各大网站和平面媒体纷纷把带有对夏雪平击毙艾立威的抨击倾向的新
闻撤换,轮番在自家页面的「 C位」刷新三条热点消息:首先第一条:新晋女子
摇滚团体「朝露晨光」成员 Jessica Lin在自己的个人主业公布,已与亚洲人气
偶像组合人气担当、「国民男友」熊文相恋——于是一时间,全国各地舆论原本
留给夏雪平的「第一恶女」的帽子,瞬间被扣到了 Jessica Lin的头上,举国上
下的女孩子对 Jessica Lin的厌恶程度,已经盖过了当年的关晓彤,直追工藤静
香;而在那些女孩子们正编辑着各种花式咒骂 Jessica Lin的朋友圈、推特、微
博的时候,第二条新闻变被刷到了头条:在荧幕上火了十年的恩爱的韩国夫妻河
秀俊与卢爱雅,在昨晚公布了离婚信息,所以那些还没来得及咒骂 Jessica Lin
的女生,开始纷纷贴出了一张张「爱河夫妇」一起合作过的影视剧的截图,然后
开始怀疑爱情与人生;这还没完呢,快临近十二点的时候,某狗仔队娱记爆料了
一个惊人消息:影帝荊岳影后北堂美婷夫妇,在某高端商业社交活动之后,与影
视局副局长、在野党籍行政议会议员钟莉仁夫妇,在希尔顿国际酒店进行换妻游
戏——一条消息同时引爆了娱乐圈和时政话题,无疑成为昨天社交网络里,网虫
们吃到的最大的瓜。

  ——跟着这些劲爆的消息比起来,夏雪平这件事,也就是一个警察击毙了一
个罪犯,确实显得太普通了一些,甚至有人在讨论夏雪平的事情的时候,不少人
都在询问:「一个某城市的小女警,在这个时候出来跟着蹭什么热度」;三条新
闻一浪接一浪,徐远说他到最后都以为,是不是有谁在刻意地帮着夏雪平挡住舆
论的枪林弹雨。

  一考虑到这些因素,省厅觉得事态没想象中的那么严重,便准备对我从轻发
落。

  「你以为胡副厅长不想开除你小子呢?

  开讨论会的时候,他差点没背过气去。」

  徐远坐了下来,玩着手中的打火机说道,「而你现在的状态,是聂厅长跟我
和量才定下的。

  夏雪平是带病休息,你小子是停止性质的休假,对于雪平来说算是奖励,对
于你算是惩罚;你的风纪处处长职权,暂时得交出来了,不过你的警衔保留。

  后面的情况,等你休假之后,再做决定,所以暂时没有什么文书,不过你小
子得有点心理准备:你这回,可是同时被胡副厅长和聂厅长给盯上了,知道吗?」

  「聂厅长?」

  我又想起昨天在我公布夏雪平才是击毙艾立威的那名警察之后,当胡敬鲂愤
怒离去时,聂仕明脸上的那个诡异的笑。「徐局,咱们聂厅座,是不是跟胡副厅
座之间……」

  「这是你应该瞎打听的么?」

  徐远看着我,对我拍桌子反问道。

  我立刻闭了嘴。

  「你啊,就好好陪夏雪平休假吧。等过两天雪平的身体好些了,你还得跟她
帮我到处跑呢。」

  「到处跑?去哪?」

  「嘿嘿,公款度假,愿意么?具体的事情,过几天具体再跟你们俩说。」

  「那好吧……」我想了想,对徐远说道,「局长,我还有个事——本来早就
想跟你申请的。」

  「什么啊?」

  「你得再给我多开三张准假证明。」

  「啥玩意?」

  ——在徐远听了我的详细要求之后,捏着打火机,差点就往我的头上砸来。

  但他最终还是答应了:「行吧,你早先跟人家的承诺,我也不能让你失信于
人、我也不好在这唱黑脸使绊子不是?从今晚开始你就跟雪平好好修养吧。」

  我带着那两张准假证明回了宿舍,夏雪平正好刚刚洗完澡,还找了一件我之
前洗干净的正装衬衫,反着衣领穿到了自身上。我把昨天的情况和徐远对我和她
的安排大致跟她说了一遍,可她却是一副不太想理睬我的样子,对于整件事一个
字都没评价,只跟我说自己饿了。于是我带着她来到了那家我常去吃冒菜吃小笼
包的店,点了两份鸭血粉丝汤和四份小笼包。看着夏雪平吃得香汗淋漓,把自己
的那两份包子和那碗老鸭粉一扫而光,我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吃完了饭,给夏雪平送回家后,我又给张霁隆打了个电话,电话被自动转接
到了宋金金的工作电话上。我跟宋金金表示急需见张霁隆一面,她便安排我直接
来隆达集团总裁办公室。

  于是我开着夏雪平的车,到了隆达集团上了楼,宋金金让我直接进屋。我以
为张霁隆只是单独约见我一个,可一进办公室,我就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气场。

  定睛一看张霁隆的办公室里,多了两张超大号的办工桌,办公室里此刻除了
他在,杨小姐也在,而且在他的对面还坐着三个平均年龄都在五十五岁左右的男
人;而在我跟前,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背对着我坐在张霁隆和杨昭兰中间;而门
口的矮桌旁,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正坐在那里姿态优雅地喝着茶。

  等我一进屋,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我。

  ——看着他们每一个人的面孔,我差一点忘了怎么呼吸。

  「哟,秋岩来了。」

  张霁隆和杨昭兰看着我笑了笑,然后张霁隆示意我在门口附近的榻榻米上先
坐一下,又接着让背对着我坐着的那个男人说着话。

  我小心翼翼地坐到了那个喝着茶的女人对面,十分恭敬地对那个女人鞠了一
躬。

  那个女人没说话,只是温婉地冲我笑了笑。

  看着张霁隆办公室里的这几位,我全身上下都是汗:这几位我可全都认识,
而且至少说生活在 Y省的人应该全都认识。

  正对着张霁隆的那个满脸褶皱、又高又瘦的光头,是执政党 Y省党部宣传部
长米铭洋,他左手边那个留着板寸头戴眼镜的胖子叫虞孟覃, Y省新闻局的副局
长,执政党议员;而米铭洋右手边的那位梳着中分发型的眉清目秀的男人,是 F
市商会的副秘书长、凯莱国际的董事长魏喆,往年执政党在 Y省的选举经费,其
中三分之一都是由凯莱国际出资——他们仨的集体出现,基本可以代表执政党在
Y 省的话语权了。

  而那位背对着我的留着二八分短发,身材魁梧的男人,他的来头更大了——
他正是之前张霁隆跟我提到过的自己曾经老大陆锡麟的堂兄, Y省大学经济学荣
誉教授陆冬青。

  说他来头大,首先是因为他是陆家唯一继承自己家学的人:陆家祖父陆平是
当年 Y省经济学学术界泰斗,英国诺丁汉大学的教授,当初国家以教育部和外交
部名义共同特邀陆平回国任教,后来聘用其为 Y大校长;陆平的四个儿子,老二
是工厂的技术总总工程师,老三是曾经的省行政议会副委员长——也是后来因为
参与政变,被自己侄子陆锡麟和张霁隆扳倒的那一个,老四是著名房地产商;但
只有老大,也是陆冬青的父亲,继续在Y大任教,当了商学院的院长,也是Y省著
名学者,但是当年因为跟自己师兄弟争夺 Y大校长的职位,陆冬青的父亲积怨成
疾,最终郁郁而故;陆冬青早年也是在海外留学,加拿大西安大略大学的本科经
济与社会科学双学位,多伦多大学的经济学硕士,在著名券商Ec金融工作过七年,
其中加拿大本地一年,新加坡三年,之后又被派回 F市成为Ec金融分区的融资部
总监。

  在那场政变中,陆冬青发现Ec金融在帮助政变集团洗钱,毅然决然将其揭发
并果断从 Ec辞职,并且也协助陆锡麟和国情部扳倒了自己的叔叔。

  再后来, Y省大学聘用其为经济学教授,因为自己父亲和叔叔的缘故,陆冬
青恪守一个原则:只授课、不做行政、不参与政治。

  然而,伴随着陆冬青在学术界的名声越来越大,他本人也成为了三个党派争
相拉拢的对象,大部分人看重的是他的学术水平,小部分人看中的是他在学术界
的影响力。可面对三个党派的衮衮诸君,陆冬青向来敬而远之,就算再令人眼红
的高官厚禄,无论是来自首都的还是 Y省的或其他地方的,他都不闻不问,一心
只是上课教书。

  ——可这一次,他居然出现在了张霁隆的办公室里,还跟那三位政客坐在一
起,难不成他这次要打破自己的原则了么?

  坐在我身旁这位喝着茶、穿着深蓝色休闲西装的优雅熟女,是他的老婆,同
是也是布莱德公关公司的高级副总裁黄韵歆,她出名纯粹是因为本地的不少大型
娱乐和商业活动都出自她的手笔,最具有代表性的就是十四年前和三年前的两届
F 市国际奢侈品嘉年华。一个专攻娱乐商业的公关人士,竟然也参与到了政治活
动中。

  面对这些大人物,我真心有点不敢喘气。宋金金看着我如履薄冰的样子,在
一旁忍不住发笑。

  当宋金金刚把茶水端上来的时候,只听陆冬青用着低沉的声音说道:「当初
我在加拿大生活的时候。

  每天都有一个问题在困扰我——如果西方世界的普世价值真的有这么好,那
么为什么同样是生活在多伦多湾街 Cbd,每天从证券交易所和皇家银行、满地可
银行里出来的那些人,全都是西装革履、披金戴银,而那些人蹲在这三家窗沿下
的找着避风角落、拿着Tim Hortons咖啡杯索要钢镚的人会衣不蔽体、风餐露宿,
偶尔还要被警察拿着警棍驱赶?

  为什么这些人在这里,会被称为『社会蛀虫』,而在国内,我们却把这类人
成为『扶助对象』?

  而为什么即便这样,在国内依然有人不高兴,而当他们走出国门、来到这里
之后,看到那些每天都饿死、被冻死在联合汽车站的人,却选择视而不见,然后
依旧去称颂金钱至上的美好?

  抛开我所学的那些东西,只用自己的心去感受,我到现在也想不通——国家
已经是两党和解了,三个党派参与竞争,可即便这样,还是有人不满足、不高兴,
在国外原来是怎么骂这个国家的人现在还在继续那么骂。

  所以我要问问你们三位,作为混迹地方政坛已久的政客,你们认为,民主的
是什么?

  ——一点点提示:一个英文单词,字母『C』开头。」

  「C?你是说『操作』吗?」

  米铭洋问道。这里他年龄最大,估计英文水平也最不好。他一开口,我身旁
的黄韵歆便低头忍俊不禁。

  「我说的是『英文单词』,米部长,不是罗马化汉语拼音。」

  虞孟覃想了想,对陆冬青问道:「Communication(交流)?」

  陆冬青摇了摇头。

  「Confidence(信任)?」

  魏喆也说道。

  「Wrong.」陆冬青果断说道。

  「Construction(建设)?」

  魏喆又问道。

  「一点不贴边。」

  「Cooperation(合作)?Compromise(妥协)?」

  虞孟覃连给出了两个单词。

  「Way To Far——您给了俩答案,每一个沾边的。」

  「那是什么?你快说吧!搞得跟在新东方和疯狂英语上课似的。」

  米铭洋有些不耐烦。

  只见陆冬青拿着手里的白纸,用粗记号笔在上面写了五个大写英文字母:
「 C-H-A-O-S.」

  「『混沌』?陆教授,您认真的么?」

  「我要是不认真,我今天干嘛领着拙荆过来?」

  陆冬青说着,伸出食指点了点张霁隆,「你们真以为,就凭这姓张的小子的
面子能够打动我?在你们眼里他是个宝,在我眼里他不过是个给我弟弟锡麟跑跑
腿、开开车的罢了。」

  面对如此无礼的形容,张霁隆没生气,在一旁反倒哈哈大笑。陆冬青一席话
没把张霁隆惹生气,倒是给那三位执政党幕僚搞得异常尴尬。

  「恕我直言,陆教授,您为什么说『民主』就是『混沌』?我很不理解。」

  魏喆对陆冬青问道。

  「很政治不正确,对吧。

  我只是揭露了一个事实。

  多么美好的词汇,可事实上是在当下这个环境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意识形
态,意识形态相似或者相同的人才会报团,而相互包容理解反而更少了。

  表达越自由,社会越不和谐。」

  陆冬青斜眼看着米虞魏三人,待着傲慢讽刺道:「我没记错,执政党从建立
新政府到冷战时期的学生运动,到后来开放国门后经历的几次和平演变,一直是
不相信西方人这一套的,不是一直认为这些东西都是『假大空』么?

  怎么两党一和解,你们反倒相信这一套了呢?」

  米虞魏三人脸上不胜尴尬,刚要反驳,陆冬青便便摆了摆手:「政治主义的
事情我是没兴趣探讨的。

  我想说的是,我说的这件事情,在野党和地方党团也一定是认可的。

  在野党在南岛跟本岛党派斗争了几十年,他们早把选举这一套玩得滚瓜烂熟,
因此也最会蛊惑人心;地方党团更不用说,频繁地国际交流,频繁地从其他国家
和政治掮客那里取经,这一套他们也早玩得滚瓜烂熟,只是他们太过于依赖教材,
所以反而水土不服。

  可是,『越混乱,就对选举越有利』,这句话,我相信他们那两个党派其实
早就心中清明了。」

  「然而您错了,教授!」

  虞孟覃朗声对陆冬青反驳道,「这个社会很稳定、很和谐!失业率水平下降、
教育率上升,犯罪率趋势也处于被控制的状态……」

  「嗯,但你说的这些是政绩,是结果。

  我来这是来讨论起源的。

  这些数字对于你们的选举有什么用?」

  米虞二人刚要开口,陆冬青却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继续说道,「你们知道
媒体对于人群的影响力么?

  你们有相关指标么?

  在面对这些乱七八糟的比率的同时,你们能猜想到你们所面临的样本对象内
心的真实想法么?

  当你看到一个把自己捯饬的干净的工薪族的时候,你能想到晚上回家之后、
他是坐在电脑屏目前是什么样么?

  依旧美丽还是丑陋?」

  陆冬青说着,扫了我一眼又说道,「你们觉得犯罪率可控,可是前几天桴鼓
鸣这个案子才刚刚结束。

  桴鼓鸣的案子是怎么被创造出来的啊?

  为什么那个开枪的女人,就凭记者们的几句提问,就变成了人民公敌、而不
是人民公仆呢?

  ——怎么,人们现在开始不分正邪了么?」

  一旁的虞孟覃压着火喘着气,从自己的公文包里拿出了一台平板电脑,在屏
幕上摁了几下,然后拿给了陆冬青看:「不好意思,陆教授,您说的这些跟我们
选举也没有关系,那只是你个人刻意关注的事情,代表不了整个社会。」

  一旁的米铭洋赞赏地看着虞孟覃,又转过头得意地蔑视着陆冬青。看着虞孟
覃,在一旁的魏喆也很欣慰,又用厌恶的目光盯着陆冬青。

  「这是什么?」

  陆冬青把平板电脑举起,我大概看得到,那上面全是一幅幅柱状图和扇形图。

  「一共五万份调查问卷,上个月开始我们在Y省内五大城市进行的……」

  米铭洋对虞孟覃摆了摆手,然后微笑着,一副准备看陆冬青吃瘪的表情对陆
冬青说道,「而且这些数据,是经过与 Y省总人口进行过精妙的假设检验,匹配
验证过的。陆教授,您是学术界人杰,但是 Y省又不是您一个人懂大数据,而且
您似乎真的不太懂政治。」

  奚落完陆冬青,米铭洋又对虞孟覃挥了挥手。

  但他没注意到的是,在听到米铭洋第一句话的时候,陆冬青就已经放下了那
台平板电脑,并且再没看那上面的表格一眼。

  虞孟覃却兴致勃勃地继续说道:「对于这五万人的样本,我们给他们发放的
调查问卷上一共有二十道题,四道题为一部分,每一部分分别对Y省过去的发展、
执政党政府政策、杨省长个人印象和对执政党大选中展望进行了调……」

  可这个时候,陆冬青已经听不下去了,他开口打断了虞孟覃:「你们知道假
设检验也会出现很严重的误差么?」

  「嗯?」

  陆冬青双手拄着桌子,十指交叉相握,侧过头看着那三位说道:「你的预期
城门楼子,假设检验的结果是肩膀头子,实际情况是胯骨轴子,在经济学、统计
学和社会科学中,这样的情况屡见不鲜。

  而且五万份调查问卷很多么?

  去年统计数据, Y省总人口四千三百万万,你们做的调查中的五大城市加一
起一共两千七百多万人,五万人在这里,就是整块烧饼上的一颗芝麻粒!

  我真不知道您三位是怎么好意思就凭一个芝麻粒,就能得出这块烧饼是甜是
咸?

  你们就凭这五万人就好意思说社会舆论依旧稳定?」

  「陆冬青教授,请您尊重我们的政治专业性!」

  魏喆有些坐不住了。

  「我一直在尊重你们的政治专业性,因为你们根本就没有这个东西。

  我就事论事,拿这五万份调查跟你们三位说道说道:你们看似做了一个很完
美的问卷,可是你们难道是化妆品公司的市场调查员么?

  没错,这些问题是好的,但是在设计这些问题的时候,你们有没有记得你们
是杨省长的竞选团队?

  ——二十多道题,里面才有几道题是告诉人们『这届大选一定要选杨君实、
一定要』的?

  并且,看看这些图上横轴上面的变量多可笑吧——『非常不满意、不满意、
轻微不满意……』哈哈哈,你们谁给我说说,『不满意』和『轻微不满意』之间
的区别是什么?

  有一个量化标准么?」

  三人均是哑口无言。

  陆冬青接着又拿起那台平板电脑,对虞孟覃问道:「谢谢你们做了无用功—
—我会在课堂上用它做反例给学生们讲的。」

  「那您陆大教授有何高见呢?」

  魏喆心气爆棚地对陆冬青质问道。

  「很简单,把这五万份垃圾丢进废纸篓里。我不需要调查问卷。」

  说着,陆冬青又对张霁隆招了招手,杨昭兰刚要起身,张霁隆拍了拍杨昭兰
的大腿,自己站起身,从办公桌上拿了一摞打印纸。陆冬青接过打印纸之后,在
整张纸上直接画了个给一张纸等分成四份的十字,举着那张纸说道,「这就是我
扇形图。」

  「可你这上,什么都没有呢。」

  虞孟覃不忿地说道。

  「您别急啊,这就有了。」

  接着他边画便说道,「我就把Y省的选民分成四份:你们三个党派,在Y省这
张白纸上各占其三;还有1/4的选民,叫做『选票关我毛事、我是出来打酱油的』。


  「这就完了?这么简单。」

  米铭洋质问道。身旁两位低着头鄙夷地笑着。

  「简单么?」

  陆冬青对米铭洋反问道,「你们从现在开始到明年一月底地方大选结束,除
了要打破了头守住属于你们红党的 1/4,而且还要想办法把这黑色的对政治和投
票不感兴趣的 1/4争取过来,你们觉得这件事简单么?」

  「那您要采取什么手段呢?」

  「很简单,我已经联系了一家数据分析公司,我、姓张的这小子、还有数据
公司,并且联系国际大公司在本地的企业、比如可乐公司、比如珠宝商,搞一些
简单的问卷加抽奖活动,尽可能搜集全省所有人的详细信息,并且在社交网站上,
通过云计算大量投放广告……」

  米铭洋也跟着其他两人嘲弄地笑了。

  这个时候,一直没说话的张霁隆开了口:「冬青哥,您是想复制英国脱欧模
式,对吧?」

  「没错,知我者,霁隆也。」

  陆冬青对张霁隆欣赏地点点头。

  「但是您这么做,这可不道德。」

  「道德是什么?能吃么?」

  他说着又看着杨昭兰说道,「对于有抱负有才干的政治家而言,道德标准就
一条:成功……」

  「陆教授,我算看明白了:以前有人说您不参与任何政治派系、不参加任何
政治和社会活动,是因为您清高;现在一看,您是真业余!」

  魏喆打断了陆冬青的话。

  「没错,你根本不了解政治。您把一切说的都太绝对了,您认为我们是片面
的,可您自己看到了自己的片面之处么?您说不搞问卷,但是跟可乐公司和珠宝
商搞调查问卷就可以?而且您认为在社交网站上投放广告就能达到目的么?说我
们是化妆品公司的调查员,我看您也不过是一个街头发传单的!」

  虞孟覃也说道。

  米铭洋咳嗽了几声,虞魏两人都安静了。米铭洋喝了口水,接着说道:「陆
教授,你应该忘了,五年前正是因为我们的运作,杨君实同志才当选为我们 Y省
的省长。时隔五年,我们仍旧有信心复制当年的成功。我们不需要您对我们策略
说三道四。」

  陆冬青看着米虞魏三人,十分冷静地笑了笑,又点了点头:「那你们三位从
一开始就让霁隆去找我老婆,又让我老婆撺掇我来跟你们见面,非让我做这个竞
选顾问是为什么啊?」

  「还不是因为您有个国际知名社会学家的虚名么?」

  虞孟覃不屑地说着,「您对『顾问』二字看来是有所误解:我们需要的是能
够认可我们的策略的顾问,而不是对我们指手画脚的。」

  「如果您三位足够自信,又为何需要别人来认可?

  直接去做不就完事了么?

  是因为你们对自己的策略根本就没有信心不是么?」

  陆冬青说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农工和广大群众里诞生的执政党变成这
样了——任用一个人,却又不相信他?

  你说你们有信心,好,我给你们看看——」说着,陆冬青摁了下面前那台平
板电脑的Home键,打开了浏览器,快速地输入了一个网址,拿给米虞魏三人看:
「这是两个月前与我合作的那家数据公司做的对三个党派支持度的民意调查——
三千万的样本。

  你们自己看看吧:在野党47.8,地方党团36.4,而你们只有31.9——执政党
现在的支持度连地方党团都比不过,试问你们拿什么跟在野党争呢?

  何况杨君实上位真的是靠你们么?

  杨君实在主政 F市期间,就已经有很高的声望了,在五年前的选举之前又已
经做了八年的副省长,自己本身拥有一定的政治积累,而且在当年执政党的支持
率一直是在野党的两倍,杨君实当不上省长那才有鬼了——你们怎么有脸口口声
声说杨省长当选是靠着你们?

  你么也不过是炒菜里的洋葱而已,调味品罢了。

  就你们几位的水平,想让我认可,抱歉,我是不可能对我不欣赏的东西进行
认可的;呵呵,还好意思说什么不需要别人指手画脚,若是执政党的人都像你们
这样一意孤行,不出八年你们就会解散!」

  魏喆面红耳赤又瞠目结舌,虞孟覃气得拍了桌子,张口就要对陆冬青开骂;
倒是米铭洋最老练也最有涵养,摁住了两人的肩膀,对陆冬青说道:「陆教授,
谢谢您今天的专程赶来,您请回吧。我们确实不需要您了。」

  坐在我身旁的黄韵歆脸色铁青,放下了茶杯看着米虞魏三人。陆冬青无奈地
摇了摇头,转头看着张霁隆:「霁隆,我说什么来着?就这样了。」

  「送客吧。」

  张霁隆拍了拍杨昭兰的手背,杨昭兰站起了身,于是我身旁的黄韵歆也站起
了身拿了外套准备走。却没想到杨昭兰站起身后,却走向了米虞魏三人:「米叔
叔,虞大哥,魏先生,你们请回吧。」

菊花好养 2020-6-25 16:27

  米虞魏三人立刻慌了。

  「杨儿,你这是……我说的是送陆教授离开。」

  米铭洋皱着眉对杨昭兰和张霁隆说道。

  「但我是想送你们三位离开。也恕我直言,您三位如此顽固不化,我对您三
位也很失望。」

  张霁隆冷着脸说道,「找冬青哥过来,你们应该知道是杨省长本人的意思。
我不能违背他的意愿。」

  「可……可是这个人就是个欺世盗名之辈,霁隆,他就是个明朝沈惟敬式的
骗子!你可不能让杨省长受到这个人的蛊惑,否则杨省长连任绝对不会成功……」

  魏喆激动地对张霁隆说道。

  「可我怎么觉得按照你们设计了路走,老爷子才不会成功呢?本身是竞选方
法论战,您三位却如此的搞得像私人恩怨一样,是因为冬青哥无情又客观地揭露
了你们三位的无能——人的一切愤怒都来源于自己的无能,这句话真到位。」

  「张总裁,看来您也收到了这个人的蛊惑了!」

  虞孟覃指控道。

  「是的。我是受到他的指控了,虞副局长想怎么样呢?」

  张霁隆想了想,当机立断地说道,「这么说吧,如果三位不能支持陆教授的
策略,我张霁隆也退出杨君实同志的选举阵营,我不玩了。」

  身为杨君实的女儿,杨昭兰的表情十分淡定;可米虞魏三人突然慌了。

  「这……你怎么能……张霁隆,以你跟昭兰的关系,你怎么可以退出?」

  米铭洋声音颤抖地问道。

  「因为我输不起,我是不会跟着必输的队友一起玩的。要么赢,要么放弃,
这是我的人生准则。」

  张霁隆说道,「十四年前我选择进监狱、出卖自己身边的江湖兄弟是如此,
我不想跟不支持冬青哥的你们三位一起玩也是如此。」

  适时地,杨昭兰也说道:「米叔叔,霁隆做什么,我从来都无所谓。我跟他
的关系,与我父亲做什么无关。还希望你们对我俩的关系,别指手画脚。」

  「行了,霁隆、杨小姐,你们也别费心了。我想好了——我还是会支持杨省
长连任的,但是我不想看任何人的脸色;只要杨省长本人支持我就够了,至于这
三位也好,执政党的其他人也罢,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支持。」

  陆冬青说完转过头,把那台平板电脑推回了虞孟覃面前,「所以你们记住,
不是你们三个连自己都骗的家伙炒了我,而是我炒了你们三位。」

  「同意。」

  张霁隆说道。

  「我也同意。」

  杨昭兰也说道。

  米虞魏三人各自叹了口气,站起了身。

  「那再联系吧,霁隆。」

  米铭洋垂头丧气地对张霁隆说道。

  「杨儿,去送送吧。」

  张霁隆对杨昭兰说道。接着,杨昭兰便跟着米虞魏三人乘电梯下了楼。等杨
昭兰带着米虞魏三人彻底下了楼,张霁隆当即抚掌大笑:「精彩,冬青哥,精彩
绝伦!」

  「从明天起,下午四点以后,我需要在你的大厦找一层写字间,作为我的战
略指挥室。」

  陆冬青说道。

  「您具体需要什么,可以说说么?」

  陆冬青转身看了看我,对张霁隆说道:「我们的事情等下细聊,你可别让你
的小朋友久等了。」

  「哦,对!聊得兴奋了,把这孩子给忘了,哈哈!」

  张霁隆说着,把我拉到了陆冬青面前,「我来介绍一下……」

  「F市警界的新秀,何秋岩警官是吧?」

  陆冬青站起身,很正式地跟我握了握手,「我在报纸上关注过你的报道,主
要是因为我对社会各种热点新闻的传播感兴趣。」

  「我认识陆教授,很荣幸见到您……」

  我很战战兢兢地和陆冬青握了握手。刚要说几句逢迎的话,陆冬青却又放下
了手,走到了自己妻子黄韵歆身边,转身对张霁隆说道:「你们先聊,我先带着
拙荆去你们大厦三楼的茶吧坐一坐。」

  「冬青哥自便。韵歆姐,明天您和您公司的人也开始受累了。有什么需要,
尽管跟我公司的说。」

  「霁隆客气了。」

  黄韵歆客气地说道,跟陆冬青手挽着手,进入了电梯。

  于是办公室里就剩下我和张霁隆。

  「刚才他们之间的谈话,你听懂多少?」

  张霁隆让我坐到了他自己的办公桌前。

  「懵懵懂懂。」

  我如实说道。那些什么数据、调查之类的东西,给我弄得云里雾里。

  张霁隆笑了笑,又对我问道:「这么急着找我干什么啊?夏警官身体好些了
么?」

  「好些了。」

  我对张霁隆说道,「霁隆哥,我和夏雪平要离开市局一个月。」

  「嗯?怎么回事?」

  张霁隆疑惑地看着我。

  于是,我把昨天在省厅新闻招待会上捅了娄子、得罪了胡敬鲂,然后徐远让
我休假的事情全都跟张霁隆说了。

  张霁隆叼着电子烟斗,皱着眉低着头半天没说话。看他凝重的表情,我也不
好问什么。

  他安静了一阵,转过身看着我认真地询问:「你确定你和夏雪平的休假,是
聂仕明安排的么?」

  「徐局长是这么跟我说的。」

  张霁隆歪着嘴笑了笑,摇了摇头,又对我说道:「看来他也是想出奇招……
他说是,那就是吧。你安心和夏雪平休假,过一阵子好好去外地旅旅游,散散心。
你也不用太着急我这边,丁精武的眼睛和头发、李晓妍的吸脂手术和莫阳的耳朵
和嗓子,都包在我身上了,明天我就会安排人去接他们去咱们 F市最好的医疗机
构。」

  「那我有什么需要帮你做的么?我觉得一直以来都是您在帮我,我却什么都
没帮您做过的说。挺不好意思。」

  我感谢地说道。

  「那就帮我做一件事——外出旅游的时候,把当天你和夏雪平去过的所有地
方告诉我就好了。这个忙简单吧?」

  简单归简单,但是张霁隆为什么会对我提这么古怪的要求,我有些想不通。

  「好吧,没问题。」

  既然张霁隆已经帮了我这么多,这点小忙还是不成问题的。

  「谢谢,秋岩。祝你和夏雪平假期愉快。」

  说罢,张霁隆靠在了自己的老板椅背上,一脸胜券在握,高枕无忧。

6.3

 「两个可恶的混账东西!真他妈受不了!」

  电梯门一打开,我便听到魏喆这样骂道。

  在这当口,丁精武、李晓妍、莫阳三人刚得到通知,听说我确实要帮他们改
头换面,陆续给我发来信息表示感谢,并且又关切地询问了我被停职放假的事情
。我正回复着信息,告诉他们三个,我的事别操心,只管专心治疗就好。

  刚在讨论组里点了发送键,就又听见魏喆站在一楼大堂的角落里,跟虞孟覃
脸对脸,说得亢奋激昂,似乎完全没顾及站在一旁的杨昭兰的感受;但这魏喆虽
然言语辛辣、难以入耳,可他说话的同时也有所控制自己的音量,生怕别人在大
老远就听到他的满腹气愤:「呵呵,一个学术流氓、一个本身就是个流氓头子!
人模人样的……平时在商会里给他点面子,他真以为自己能骑到咱们的头上拉屎
?」

  「可不是么!那俩人算什么东西啊?以为自己很明白是么?咱们祖辈翻雪山
、穿草地、打鬼子、平天下的时候,咱们父辈几个当年上山下乡的时候,咱们几
个年轻时搞政治俱乐部的时候,他们俩和他们自己的家里人都在干什么呢?一个
倒是能好一点,可也就是喝过几年洋墨水的百无一用的书生!并且家里还出了个
意图搞分裂活动的政治犯——省行政议会副委员长搞政变,呵呵!另一个呢!另
一个他……」虞孟覃用着同样的音量说着话,说到一半突然卡壳了,因为全F市
也没几个知道张霁隆家里原本是干什么的,很多人不相信张霁隆早年间上过大学
还拿过硕士学位,同样也不相信当初张霁隆穷到从小没喝过可乐;

  到最后,虞孟覃把脸憋得通红,只好说道,「……另一个,他也就是个鞑子
!」

  「对!狗鞑子!还他娘的以为,现在是大清朝和伪政权的时候呐!还以为旗
人开口说什么,哦,咱们就得听什么?」魏喆又说道。

  听到这套骂人嗑,我其实有点想笑:

  这新政府都建立多少个十年了,两党都和解了,身为商会会长的魏喆竟还拿
满清来说事儿;

  转身我却又想起来,这魏喆貌似也是本地汉服研究会的会长,光自己名下就
有两家汉服成衣铺,还不算他入股或者品牌下属的分社;他做的汉服,平均每件
的价位,都在两千块左右——对于一般工薪阶层来说,相当于半个月的工资。

  国中的时候美茵挺想入坑来着,我倒是没什么感觉,父亲却实在负担不起,
认为那玩意就是在浪费钱:「就那些衣服那些价格,你放到古代哪怕是汉人天下
,汉家老百姓有几个穿得起的?明天多给你买两件连衣裙就挺好了。」因为父亲
这态度,美茵那时候还总跟父亲吵架。

  等到再后来,自打我去过一次香青苑之后,我就总拿香青苑里面的「小姐姐
们」来故意臊美茵,美茵也就算了入坑汉服、成为「同袍」的念头——对了,传
说香青苑里的汉服也都是魏喆提供的,可惜香青苑的资料被盗、刘虹莺也入土为
安了,否则我还真想查查这个魏喆和香青苑是什么关系。

  而在一旁的米铭洋,则跟没事人一样,双手搭在自己圆滚滚的肚腩上,抿着
嘴不说话。

  站在米虞魏三人面前的杨昭兰,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也不知道该怎么在虞孟
覃和魏喆的愤怒情绪上进行斡旋,只能客气地应和着,等虞孟覃和魏喆两个人宣
泄得差不多了,杨小姐才说道:「几位别见怪,陆教授恃才傲物,有心气还不是
很正常的事情么;至于霁隆,他就是那么一人,说话直,您三位平时总跟他打交
道也应该知道的。何况这次是我父亲知道霁隆跟陆教授有那么一层关系,亲自点
名让霁隆去找的陆冬青,所以为了我父亲明年一月份这件大事,还得多仰仗您几
位担待着点呢,希望三位别介意。」

  听着杨小姐这么一说,眼见着自己幕后大老板的千金开了尊口,原本越说着
对口越怒不可遏的虞孟覃和魏喆也终于住了口,唯唯诺诺地对着杨小姐点了点头
:「行……相互理解吧!」

  虞孟覃和魏喆已经不说话了,站在一旁的米铭洋却突然笑了笑,反应慢似的
对虞魏二人说道:「我说两位老弟,少说两句吧,这毕竟是在人家张氏的地方—
—戳在这儿也不亮堂,你们就敢这么嚼人家的舌根子?人家张老板跟陆教授沆瀣
一气那是当然的:陆教授的堂弟陆锡麟算是F市警察局派过去的,可等到当年陆
冬青从加拿大回国、江湖上有咱张老板这号人物的时候,陆锡麟都在」老宏光「
霸子穆森宏手底下浸淫五六年了,人二位什么交情你们也不想想?还都在这瞎吃
什么醋啊!」

  ——什么叫「骂人不带脏字」,今天我算领教了。

  也不知道正在这会儿,霁隆哥在办公室里、陆冬青教授在茶吧里,是不是分
别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我想杨小姐也必然听出来米铭洋的话外之音,因为她的笑都变得没那么自然
了;但是面对这位鞍前马后跟从自己父亲的叔叔人物,她只能硬着头皮就坡下驴
:「米叔叔能理解,那再好不过;大家都是想要执政党好,都是为我父亲努力,
我这个做女儿的,当然希望围在父亲身边的人能和和睦睦的……」

  「哦?昭兰,张霁隆现在也能算得上你父亲身边的人了么?」

  一言既出,杨小姐的表情立刻变了,可她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以作反应。

  在我认识张霁隆之后我逐渐了解到,外界对于杨昭兰跟张霁隆之间的关系颇
为诟病,在张霁隆入狱之前还好,而在张霁隆这几年间迅速发迹之后,对于张霁
隆和杨昭兰的关系,坊间风闻也是各种各样、越来越乱,杨昭兰父亲杨君实省长
在党内的竞争者、党外的那些野心勃勃的在野党议员和喜欢大做文章的地方党团
成员更是喜欢用他女儿去主动给黑社会头子做小老婆的事情大肆攻击他;

  对此杨君实的态度就是绝不容忍,曾经把杨昭兰软禁在乡下三个月,并故意
让周围人到处宣扬,自己也经常在媒体前强调「自己的家人不会与社会上来路不
正的成员或势力交往」,之后,在一些娱乐杂志上,还可以看到杨昭兰与一些一
二线演员的绯闻——一时间全东北的主流消息都知道,杨君实对张霁隆拐走自己
女儿的事情十分痛恨;

  可实际上谁都清楚,日子越久,张霁隆需要政府部门经手审查的生意越做越
好做,别人做不成、做不长的生意在张霁隆这里根本算不得问题;而在F市的江
湖人士对执政党的支持度越来越高,虽然执政党坚决倡导扫黑。

  问题在于张霁隆给外界的感觉谦逊又低调,真的不像一个典型的黑社会大哥
,而且也从没有明显迹象表面,从张霁隆刑满释放,执政党有哪件事情是隆达集
团或者其他黑道人士参与的,从政党到社会评论家们再到媒体,没有任何人能抓
住这其中任何一枚把柄。

  不过,张霁隆和杨昭兰之间的关系,在执政党内部仍然属于一处溃疡,碰上
一下就会钻心的疼;硬要说让这些政客跟张霁隆同伍,那他们更不愿意了。

  看着米铭洋装傻充愣的眼神,还有站在米铭洋身后虞孟覃和魏喆戏谑的笑,
杨小姐的牙龈似乎都快咬碎了,她深吸了一口气仍然挂着与生俱来的得体的礼貌
微笑说道:「米叔叔,我的意思只是说,大家现在都在为了我父亲的省长连任一
起出力,现在我的头等大事是父亲,我也希望您各位把父亲的事业放在前头,有
些事该精明精明、该含糊的含糊,咱们该拧成一股绳的就必须拧成一股绳。知道
您在父亲那里也得是头一号的功臣,我这就是一种说法而已,您可别太多心。」

  「好啊,既然公主殿下能解释透彻了,咱们这帮老臣也就心里踏实了!」米
铭洋咧嘴笑道,「拧成一股绳是肯定的,为了老杨,咱们广大同志也定当尽心尽
力。米叔我也不是倚老卖老,但咱们同志的心声就是:不是什么猫三狗四都可以
跟咱们同志」肩膀齐、为兄弟「。昭兰,你是老杨的女儿,他可能在有些事情上
宠着你、惯着你,我这个当叔叔的可得多几句嘴:大姑娘家的条件不差,有的是
人追,干嘛非得腻歪在一棵树上?指不定这姓张的小子哪天还得进去,于你父亲
于你自己都不是好事!首都党委邹副主任的三公子一直对你有兴趣,过两天他跟
他父亲可能会来F市……」

  一听这话,杨小姐有点急,但刚要打断米铭洋的话,米铭洋却也立刻改了口
:「我这话点到为止。姑娘,有些话不中听,有些事咱可得咂摸明白咯!行啦,
我们几个还都有公事,昭兰,你也已经到处忙活了一天了,就不用送了,好好休
息吧!」

  说完,米铭洋就率先转身走了,站在他一左一右的虞孟覃和魏喆,也给杨昭
兰留下了一个很挑衅的眼神,分别转过身跟上米铭洋。

  到米虞魏三人出门之前,杨昭兰的脸上还挂着十分礼仪性质的微笑,电动门
一开,透过落地窗看见他们所有人分别上了各自的轿车,向同一个方向驶离之后
,杨昭兰整个人都在颤抖,脸色煞白、表情异常地愤怒,整个人跌在合成瓷砖墙
壁上,急促地喘着气。

  「昭兰姐,」我见状立刻跑到杨昭兰的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您没事吧
?」

  在我身后的几个前台接待处的姑娘和保安部的几个西装革履、挂着对讲耳机
的的男人,也早早都躲在一旁观望着,奈何米虞魏三人全都是达官显贵,谁也不
敢上前。等他们三个走了,眼见着杨小姐脸色变得煞白,才争先恐后地拿着矿泉
水跑到杨小姐和我的身边,给杨小姐地上水瓶。

  「我没事……都不用管我……」杨小姐喘着气咬着牙,给自己猛灌了半瓶的
矿泉水,情绪似乎才顺畅过来,平静地说道:「都该干嘛干嘛去吧,我真没事,
散了吧。」

  听着杨昭兰的话,周围那些前台招待和保安早都熟识了她的脾气,向四下散
去。看着杨昭兰那么大反应,我确实有些不放心,于是我又问了一句:「您真没
事?不用我送您会霁隆哥的办公室?」

  「不用了,秋岩。」杨昭兰看着我,轻松地笑了笑,「我知道你妈妈夏警官
这几天身体不好,你赶快回去照顾她吧。你妹妹美茵还一直吵着要找妈妈呢。」

  ——对,我这才终于想起来,美茵已经在张霁隆家快两周多了。

  「那个……昭兰姐,美茵这几天,没给您添麻烦吧?」我不好意思地说道。
我不好意思并不是因为真心觉得美茵给人家一夫二妻添了麻烦,而是我突然觉得
自己因为照顾夏雪平而冷落了小坏丫头美茵已久,虽说她跟我又跟父亲之间有那
么一层龌龊,但她毕竟是我的妹妹,也是我的心头肉。

  「那倒是没有,平时麻烦也是麻烦韩橙,在霁隆身边普遍韩橙主内、我主外
。你妹妹跟韩琦琦那小丫头俩人都可够淘气的,总能让韩橙忙活得团团转。」说
到韩琦琦,杨昭兰的眼神又有些落寞得发直,接着又笑了笑,「这段时间霁隆总
在公司,下班了以后是我和韩橙在家。美茵挺开朗的,跟我也聊得来,什么话题
都能聊也会聊天;也多亏了你妹妹,我们四个女的在家里也总算有得热闹有得乐
呵,我还真挺喜欢你妹妹的呢。」

  「哦,那就好……一直没时间去看她,我其实还挺担心她的。」听到杨昭兰
对美茵的评价是「开朗」二字,那就说明苏媚珍和陈美瑭监禁她而在她心里留下
的阴影也已经消弭了。

  「那就让她在我这多住几天吧,夏警官身体刚恢复,正好你父亲还没出来呢
。你自己一个人哪腾得出手来再来照顾你妹妹?」杨昭兰说道,「对了,司法部
门方面的人,我已经想办法替你找好了,只不过还有点手续之类的事情比较麻烦
,法律程序你比我清楚,因此还得委屈何副主编在里面多待几天;但是你别担心
,霁隆已经安排了好几个人进去保护你父亲了,估计何副主编在里面,也应该可
以过得舒服一点。」

  杨昭兰说得轻描淡写,实际上据我所知,第二看守所在这段时间内都快成了
隆达集团的分舵了。那些张霁隆手下的门徒刚进去的时候,就教训了几个牢头狱
霸,没出三天便把整个看守所里所有的犯人都归拢了,无论是小偷、贪官、性骚
扰,还是杀人、抢劫、强奸犯,整个第二看守所被隆达集团派过去的人管理得被
那帮狱警都严,但凡有在里面不守规矩的,管教狱警还没下达命令呢,就先被张
霁隆的门徒们给收拾得服服帖帖;但在那之后却也没生什么事端。可遇到这几尊
罗汉菩萨,裴所长胆小,实在是不敢伺候,便不停派人找我来求救;只不过这段
期间我又是在搜集艾立威的资料,又是帮重案一组做些案件善后,又是应付省厅
一招接一招的幺蛾子,又是要照顾生病中的夏雪平,所以也并没有闲工夫搭理姓
裴的。

  不过我同时也在担忧:张霁隆越是这么不计报酬的对我好,我越是不知道在
将来他到底会让我做什么。张霁隆是个非主流黑道分子,本质上讲,他是个满身
狼性的、不走寻常路的落魄大学毕业生,一个无所不用其极的商界奸雄;既然是
商人,就没有不计较投资回报率和收益最大化的。

  只听杨昭兰又说道:「哦,至于你在派出所那两个男同朋友的事情,我一个
做律师的朋友已经把材料准备好了,明天就去联系他们;费用的事情你别担心,
直接走隆达集团的账。」

  「哟,那真是谢谢昭兰姐了,再替我跟橙姐问声好。等我这边有时间了,夏
雪平的身体好一点、或者我父亲出来了,我就去接美茵。」

  我琢磨不透张霁隆和杨昭兰的用心,所以莫不如现在先好好享受这些恩惠再
说。

  「不着急,你就放心照顾夏警官吧。我先上楼了。」

  看着杨昭兰进了电梯,我这才突然想明白为什么对于米铭洋刚才的话,杨昭
兰的反应为什么那么大——

  坊间传说杨昭兰的前男友秦少爷,跟首都那个很有名的邹三太子是拜把子兄
弟,这件事在F市无人不知,并且都认准了这所谓的兄弟交情,来自于三件共同
爱好:吸K份、飙跑车,换女人玩。还有传言说秦少爷的某个「相好」曾经去医
院打过胎,一打竟然还是两个胎儿,但这两个胎儿没有一个是秦少爷的种,普遍
的说法说是邹三太子种下的;有意思的是秦少爷竟然大闹医院,不是因为那女孩
怀上了别人的娃娃,而是他因为女孩来堕胎生气的,他非逼着那个女孩生下来—
—但当时无论秦少爷也好、邹三太子也好、传说中那个女孩也好,都刚满十六周
岁。

  至于那女孩是不是刚刚走进电梯间的杨昭兰,这个倒是没有一个确切的说法
。不过最广泛的说法是,秦少爷为了跟他人交好,经常把杨昭兰送到对方床上让
对方白干,包括张霁隆当年也是如此跟秦少爷搭上的线——但这就跟另一种说法
矛盾了:另一种说法明明说的是杨昭兰曾经在张霁隆朋友开的火锅店包间被人下
了春药,差点被对方强暴,呼救的时候被张霁隆发现,张霁隆打抱不平还砍伤了
对方才把杨昭兰救下来,并且他知道杨昭兰是谁,于是当时为了不让杨昭兰因药
效发作乱性了并被人占便宜,他用麻绳将杨昭兰手脚捆紧了关在包间里,派了自
己的两个女打手在包间里守着,自己亲自在门口守着,直到第二天早上当时还是
市长的杨君实亲自把折腾一晚上、已经虚脱了的杨昭兰接回了家,事后秦少爷还
亲自去「宏光公司」感谢了张霁隆,并到处跟人说张霁隆如何爷们儿如何仗义。

  可伍育明还给我讲过一个事情:

  他之前在酒吧街附近做派出所民警的时候接过一个案子,那是差不多在十二
三年前,某天晚上所里接到报案,说在「欧凡迪」酒吧有人寻衅滋事打架,他们
几个民警就立刻赶去了。去了之后就发现了杨昭兰和秦少爷当街对扇着对方嘴巴
子,当时秦少爷很明显是嗑了药的,全身上下就一件灰色的CK的小内裤,眼睛
时不时翻白、双腿不停打摆子,整个人像几百年没睡过觉似的;而杨昭兰衣领处
的扣子早被人扯烂了,米色的罩杯早被周围人看光了好几遍,脸上的烟熏妆早哭
花了,而黑色的热裤上,有三道不知道谁弄上去的白色精污。

  等民警们去了之后,两人还在互扇巴掌,杨昭兰的嘴里还念念有词:

  「我按你说的做了、乖乖听你的话了!让他们亲也让他们摸了!为什么一个
普通的陪酒女在你眼里都要比我重要……」

  当时伍育明等人都只道秦少爷和杨小姐二人撒酒疯,便把他们俩和那天陪他
们去喝酒的一帮人带回了炮儿局,中间去铐秦少爷和另外一个看起来嚣张跋扈的
男孩的时候,一个民警还被打伤了,可都知道秦少爷是当时副省长的衙内,谁也
不敢多说什么——后来,他们果真得知跟秦少爷一起把民警打伤的另一个人,就
是从京城来的邹三太子。

  在派出所里,杨昭兰还要多报个案子:她指认邹三太子对自己强奸未遂。可
他们这些官家子女的事情,派出所的民警哪里敢管?于是只好安排几个女民警把
杨昭兰和其他女孩跟那几个男孩隔离开。

  再后来秦少爷酒醒了,还是联系的张霁隆,请张霁隆把他们所有人保出的派
出所。伍育明说,见谁都不服的秦少爷给张霁隆打电话的时候,语气不可不谓「
恭敬」二字。

  一见张霁隆,当时才十七岁左右的杨小姐直接扑进当时才二十五六岁的张霁
隆怀里。张霁隆绷着脸把杨小姐一交到了另一个女孩手里,然后交了罚款和对那
个受伤民警的赔偿;见了张霁隆,邹三太子的目光竟然充满崇拜,而秦少爷一身
的戾气也消却了不少——用伍育明的话说,他觉得张霁隆这黑社会当得真有点憋
屈,感觉比一般的幼儿园阿姨还累。

  ——那既然杨小姐跟邹三太子之间有这么多龌龊,米铭洋还故意跟自己主君
的千金小姐提这一茬干什么呢?他就不怕杨省长对他怪罪下来?

  算了,反正这些名媛和公子哥之间的旧闻、杨君实和米虞魏三人的关系、什
么乱七八糟的选战、又是什么假设检验大数据之类的我听不懂的名词、还有张霁
隆和那个陆冬青所说的什么「脱欧模式」之类的东西,那都是他们那些当官的、
或者参与政治的人们的事情,终究跟我无关。

  我现在想得很单纯,我只是想好好地回去陪陪夏雪平。

  感冒发烧痊愈后的人,很容易会在刚刚病愈之后的那几天突然胃口大开;又
因为她那几天生病的时候几乎没吃东西,所以我生怕夏雪平这时候又会饿肚子,
所以在我开车路过御法寺广场的时候,特意去本地远近闻名的「李家烤鸭」片了
两只鸭子——她不太喜欢首都福聚德、适宜居那种无论是焖炉也好挂炉也好,本
身就肥腻还要单纯配上甜面酱卷着可怜的葱白黄瓜丝的吃法,也不喜欢粤州邺陵
南岛那边的蜜汁烘烤、又配上苏梅酱或是「一鸭三吃」的料理,法式那种油封鸭
腿或者炙烤后配橙子酱的就更别提了,那并不符合她的舌头——想来那次为了配
合段亦澄演戏去的「金梦香榭丽」也真是难为她了,平常吃鸭肉也只能吃点真空
食品包装的,但是那东西解馋可以,却不是佳肴。「李家烤鸭」的鸭子在烘烤之
前会用滚水焯烫、凉水冲泡,然后上炉,肥油撇净了,瘦肉却也不柴,晾凉了当
零食也不觉得腻;虽然也是包荷叶薄饼的吃法,但是他家的酱汁却是用剁碎的葱
姜蒜泡上用九层塔和薄荷叶熬的水,配一份甜面酱、一份蚝油、半份的料酒半份
的生抽混制的。之前我跟大白鹤小C他俩总去这家,一人两份鸭肉都不嫌多。

  我拎着两盒鸭肉、两份熟薄饼进了房间后,却发现她已然躺在床上睡着了。
嘴里打着轻柔的鼾声,耳朵里却还戴着一副耳机,一床鸭绒被却只盖到了她的脚
踝。

  最要命的是,现在她又是全身赤裸。

  从门厅和灶台上方投射来的灯光照在夏雪平的裸体上,那柔中带刚又不乏骨
感的脊背上,密密麻麻的烧伤疤痕,还有几处玲珑的枪疤让我心绪不宁;她左臂
自然地垂到床垫上,握着那件灰白热裤的右手被她夹在左腋下,这让她原本就不
小的双乳聚拢在一起,于是更显挺拔;她的左腿与右腿交叉着,腰部微微向床垫
那边扭去,上翘的健硕桃尻让我不由得连连吞咽口水,而她的阴阜正好处在一个
恰巧含羞半露的状态,并且那贝壳形状的外阴唇微张,里面的蚝肉随着她的呼吸
和轻鼾似乎也在一张一合,而熟睡中的女人,阴核与阴道内部的神经括约肌最容
易充血,雌激素最会在受到刺激那一刻迅速分泌,于是也最容易湿……

  ——夏雪平,你现在这样子简直是在犯规你知道吗?

  我倒不觉得她是故意不想穿衣服,因为在她枕头边分明摆着一件叠好的短袖
衫,她的手里还紧攥着那件熟悉的纯棉热裤;在旁边还摆了一床薄棉被和一只软
枕头,她也必然认定我会回来的。但她就是攥着那件纯棉热裤睡着了,两个多月
以来的高强度工作,应该让她早已身心俱疲。

  所以,她绝不是故意要诱我犯罪。

  ——何秋岩,你到底在想什么美事?

  可在我的心脏不停颤动的同时,我又担心她刚退烧第二天,别再一次着凉,
于是我立刻先把鸭肉放进冰箱里,然后轻轻帮她盖好了被子,轻轻除去了耳机,
然后关掉了她的那部小巧的iPod Shuffle,取下来那条热裤。接着
,我又赶紧低下头拾着地上的衣物:我的正装衬衫和那一件黑色西裤加上她自己
的黑色袜子被脱掉后踢得满地都是,而毕竟她的房间好长时间没有打扫,于是那
套纯黑色徕卡胸罩和内裤被她甩到墙角之后,已然满是灰绒和成团的乌黑长发。
我把衣服拿到洗手间里,对准了马桶掸了掸,然后全都放进洗衣机里等明早再洗


  我拿着簸箕和扫帚简单把房间里扫了扫,又拿了抹布去准备去擦窗台。走近
窗台旁夏雪平的床头一看,睡梦中夏雪平的口水和泪水,竟同时浸湿了枕头。

  她这一次仍然确实没说梦话,可是,对于艾立威的死,她的心里还是很难受
的吧?而且不只有艾立威,还有医院里那个昏迷不醒的苏媚珍,还有被段亦澄推
下山崖后血肉模糊、全身粉碎性骨折的冯媗。艾立威在七年里想杀掉夏雪平,确
实一次都没成功,但是这七年里,「桴鼓鸣」的事情,实在是让夏雪平输掉了太
多。

  我帮夏雪平把鸭绒被盖好,然后自己打开了晚饭后一起带过来的一个旅行箱
,拿出了轻便的短袖衬衫和速干短裤、还有一个整洁的洗衣袋,我进了卫生间,
脱光了自己身上的衣服,把夹克衫外套和牛仔裤搭在洗衣机上,又把臭袜子和内
裤卷成一团丢进洗衣袋上扎紧,一起放在了洗衣机里。然后我又拿了毛巾和牙具
盒刷牙,取了自己那瓶沐浴液和洗发露进了淋浴间——这瓶威露士的沐浴液确实
同时具有青草芬芳、柑橘基调和麝香古龙水的味道,宣传的是可以催情……但我
在这一刻一看到沐浴液上的成分说明,想着刚刚在夏雪平枕头上看到的泪水痕迹
,我的大脑又突然断了片,不知道自己偏偏拿这瓶一直没打开过的沐浴液的用意
何在。

  说起来我自己也好久没有洗澡,在这一刻我异常贪恋热水冲刷在自己身上的
感觉。于是我又坐了下来,触摸着在淋浴间砖角那堆带有余温的积水,任由热气
腾腾的水柱在我的额头上冲刷,就像我那次看完孙筱怜是怎样被江若晨一步步摧
残之后的感觉一样。

  我莫名的伤感,同时又很踏实;我知道我将迎来很多美好的事物,又知道自
己应该跟某些难断难离的东西说再见。

  洗完了澡,我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回到了床上,此时夏雪平的身子又往后枕了
一些,她的身体被我刚刚用被子包裹得严严实实,但她略朝向我的那片朱唇,在
微弱的灯光下显得异常剔透晶莹,她并没有使用任何的口红或者润唇膏,但是看
上去,却像光滑的果冻一般,而且看起来还是樱桃或者草莓味的那种。

  很久之前那个出口就是金句的学长跟我说过一句话:如果一个男人喜欢的女
人长着两片随时随地都令这个男人垂涎的双唇,那么这个男人危险了,他将一辈
子都被这个女人牵着鼻子走。

  可我现在真心不忍去碰夏雪平,因为她难得地睡得这么踏实。于是我只好默
默躺下盖上自己的被子,拿出了手机连上了夏雪平的WiFi,把那些乱七八糟
的软件安装了回来,准备随便看看,看困了也早早睡了,毕竟在与艾立威对决带
夏雪平生病这段日子里,我一直以来也处于缺乏睡眠的状态;

  但全世界就像在捉弄我似的,满屏幕都是极具挑逗的内容:微博上、推特上
,以及娱乐新闻的头版头条铺天盖地的都是我大Y省出身的国际超模罗佳蔓被人
爆出了性爱录像,并刊登了那录像的打码截图,而Instagram上我关注
的几个健身女神们像是事先商量好了似的,集体更新了自己的裸照,或是浴室更
衣室里的自拍,或是专门拍摄的充满魅惑的人体写真;这些肉照看得我脸红心跳
,我立刻关了,打开了抖音准备看看某些搞笑犯二视频,哪曾想推送上来的,竟
然是影视剧里那些女演员走光或者男主和女主滚床单的锦集;我绷着嘴巴切换到
知乎上,准备看看枪械科普和历史话题,哪怕是只看中医无脑黑和中医脑残粉之
间的撕逼也总归是有趣的,结果一页话题广场,上面的问题全都是什么「小时候
对异性做过什么沙雕事情」、「你有哪些特别奇特的生理反应」、「拥有一副令
人羡慕的好身材是怎样的体验」这种擦边球话题,而最令人发指的是一道「女人
到了50岁以上还有性生活吗」的提问,一群匿名用户分别提供的不知道是否为
虚构的简简单单十几字,一下让我的全身血液躁动不安。

  我放下了手机,深吸了一口气,一翻身,夏雪平身上独特的迷人幽香传入侵
袭着我的嗅觉神经,想着她温暖被衾下的完美躯体,我的某个部位立刻变得滚烫
,且不受笼驯。

  如果我说我此时是觉得害怕夏雪平冷,想要抱抱她,那我肯定是在给自己找
一个道貌岸然的理由,可我此刻想的,确实是想和她抱着取暖,并且我预想的是
,她早就知道了我对她做过什么,但她却在这期间并没疏远我,所以如果我我现
在对她做些什么,她应该不会对我怎么样;如果她不喜欢,出于对她的钟意和爱
护,我停手就是了。

  于是我把被子掀开了一些,把手探进去,刚出碰到我都不知道那到底是她胳
膊上还是她后背上的肌肤……

  「咔哒——」

  「哎别别别别别别别!——是我!」我放声大叫了一嗓子,而且一股脑地说
了七个「别」字。

  夏雪平双眼瞪着我,又很艰难地想被梦魇住了一样松了口气。

  在这一刻我和夏雪平虽然没发生什么,但却四目相对,除了都各自喘着粗气
,身上也都流出一股接一股的汗水。

  现在想想,就在我刚刚掀开被子的时候,她微弱的鼾声实际上就已经停止了
,而在我的手指尖刚碰到她肌肤的那一刹那,她的左手已经伸到了枕头下面,掏
出了那把用来防卫的手枪,用光速把枪口顶到了我的脑门上,并且还用大拇指扳
下了撞锤,要不是在我大喊的同时她也反应过来在自己面前的是谁,我估计一幕
母杀亲子的戏码已经上演了。我赫然想起电视剧里丁海峰版的武松夜半熟睡,王
思懿饰演的潘金莲借着给武松盖被子的由头趁机抚摸武松的胸肌,哪成想武都头
直接揽过枕木下的戒刀,迅速横在了潘金莲的脖子上。当初第一次看我还在嘲笑
潘金莲的欲壑难填和丑态百出,却没想到自己竟然也会有这一天。

  「……你干什么?」夏雪平依旧喘着粗气,拉开了她床头的台灯后瞪大了眼
睛,用着微微带着点哭腔的声音对我质问道。

  「我……」我踌躇片刻,心想撒什么谎都是虚伪,于是我厚着脸皮说道,「
我想搂着你睡觉……」

  夏雪平看着我,撇撇嘴不说话,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是紧绷的状态,即使比最
开始惊醒的时候放松了一些。

  我也抿了抿嘴,看着那冰冷的枪口我说道:「那个,咱先把枪放下再说话行
吧……」

  夏雪平声音颤抖,却仍旧十分凌厉地对我警告道:「在我睡觉的时候,你别
碰我!」

  她说完,眼神里也对我充满了十足的委屈和埋怨。

  听着这句话,我立刻觉得自己的心被刺痛了——什么心跳、这么欲火,全都
烟消云散。「不是……我还没对你怎样呢,夏雪平!你至于这么大的反应么?又
是拿枪、又是吼我、又是给我下通牒的?」

  夏雪平看着我,深呼吸着放下了枪,然后微微低下了头;她接着才意识到自
己身上除了这床已经退到了自己腰际的被子,她才意识到自己正对着我挺着一双
饱满椒乳,便立刻把被子往身上裹着,拿过自己的手机看了眼时间;然后从容地
退了弹匣,拉着滑膛盖把枪膛上的子弹推了出来,然后重新摆弄着弹匣把那颗子
弹摁到里面——全程低着头,没看我一眼,也没有对刚刚用手枪抵着我的脑袋道
歉,哪怕是说上一句软和话都没有。

  于是我立刻也是一肚子的火,我坐直了身子想了想,然后从被窝里爬了出来
站起了身:「行啦,我以后绝对不在你睡着之后碰你一下了……也用不着你拿枪
吓唬我、也用不着你向对艾立威那样把我从床上踹下去,我不跟你一躺一起了行
不行?反正我这人,一没脑子、二没品行、三没节操,但是就这点脸,我还是有
的!」接着,我把那床薄棉被往地上一铺,把枕头往上面一垫,又去洗手间和门
厅里,拿了自己今天穿过的皮夹克和本来明天要穿的加绒帽衫卫衣,往自己身上
一盖,从床上抄过了手机往身上一盖,转过身背对着夏雪平。

  「你不凉么……」夏雪平这才终于用着缓和下来的温柔语气对我问道。

  「你也接着睡吧,我困了。」我鼓着腮帮子,所问非所答地说道。

  「你不凉么?」夏雪平又问了一声。

  这次我压根就没回应,放下手机直接闭上了眼睛。

  要说不凉是假的,这都十一月份了,但还没到供暖期,夏雪平家虽然铺了一
层化纤地毯,可这点厚度却并不顶用;但这程度的寒凉对我而言,也不是什么大
碍。

  夏雪平想了想,也没再继续像复读机一样重复追问,她抬手拉开了自己身边
的床头柜抽屉,从里面取出了什么东西,接着她书桌上方那部空调便开了暖风。

  她开了空调之后,便默默地继续背对着我躺下抬手关了床头灯。她这样做,
一下子让我觉得自己刚才做的似乎更是不妥,我一时深感自己像一个在未遂所愿
之后气急败坏的色中饿鬼一样滑稽。和煦温暖的热流从排风口吹出,拂过我的身
体,而风速也很轻柔,空调也基本没什么噪音。其实刚才我也很想开空调的,但
我不知道她的空调工作的时候居然可以这么安静,我实在是怕空调噪音太大,干
扰到夏雪平休息,万一她睡得不踏实、神经衰弱,那么开空调对夏雪平来说便恰
如一种精神刑罚……

  哦,对啊,神经衰弱……

  「在我睡觉的时候,你别碰我!」——我刚以为她说这句话是因为讨厌我的
行为、或者讨厌我本人,我却忘了在此之前差不多十年时间里,夏雪平为了保命
为了生存,在睡觉的时候几乎都得睁着眼睛。再仔细回想一下刚刚她的反应,她
一定是在睡熟后彻底忘了身边本来就该有个我,或者睡得没了时间概念,以为我
还在外面没回来,于是把我当成了陌生的杀手歹徒……我想我真是错怪她了。

  那我该回到床上么?回吧,但我的狠话已经说出口了,而且我这被子也已经
在地上铺过滚过了,肯定会把她的床弄脏;不回吧,无论是出于情感还是欲望,
想跟她依偎在一起的心情一点都没衰减。

  我纠结了,然后翻过了身,把手搭到了床沿上,准备……

  可再一睁眼,太阳都升起来了。看来我昨天在地铺上躺下之后,实在是困到
没了知觉。

  我眨了眨眼,发现身上暖意溶溶。低头一看,盖在我身上那两件外套已然不
见,取而代之的竟是昨晚盖在夏雪平身上的鸭绒被,捧起来一嗅,我整个人都舒
服得瘫软了,在被子上面满是夏雪平的诱人味道,等我嗅了两三分钟后回过神来
,我的脸上居然在挂着我自己都意识不到的幸福的笑容;而我用胳膊撑着坐起身
后,发现昨晚夏雪平躺着那一侧,却是一件她平时放在衣柜里的一件黑色毛呢大
衣。

  我忍不住叹了口气,越来越觉得自己昨晚轻率的所作所为都实在有些过分。
拿起手机一看,已经是7:07。

  卫生间里的冲水声停了,只剩下洗衣机滚筒转动的嘈杂。没过一会儿,夏雪
平趿拉着带水的拖鞋、披着一件短浴袍擦着头发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她看了我
一眼,平静地对我说了一句:「醒了?」没等我回话,又换了双干燥的拖鞋,捧
着一堆衣服回到了卫生间里。

  我猜测,在这个时间夏雪平应该还没吃东西吧,我昨晚买来的鸭肉肯定不能
大早上就当早餐吃,就算那鸭肉不油腻,夏雪平早上刚醒就吃,肯定也会觉得嘴
里不舒服。于是我打开冰箱一看,除了那两盒鸭肉,除了一堆被夏雪平放在冰箱
里的洋酒,居然还剩下上一次我跟她一起去超市买的一盒生鸡蛋,一大包面包片
和一小瓶色拉油——我从碗柜里拿了只上次一起买完之后连价签都没撕掉的瓷碗
,洗干净后打了枚鸡蛋,闻了闻后发现竟然还没坏,面包片却早就生了密密麻麻
的霉斑,而这瓶色拉油我明明是放在碗柜里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跟一瓶「摩根
船长」朗姆酒摆在一起。

  我取了一只黑色塑料袋丢了面包,然后拿平底锅倒了些油,这个时候夏雪平
已经换好了西裤和衬衫。

  「你去哪啊?」我疑惑道。

  「上班啊。」夏雪平也疑惑地看着我,「都这个点了你还点火……」

  「你上什么班?咱俩现在都是」被放假「状态啊,你忘了么?」

  夏雪平听了,方才一副如梦初醒的样子,停下了正系着扣子双手,有些沮丧
地低下了头,无力地走到床边坐了下来。

  「你需要多休息一阵子,不能太劳累,知道么?组里的事情有胡佳期、王楚
惠、白浩远看着,他们仨再不着调,三个臭裨将也能得上一个诸葛亮,你就别担
心了。」我很无厘头地补充了两句,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说,但我总觉得夏
雪平能够被我安慰;可夏雪平对我这句话却一点反应都没有。这时候油锅也烧热
了,于是我便专心致志地煎着鸡蛋。

  溏心蛋、不油腻,配上一点酱油或者番茄酱鲜嫩可口,我的煎蛋绝对是大餐
级别的——可我会做的「美味佳肴」,就仅此而已了。我是个准老饕,但却是只
知道吃不懂得做的那种,这点上我就比不过张霁隆,我第一次见张霁隆那回跟他
在包间里聊天就聊到了吃饭,他也是个爱吃主,但他吃一口,就能按照步骤和配
料说出这东西是怎么做出来的,他说的对不对我不清楚,但只是听他讲述做菜的
过程,都引人对着空气垂涎。

  怎么办呢……我知道尝试着拿出几片鸭肉,分别放在锅里煎了差不多十几秒
就叨出,尝上一口还很酥脆,我又用微波炉热了薄饼,端着每盘十二片鸭肉、一
勺酱料、一沓薄饼和两个鸡蛋走到了书桌前,对着夏雪平欢欣地笑道:「来,先
吃早餐吧!」

  夏雪平仍旧低着头,叹了口气后走到了书桌旁坐下。拿起筷子,一样东西夹
了一口,然后拿着纸巾擦了擦嘴巴,又坐回到了床上——字面意义上的屁股还没
把椅子坐热乎就走。

  「你……这就吃完了啊?」我尴尬地看着夏雪平——难不成不好吃?

  夏雪平点了点头,一句话也没说。也没背着我,直接脱掉了自己的衬衫,露
出了里面的白色蕾丝胸罩,接着背过身去脱了胸罩、随手一丢,从放衣服的箱子
里拣出一件白色短袖衫套在身上,又踹掉了那件黑色西裤,直接穿着白色蕾丝三
角裤,披着那件黑色毛呢大衣,沉默着躺下了。

  我尝了一口鸡蛋,感觉味道还行,但是可能对她来说不好吃吧。

  可能她大病初愈,胃口还是不好,而且容易犯困,想睡就睡吧。

  于是这一上午,她躺在床上闭目养神,我收起了地上的铺盖,把床罩和洗衣
机里的衣物都洗好后烘干,又用扫地机器人清理了两遍地毯。中午的时候,夏雪
平没吃东西,只是拿了播放器听着歌,接着又睡下了;晚上的时候我热了一遍鸭
肉,夏雪平又只吃了两口就躺下了。

  这一晚上我躺在她的身边,对她什么都没干。我只是有些发愁,这一天我和
她都没出门,我下楼丢垃圾袋肯定不能算。

  第二天的情况也是一样,我提议夏雪平跟我一起去超市买点水果饮料,她一
开始还摇了摇头,后来就是装睡。我生怕她再一枪顶我脑门上,虽说虎毒不食子
,但我的胆量可经不起那样的折腾。我只好一个人开着车去买东西。回来的时候
,夏雪平又戴着耳机睡着了。

  这一天她除了早上吃了一整只煎蛋,中午和晚上只喝了两杯混合胡萝卜橙汁
之外,没吃任何别的东西,连清水都没喝几口。我订了第一次来她这里住时点过
的西北美食:葵花籽蒸莜面、羊杂汤、拌凉皮,但她看都没看一眼。对于某些白
领、模特、女演员来说,和可能是一种日常习惯,但对于夏雪平来说这几乎是一
种对自己身体的折磨。

  正巧晚上徐远给我打来电话说明天想来看看,我开门跑到屋外打着电话,毫
无隐藏地把夏雪平的状况都跟徐远说了。

  于是这开始放假的第三天下午,徐远带着一个齐肩短发的女心理医师来到了
夏雪平家。这女心理师额头饱满、下巴方圆,鼻梁和颧骨巨是高挺,相貌甚是眉
清目秀,身材苗条娇小,让我忍不住上下打量了一番;待我转过头,夏雪平却正
微微棱着眼睛,有些气鼓鼓地看着我,把我看得十分慌张。

  「雪平,这位是罗茜医生,省厅聂厅长为咱们市局聘请的心理咨询师,哈佛
大学毕业的博士,在国内都很著名的催眠大师。」

  「博士,很不简单。」夏雪平说着,跟罗茜握了握手。

  罗茜听着,不禁莞尔,礼貌地说道:「再不简单也不如您夏警官,我之前一
直在首都工作,在首都那边我就听说过你的名字。」

  夏雪平笑了笑没有说话,但在一旁的徐远却斜着眼看了一下罗茜,但随即又
释然地冲着一旁的空气挑了挑眉毛——他要是没这举动我还不会多心,一对自己
做鬼脸,我倒是想起之前局里很多人说过的,聂仕明虽然为人没有胡敬鲂那么张
狂,但是为人还是有些好色的,普遍警察系统里不知道他这套作风是因为他从不
对女警察下手,最喜欢交往的女人是有一定资历的空乘、最好还是结了婚的人妻
,其次是女医生,尤其是外科医生、再然后是律师,并且聂仕明最喜欢的就是到
处给自己的那些外遇女友们找工作。

  这个罗茜,说不定也是聂仕明背后芸芸众女子中的一个。

  徐远又对夏雪平说道:「雪平,昨晚听秋岩说,你最近有点不太适应假期生
活是吧?」

  「对,徐远,我没搞明白,为什么要给我放假?」夏雪平直率地对徐远问道


  徐远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如果我说是省厅强制让你放假的呢?你想想,从
你当交警的时候到现在,你休过一天假么?」

  「我不想休假。」夏雪平绷着脸说道。

  「你想不想是你的事情,但厅里下了文件、局里签了字,这就是命令。你就
算明天去上班我也不会让你工作的:先是苏媚珍要杀你,后来你那个跟班曹虎被
你亲手击毙,你想带着这些心理负担去工作、想用查案子磨灭自己心里的痛苦?
在我这门都没有。」徐远说道。

  夏雪平瞪着徐远,一脸的不忿:「苏苏在医院里躺着,她勾结艾立威和第三
势力在局里卧底,你心里不也不舒服么?」

  「我是不舒服,但我没心理负担。情感和压力在心理学里是属于分开的,对
吧罗医生?」徐远对罗茜问道。

  「您说的对。」罗茜微笑着回答道。

  夏雪平刚要说些什么,徐远马上抢话道:「并且我是局长,我让你休假你就
得休假;你要是想不休假、不受人管,等你当上局长之后再说吧。」

  夏雪平低下头,气冲冲地走到自己床边坐下。

  徐远忍不住笑了笑,凑到我身边对我耳语道:「瞧见没?还是她小时候那样
。」

  我也跟着笑了笑。

  徐远把罗茜带过来,就是想试试给夏雪平进行一下催眠疗法,让她放轻松舒
缓心情,顺便也想让罗茜看看夏雪平抑郁倾向的程度,帮我看看要不要送夏雪平
去心理诊所、或者是大医院的精神科进行一下系统治疗。听说夏雪平不愿意出门
,罗茜反倒觉得这样倒是更有助于催眠,其实很多人在自己家里,要比在诊所放
松。

  首先,罗茜让我帮忙把枕头垫得稍微高了一些,又让夏雪平躺好,用自己的
手机播放了一个十分欢快的配着鸟鸣声的乐曲,又一边为闭了眼色夏雪平描绘了
一幅和美的大自然场景:「放下你手中的枪和心中的琐碎,以及脑海里一切的:
在你眼前,是蔚蓝的天空,天空中飘着朵朵白云……阳光洒在森林里,你走在森
林的小路上,小路旁是郁郁葱葱的白桦树,树下还生长着绮丽馥郁的花朵……你
听到在你耳畔,还有潺潺溪流,溪流中有鱼儿游过,还有小动物在溪流旁饮用着
清冽甘甜的水……此刻,你一个人走在这样的美丽的森林里,你觉得此刻,你最
需要的是什么?」

  「我最需要的是从森林里出来。」夏雪平说着睁开了眼,不带任何戏谑地冷
静地说道,「而且罗医生,您说的这个森林绝对是有人经常出没的,所以才会踩
出一条路;您说的树是白桦树,这种树一般生长在北方,因此那些饮水的小动物
里很可能有东北虎、棕熊和野狼——您一上来就让我把枪放下,罗医生,那我在
这片」美丽「的森林里,很可能只有死路一条。」

  罗茜怔住了。罗茜从31岁开始帮人进行催眠治疗,在遇到夏雪平之前,她
只遇到过三例催眠失败的病人,头两个是因为那时候罗茜经验尚浅,第三个是躁
郁症;三十五岁之后的罗茜在催眠方面从无败绩,而这一次,她的催眠那套竟不
起作用了。

  「唉……我刚刚跟着一起听罗医生的描绘,我都要睡着了,」徐远说道,「
罗医生,咱们夏警官是个优秀的女警察,也正因为她有十分理性而冷静的思维方
式,所以她才这么优秀。要不然,您换一种方式吧?」

  「嗯,我知道了,是我考虑不周。」说着,罗茜又借来了徐远的打火机,然
后让我和徐远保持绝对安静的状态,接着罗茜拨动了转轮,火苗噌噌地烧着,放
到了距离夏雪平双目前十五厘米的位置。我在心里跟着计时,大约在夏雪平盯了
四十秒钟后,罗茜用着轻柔的声音说道:「好,下面,想着你的生命当中到现在
最开心的事,然后慢慢闭上眼睛。」

  结果,夏雪平把头一转,望向窗外,深吸了口气说道:「谢谢您了罗医生,
我舒服多了。」

  罗茜一脸无奈,她又破功了。

  我全程都盯着夏雪平的反应,已经发现夏雪平其实一直都很配合罗茜的催眠
手法,但她就是完完全全主观地无法跟从罗茜的节奏。徐远这下不知道说什么好
了,我也很想对罗茜叫停。

  而罗茜却并没放弃,她从自己的挎包里拿出了一只「大杀器」——辅助钢琴
、小提琴等学员进行打拍子的节拍器,取下外面那层外壳之后,便可看到节拍器
的摆坠上面,还被贴上了红色的贴纸。

  「夏警官,请专心致志地看着这个摆坠。」罗茜信心十足地说道。

  夏雪平果断按照罗茜说的做了,于是当罗茜把手指一松,节拍器上的摆坠开
始按照1/2节拍左右摆动,响起了缓慢且持续的「哒——哒——」的声音,夏
雪平的双瞳也跟着左右运动。随着时间的流逝,夏雪平果真缓缓闭上了眼睛。

  这一次,罗茜成功了——只是似乎成功了。

  「夏雪平,你能听到我说话么?如果能的话,请你告诉我——」

  罗茜对夏雪平轻声问道。

  夏雪平闭着眼睛,呼吸平缓,但对于罗茜的话却没有一点反应。

  我立刻慌了——在我看到过的书里,上面对于催眠术这种东西描述得玄之又
玄,因此我依旧对这种心理治疗处于一种很懵懂的状态,我在一旁站着,本身也
是想跟罗茜学几招的;却没想到现在夏雪平被催眠了,但对催眠师没有一点回应
,那接下来夏雪平会怎样?她不会一直都这么睡下去吧!

  罗茜此刻也慌了,她又问了一句:「夏雪平警官,请问你能听到我的说话么
?如果能,请回答」是「——」

  夏雪平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徐远焦急地看着罗茜,对罗茜劝到:「要不然停下吧,给雪平叫醒。」

  「不行,不能直接叫醒——因为被催眠的人很有可能不是能直接被叫醒的,
跟梦游同理;只能循序渐进……我慢慢来吧。」于是,罗茜按住了节拍器的摆坠
,把摆动杆按回了硬卡里。

  而就在这一刻,夏雪平突然呼吸急促、挣扎着自己身体,接着表情极其痛苦
扭曲,又在一霎那间从枕头下面拔出了自己那把手枪对着罗茜的脑门,大喝了一
句:「——给我住手!」

  「夏雪平!」徐远也彻底慌了,一个箭步上前移动到了夏雪平左侧,用自己
的双手分别猛拍了一下夏雪平的胳膊、又扣住她的手腕,接着把她的小臂往下一
压,很轻易地就把手枪夺了过去。被夺了手枪的夏雪平瞪大了眼睛,跌坐在床垫
上,冒着一身冷汗弯着腰大口喘着气,几乎把头埋进自己的双膝处。

  「你没事吧……」我立刻坐下,抚摸着夏雪平的后背。徐远见了,直接把手
枪丢还给了我。

  夏雪平艰难地直起身子,对我摆了摆手,又亏欠地看着罗茜说道:「对不起
了,罗医生,我……我不是……」

  「没……没事的。」罗茜此时脸色苍白,我猜她应该是第一次被人用枪指。

  短暂地聊了些有的没的,徐远和罗茜也准备告别了,夏雪平出于对罗茜的歉
意,还吩咐我去送送。

  「算是确定了:」下了楼后,罗茜对我说道,「夏警官确实有很严重得抑郁
症的症状,但并不是医学意义上的抑郁症——如果是抑郁症,我第一次的催眠尝
试就应该成功了。她只是压力过大,再加上有很牢不可破的心结:她刚刚进入短
暂被催眠状态之后,应该是看到了让她觉得紧急的场面,所以才会举枪的——」
给我住手「,她这么说一定是想阻止一些事情的;所以才会显现出所有的比如神
经衰弱、厌世、自闭的情况。这种情况在不少警检法从业人员身上都会有;只是
夏警官,是我目前见到过的最严重的,作为她的身边人,小何警官,你确实应该
上点心。」

  我想罗医生说的是对的,夏雪平想制止的事情太多了,而她最希望的,就是
能挽救外公、外婆,还有舅舅、舅妈,以及那个襁褓中的孩子。

  「那她用吃些药物进行治疗么?」

  「不用了,她房间里那些药瓶子我都看过了,那些药已经够她受的了;而且
,你最好在适当的情况下帮助她减少药物服用量,药物对于神经和心理症状会有
一定效果,但并不是绝对,有的时候过量了反倒是对身体是一种摧残。」

  「但我很担心啊!算上今天,她已经三天没出门了,而且吃的东西一直很少
——您要知道,她中午就吃了朝鲜冷面里的半口鸡蛋、两根荞麦面条!我担心这
样的话,她的身体会垮掉。」

  「那这个就得看你了,你现在是她身边最亲近的人,你应该帮助她进行劝慰
,并疏通她内心的压力,帮她找一下情绪发泄口,让她把自己的内心全部释放出
来——如果能做到这些,她的状况至少会好一半。」

  「那谢谢您了,罗医生。」我对罗茜说道。

  「客气了。我也是遇到对手了……冷血孤狼,果然不同凡响。」罗茜说着,
抬头望了望夏雪平的房门。

  心结,压力,情绪宣泄——我该怎么做呢?

  我回到房间里,又听到了熟悉的轻鼾。就这么一会,夏雪平又睡着了。

  而且,她的耳朵里还塞着耳机。

  我其实一直很好奇她在听什么,但是iPod Shuffle这么古老的
东西当初就没设计屏幕,所以趁她熟睡,我便取了她的耳机给自己耳朵里塞上,
按下了播放:

  「我的天呕……」——这是谁唱的这么难听的歌!

  歌者的嗓音简直难听到一种境界,全程带着一种令人难过且窒息的哭声,而
且口水音和叹气声还极多;明明我小时候跟她一起观看过一次街边的朋克歌手演
出,面对同样的嗓音,夏雪平全程都是「冷漠脸」听完这首歌的。就这样的歌曲
,怎么可能被她下载到自己的iPod中?我又调了一下快进,却发现整只iP
od里只有这么一首歌。

  行吧,我只好忍受着心里不适,认真听着这首歌,我想听听看女人唱的到底
是什么……

  ——多听了一会儿,我才发现,这个唱歌全程带着哭腔的女人,竟是我最喜
欢的日本歌姬中岛美嘉;而这首歌,是她自己于后来再次翻录的所谓「Pian
o Style」版本的《曾经我也想过一了百了》:

  「曾经我也想过一了百了,只因有海猫在码头悲鸣:随着浪花起伏消殁,叼
啄着往昔飞离不见了;曾经我也想过一了百了,只因生日那天杏花开放:若是在
那洒下的阳光里打盹,能否与飞虫的尸骸同归尘土呢?」

  「薄荷糖、渔港的灯塔、生锈的拱桥和丢弃的自行车;木造车站的暖炉前,
有无处可去的心灵;今天与昨天如此相像,我也想过改变明天就必须改变今天—
—我知道啦!我都知道!可是啊!」

  「曾经我也想过一了百了,只因心中早已空无一物:若是因感到空虚而痛哭
流涕,那一定是渴望得到内心的充实吧?曾经我也想过一了百了,只因总被人说
成是冷血:若是因想要被爱而痛哭流涕,那一定是曾经尝到过人间的温暖吧?曾
经我也想过一了百了,只因看到有人露出灿烂的笑容:若是一心一意在考虑着想
要去死的事情,那一定是因为太过认真地活过吧……」

  配上这样的歌词,配着中岛美嘉带着哭腔的沙哑嗓音,看着躺在我面前熟睡
的夏雪平,我的眼睛里居然也湿润了。

  我这时才知道,在她的内心里竟是如此之痛苦。

  而且,其实她希望有一个人可以真正爱她,她希望自己被呵护;她希望自己
能有个家——而这一切,也正是我所希望的。

  我一时心血来潮,我想为夏雪平自己做菜吃:我觉得亲自做菜给她吃,便是
我最能表达对她的呵护、并给她家的温暖的方式——属于一个只有我和她两个人
的家的温暖。我穿上外套拿了车钥匙下了楼,直奔超市的蔬菜和肉类区买了一大
堆东西,当然还有一个电饭煲和一袋子大米。回来之后,我又把夏雪平放在冰箱
里的那些酒瓶全都收纳到了一个储物箱里,重新用各种蔬菜和肉类把冰箱填满。

  结果整理完这一切,我却才发现,我脑子里对晚饭要做什么菜一点概念都没
有。

  好在网上有各种菜谱,我仔细查了一下,又看了一下冰箱,再看一眼餐具,
忍不住打了个响指。

  这一打响指,给夏雪平吵醒了。

  「没事,你接着睡!」我兴高采烈地说道,「今天晚饭咱们自己做,你多休
息一会,等着吃大餐吧。」

  夏雪平没说一个字,但我看得出来,她的眼神似乎亮了一些,但随之翻了个
身,重新把耳机戴好,接着缓缓睡去。

  我按照菜谱,手忙脚乱地张罗了两个半小时,终于,三道菜上桌了。

  「蚂蚁上树!宫保鸡丁!番茄土豆炖牛肉!」另外还配上了大米饭。

  看着这一桌菜,夏雪平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些许笑意,她捧着米饭夹着菜,然
后不停地往嘴里扒拉着,但只扒拉了一口,嘴巴就停下了,眼睁睁抬起头看着我


  「好吃么?我做饭还行吧……」

  我边说着,边加了一块炖牛肉放在嘴里。结果我自己都快哭了……

  牛肉被我活活炖成了牛肉干,马铃薯块却完全没熟,完全没有咸味,我站起
身走回灶台前一看,原来炖肉的时候,我竟然把小苏打当成了盐;蚂蚁上树里的
酱油放多了,而且粉丝一夹就断,口味也是腻的可以;宫保鸡丁更是难吃到变态
,花生米被我炸得焦黑发苦,鸡肉因为挂芡汁太多、淀粉又太浓,所以盘子地下
干脆凝固成了布丁,而且我似乎一不小心把醋放的多了,于是吃一口似乎就能酸
倒牙;最失败的是,米饭蒸了那么长时间竟然是夹生的,仔细一看,敢情是锅胆
没被我放平,于是锅盖居然没盖严。

  而在我对自己的黑暗料理灰心的时候,夏雪平竟然拿起了那碗夹生饭,夹了
块半生不熟的马铃薯吃了起来。

  「别吃了,夏雪平。」我拦住了她的手,沮丧地说道,「订外卖吧。」

  「没事……」夏雪平只说了两个字,嚼着生土豆低着头。

  「吃了之后闹肚子,你想让我看你生病跟着么?别吃了。」说着,我取走了
她面前的碗筷,找了个垃圾袋,把所有被我糟蹋的粮食都倒掉了。

  结果这一晚上,不开心的那个成了我。夏雪平反倒是吃了这几天里最多的量
:半盒辣白菜炒饭,以及两块海鲜炒年糕。甚至,晚上睡觉的时候,她也愿意面
对着我这一侧了——当然,依旧没跟我聊什么,睡前也没多看我几眼。我觉得虽
说晚饭的时候我贡献了一桌黑暗料理,但我的努力还是很有用的。

  趁着夏雪平睡着了,我一看时间,差十分钟十点,我决定给一个久违了的人
打个电话。

  「喂,瓜哥么——」

  「您哪位?——诶?秋岩?何秋岩!你小子有良心哈!还知道给你瓜哥打电
话呐!最近嘛呢?看你都上电视了,没忘了咱们」秋思「咖啡厅的兄弟们吧?」
熟悉的津海口音又在我耳边响起,我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没忘没忘,瓜哥最近挺好吧?」

  「好嘛啊!就那样吧……诶,最近你还单着么?我可告诉你,茱丽叶还单着
呢!咱们萱姐给她相了好几个对象,到最后都吹了;昨晚她喝醉了,还说要找你
呢!」

  「瓜哥,那个……我有女朋友了。」说着,我转头看了看夏雪平的房门。

  「哟!有女朋友了啊……」瓜哥听了,沉默了几秒,想了想又说道,「哈哈
,优秀漂亮的女警花么?」

  「是,挺优秀的,还特别漂亮。您劝劝茱丽叶,让她忘了我吧……」我这还
真成了单身公害了,就在咖啡屋打工一周,就被人惦记上这么长时间。

  「嗯……行!等哪天吧,我跟茱丽叶说说。对了,今天找瓜哥干嘛呀?」

  「想请教请教做菜的事,」我转过身注视着面前的房门,壮着胆子对瓜哥说
道,「我想给我女朋友做顿好吃的。」接着,我便将今天下午做得那三道不成功
的菜全给瓜哥叙述了一遍,没想到瓜哥在电话那头都快笑哭了。

  「哈哈哈……兄弟,你找的那些菜谱本身就是错的,能做出好吃的就怪了!
首先米饭就不说了,但你记住,别听那些什么营养学家的,说什么」米越淘营养
流失越多「,大米有个屁的营养?全是碳水化合物!大米明明是越淘米粒表面越
细,焖出来的米饭才越好吃!记住,多淘几次,用过滤的水煮饭——多少人不会
淘米、不懂得用水,每年发了疯似的去韩国日本买大米买电饭锅,焖完了饭照样
不好吃!

  然后,你那个蚂蚁上树:你听好了,没有把粉丝煮那么长时间的,而且是先
炒肉馅后放煮熟的粉丝,弄反了吧?宫保鸡丁你自己都知道淀粉放多了,而且宫
保鸡丁做的时候,先给肌肉炒一下,等外面变色了捞出来,碗汁也是得事先调好
,这样的话你能保证酸甜咸的味道均匀。至于番茄炖牛腩,你牛肉老得快是因为
你把盐放早了;而且你处理土豆的时候别用温水泡,你直接用滚水焯,焯到见土
豆块的边边角角有点半透明了,然后再拿去炖不就容易熟了么,又面又不粘锅!
唉,你说你急啥呢?你第一次做饭,就做难度这么大的干嘛?就你瓜哥我这段位
的,早先跟法国大厨学做菜的时候,第一次上手做的是煎蒜香面包,而且还练了
一个星期呢!做菜这种事情,就像是谈恋爱一样,可不是像你想象得那么容易上
手。」

  我叹了口气,连连称是,我完全没想到做菜竟然也有这么多的讲究。

  「你这样吧,等明早我给你发过去几个你瓜哥我自己总结的菜谱,都是能让
刚做饭的人轻易上手的,而且你一点不差地按照我的做法做的话肯定好吃!」

  「那行!那我就先行谢过了!有瓜哥的秘笈,那还有啥说的?」我对着瓜哥
笑道。

  「有时间,带你老婆回咱」秋思「看一眼来,让咱们所有人都见见,咱们就
知足了。」瓜哥说道。

  ——这一声「你老婆」的代称,直接弄得我脸颊发热。我一直只想着能让夏
雪平成为我的女朋友,我从没有过那么大的胆子,敢想著有一天能管夏雪平叫一
句「老婆」;但同时,这个念头,弄得我的心直痒痒——「妈妈老婆夏雪平」么
,只是想想,我就觉得自己的多巴胺分泌已经爆棚。

  在第四天的一大清早,我给夏雪平用面包机烤面包片的时候,瓜哥给我发来
了菜谱——番茄炒蛋。

  我心说是不是敷衍了点,结果往下一拉才发现,瓜哥的番茄炒蛋确实真讲究
。一上午,我又帮夏雪平收拾了一下屋子,借着丢垃圾的机会,撺掇着夏雪平跟
我下楼绕着楼走了两圈,夏雪平也终于出了房门。她到处观望着住宅区周围的秋
景,我则在一旁默默熟记着菜谱。回到房间里后,也到了该做午饭的时候了,我
按照瓜哥教我的方式淘米做饭,然后取了两只西红柿切块,打了鸡蛋,用筷子搅
拌着,下薄油锅,大火炒了三分钟;拨出鸡蛋后,薄油打底,下西红柿后迅速加
了五勺子清水,然后加酱油和蚝油,等了两分钟,用高温逼出番茄汁,用炒菜铲
子把每块西红柿切成两半,再下炒鸡蛋,翻炒两遍,出锅——整盘西红柿炒鸡蛋
,只是闻起来,我都觉得比我之前吃过的无论甜咸、所有版本的西红柿炒鸡蛋好
吃。

  就在我信心满满准备端菜上桌的时候,门铃被按响了。

  「您好,夏雪平女士的快递,请签收。」

  「快递?谁送来的?」夏雪平问道。她一不网购,二没有在外地的亲密朋友
,她想不到会有人给她寄来包裹。

  「我看一下……是艾立威先生寄来的,请您签收。」快递小哥说道。

  「不收!这里面有诈!」我一听说是艾立威寄来的,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
我接着走到那个快递员面前质问道:「谁派你来的?是桴鼓鸣还是苏媚珍啊?你
快说!不说我就送你去市警察局!」

  「不是……我……我就是个送快递的啊……那个……大哥……我……我只负
责送快递,我不知道」什么鸣「、」什么珍「的是谁啊!」快递员一下子慌了。

  这时候,夏雪平已经把签字机拿到自己手里签完了名字,递还给了快递员。
接过签字机后,快递员撒腿就跑。

  「你怎么能接这包裹呢?艾立威寄给你的,万一里面有炸弹呢?你可不能打
……」

  我「开」字还在嘴里呢,夏雪平已经拆开了包裹。

  ——只见里面有两件毛衣,一件蓝色一件红色,毛衣的袖子上还都绣着奇怪
的图案。而在两件毛衣中间,还夹着一盒光碟。

  夏雪平看着光碟,毫不迟疑地走到床头柜前,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可移动光驱
,连到了自己的电脑上,然后把光碟放进了光驱里读取,没想到过了几秒钟,电
脑一片黑屏,然后镜头一晃,竟是艾立威坐在自己家里,从录制这张光碟的DV
上取下了镜头盖——呵呵,都这个年代了还在用光碟刻录DV,艾立威师兄,您
可真够老土的!

  只见艾立威微笑着,坐在镜头前,开口说道:

  「雪平,当你收到我的这份包裹的时候,我估计我应该已经死在你的枪口下
了。我对这个世界已经没有半点留恋,选择死在夏雪平的手里,是一种光荣,也
是一种心安理得——毕竟我恨了你十年,在这十年里我给你带去了太多的麻烦,
可我后来一步步意识到了自己或许是错的,于是到现在我已经无法把自己从这痛
苦的桎梏中解脱。雪平,谢谢你让我解脱。在你身边的七年,我竟然觉得自己很
踏实,跟你在一起、跟徐远、丘康健、沈量才,包括苏媚珍,甚至也包括何秋岩
,你们每一个人都让我踏踏实实地觉得我确实在活着。我被你的人格和正义感逐
渐感染,于是我复仇的决心和勇气也越来越怯弱,」夏雪平「这个名字,在我的
心里逐渐从一个报仇对象,转变成了一个不可替代的人。我……事到如今,你可
能不会相信,雪平,我是真的喜欢你——但并不是我之前演戏的那样,也不是男
女之间的那样,你在我的心里面,是一个像我梦寐以求的母亲般的女人,一个给
了我不一样的新生命的人,一个能给我温暖、又能告诉我什么是善恶、什么是对
错的人——我就是这样的喜欢你,而这份感情,我绝对没有掺杂任何的谎言。对
你产生这样的好感,是我精密策划中唯一的误算。雪平,复仇对象是你,是我一
辈子的幸运。希望你今后依旧能大口大口地喝酒、毫无顾忌地去复仇、痛痛快快
地去除暴安良。

  说来我还真挺羡慕何秋岩那小子的;我相信,在这一刻那小子应该在陪着你
看这段视频吧?如果没有的话,你帮我跟他说一声对不起,我没想过把他这个无
辜的人也牵扯进来——我估计看到现在,这小子肯定是一脸的吃醋吧?那就最后
再让你吃一次醋好了,何秋岩!要照顾好雪平,她是个好女人。我把对雪平的所
有心意,都交到送给你的衣钵中了。雪平,这是我送给你的第一件,也是最后一
件礼物。我在另一个世界,由衷地祝你们幸福。」

  艾立威微笑着说完,屏幕就黑了,连光碟也自动退了出来。

  ——看来,艾立威确实早就计划好自己的结局了;连自己的死都要计划,这
种人岂止可怜。

  然而,这就是他「祝我们幸福」的态度吗?我完全没感受到祝福好吗?什么
叫「我把对雪平的所有心意都交到送给你的衣钵中」?我对夏雪平的爱和照顾,
用得着继承他艾立威的衣钵?

  而且此刻,今天心情原本有些转变的夏雪平,在看完这段自拍视频之后,目
光也再次黯淡了下来,整个人都掉了魂一样萎靡不振起来——这段视频不是再给
我和夏雪平心里添堵又是什么呢?如果他真的希望我和夏雪平幸福,他就应该安
安静静地去下地狱!

  ——艾立威,你还真是阴魂不散!

  「吃饭吧……」我恨恨地叹了口气,忍气吞声地对夏雪平说道。

  不得不说,按照瓜哥的配方炒出来的菜确实好吃:甜咸适宜,爽滑可口,即
便一桌对坐着南北差异巨大的食客,吃了这盘番茄炒蛋估计肯定也打不起来。只
是因为艾立威这一段录影,我和夏雪平都没了胃口。

  夏雪平拿起了筷子,近乎是一粒一粒夹着米饭,偶尔去菜盘子里挑一下,也
一块鸡蛋、一块西红柿都没夹到,完全是用筷子尖蘸菜汤去了,这些举动,让我
心里异常不快。她吃着吃着,竟然咬着牙放下了筷子流着泪。从她眼里流出过的
所有泪水,都像是一枝又一枝的箭簇,不断地往我的心脏上插来。

  「不好吃是么?我可真是失败呢!」我在一旁酸溜溜地自讽着,「我炒这么
一盘自以为挺好吃的菜,结果你看看,居然都给你吃哭了……行吧,那以后我不
做菜了。你要是觉得不好吃干脆你也别吃了!」接着,我大口大口地吞着气,然
后端起盘子,往自己的米饭上浇了半盘番茄炒蛋。夏雪平听了我这话,侧过头眼
巴巴地看着我,嗫嚅了两下嘴唇后又低下了头,用手背擦了擦眼泪,放下了筷子
把椅子一推,回到了床上,跟我赌气似的抱着膝盖坐着。

  我见状后一不小心也给自己噎了一口,食道带来的难受让我更是对面前的食
物难以下咽。我忍无可忍,站起身端着饭碗和盘子,把所有的米饭和番茄鸡蛋全
都倒入了垃圾桶,猛地回身一甩手,那盘子虽然被我甩进了洗碗池里,但却立刻
碎成七八块。

  看着那摔碎一地的盘子,我也崩溃了,我开始对着夏雪平大喊道:

  「我对你可有可无是吧夏雪平?从你发烧那天,我白天欠着人家小C、许彤
晨、邢小佳的人情让她们照顾你,晚上我不睡觉、就坐你旁边守着你;等你醒了
之后我想办法给你做饭、帮你买饭、我变着法的想让你开心;结果这家伙一段视
频就把你又虐成这样!我一个从来都不开火的人去找人指导我给你做饭,你居然
一口都不吃!你是不是也真喜欢他?是不是对你来说,没我在你身边比有我在更
好?」

  没想到夏雪平竟然把头别向窗子,对我的这席话无动于衷。我猜想,她应该
以为我是在故意找茬要跟她吵架。

  但是其实,我并不是。

  「行,我就当这是你的态度了!」热血上脑,我用快气炸的肺呼吸着,随即
从洗碗池里一把抓起一块摔碎的瓷片,直接狠狠地抵到了自己的左腕上,毫不犹
豫地对着自己狠狠地划出一条血口。

  一阵冰凉后,剧烈的疼痛让我忍不住闷咳一声:「啊——哼!」

  剧烈的疼痛让根本连胳膊抬都抬不起来,而且让我站都站不稳,于是我整个
人都跌倒在冰箱侧面,斜斜沿着冰箱壁滑坐下去;鲜血立刻从切口里不住地流出
,可当第一滴血掉在地上之后,我的心中却产生了一种莫名的舒适和痛快。

  「何秋岩!你在干什么!」夏雪平在听到我「哗啷」一声从水池里捞出碎瓷
片来的时候就已经回过头了,而在短暂的一瞬,她应该没想到我会割腕,于是她
面色苍白地从床上跳了起来扑到了我身边半跪着,抢过我手里拿带着鲜血的碎瓷
片随手丢进了水槽里,然后也来不及多想,直接脱下身上的这件短袖衫,连咬带
扯地将衣服撕碎成布条,狠狠地拽过我的左腕,给我进行着包扎。

  ——本来不理我,结果我一做出过激的行为她才跑过来,弄到最后搞得像我
无理取闹一般!

  于是我直接把胳膊一推,然后从她的手中把我正在流血的手腕抢了回来,大
声对她吼道:「别管我!你不是不理我吗!别管我!」

  「我怎么可能不管你!嗯?为什么你也要这样?啊?为什么你也要来伤害我
!」夏雪平全身颤抖着,继续用那衣服撕成的布条往我的手腕上缠着。

  「我活不下去了!我不想活了!」我大吼道。

  「……用残害自己的方式伤我的心、欺负我,感觉很痛快是吧?为什么要这
样!」夏雪平委屈地掉下了眼泪,依旧全身颤抖地、并用着被我吓得冰凉且颤抖
的双手为我包扎着说道,「该死的小混蛋!为什么你也要这样?你真有出息!你
每次看我掉眼泪,就只知道给我晾在一旁,就不知道来安慰安慰我吗?到最后你
倒是向受了多大委屈!我不委屈吗!你还能跟一死人吃醋!你可真有出息!」

  听着她这一番话,看着她的脸庞距我如此之近,我有一次热血沸腾,对她哑
着嗓子说道道:「你要安慰是吧?好啊,这就是我的安慰!」

  于是,趁她双手抖着并且一下没注意,我又把胳膊抽了回来,之后右手攥紧
了她的双手,左手猛搂过她的肩膀,对着她的嘴唇便狠狠吻了下去。

  她挣扎了片刻,被我紧紧按住了。她想了想,再没晃动脑袋,而是摆脱了我
的右手,用两只手把我按在她肩胛骨上的左臂扳到了自己身前,闭着眼睛,微微
张开了嘴巴,就好像同意了我把自己舌头顶进她的口腔里一样,一边生涩地应付
着我灵活的舌头,一边继续扯着布条,往我手腕的划口出处紧紧包扎着。

  我被她这动作倒是提醒了,因为上午出过门,所以现在她脱了短袖T恤之后
,身上就只有那件白色蕾丝胸罩了——-想必此时胸罩的肩带到衣梁的地方,全
都是我殷红的鲜血。于是我直接伸出右手,挑开她的罩杯下缘,直接握着她的乳
球,然后用拇指在她的乳头和乳晕上恣意画着圆圈。在我拨动她的乳头的时候,
她全身都打了一激灵,嘴里「啊」的一声发出嘤咛。

  「快停下!」夏雪平对我命令道,并向后扯动着自己的身体。

  「我不停!」我将右手伸出,跟随者她的身体移动,并更用力地握紧了她的
乳房,加快了拨弄她乳头的速度。

  「给我听下!」夏雪平先是厉声叫道,然后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我在她乳房上
的手法,让她的声音竟有些小了,「我得帮你把伤口包扎……」

  「我就不停下!」趁着她的注意力全都在她自己的左乳上面,我再一次地把
左手抽走,绕到她背后,反手扯着她后脊上的挂钩搭扣,猛地一拽,就把她的胸
罩解开了——反手解胸罩我还是第一次,而且没想到巧合之下我竟解得比右手还
快。我咬着后槽牙,带着一直以来对她的不满、对艾立威的嫉恨,还有这段日子
里自己身体积攒的欲望,终于把她的文胸彻底从她的身上除了去,但是这样狠狠
一拽,竟然把这件文胸的肩带都扯断。

  「你!唔……」夏雪平刚说出口一个字,嘴巴有一次被我的舌头堵上,我本
想就这样把她扑倒,奈何左手腕实在疼得火辣辣的,于是我只好抽回手臂,然后
把左手按在她另一只总是会被我冷落的肉丘上,接着右手一用力,身子往前一倾
,便将夏雪平彻底按倒在她身后的化纤地毯上面,趁着她来不及做任何反应,我
又顺势将自己的头侧着,用脸颊抵在她的乳沟处压得她无法呼吸,接着我又正面
贴近了她的乳房,迅速地张开嘴巴一口含住了她正在膨胀的乳尖。

  「你干什么!我们是母子……」

  夏雪平又是前半句声音凌厉、后半句语气微弱的话。听了这话,我立刻甩出
一句机灵的回应;「对啊,我们是母子!可我到现在都还没吃到过你的乳汁呢!
请问这世上哪有儿子没吃过妈妈的乳房的?」

  「你……唉……」夏雪平吃了个理亏,她没再理会我的舌头和口腔对她耍着
流氓,而是又把注意力放在了我那还在流血的手腕上,用自己的胳膊绕过我的后
脑勺,呼吸虽然越来越重,但是因为被我扑在身上,她似乎感受到了一些来自我
的体温,于是双手也不抖了,不一会便给我的伤口紧紧地包扎好。

  也就在她为我的胳膊上的布条打上活结的同时,她那两只乳头一齐挺立了起
来,我想要吃下她身体的欲望也更加强烈,原本骑在她小腿上后还耷拉着的阴茎
,立刻开始充血。

  她感受到了我身体某个部位正在发生变化,于是搂住了我的头,对我询问道
:「可以了……好了吧?快停下吧,别闹了!」

  ——她是觉得我在闹么?好,那我就跟她来个认真的!

  于是,我用自己的舌头一圈一圈在她的乳房上舔着,并且还时不时地用牙齿
在上面轻啮,用咬合面在在她的乳晕上轻轻做着按摩;然后用着那刚被她包扎好
的手托着她的乳球不停地向她的下颌的方向推去,让她感受着我对她身体的亵玩
;但为了对付她,我并没有用手在她的乳房上留恋多久,而是找到了一个更具有
我和她之间特殊意义的地方:我用着左手不断地在她的腰腹部轻轻爱抚着,配合
着我吸吮她圆润乳袋的节奏,在她的肚子上有走着,我逐渐有规律地再次将手指
触及她左乳的南半球,但马上往她的肚脐处移动,然后往肚脐下方那平坦的部位
抚摸着,然后有抓住她的左乳往上推;

  几次之后,她似乎觉得我对她的兴趣只在她身前这动人的双峰,夏雪平身上
久违的母性也被激发了出来,她开始对我的行为不再制止,而是紧贴着我的脸颊
拥抱着我,并用自己的双手轻柔地抚弄着我的头发。我紧贴着她的身体,可以清
楚地感受到她的呼吸变化,以及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任何超出她自认为原本应
该属于我俩关系的呻吟——但怎么可能,在我之前跟她两次零距离的亲密接触的
时候我已经试探出,在我触碰到她的敏感带的时候,她的身体就会变得极其敏感
。她克制着自己的生理反应,用着像年轻母亲哄着自己三四岁的顽童一样的语气
,对我柔声说道:「以后别再欺负自己了,行么?」

  然而,我早就不是三四岁的孩子了。

  我没理会她的话,而是快速地把手插进了她的裤子里面。

  她立刻大叫了一声:「住手,这样可不行!」

  可我只是把自己的手指,放在了她小腹下面一点的那条横在子宫部位的疤痕
上面,然后用右手把她的短裤边沿往下拉了一点。我松开了一直被我用唾液湿润
的那颗最贴近夏雪平心脏的乳头,微微侧身挪动了自己的双腿,与她真诚而深情
地对视着,先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接着,用双唇抵在她的嘴唇上与她轻吻着,
而且这一次我没有伸舌头;同时,随着我换了位置,我的左手伸进她的短裤也就
更轻而易举,但我依然只是抚摸着她小腹处那条对应着子宫部位的疤痕。

  夏雪平也对视着我,眼神变得有些发痴,然后她脸上一羞,闭上了眼。

  ——那条疤痕,是我来到这个世界上跨过的第一道门,是我和她母子关系的
开始;但同时,也是经常会被人疏忽的一个女性的敏感区。虽然爱抚带来的对神
经和性腺的刺激并不那么明显,但是对于子宫外部的抚摸会让女人更具有心理上
的安全感;这里被我这样与自己有着如此亲密的人爱抚到一定程度,无论她这个
女人平时是怎样冰冷的性格,身体也会很快很快变得温热起来,然后卸下自己的
心防。

  因此,夏雪平现在的反应,完全如同我设想的那样:就连我再一次轻轻把她
的短裤往下拽了一些,到了她的髋骨下面的时候,她也没有制止。

  于是,我看准了机会,直接拽着那条内裤的边缘,带着短裤一起往下一扒,
便把自己的手掌卡在她的双腿之间,直接覆盖在她那柔软的、已经湿润的阴户上


  「别这样!停下!」夏雪平立刻挺起身子,用双手握住我的小臂,大惊失色
地对我叫着。我没工夫回应她这句话,继续用左手手指撑开了她的外阴唇,然后
用食指和无名指夹着她的蚌肉,用中指抵在她的两片蚌肉中间的缝隙上,同时用
大拇指开始刺激她的阴核,接着又低下头,猛吸她的右乳。

  「不行!」夏雪平大叫着,然后又一次压低了嗓音说道,「上面……上面让
你撒撒野就够了!下面那里绝对不行!」

菊花好养 2020-6-25 16:28

  与此同时,她把自己的双腿夹的特紧。她一夹腿,我手腕上的伤口被夹得极
痛,但她的阴道里也一下子分泌出更多的潮热液体。

  「啊——疼!」我咬牙切齿地对她皱眉叫苦,并抽回手来捂着手腕。她一见
我痛苦的样子,便坐直了身子捧着我的手臂对我关切地问道:「没事吧?你这小
混蛋哟……对不起啊。」

  可她没发现的是,在我抽回手掌、捂着手腕叫苦的时候,我已经双膝跪着挪
动身体,给自己移动到了正对着她的位置。所以趁她双腿打开、坐起身来之后,
我直接用双手分开了她的两条腿,并掫着她的大腿把她往后一翻,我的身子也在
她的双腿间扑倒在她的身上——刚刚我割腕是实打实地头脑发热后做出的自残,
这一次才是真正的苦肉计。在我把自己的身子压到了她的身上后,我换了右手抚
摸在她的阴阜是上,用两根手指扒开阴户,然后直接用中指在湿滑的小阴唇处沾
了些淫水,直接把手指肚探入了夏雪平的禁处。

  「不行!何秋岩!你不能对我这样!」夏雪平再次大叫着。

  「怎么不行啊,夏雪平?你跟我之间又不是第一次这样了?你不是已经见过
了自己跟我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了吗?就算不是如此,在你的脑海中不也应该是
有画面的吗?而且你几次跟我相处,你不是也见到了我脖子右边这个牙齿印了吗
?你忘了这是你咬的了吗?」

  我说着又抽回手来,把自己身上这件长袖棉线衣脱掉,把她当时在我肩膀上
咬得极狠的、到现在已经在我身上留下的淤红的牙齿印给她看。

  夏雪平咬着自己的下嘴唇,瞟了那齿痕一眼,然后微微闭上眼睛,侧过了头
:「你别说了……快停下吧!不行的!」

  「而且那一晚,你还主动骑在我的身上,你自己主动握住了我的阴茎往自己
的阴道里放,你像骑着一匹骏马一样让我在你的胯下驰骋、然后你主动用尽全身
解数让我在你的身体里喷射——而且这已经是那天晚上的第三次!第第二次是回
到这里!第一次是在你的车上!」

  「别说了,秋岩!别说了!」夏雪平难为情地看着我,脸上越来越红,除了
因为我这些话语,也因为我我大力轮流在她双峰上揉搓的左手和沿着她的阴道口
画圈的右手食指。她用左手狠狠抓住我的右手,不断地推着我的手掌,不让我可
以好好地抚触到她的桃源禁地,又用着右手握住我的左手小臂,但因为怕像刚刚
那样再次把我弄疼,她的右手却并没用多大力气;于是这倒让我方便了许多,我
假意不断去够扯她的阴穴,但实际上对她两只乳峰的撩拨更加用心,所以夏雪平
的注意力也全都在自己的乳房上面。趁着她闭上眼睛的机会,我解开了自己的皮
带,迅速褪下了自己的牛仔裤和内裤。

  我低头亲吻了一下她湿润的眼睛、她通红滚烫的脸颊,继续对她说道:「…
…我第一次射进你身体里的精液,沾到了你的那条曾经被我用来套在自己龟头上
手淫过的内裤上——你肯定也知道我在那上面射精过的吧?你为什么还会穿呢?
你把那条内裤和自己床单被罩上被我留下的精斑拿去给丘康健做过鉴定的,那天
你把我故意叫到你办公室里那天晚上,他去找你给你看到的报告就是关于这件事
的对吧——你其实早就知道跟你发生性爱的是我,而不是艾立威那个死人!你只
是自己不敢面对,是不是?你需要用自己安装的监控和DNA报告来告诉你,你
还需要我自己亲口告诉你;那天晚上你故意把我弄到办公室,说是让我帮你整理
资料,你其实就是想听我亲口告诉你,我跟你之间发生了性关系,是不是?」

  「何秋岩,你别说了……」夏雪平微微睁开眼睛,对我恼羞成怒地抗议道。

  「夏雪平,你难道想不承认这些在你我之间发生的一切么?」

  我一面厉声对她质问到,一面扶着自己早已逼迫着勃起的阴茎,抵到了她的
两片柔嫩的阴唇中间。她立刻瞪大了眼睛,但我没给她任何反应的机会——我要
让她知道,这一刻主宰她身体和感知的是我——直接挺着那根滚烫的铁茎,插进
了她外冷内热的阴穴并一冲到底;她阴道深处那块长得像一条小舌头的软肉,又
舔到了我的马眼上。

  「啊——」

  「啊!」

  忍了好久的夏雪平终于酥麻地叫了出来,我也被她的奇特美穴刺激得心满意
足。

  她愤怒而难过地看着我,推着我的胸口对我质问道:「小混蛋!你怎么可以
这样——啊……我们不能这样了……那次是我喝醉!然后被人下药!那根本就是
你我之间的一场错误!……我……我之后想跟你挑明,也是想跟你说:我们俩今
后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快点停下!你快起来,秋岩!你现在起来,我就当什么事
都没发生过……」

  「呵呵,我要是不停下呢?你是不是还想拿着你枕头底下那把破枪指着我的
脑袋?」我冷笑着对夏雪平问道,并且轻轻地把肉棒在她的温热阴穴里前后微微
蹭着,「那次被人下药,你我之间是一场错误;哦,那是不是我跟你不发生什么
,让那个刘公子和原溯那帮混蛋照着苏媚珍的主意轮奸你,就高兴了啊?你是不
是想让人轮奸你啊!」

  「不是……嗯……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怎么能……嗯……你怎么能对我说这
么难听的话?我怎么可能会那样想?嗯……嗯……你是不是把我当成了那种下贱
女人才这样……快停下!」她为自己极力辩解着,同时也感受到我在她身体里的
小动作,于是她并拢双腿,用着自己的膝盖顶着我的肚子,企图阻止我在她阴穴
里的微微抽动。

  可她这行为,在我眼里简直是挑衅,我轻抬起她的大腿,让她的膝盖顶在我
的胸口,我又用右手托起她的屁股,于是,我给自己找了足够大的活动空间,在
她外松内紧、深处更松的蜜穴里抽插的幅度也越来越大,尽管速度很缓,但我想
确保每一次都把龟头撞击到她的子宫颈口,也要让我的马眼戳碰到她海绵体处那
条小舌头上。

  「我没有,夏雪平。」我深情地看着她,并且换了温柔的语气对她说道,「
正因为你不是那样的人,我才会如此喜欢你!而且那天晚上又不是我俩第一次这
样接触。你记得么?我第一次在这里住的那一晚,你搂着我睡,而第二天早上你
我之间发生了什么你记得么……」

  「原来你不是梦游,你是装睡!啊……你快停下!你对我尊重一点!」

  「怎么尊重?你当时不也没制止我么!你还说什么让我带你一起堕落之类的
话!」眼见她不承认,我的心里又平添了许多怨怒。

  「我……我当时是在做梦、我……我被梦魇到了!」

  「春梦吧?」

  「我……」夏雪平委屈地侧过头,涨红着脸,又流下两行清泪。

  「随你怎么狡辩,无所谓了!你跟我不是正做着这种事情呢么?」我狠狠地
说道,两浅一深地在夏雪平阴道中间那段最紧窄的部位活动着。她眼睛里流出泪
水,阴道里也同样分泌出更多的淫水来。

  「所以我让你停下!快拔出来!」她虽然被我压在身下,但依旧姿态高高在
上地对我命令道。

  「现在我俩已经做了,你就别想让我停下!」说着,我再一次吻住了她的嘴
巴,并且把舌头又搅进她的牙关。她迟疑了片刻,用牙齿猛地在我的舌尖上咬了
一下;我舌头吃痛,眉头一皱,也猛地用龟头挤进她阴道深处,往子宫颈口那里
一撞,她不由得「哼」地一声继续嘤咛着,身体也同时带来了连锁反应:被弄疼
的那一刻,双腿张开后在我的腰上缠得更紧了,因此她的阴道伴随着盆底肌的变
化也把我的肉棒握得更紧。于是,我也加快了抽插的速度,哪还管什么几浅一深
的,我需要的只是用不断的抽插冲击身下的她的心灵。

  「啊……啊!」夏雪平仍旧压着音量叫着,可是痛苦里却带着她自己都意识
不到的快慰,她舒展开扭曲的脸庞,露出了一丝笑意,可紧接着看了我一眼后又
皱起眉头,对我怨恨地质问道,「我是你妈妈啊!不可以的!……不对的!这样
不对!」

  我没有理会她,用自己的怀抱裹着她的身体,承受着再一次被她咬舌头的风
险与她交换着唾液,让她随着我腰肌和屁股的打桩,让她那一对儿乳房往我的胸
膛拍打着,让她的乳头与我的乳头紧贴着。她被我剧烈的抽插弄得瘫软,牙齿也
自然用不上力气,并且因为嘴里有我的舌头她又无法忍着,只想开口娇喘,因此
我的舌头更加方便地与她的香舌搅在一起,她也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全身开始发
烫;在我的阴囊不断地拍打在她的阴穴系带和肛门上部的同时,我似乎听到了在
她蜜穴的里面,发出了「呱唧—呱唧」的湿润的摩擦声音。

  我知道这一次,她确实在逐渐沦陷。被我拥吻的夏雪平迷失了片刻,又猛烈
摇动着自己的头摆脱了我嘴巴上的控制,,向我的左边侧过头望向灶台,依旧忍
着呻吟绝望地说道:「你怎么可以对我这样?这是不对的!……嗯哼……不对的
!这是不对的!」可我对她的爱和欲望已经彻底湮没了我的灵魂,即便她不让我
吻她的嘴巴,我对她全身的爱也依旧,我看着她可爱的发红的耳垂,直接叼住含
在嘴里,并且用满是唾津的舌头在她的耳郭上刮着,于是,她的呻吟声再一次从
她保守的喉咙里钻了出来:「不对的!这样是不对的!啊——啊……啊啊啊……


  听着她嘴里发出这般令人欢愉的乐音,我不禁将她抱得更紧,挺着屁股让抽
插的速度更快,那湿润的肉与肉的摩擦声音也越来越响亮;我在她的耳边呵了口
热气,装着胆子对她问道:「呼……妈妈!呼……妈妈,儿子……儿子操你……
操得让你舒服吗?」

  「哼……呜呜呜……嗯……」一听我这样问,夏雪平的反应更大了:她红着
脸憋足了气、愤怒地瞪了我一眼,一时之间却是一副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样子,最
后索性愤怒地转过头闭了嘴;她尴尬地咬着嘴唇,企图压制住自己的呻吟声,可
她翻白的双瞳和无力睁开的迷离眼睑,出卖了她此时身体最本质的感受;她的身
体和灵魂已经开始投降,她对我双腿对我夹得更紧,而且,她竟然让我意想不到
地开始抬着屁股,迎合著我阴茎剧烈的冲击和睾丸对她屁股的拍打。

  只见她眉头皱得越来越深,咬嘴唇咬得也越来越狠,终于在我剧烈抽插到自
己的龟头上开始变得奇痒无比的时候,从夏雪平的软穴中,一股水柱喷洒到了我
的肚子上,并且射出了好久:「啊——啊哼哼……」

  「夏雪平,你潮吹了……你被我,你的儿子何秋岩,弄得潮吹了……」我继
续在她的耳边低吟着。她红着脸转过头看着我,搂住我的头,张嘴对着我吻了一
口。

  我只以为她这是默许了我俩的行为和关系,于是也傻乎乎地就合著,微微直
起身体与她对吻;哪知道她极其灵活地坐起身子,双腿盛着地砖一抬屁股,向后
一撤,直接把我的阴茎从她身体里脱离了出去,然后皱着眉头用膝盖在我的胸口
一顶,飞也似地逃离了刚刚自己被我压倒着的地方。我一来是反应不及,二来是
在地上跪着已久,双膝早已麻木生疼,眼见着她迅速窜到了床上,我忍着酸痛站
了起来,脱掉了自己的裤子——夏雪平虽然动作迅速,但我毕竟个子比她高,胳
膊和双腿比她长,步子迈得大,又因为她刚刚潮喷了一次,胯骨处必然会有些酸
麻,于是我很轻易地一把抱住了她的身子。

  「你要去哪?你光着身子还想往哪逃?」紧抱住她之后,我把头绕过她的左
肩,扳着她的下巴,与她再一次亲吻在一起,并把她的双腿按在床沿旁。

  夏雪平张嘴吸吻着我的舌头,但想了想又用自己的香舌顶开了我的舌尖,身
子一挣,回手给了我一巴掌,对我狠狠说道:「我已经被你弄一次了!够可以的
了!你别得寸进尺!」说完之后,她瞪了我一眼,继续迅速地往床上爬去——我
估计她是想要钻进被子里,然后拿着自己那把手枪跟我对峙。

  「你想拿枪是吧!好啊!」我见状,在她拿着被子往自己身上裹的时候,我
先手抢到了她枕头下的那把手枪,指着她的身体,又果断地顶住了自己的太阳穴


  「何秋岩,你又干嘛啊?」夏雪平绝望又幽怨地看着我,往自己身上裹被子
的手也停了下来。

  「你是不是不知道,我可喜欢被你抽嘴巴了?」我故意对她挑衅地说道——
我觉得我此刻已经不是行为过激或者苦肉计的事情了,我深深感觉到自己已然丧
心病狂,可内心深处百分之一的理智,却无法阻止我现在全身百分之九十九的情
绪,「你要拿枪是吧?我要是继续对你非礼,你还想怎么样呢?你要对我开枪么
?我用不着你麻烦!你只要现在点个头,我就用你这把枪打死自己,好不好啊?


  「你放下枪!你又是割腕、又是拿枪对着自己,你到底是要怎么样啊!」夏
雪平委屈地带着哭腔说道。

  「夏雪平,我受够了!我想你可以让我爱你!」我的面部肌肉,也因为情绪
波动而有节奏地抽搐了几下。

  「那你先放下枪!」夏雪平吼了一声,又温柔地祈求道,「你放下枪好不好
?我不能再没有你了……」接着她甩开被子,上前搂住了我,把手按在枪管上。

  我直接把手枪向后随意一甩,然后紧紧搂住她炽热的身体,又翻过她的身子
,猛地抓住她的披肩长发,恶狠狠地对她问道:「你刚刚还骗我……你骗我说你
爱上艾立威了,还骗我说段亦澄是你男朋友!你一共骗我多少次了?刚刚就那样
你还骗我!你不是想逃么?来,我倒想看看你要往哪逃!」

  说着,我便将夏雪平按倒在床上,抬起她的屁股,用自己的龟头再一次对准
她的湿淋淋的阴穴洞口,拽着夏雪平的长发,直挺挺插了进去——但当然,当我
嗅到她那氤氲着属于她身上特殊芬芳的发香的时候,我似乎觉得自己的情感清醒
了,我也没敢很拽她的头发,只是微微用力,让她的额头抬起,在我第二次插入
之后,我搂着她的腰,握着她紧贴心脏的乳房,趴在她的身体上贪婪地嗅着她的
头发。我好像一辈子都醉倒在她的柔软秀发中,永远睡在里面。

  夏雪平被动经受着自己被我的带来快慰和痛苦的折磨,肉穴里面也越来越湿
润,她只是不知是对我进行着指控,还是仅仅在描述着我和她现在的行为,轻声
说了一句:「你欺负妈妈……哦……啊……」接着便轻喘着,继续咬着嘴唇,忍
着身下快感引她带发出的娇吟。

  「你记得吗……呼……哦……夏雪平,」我努力在她下体处抽送着,用右手
按着她那硬似珍珠的胸前两颗樱桃,左手敷在她的阴户上,手掌盖在她的那丛茂
密的阴毛,食指配合著一波接一波的抽插,不停地拨弄着她两片阴唇上结出的那
颗石榴籽,喘着粗气对她说道,「那天晚上第二次,你跟我之间就是这样的姿势
……就是这样后入的姿势……在刚进没门的时候你还为我手淫来着,记得么?…
…呼……你很享受是不是?冷血孤狼……你现在是头母狼,我是你的小狼狗……
我们俩就像两头狼一样……狼群里的母狼跟自己的狼崽也会这样,你知道吗?…
…呼……啊……你我之间注定要这样……」

  「啊……啊……小混蛋欺负妈妈……哼……」随着我的抽插与对阴蒂的刺激
,夏雪平的阴穴里更加湿润,一股股浓浓的热浪从她的阴道深处翻涌而出,并且
我低头看去,她的肛门洞那里的括约肌,也在一紧一松地收缩着,我想这一次才
是她真正的性高潮。「不错,我就欺负你!」说着,我把正照顾她阴蒂的那只手
移到了后面,用大拇指按在了她肛周那一轮皱起的软肉上,并朝着菊洞微微往里
压下一些。结果夏雪平的阴道内立刻痉挛了起来,她全身颤抖着,紧张地对我叫
道:「别!痛的……会受不了的……不要!」没想到她对于肛交竟是如此的反感
和敏感,我对着她的耳畔轻轻一笑,又按着她的屁眼插了好一会儿,享受着她惊
恐时候的身体颤抖,接着站直了身子,托着她的屁股让她的身体一前一后地摆动
着,她也突然放开了自己嘴巴,随着我的抽动不断地哼叫了了起来:「哼嗯……
啊……啊……哼啊啊……欺负妈妈哟……哼唔……小混蛋!」

  在我托着她坚实翘臀的同时,我突然发现刚刚被她在我左腕上缠着的碎衣服
因为刚才的一系列撕扯和大幅度动作,已经松脱了大半,鲜血透过早已浸染得殷
红的布料淌了出来,但此时此刻在我割伤的地方,很明显血小板已经在那里开始
封口,我也并不觉得疼痛,于是我又玩心四起,用右手按着夏雪平下腹处那条横
在子宫处的疤痕,让她的身体随着我的腰部运动而摆动,然后又用手腕的伤口在
她后背上的那些烧伤的地方,涂抹上自己一层又一层的血液。

  在我的脑海中,夏雪平身上的所有伤疤在被我用自己的鲜血涂过之后,瞬间
全部愈合,而且很快,一朵又一朵的鲜红色的花从她的身上生长、绽放。就在这
一刻,我的一股顽皮又不安分的热流在我的睾丸中窜动,随着我身体的震颤,全
部顺着我的阴茎和夏雪平的阴道灌溉到了她的身体里,又一股滚烫的热浪从夏雪
平的身体中涌出,与那团阳精合而为一,朝着扎根在夏雪平背后的那些花朵涌去
,滋养着他们竞相吐艳。

  「啊——怎么可以……结束了么?」夏雪平半个身子伏在床上,难为情地缓
缓转过身望着我,于是这一刻她才看到我已经把那块布条丢到了她身旁,立刻慌
张地看着我。

  可我在此时,随着射精时那一秒的快感,突然觉得自己似乎长了翅膀一样浑
身飘飘欲仙——这种感觉特别虚无,异常地不真实,虽然不觉得头晕眼花,可确
实有些头重脚轻,而且看到夏雪平身上的血迹,仍然觉得那是花团锦簇;并且,
下身那支肉棒并没随着在夏雪平阴穴里射出大股精液之后萎缩瘫软,反而更似铁
杵一般硬挺,更加肿胀,并自动稍稍抬起,贴近自己的肚皮。

  夏雪平看着我对自己手上流血一点反应都没有,也顾不得自己的阴穴里正在
往外渗出那淫水和精液的混合物,转过身半盘着腿凑到我面前,看了我那刚从她
体内拔出的鸡巴一眼,抿了抿嘴,抓过我的手腕,抓起了布条拆开了结扣,重新
往我的伤口上包扎着,又委屈又担心地红着脸咬着牙、低声埋怨着我:「死小混
蛋!都照顾不好自己,还故意弄伤!还装小大人、还故意欺负我……现在好了,
坏事干完了,伤口又开了……」

  这一刻夏雪平的声音在我听来竟是那样的妩媚悦耳,而且明明很正常的说话
声,此刻在我的耳际却好像比我听过的所有其他女人叫床的声音都更具魅惑,所
以我又一次把她按倒。

  而这一次,夏雪平躺在床上之后,竟然红着脸主动抱着我,主动在我的后背
上爱抚,主动按着我的头和我舌吻着,并呼吸急促地抬起双腿缠住了我的腰部。
「不对的……我怎么也会想了呢?不对的……」她嘴上虽然这样说,而且在脱离
了我的深吻之后,也不住地摇着头,可她却一手主动地扶着我的阴茎,另一手毫
无顾忌地扒开自己的玉门,诱我大胆深入。

  我左手上的血液无规则地洒落在她的锁骨、乳沟和肚子上,就像随风飘起的
鲜红色花瓣一样,在她的身上以及床单上四处飞舞。

  她既然主动请了,我还有可能拒绝么?更何况我很渴望她对我主动一次,因
此我不断地吸吮她的唾津往自己肚子里咽,但这一次我却没那么直接,先用龟头
故意在她的阴道口蜻蜓点水,蘸着还未从她体内排干净的精液,抹的她的屁股上
、腿窝上、阴毛上到处都是,并且把右手放在那里,接住了被我用龟头伞缘带出
来的黏污,握着送到了她的唇边。

  「不要……唔……」夏雪平摇着头躲闪着,可当我握成直筒的手放到她的嘴
唇上的时候,她竟欣然张开了嘴,任由我将我的精液和她自己爱液混合后的污浊
倒进她的口中;她睁开迷离的眼睛,把口中的东西微微咽下一半,接着瞪着我,
又一把拽过了我的身体,嘴对着嘴把那另外半口污浊送入我的口腔中,并用自己
的香舌在我的口腔壁上到处涂抹。这似乎是我在她这儿第二次尝到自己的蛋白质
,但只要能得到她的一次主动,她对我做什么都无所谓,我不在乎。

  因此我也很大胆地咽下那口污浊,并在自己嘴里与她的舌头搅在一起,阴茎
在她的身体里抽插,并沿着她的阴道壁左右晃动,每次都一插到底,甚至她海绵
体那只小舌也可以刺进我的马眼。我用马眼衔着那块软肉,然后双手放肆地按在
夏雪平的胸脯上,揪住她的乳头,拉扯着乳球往着相反的放下旋转着,又用两边
的手掌一起往中间聚拢。

  而这时候,夏雪平的双手却再一次抓住了我的左胳膊——她闭着眼睛,享受
着我对她的亲吻和操弄,却依然想着帮我把我手腕处的伤口包扎紧实。我不再对
她进行戏耍,也不再过度地利用她的软肋去欺凌她,而是站直了身子,轻轻搂起
她的身子,放缓了自己阴茎抽动的速度,并且把我和她睡觉用的枕头都拽了过来
,垫在了她的头下和背后,让她将我的手腕重新包扎好,之后为了不打扰她的包
扎,我只是用右手托着她的大腿。

  不一会,她便将我的手腕包扎好,可这时候她似乎也清醒了许多,依旧用着
埋怨的眼神和愤怒的表情,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我,依旧咬着嘴唇不想让自己叫出
声音。

  我也与她对视着,不知相互沉默了多久,我情不自禁地对她说道:「夏雪平
,你真美。」并用着自己刚被她包扎好的左臂,去搂着她随我抽插而震颤的腰。

  「嗯……你欺负妈妈……」夏雪平似忍着笑、又似忍着哭,然后伸出了自己
的左手,轻轻拍到了我脸颊,然后又顺势抚摸着我的头发、鬓角、耳垂。

  「对……我欺负了你……嗯……我是坏孩子……但我真的爱你……呼……你
还不相信么?呼……」

  「你欺负妈妈……你欺负妈妈啊……啊啊……欺负妈妈!」她又只说了这几
个字,但是屁股却灵活地随着我的抽插前后摇摆,随着她自己的动作越来越快,
她的叫声也越来越大,最后那四个字简直是喊了出来。

  一时间,指控也成了命令,至少在我听起来是这样的。

  于是我也不再多言,捧起她的双腿,架到了我的肩头,专心地摁着她的香肩
注视着她,前后抽插;无须任何的言语,无需任何的技巧,只需要记住深情相拥
,只需要记住一直抽插下去。

  「夏雪平,我爱你——」

  「欺负妈妈……啊!」

  她再一次在我的身上潮吹的时候,我整个人眼前一片雪白;

  我感受着她体内的痉挛和热浪,感受着在我挑逗着她花蕊深处那只小舌头的
时候,从我输精管里喷射出的烈焰;

  我看到我牵着她的双手,一起飘向了一片光明……

  「秋岩!秋岩……」



6.4

  不知睡了多久,我终于感到自己回到了人间;叫醒我的不是太阳公公月亮婆
婆,而是遍体寒凉的感觉,再加上持续射精的快感。

  难道是梦遗么?

  刚刚在我脑海里拓下印记的一切,难道是梦么?

  可我没想到现在的我依然赤身裸体、一丝不挂,而且连被子也没盖——当然
也不能这么说,因为确切地说,我记得在我的手上还有缠着伤口的、被夏雪平用
自己衣服撕扯成的破布条——前提是我所记住的之前在我身上发生的一切全都是
真实的而不是梦;可当我挪过自己的胳膊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胳膊和灌了铅一样
重,想必是刚刚血流的太多所以没了知觉,或许我晕过去也和这个有关;现在我
隐约觉得那里的蛰痛感觉开始越来越明显,而且伤口处也开始有些发痒,并且当
我仔细查看手腕上的伤口处的时候,我发现那里已经被换成了纱布和绷带,仔细
一嗅,上面还有很浓烈的辛辣且苦涩的酒精气味;

  看来,这一切的确不是梦境。

  我揉了揉眼睛,一个身姿婀娜的女人背对着我,赤身裸体地骑在我的身上,
用自己的阴穴在我的阴茎上一下一下地套弄着,她节奏轻快地用自己的身躯在我
坚挺却着实疲惫不堪的肉棒上打着转、动作仍旧有些生涩地扭动着屁股;若是臀
部和腰部疲累了,就用蛙蹲的动作上下活动自己那一双修长的美腿,并且一只手
扶着我的大腿,另一只手撑着我的胸膛,时不时又抬起自己的胯下,反手伸到自
己的屁股沟间,用手指握着,感受着我身上那根滚烫的、正被动在她的神秘宫殿
内造反的坏家伙,同时忘情地娇声呻吟着。她用这两种姿势相互交替,没过一会
儿她让自己休息过来之后,又继续卖力地扭动自己的腰身,并且无法忍耐地在身
前拢起一丛自己那乌黑的长发垫在手掌中,害羞地抚摸着自己那足足可达到E罩
杯的「隐藏巨乳」,并用着那两团秀发挑逗着乳晕的位置;

  我又揉了揉眼睛,看着周围的一切陈设布置,我非常确定我此刻确实是身在
馨园小区10栋三楼302的房间里,我也确定我此刻确实是躺在夏雪平的床上


  仔细注视着我身上的这个女人身姿半天,那八头身的身材,披肩长发、纤腰
翘臀、四肢修长且肌肉健美,感受到愉悦快感之后向后仰头时甩起披肩长发的婀
娜姿态,小麦色的柔肌美背上早被留下一片坑坑洼洼的烧伤痕迹,而在那些烧伤
疤痕的上面,还留着已经氧化后呈现棕褐色的大片血痂;

  ——这女人不是夏雪平,又会是谁?

  再仔细一看,在我和夏雪平身体结合的地方,已经结出了一层又一层如同啤
酒一样、黏腻又厚重的白沫,那里散发出我自己略带鱼腥的蛋白质气味,和女人
身上那种如同菌菇清鸡汤,又调和了夹杂着淡淡的栗子、椰子与麝香味道的女体
芬芳。膣腔内壁在我硬如磐石的朖头上摩擦、紧握,一下一下,让夏雪平浑身如
同过电一般发颤。

  看来,这一切的确不是梦境。

  就在我考虑这些的时候,夏雪平的阴道内又是一阵痉挛,一股淫水浇灌在我
的阴茎前端;她体内的温度和我自身身体的温差,弄得我浑身一阵震颤,我的阴
茎又跟着直挺挺地射出五六股精液,可我却感觉自己的阴茎似乎有些麻木了。高
潮过后,夏雪平后仰着倒在了我身上,我的阴茎也自她的蜜穴脱出、瘫软,一股
股热精从她的身体里缓缓淌到我的小腹部,顺着我的大腿根部和阴囊滴落到床单
上。我忍不住搂着她滚烫的、满是汗水的身体,从腋下沿着侧肋抚上她饱满的、
分量十足的肉馒头,她整个人的姿态,竟充满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柔软感觉;她也
闭着眼睛,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转过头与我热吻着——我第一口吸吮上去的时
候,便吃到了满是酒精味道的舌头。

  我心头不禁一震,跟她湿吻了片刻之后,再转过头一看,我另一侧的床头柜
上,正放着一瓶云南白药、从我手上拆下的那堆破布条、一把镊子、我的那只打
火机和烟盒、一堆沾满我的血水的已经发干发硬的纱布、以及一瓶伏特加和带着
酒底的空玻璃杯。而在我观察床头柜上的时候,夏雪平仍痴痴地亲吻并抚摸着我
的脸颊、颈部和头发,直至自己实在是疲累不堪了才转过头去,微张着嘴沉沉入
睡。

  怪不得在我一清醒的时候,就发现她居然回了之前那个晚上,被人暗算下药
后的欲火焚身状态:想必是她找不到酒精给我处理伤口,就想到了利用自己没喝
完的伏特加,但为我洗干净伤口、包扎结束之后,却又觉得把剩下那半杯酒倒掉
会很浪费、但已经倒出来的酒却也不能倒回瓶子里,于是就把杯子中剩下的酒都
给喝了,结果却忘了自己身体内还有残存的生死果的毒素——于是在我睡着了,
她却情不自已,继续利用着我发泄情欲;而我之所以在昏迷的时候也能勃起,也
必然是因为这从伤口进入我身体里的酒精在作祟。

  那喝酒之前呢?在我脑海中浮现的那片在夏雪平身上绽放的红色花海,又是
如何一回事呢?——难道也是因为我身体里的生死果毒素?但是我之前见过那么
多次鲜血我都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劲,难不成这次是我自己的血才会这样?

  若是真的因为我自己的血,那这个现象也太奇葩了。

  想着想着,昏头涨脑的我突然觉得肚子很饿,只知道天色已晚,四周蒙蒙黑
一片,屋子里只有床头灯开着,却又不知道时辰丁卯。我用尽全力地将紧闭着双
眼、上气不接下气却依旧带着灿烂笑容的夏雪平从自己身上挪下,帮她盖好了被
子,然后自己颤颤巍巍地撑着身子做起,忍着仍旧头晕眼花的感觉,到处寻找着
我自己的那部手机。终于我在桌上摸到了手机后,赶忙拿起来,定睛一瞧:此时
已然夜里11点半。

  这个时间段大部分的餐馆都已经歇业,就算不歇业的也少有送餐服务;但我
实在是饿得没办法,我想夏雪平也肯定饥肠辘辘,等这阵酒劲和药效一过,她也
是需要吃东西的,以我现在的体力我实在没办法自己做。最后我想了想,只能下
单点一份大M的宅急送。

  「两个……还是六个吧,六个巨无霸……不加酱料,不加洋葱,多加酸黄瓜
和生菜……」以我现在这状态,当我看着手机屏幕的时候,我得自己念给自己听
,并再次检查一遍,才能确保我点击的是对的,「两杯超大雪碧混雀巢冰茶……
去冰;四份……算了,八份鸡翅,两份大薯条……两份大号玉米沙拉……」

  点完了餐后,我艰难地给自己换上了一件长袖运动裤,又穿上了自己的夹克
,从衣柜背后的夹缝里翻出了压扁了的扫地机人的盒子,然后在塑料箱里找出了
透明胶,收拾了水槽里的盘子碎片,用透明胶封好,并用马克笔写上了「小心碎
片划伤」字样,关了门后一步一步下楼丢了那个纸箱,然后一步步回到了楼上—
—这些叙述起来加一起还不足一百五十字的事情,我却足足用了四十分钟,等我
回到房间里之后,我的喘气完全像个八十多岁的老大爷;中间上楼的时候正巧遭
遇了身边和我擦身而过的送餐员,我连忙叫住了他并接过外卖袋。他满脸惊恐地
看着我,并连着问了我五遍「先生,要不要帮您叫救护车」,他怀疑我是不是吸
毒肺气肿、疝气或者急性阑尾炎,甚至还好心地想要把我背上楼;在我极力表示
自己可能只是出现短暂贫血和低血糖之后,最终他还是扛着我的胳膊把我运送到
了三楼。

  ——我发誓我这这辈子再也不会割腕了,他娘的,失血过多的滋味太难受了


  等我理顺了自己的呼吸节奏,我便轻轻晃了晃夏雪平的身体——虽然是「轻
轻」晃动,但我确实已经用了很大力气了——想问问她要不要吃东西,但她此刻
已经面带笑容地美美地睡得香甜,我只好流出她的那一份放到了桌上,她饿了的
话还可以自己去热一热。于是我独自一人欣赏着面前的睡美人,吃完了四个巨无
霸,四份炸鸡翅、一份薯条和玉米沙拉——真是可恶,现在的快餐,分量真是越
来越小了,所谓「巨无霸」,也就比月饼大不了几圈。

  在我补充完高卡高糖的饮食之后,我才觉得恢复了一半力气,又把衣服都脱
了,拿了好久之前那次给夏雪平买来,让她平时便溺之后清洁私处用的柔肤湿巾
和面巾纸,先帮着睡着的夏雪平清理了她股间还在往外流淌的阴水阳精的混合物
——若是不清理干净,隔了一夜味道难闻不说,肯定还会滋生细菌,而从现在起
,夏雪平的阴穴便是我拥有的最珍贵的东西,如同她本人、以及我对她本人的爱
,我在享受她阴道给我的快乐的同时我也有责任保护好这里;等我擦净了她的阴
道和阴唇,我又用她放在洗漱池旁边的洗液帮她从里到外重新擦了一遍,又擦了
擦她的阴毛和屁股沟,这样的话,在高潮中睡去的她也能睡个舒服觉。

  忙完这一切,我简单地用湿巾和洗液给自己处理了一下,又用面巾纸擦了擦
床上那些未晾干的部分,又去洗手间刷牙漱口,回到床上搂着夏雪平睡下了。

  这一夜,是我从十年前夏雪平开始性情大变、继而离开家、离开我之后到现
在,睡得最踏实的一觉。一夜过后,我完全是带着笑容睁开眼睛的。

  我睡到了下午一点钟,这样睡了一夜之后,体力也恢复了七成左右。一听见
洗手间里夏雪平刚从淋浴间走出、穿上拖鞋、拧开洗漱池水龙头的声音,我觉得
她似乎也刚睡醒;待我坐起身一看,桌上的汉堡还剩了一个,薯条几乎没动,四
对鸡翅只剩下肉最多的翅根那部分,翅尖翅中都被吃光,骨头也都被丢在了空汉
堡盒里,玉米沙拉倒是吃得十分干净,并且她那杯超大号雪碧混冰茶的纸杯也空
了,估计是夜里睡得饿了,找东西来填饱肚子。

  我笑着穿上拖鞋,直接拉开了洗手间的门,一把从夏雪平的背后紧紧搂住了
她的腰。此刻的夏雪平虽正在专心地刷着牙,虽然已经擦干了身子,穿上了短袖
衫和短裤,可是头发还是湿漉漉的。

  夏雪平应该是从听到我穿上拖鞋、双脚踩到地砖上之后,就已经准备好开始
绷着脸了,看着身后的洗手间门被打开,我突然出现在了镜子里,又把下巴搭在
了她肩膀上,便很自然地低头吐掉了嘴里的泡沫,斜着眼白了镜子里的我一眼,
冷冷地说了一句:「刚睡醒就这么黏人,干嘛啊?」可话音刚落,把头微微低下
去假意漱口的夏雪平,脸颊立刻出现了一片桃花粉红,就算是满嘴泡沫,也掩盖
不住自己的若有似无的笑意。

  「来跟你说早安呗。」看她这副模样,我撇嘴一笑,故意在她的脖子旁蹭了
蹭自己的脸颊。

  「早什么安?下午了都……」夏雪平说完,表情严肃地眯着眼睛看着镜子里
的我。

  「嘿嘿!」看着她棱角分明的脸颊、高挺的鼻梁、英气逼人的眉毛都带着十
足的喜悦,我的心也随之融化了。

  「嘿嘿什么啊?起开,我洗漱呢!」那难以被擒住的笑容从她的嘴角溜出,
她意识到了以后有故意抿了抿嘴,迅速瞥了我一眼,又收回目光,扬着头仔仔细
细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然后把牙刷递进嘴巴里。

  「我——就——不——」我故意拉着长音,然后用脸颊贴上了她的脑后,接
着吻了一下她的耳郭,对她说道,「我就想欣赏你洗漱!」

  「有什么好欣赏的?」

  「当然是大美人夏雪平啊!你可别搞误会了啊,我可不是嗜好观察别人刷牙
。」说着,我搂紧了夏雪平的纤腰。

  在我说出「大美人夏雪平」的时候,她就已经喜不自胜了,却仍然对我竭力
地正言厉色:「那……那你也得起开,你在这我都刷不好牙了。」

  「这刷个牙还分什么好不好的?是咱市局还是省厅,对你刷牙洗漱还有评分
标准啊?我不管,反正我就不走,我长在这、生根发芽了,我就看着你刷牙洗漱
!」

  「唉哟!你!……你说你怎么这么能黏人呢?从小就是!」夏雪平哭笑不得
地回过头看着我,又低头漱着口。

  「那还不是因为我从小就喜欢你么?」我故意扭过身子,挡住了她看镜子的
视线。

  夏雪平一见我故意逗她,立刻皱着眉头嘟着嘴,用右手拇指食指和中指在牙
缸里蘸了些带着些许牙膏泡沫的水,直接往我的脸上轻轻一弹,瞬间我的眼睛鼻
子嘴全都被她打湿。她看着我出了洋相,终于再也忍不住,开怀又得意地笑了起
来;而我看着她开心,也跟着十分开心,便也看着她的那双如星辰般的明眸笑着


  「唉,想看就看吧!去去去,别挡着!」她又有些生气地瞪了我一眼,忍着
笑对我挥了挥手。我对她做了个鬼脸,然后重新站到她身后,搂住了她的腰,轻
抚着她平坦腹部上,那虽不明显但确实很结实的腹肌。

  「你说我现在……怎么就……怎么就想跟你板着脸都板不起来了呢?」夏雪
平狠狠收着自己的笑容,却的确像她说的那样,笑容怎么收都收不回去。

  「那……可能……或许……大概齐,是因为我招人喜欢吧?」我故作一本正
经,却得意洋洋地说道。

  「哼!得寸进尺……」夏雪平总算挣脱了我的双臂,取了好像今天才刚刚重
新粘上的两只挂钩其中一只上的那条蓝色毛巾,擦干净了嘴巴,又皱着眉头瞪着
我,转过身用着以为我听不到的小声音自言自语道:「这以后该怎么办呢……」

  「板不住笑就别板着呗!反正你笑起来,可比你一脸冷酷的样子漂亮多了,
还性感!」

  「行了吧你!……」她又努力找回了平时那副高高在上的口吻,对我略带嗔
怒说道「我刷完牙了,你愿意在这发芽就发芽吧!快点洗脸刷牙!」

  我有撇了撇嘴,转头看了眼她留给我的毛巾:「嘿,凭什么你用蓝色的,我
用粉的?」

  「爱用不用……」原本我听起来已经走到玄关另一侧的夏雪平,又回到了洗
手间门口,对我说着,她想了想,又对我关切地问道,「对了,手腕好些了么?


  我得意地举起左手,本想对她显摆一下甩着自己的左手,结果一甩,却正好
震到了伤口,于是我又忍不住立刻捂着手腕叫苦,在一旁的夏雪平却有些幸灾乐
祸地笑着。

  「笑吧、笑吧!等会儿,哼哼,有你哭的时候!」说完这话,我在心里又想
着昨天的一幕幕,计划着复制昨天的快感,并且准备将着快感升级,意淫着什么
时候可以让夏雪平带着快感「喜极而泣」。

  她看到了我脸上邪恶的笑,脸上立刻多了三分愠怒,她哼了一声,「你又…
…」这话刚说出两个字,她又不禁侧过脸,羞着低下头,一双素手无措地端在胸
前,又分别理了理左右两边的发梢、又接着放到自己鼠溪部位前扣着自己的手指
,想了想皱着眉头瞪着眼睛对我正色道:「我昨天后来帮你看过伤口了,你对你
自己下手可真狠!但得亏划得不深,否则你小命可真就有可能不保了你知道吗?
……以后少用这招威胁我,你再这样,我可真不管你了!」

  「嘁!又说不管我,这话说出来您自己信么?」我也故意板着脸低着头,反
过来用话术对她发起了攻势。

  夏雪平脸上又红了一些,微微咬着牙对我命令道:「好好刷牙吧!」接着就
又走回了玄关另一侧,我挤着牙膏,探出头去,正听见她坐到床上,像一个做了
自己希望的事情、但又觉得可能做错了的小姑娘,很懊恼自责、可嗓音里也藏着
幸福地叹了一声:「唉——啧!」

  我欣喜若狂地把牙刷头放进嘴里,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忍不住手舞足蹈,对
着自己的镜像用开枪的手势,像牛仔决斗一般,威风而得意地朝自己「开了两枪
」。

  收拾完自己,夏雪平就说她饿了。我刚准备给她热汉堡炸鸡翅,她却说这些
垃圾食品她不想吃——我心说您吃的垃圾食品还少么,盐醋味的薯片,现在在她
SUV后备箱里还放着五大包呢,这阵子她连配美茵在医院带自己发烧的,车里
那些薯片没人动,包装从充氮气的变成了抽真空的;

  我说要带她出去吃,可她又嫌浪费。「这么多东西,吃不了还得丢掉。何况
昨天中午不是还剩下米饭了么,我昨晚睡醒了之后,拿密封盒盛好了放进冰箱里
,估计还没放坏呢。」夏雪平对我说道。

  「那只有米饭,没有配菜,你怎么吃啊?难不成米饭配薯条炸鸡?」

  「我想吃西红柿炒鸡蛋,你做的。」夏雪平看着我的眼睛说道。

  「哟,昨天不是不吃么?今天怎么就想吃了?」我故意逗着夏雪平说道。

  「我……我昨天明明是没来得及吃,我又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心情不好的时
候哪能吃的下去东西?倒是有人啊,总以为自己是大人了,实际上心智一点都不
成熟,非得吃一个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的人的醋!而且还没等我吃呢就把饭菜
都倒了扔掉!——不仅小肚鸡肠、喜欢玩自残,还爱浪费粮食!——你说你跟那
鸡蛋较什么劲啊?你知道那鸡蛋一盒多贵么?」夏雪平说着说着,不由自主地朝
向站在微波炉前的我,故作咄咄逼人,与我越贴越近。我忍不住直接对着她的嘴
巴亲了一口,在我刚要探出舌尖的时候她又害羞地笑着,闪躲着推开了我的身子
,对我抗议道:「哎呀……真没正形!」接着又挣开我趁机搂住她腰部的双手,
迅速坐回床上,双手抱胸红着脸瞪着我。

  「喂,我的夏雪平大人你别走啊!你不在我身边我怎么做菜啊?」我笑着问
道。

  她以为我又在想什么坏道道,瞪着我不满地说道:「你少来!你要干嘛呢?


  「你不在我身边,我现在这样真没办法做菜,你得帮我切菜啊。」我抬起了
自己的那只耷拉着的左手说道。因为确实,我现在虽然走路不晕了,身上也恢复
了七八成的力气,可左手还有些麻木无力,打鸡蛋倒还好,切西红柿这么圆滚滚
的东西,要是没有另一只手扶着,简单的事情也成了困难活。

  夏雪平把从自己的鬓角出垂下的头发全都别到耳际,带着笑意微噘着嘴看着
我,踹度着我的心思站了起身,但刚朝我走过来两步,又表露出一副窥破我的心
思的得意表情,立刻坐回了床头:「……我不帮,你自己切!」

  「可我左手是真没劲儿啊!夏雪平大人——夏警官——夏组长——可怜可怜
我、帮帮忙吧!」我撇着嘴、耷拉着眼睛对夏雪平哀求道。

  「不帮!你左手没劲儿那也是你自个作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不帮就不帮!……那要不然,你主动嘴对嘴亲我一口,赐给我点力量吧!
」我灵机一动,对夏雪平阴险地说道,「得伸舌头哦!」

  我以为夏雪平就算是不同意我的无理取闹,也会跟我一笑置之,尔后对我埋
怨一句「看看,尾巴露出来了吧,一天天脑子里就琢磨这点东西」之类的话;却
不想,在听了我半开玩笑的要求之后,夏雪平的脸色立刻阴沉了下来,低着头闭
着眼,侧过头之后带着愤怒地叹了口气,才说道:「切不了就算了,我不吃了。
」然后把双腿摆到了床上,抱着自己的膝盖坐着。

  她这突然变脸的模样,让我有些无所适从,或许是我这个玩笑对她来说真的
开得有些过了头吧,但明明刚刚在刷牙的时候她还很接受、并且配合我调情式的
嬉闹——女人心,可真是海底针一样捉摸不定的东西。

  犹豫了片刻,我还是叹了口气,自己闷着头打开了冰箱,取出了两只西红柿
,单手用拇指抠了绿蒂,把表皮清洗干净;接着先用手肘关节顶住了西红柿,用
厨刀的刀刃在上面轻轻敲了敲,拉出一个可以下刃的缺口,准备一点点往下切着


  在我刚要把西红柿切成两半的时候,夏雪平又突然从床上下来,穿上拖鞋站
起身:「这让你费劲的……放下吧,我来。」然后一把夺过我手中的厨刀和西红
柿,一脸怨念地看着我;明明不到一分钟之前她嘴上还说不吃了,也不会来帮我
,现在却眼神里带着担忧和心疼凑到我身边主动说要切菜,我便在她身后不停窃
笑着。

  她狠狠转过头,一见我在偷笑,她也绷不住了,但一声「噗嗤」之后,又硬
绷着笑肌,对我拿出一张强行愤怒的面孔说道:「笑什么啊?你……你离我远点
!别在我身边待着!」说着,还很威吓地对我举起了厨刀,在自己身前轻轻转了
转刀柄。

  「不是……那我总得干点啥吧?」我仍忍不住笑,对她问道。

  「你还想干点啥呀?」夏雪平警惕而狡黠地看着我,带着笑意对我说道,「
你要是能老老实实歇会,比什么都强!哼!」

  我只好无奈地拿起了自己的手机,坐到床上,点开了微博APP。应用软件
在进入主页面之前,驻留了一个三十秒的「七星山牌妙优乳」的抽奖广告,点半
天点不掉,最终换了页面,却突然进入了广告的活动链接——现在的商家可真是
没有一个好东西,「七星山」乳制品这个牌子,最开始本来很朴实无华的,靠着
本地达斡尔自治县、满族自治县和蒙古族自治州的牧场,做出了全国都承认的、
奶香充足又自然的乳饮料,可现在味道尽管未打折,却也学着那些只靠着广告传
播作大的公司的病毒营销手段;做广告倒是无所谓了,可是病毒营销这手段实在
是让人眼晕且总是猝不及防。

  「小混蛋,西红柿要切成什么样啊?」在我正随便翻看网络内容的时候,夏
雪平对我问道。

  「你就随便切几刀就可以了。」我随口回答道。

  看着微博上实在没什么有意思的内容,我又打开了Facebook,没想
到刚看了两条状态分享,便又看到了「七星山牌妙优乳」的抽奖广告:这个倒是
说得更具体——从11月1日到感恩节之前,凡是参与网络抽奖的,每个人都可
以到就近的超市或者食杂店兑换六盒一连包的任意口味的「妙优乳」乳饮料,同
时在双十一和感恩节那天,还会分别进行两次开奖:其中最吸引我眼球的,便是
作为一等奖的、价值一万元的鸿隆广场全场可用的时尚精品购物券。二三等奖的
智能手机与运动套装虽然也都很丰厚,但是对我来说没什么吸引力,而之所以鸿
隆广场的购物券真让我动心,是因为我知道夏雪平最喜欢买一些女式西装和风衣
、大衣之类的东西,并且可用金额一万块,全场可用的话,除了精品服饰,我还
可以给夏雪平买几件只属于我们俩之间的、具有代表意义的首饰。

  于是我毫不犹豫地点击了那个广告,还答了十道似乎跟这个活动完全风马牛
不相及的问题,比如:

  1……您是纯素食主张者(包括且不限于不食用鱼、肉、蛋、乳制品)还是非
纯素食者?

  2.价格相同或者相似、食品质量有所保证的情况下,你更倾向于购买进口
食品还是本地产食品?

  3.您平常是否关心与自然资源(发现、开采、使用、循环再利用)相关的
新闻或资料?

  4.对于你所在地的环境情况,包括但不限于:绿化、水质、空气质量等,
评分如何?

  5.相较而言,你更喜欢那些国家或地区的影视明星?

  ……

  ——我凭借自己的第一感觉选完了这些,然后输入了自己的姓名、手机号码
和电子邮箱,然后发送了一切。

  「切好了。」夏雪平放下手里的刀,去洗手间洗了洗手,回来的时候好奇地
盯着我问道,「快做菜吧……看什么呢这么认真?跟谁聊天呢?」

  「什么跟谁聊天……」我回敬了夏雪平一个顽皮的眼神,放下手机站起身,
往案板上一瞧,之后我整个人都僵住了。

  「怎么了?行么?」

  「……我说,我伟大的夏雪平警官,您是没吃过西红柿炒鸡蛋么?」

  「不是你说的,我」随便切几刀「就可以了么?」夏雪平还睁着一对大眼睛
,无辜地看着我。

  「美女,我是让你切块儿,不是切片……」

  夏雪平的手倒是又稳又准又快,在我玩手机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夏雪平已经
把西红柿全都切了,但她切的却是片,而且竟然是薄得透明、差不多跟纸片似的
番茄片……我万万不敢相信,夏雪平竟然也有这么蠢萌的时刻。

  「好吧,我弄错了……」夏雪平小心翼翼地看着我,然后叹了口气低下了头


  「没事没事,切成这样就切成这样吧,这也挺好,」我对她安慰道,并准备
摸着自己的手机查菜谱,「我查查看切片的西红柿和鸡蛋怎么……诶?」——我
手机哪去了?

  再一回头,但见夏雪平翘着二郎腿躺在床上,睁大了那一对儿杏眼看着我,
然后故意把我的那部手机放到了自己的屁股下面:「你做菜吧,我又有点累了,
先躺一会儿。」

  ——唔,好嘛!我就知道她不可能真的这么蠢,这是给我故意出题呢!

  看着这一片片薄如蝉翼的西红柿,再加上昨天我刚打过鸡蛋,我理所当然就
想到了蛋花汤——可这么平平无奇的东西,我只吃过没做过啊,我连吃方便面大
多数情况下都只是吃开水泡的,根本不会煮;谁能保证,看似那么简单的东西不
被我搞砸?

  ——啊,对了!倒是之前有一次,我看见陈美瑭给老爸做过,而且我是看完
全程的做法。

  只能试试了……

  我说我的好后妈陈阿姨,你在天之灵要是真有心赎罪,那就保佑我还原你的
哪锅好吃的汤吧!我祝愿您跟您原配慕容伯伯和您儿子在另一个世界可以团聚、
我祝愿来世您跟我父亲终成眷属、永结同心!拜托拜托!

  于是,我又从冰箱里拿出了鸡蛋、之前买的口蘑片、北豆腐、芹菜。口蘑片
不用切,直接把长了黑斑的丢掉,把留下的洗干净,专门取了芹菜叶洗净,打散
了两只鸡蛋,单手切下半块北豆腐,又把那半块一刀刀切成了条;从滤水壶里倒
出一锅清水,烧开之后,搅和着鸡蛋液一点点转着圈往里倒,煮成蛋花,然后把
豆腐和口蘑片、西红柿全都扔进去,加半勺盐、三勺酱油、两勺香醋、一勺油泼
辣子,又取了个干净碗,放进四勺淀粉倒入多半碗水,打成芡汁后浇入汤锅里,
最后放入芹菜叶搅拌均匀。

  「出锅!」

  一碗汤、一盒点水后用微波炉热熟的米饭,在放到了桌子上之后,还得等我
唤夏雪平,她就已经嗅着香味走到了桌子旁直接坐下。

  「尝尝,味道还可以么?」

  夏雪平接过了勺子,惊讶地看着我,一个字都没说,舀了一勺米饭,直接浸
在汤里,连汤带饭盛了放在嘴里;

  「怎么样啊?好吃么?」

  夏雪平白了我一眼,没搭话,又是一勺饭一勺汤,放进嘴里。

  「好吃不好吃啊?」

  夏雪平又白了我一眼。

  「不是。味道行不行给个话?」

  「难吃还是好吃?合不合你口味?」

  ……

  我问了差不多快二十遍,等我反应过味来,半碗米饭已经下了夏雪平的胃里


  看着被忽悠得满头大汗的我,夏雪平终于开怀地笑了起来。

  这个时候,张霁隆突然给我发来了信息:「秋岩,你是不是参加」七星山妙
酸乳「那个抽奖了?」

  「对啊。」我回复道。回完了消息,看着夏雪平,我又觉得哪不对劲,于是
给张霁隆追加了一条信息:「唉?这事你怎么知道?你是在夏雪平家按监控了、
还是说」七星山乳制品公司「有你张总裁的股份啊?」

  他没正面回答我,而是问了我另一个问题:「你参加这个抽奖,是看上哪个
奖品了?」

  「那当然是一等奖,一万元现金购物券那个了。」

  没过一会儿,张霁隆又发来信息,对我说道:「行了,我知道了,你好好等
着吧。记住:十一月份在咱们Y省,关于市面上你肉眼能见得到的所有品牌所有
产品的抽奖,你都别参与了;你想要啥,直接跟我说。」

  我心里立刻蒙上一层迷惑,给他回了三个问号,我心中嘀咕着:您张霁隆是
黑道魁首、霸道总裁,可您的隆达集团还能去吃人家南港百货老字号鸿隆的大户
么?难不成这价值昂贵的一等奖购物券,您还真能直接送给我不成?

  但张霁隆,却只给我回复了一句我实在是看不懂那个地方语言的话:「Al
ea iacta est」,就再没回复我的消息;同时,夏雪平也在招呼着
我赶紧把汉堡薯条鸡翅热一热,赶紧吃饭。吃了一会儿之后,我见张霁隆仍未回
复,我也就没把张霁隆的话当回事。

  ——事后我才知道,那句「Alea iacta est」,是尤利乌斯
·凯撒的名言,意为「骰子已掷下」。

  「到底哪个小姑娘的信息,让你这么魂不守舍呢?」在我正专心卸着翅中的
骨头时,正在喝汤的夏雪平又问了一句。

  「什么小姑娘?是张霁隆……莫名其妙的跟我说了一堆话。」我看了夏雪平
一眼,然后从桌子上我左手边的地方把那盒纸巾递给了夏雪平。

  夏雪平从纸巾里抽出了两张纸,盯着我擦了擦嘴角,用勺子搅拌着汤渣说道
:「那我刚才问你跟谁聊天,你非说没跟谁;现在倒又成了跟那个黑社会聊天了
。谁知道你到底是不是在和哪个小姑娘聊天呢,反正我也看不到。」

  一方面我对她的找茬不禁有些头疼,但在我心中更多的,是因为她如此在乎
我的一举一动欣喜若狂——我小时候她都没这样关注过我在幼儿园里亲过哪个小
女孩脸蛋、在小学里有哪个小女生给我递过画了小红心的贺卡或小纸条。「来来
来,给你看看!」我说着把手机解了锁屏,点开微信给夏雪平看,「这不是张霁
隆么——头像是打球时候的惠若琪,可不是」哪个小姑娘「;点开朋友圈给你认
证一下,你看:这个是橙姐吧?这个是杨昭兰,杨省长的女儿;这还有美茵的照
片;还有这个,这个是Y大经济教授,叫陆冬青……你看看,这是小姑娘么?你
是认为我跟张霁隆之间有点说不清的事情、还是你觉得实际上张霁隆自己是个小
姑娘啊?张霁隆要是小姑娘,那」她「得长成啥样啊?」

  听我说了这话,夏雪平板着脸把头转向窗户那边,然而窗户玻璃上有些模糊
的倒影,却映出夏雪平实在憋不住的笑容。

  「夏雪平,你是不是吃醋了?」我得意地对她问道。

  「谁吃醋了……我吃你醋干什么?」夏雪平转过头,目中略带掩饰般的轻蔑
看着我。

  「嘿嘿,还不承认!」我擦了擦嘴,伸出双手捂住她的左手对她问道,「你
没吃醋,你之前盯着小C说她长得黑;那天在我房间看见小C故意没穿裤子对着
我之后,你当时没说什么,过后还装睡,念叨艾立威的名字气我?」

  「我……那……我那是……谁说我没睡着?」夏雪平目光游离地说道,说完
还故意对我撅了噘嘴。

  「……对,还不止」小字母C「的事情:赵嘉琳故意跟你说,美茵她班主任
孙老师还有美茵在我房间里之后,给你气得浑身上下都冒火;那天去美茵学校查
江若晨的事情,你见到我跟孙筱怜说话之后,你整个人状态都不对了;还有好久
之前那次,我为了接近段亦澄他女儿,认识的蔡梦君;结果那大小姐先对我动手
、后对我动嘴,我都主动把她从我身上推开的,结果你见到了跟我鼻子不是鼻子
、眼睛不是眼睛的——这一切我可都记着呢,你还好意思说自己没吃醋么,我的
夏雪平大人?」

  「你……」夏雪平脸上又红了——貌似这两天里她脸红的次数,比她平时喝
多了之后脸红的次数都多;她深吸了两口气,皱着眉头,左手依旧让我攥着,右
手却直接在桌上「啪」地一拍:「好意思说!就这些事……你……你清白么?美
茵的事情……哼……她的事情我就不多说了;那个姓蔡的小丫头,你总能给你自
己找到是为了我、是为了案子的理由,那我也不说了……但是她怎么就非亲上你
,怎么不去亲别人呢?你以为你在警专和警院的时候,哄骗那些小女生的坏道道
我不知道么?那个孙筱怜,还要我说么?你洗澡的时候偷拿我的内裤……做那个
事情,还不是那次看到了江若晨日记本里的她的照片?而且,那次去她学校的时
候,就她看你的时候那眼神,我一下就知道,你俩肯定早认识了;并且,那次我
在洗手间里就听隔壁除了你以外还有一个人,然后你一上车,我就闻到了一股她
身上的香水味……在洗手间那种地方,你俩也真不嫌脏!然后,就是你跟吴小曦
的事儿:网监处那个白铁心、你、她,你们仨到底什么关系啊?你在警专的时候
,你们仨的情况我就已经有所耳闻了——她到底是算你俩谁的女朋友啊?……真
恶心!并且,我也不知道人家小C那姑娘怎么能就看上你呢?花心大萝卜!」

  夏雪平越说越气,而且话越说语气也越来越不像平时的她,也越让我心痒难
耐,于是我捧着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对她认真地说道:「她才不是我女朋友,
从今往后我的女朋友就只有一个!」

  「谁啊?」夏雪平红着脸看着我。

  「当然是你呀,我的夏雪平大人!」说着,我立刻站起了身,抓着她的手凑
到了她面前,对着她的嘴唇就要吻下去。却没想到她直接闪开了自己的嘴巴,并
推着我的肩膀把我按回到了椅子上:「别瞎说!谁是你女朋友?」她抿了抿嘴,
声音也有些颤抖,但最终还是坚持着说了出口,「我是……我明明是你妈妈!」

  我清楚地感受到夏雪平脉搏在加速,我觉得她分明是害羞不好承认才这样,
于是我一本正经地举起她的左手,对她说道:「我说过多少次啦?」妈妈「和」
女朋友「这两种身份,对于我们俩的关系而言,一点都不矛盾不冲突的;你既是
我的女朋友,又是我的妈妈,妈妈也可以是女朋友呀!其他的都无所谓,你以什
么身份在我身边都无所谓;夏雪平,以前我总以为我之前对你的恨也好、误解也
好全是因为我身为一个从小被妈妈抛弃的儿子,或是因为大概七八年前你当着别
人的面扇的我那一巴掌,我现在却知道,这一切都单纯是因为你离开了我,与母
子什么的都无关,这都是我想要你,夏雪平,我现在,这一刻,要的只是你在我
身边。答应我,我们在一起,只作为夏雪平和何秋岩,而不加其他多余的关系和
称谓,好吗?」

  夏雪平脸上滚烫,脸色通红,害羞地眯着眼睛看着我,犹豫地点了点头。于
是我又站起身,搂住了她的肩膀,弯下腰跟她吻在了一起。

  可吻了一会儿,夏雪平却又低下了头,把脸颊贴在我的胸口吸了吸气,然后
对我说道:「可是秋岩,我有所谓。」

  「嗯?」我有些懵。

  「你可以无所谓你我之间的具体关系究竟是怎样,但是我不能!」夏雪平立
刻从我身上离开,站起了身坐到床上,见我要在后面跟着,她立刻对我打了个手
势,「秋岩,你先坐下,你听我说:这件事,我们俩必须好好谈谈。」

  「你说吧,我听着呢。」我也收起所有顽皮和戏谑,认真地看着夏雪平。

  「秋岩,我知道……我知道你确实是,对我产生了超越母子的感情,我知道
……而且我也知道你是认真的;可是,即便不去管他人,我自己也过不了自己的
这个坎:毕竟你是我生的,这种……这种让人心里有些……这种感觉……」她抿
了抿嘴,皱着眉头抓紧了床沿的被单,咬了咬牙转而说道,「从你来到这世界上
的那天开始,我跟你的最基本的关系就被定义了!我们俩永远都是母子,我永远
是你的妈妈!在你心里我只是你身边的一个你希望爱着的、离开了你十年的女人
,但是在这二十一年里,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我的儿子!哪怕……哪怕在你我之
间,我们发生了这样出格的事情,我也只能是你的妈妈而不是你的什么其他人,
更不可能是你的女朋友!」

  听着她的这些话,我不禁低下了头。

  「秋岩,你看着我。」夏雪平对我说道,「我想跟你说的是,我希望你记住
,在我这,你我之间永远是母子,我们俩只能以母子相称,你能做到么?你如果
做不到的话,那……」她咬了咬牙,皱着眉头,双眸透着十分难过的目光说道,
「那我宁可回到你误会我跟艾立威、跟段捷有什么关系的时候。」

  我还没说什么,夏雪平自己就先受不了了;她转过头去,没有啜泣也应该没
有流泪,但我知道她确实心里很难受。

  可这就又陷入了我和她之间那个老套的困局:我坚持只跟她在一起恋爱,而
她却坚持跟我保持母子亲情的所有形式和规矩——如同两个往相反方向走着的马
队拉着马德堡半球一样,想走走不了,而那合在一起的两副半球也打不开;第一
次我俩谈起的时候不欢而散,第二次夏雪平受重伤,最后只能避而不谈。我和她
之间对于这个问题,似乎就没有更好的解决方式了。

  所以我决定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我决定先对夏雪平应承下来:

  「好的,妈妈。」

  说完这句话,我的下一个动作却是轻轻按住夏雪平的脸颊,抬起她的头,对
着她的嘴唇狠狠地吻了下去。

  「儿子……嘤——」夏雪平微微挣开我的双手,刚想再说些什么,却又被我
按住了头,继续吻着,并且伸出了舌头;而有些出乎我意料的是,夏雪平竟把自
己的舌头主动迎合了上来,忘情地跟我的舌头搅在一起,并且还主动吮吸了一些
我的唾津,令我胯下的那名小顽童瞬间无法安分;吻了好一会儿,夏雪平才觉得
事情有些不对,于是赶忙推开了我,慌张而又哭笑不得地说道:「不对!不对…
…我怎么有种上了你的当的感觉?母子之间哪有这样的?不对!」

  「你看看,我就说么!」一见她这反应,我便立刻临机应变地说道,「母子
就没有这样的,你也觉得别扭,对不对?所以我说嘛,夏雪平,你还是当我女朋
友好了!你把自己当成我女朋友,也就不用顾及这么多了……」于是,我又把夏
雪平搂在怀里热吻着,并且从她的腰际的衣服缝隙中伸进手去,五指张开,用食
指以扇形范围贴在她的脊柱下方熨着那片似天鹅绒一般的肌肤,而小手指却徘徊
在她的翘臀上缘处,又不停地勾着那件迷你短裤的腰头;现在在她身上这件宽大
的短袖T恤的布料确实很厚,但贴着她的身体,我总算可以确定,此时此刻她并
没穿胸罩。

  「歪理邪说!哎呀,我哪是这个意思……」夏雪平脸上像是被人刷过一层番
茄酱一样,她极力辩驳道,「我是说,我们俩是母子,你不能这么对我!我哪里
说我一定要跟你这样啦?我才不想呢!」

  「你真不想么?」我说着,直接把右手伸进她衣服里面,绕到她身前,一把
握住她的乳房。

  「你放开!」夏雪平皱着眉头,有些愤怒道,并猛拍了我的手背一下,补充
道:「我就是不想!你都知道管我叫」妈妈「,尊重我一下好么?」

  我立刻可怜地看着她,但却站起身子,弯腰向前倾着,把脸贴到了夏雪平面
前;于是她只好用双臂撑着自己,并且双腿也向上抬了一些。「不是……那……
那你不想的话,我们俩之前也做了那么多回了啊!光昨天就多少次呢?而且你在
我睡着了之后,自己还主动骑到我身上了呢!你难道真不想啊?」

  「我……我昨天那是没忍住喝了酒,我知道是生死果那东西在起坏作用,身
体就不受控制了……我后悔呢!我以后再也不喝酒了,我准备戒了!等待会儿我
就把家里的酒都丢掉!」

  我一听这话,心里其实更高兴,不管怎么说酒大伤身,她能有戒酒的想法肯
定是好事。「哟,夏雪平大人能想着戒酒……那看来,妈妈,你是真后悔跟我」
犯错误「了。」

  「对的……秋岩,要不然……以后,我俩别那样了!」夏雪平低下了头说道


  可我分明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丝恋恋不舍——否则,她在我站起身后,
总下意识地往我的裤子那里盯着干嘛呢!

  只听她还在自欺欺人地说道:「过去的发生了就发生了,以后咱们俩还是…
…唉?你!你个小混蛋,你还我……你快给我穿上!」

  ——趁着她低着头想着事情,嘴上说着话的功夫,我看准了机会,直接扒掉
了夏雪平那条棉质短裤;她刚想伸手挡住自己的双腿之间,我的脸便已经凑了到
了她的阴阜,并且我生怕她一生气急眼直接以搏击姿势夹紧大腿,我还用自己受
伤的这只左手搭在了夏雪平的鼠溪处,而且无论男女,在鼠溪处一般都会有两条
性敏感神经,于是我便轻柔地用自己左手的食指和中指在夏雪平的鼠溪处画着圈
上下按摩;而对于她的蜜壶这里,这次我根本没商量,直接对准了她的那颗剔透
的阴核,伸出了自己的舌尖。

  「哎!你别……唔……啊哼!你又欺负妈妈啊!啊啊……不要……那里脏!
」夏雪平难过地抓起一丛我的头发,幽怨地看着我,但是眼神一下子变得痴醉起
来,嘴里的语调也开始变成抵挡不住地魅惑娇吟。

  「谁说的?这里分明干净得很!你不是才洗过澡的么?」于是我低下头,张
口含了一下夏雪平的阴蒂,又带着唾液缓缓让这颗小红玛瑙从我的舌根一直划到
舌尖,然后再次认真地含了几秒,咂吧着嘴对夏雪平说道,「妈妈的这里明明很
好吃!又好吃,长得又美……」

  「你……小混蛋,你怎么这么坏!你非得在这个时候管我叫妈妈……啊……
」夏雪平张着嘴,因为阴蒂受到了刺激,于是便开始忘情地娇喘着,整个人也不
由得向后一仰,倒在了床上。

  「对啊,你就是我妈妈啊!」我故意说道,脸上带着藏不住的笑,「妈妈,
儿子想要把舌头伸进妈妈的阴道里面,可以吗?」我捧起她的两条颀长的秀腿放
到我的肩膀上,然后我对着她大腿内侧根部各吻了一下。

  「你怎么会喜欢用舌头……可是那里面多脏啊?昨天你在那里面都……嗯…
…啊呜……那么多次了……」她说着话,又想用双手遮住自己的蓓蕾,却立刻分
别被我捉住牵着。

  听她说着,我又按着她的双手,让她自己的手掌抵在阴壁处,轻轻地像推开
门一样分开她的阴唇,又同时把手向中间并拢、挤压,然后再次抻开。「昨天…
…昨天我在里面什么」那么多次「啊?」我故意装傻道。

  「嗯……你还好意思问?你昨天在我里面……你……射了好多次啊!」夏雪
平难为情地说道。

  「射了好多次什么啊?」我追问道。

  「射了……嗯……精液。」

  「啊?什么?」

  「精……精液呀。」夏雪平害羞地说道,但是回答我的时候,望向我的目光
却是十分认真的。

  「哦……所以说,是儿子秋岩的精液,在妈妈夏雪平的阴道里射了好多次是
么?」

  「是……」夏雪平看着我,又总算反应过来这是我故意给她刨的又一个坑,
咬着嘴唇羞涩地笑着,故意想要用着那双膝盖往中间撞我的脑袋,「你这小混蛋
!坏小子……你说得怎么这么……这么让人羞啊!你故意臊我的对不对?你怎么
这么坏!啊……不要啊!」

  不给夏雪平任何的心理准备,我已经把自己的嘴巴贴到了她的两片小阴唇上
,像亲吻着她上面的嘴唇一样,我也依旧先很礼貌地用嘴唇在阴唇上轻吻,尔后
才慢慢吐出舌头,舌尖在夏雪平的阴道口处蜻蜓点水地探入,又退出来一些,在
她的两片阴唇的内外两侧轻轻刷着,接着又舔会她的阴道内,来回拨弄在她的泉
眼边缘。

  「真的脏……啊啊啊……你……你怎么这么会欺负妈妈……啊啊……」夏雪
平嘴上抗议着,但自己却已经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原本一直用力在跟我互推
着的双手,此时也全然没了力气。

  「脏什么哟!昨天我都吃下你喂给我的我自己的精液了,你觉得我还会顾顾
忌其他的么?而且昨天晚上你最后一次,主动在我身上索取的之后,我已经帮你
擦干净了……更何况你这里这么美,对我来说是这世界上最干净东西!」

  「你……你真好意思!……还不是你昨天抠出来,故意把那堆东西放进我的
嘴里……我气不过才送还一半到你嘴里的……啊……我让你也知道知道那东西多
难吃!」夏雪平又睁开了眼睛,皱着眉把眼睛瞪圆了看着我。

  「难吃么,难吃你最后不还是吃掉了么?」

  「那是因为……那是因为你用你的臭舌头堵我的嘴!等下我是肯定不会让你
再亲我嘴的……啊……啊呀!」

  趁着夏雪平说话,我已经将自己的舌头送进夏雪平的蜜壶里,尽量把舌头伸
得长一些,然后让舌尖在丹穴里向上勾着,顶着阴道壁,又撑着充血后变得更为
紧窄的膣腔上下刮动;我的鼻子此时正好能触碰到她勃起的可爱阴蒂珠子,于是
在我规求无度地意图把她下体处的馥郁气息全部纳入到自己的鼻息之中时,我也
在利用自己的鼻尖上下拨弄着那颗粉红欲滴的诱人果实;接着,我有掀开了她的
上衣,伸手往前一摸,捏到了她的那对一旦硬挺起来,便像是春雨后才破土而出
时就被采摘的笋苗一般的鲜嫩乳头,帮她抚慰着那两只小东西是,似乎捏着它们
的我的手指也产生了一阵莫名的酥痒,我当然知道这很可能是因为我听着她的娇
喘、吸着她的淫靡体香,使我产生了颅内的快感又投射到手指上。

  在这一秒,夏雪平身上的三点区域已经全部轻而易举被我攻陷;而以我这几
次与她发生的性接触,我知道依照她身体的易敏感程度,很快她就会受不了三点
齐攻的刺激。果然,可能也就刺激了我五分钟不到,我还没利用舌头在她的阴穴
中抽插或是用舌面舌侧在她的阴道褶皱上刮起,只是单纯刺激着她中间那段沙漏
状的狭窄处一端,她的身体就已经开始有节奏地震颤起来,并且不由自主地抬起
腰身、搂住我的头,双腿搭在我的肩膀上用着脚踝同时往她的阴部按压着,并且
在她双脚用力的时候,她的屁股也呼应地朝我的嘴巴抬起着。

  我毫不犹豫地把手从她的双乳上移开,抓住她的手,然后从她的阴道里吸回
了自己的舌头,不忍割舍地离开了那令我上瘾的桃源。少了我舌头的侵袭,夏雪
平终于松了口气,嘴上也说着:「好了……秋岩,别闹了……」可自己似乎却没
察觉到,她看我时候的眼神,是何等地充满渴望;就像沙漠中跋涉许久的旅客只
在路途上找到半瓶清冽的泉水,喝干了之后有多么想要续满那只空瓶。

  「妈妈,儿子舔你舔得舒服吗?」我看着夏雪平欲拒还应的脸庞,对她顽皮
地问道。

  「哎呀!你又来……不理你了!你再割腕我都不理你了!」夏雪平生气地把
头转到左侧,双臂气哄哄挡在胸前;但也不知是她故意还是根本就被我羞得忘记
了,她的这对笔直的秀腿还扛在我的肩膀上,并且双臂虽然挡在胸前,但是两臂
之间的缝隙正好把她那咖啡色的光滑的乳头和乳晕暴露出来。

  看着她困窘又享受的表情,我连忙抱住她的身躯对她哄道:「好好好,我不
逗你了、不逗你了……刚才舒服么?」

  「你这么想知道干嘛啊?」

  「舒服么?告诉我吧!」

  夏雪平缓缓侧过了绯红的脸,低眉垂眼地对我点了点头。

  「那既然你都舒服了,你也帮我」舒服「一下吧,我的夏雪平大人!」我直
接除掉了身上的裤子,露出了早已站立的僵硬的肉棒,看了一眼后,对夏雪平说
道。

  「你!你……你要……我怎么帮你啊?」夏雪平带着些怨念地看着我,整张
脸都绷着笑,似乎期待着什么。

  「当然是用嘴了啊,我都用嘴帮你亲你最快乐的地方,你还不能用嘴……」

  「滚!去去去……我才不呢!」夏雪平一听,咬着牙用力抬起右腿,在我的
胸膛上用力踏了一脚,又用大拇脚指在我的鼻子上轻点了一下,之后把她那只右
脚在我的面前晃了晃,让我怎么捉都捉不住。我也有些生气,直接把身子往前一
倒,脱了她的上衣,托着她带着一片伤疤的脊背,对着她的嘴唇狠狠地吻了下去
——每次吻她的嘴巴我都得下狠劲儿,这一次我的舌头是真的有点累了。

  可没想到的是,这一次,在纳入我的舌头之后,夏雪平便立刻用自己的嘴巴
唆住不放了,又用她那条湿滑的香舌缠绕在我的舌头上打着转——明明我刚刚用
我的舌头侵犯过她认为「脏」的自己的私处,明明她刚刚还说不会让我再亲嘴的
,但这一刻她却变得爱不释口;随着她的舌头搅动和口腔的吸吮,外加她的双臂
也搂住了我的后背,并且她还大胆起来摸到了我的结实屁股肌肉上,于是,我浑
身也跟着一起颤抖起来。

  我以为我很清楚,她摸到我的屁股后会对我戏谑地猛拍一下,却没想到她只
是小心翼翼地在上面摸了一下,然后把手退回来,在我的侧腰上抵着,最后在那
里拧着我的皮肤狠掐了一把。我一下吃痛,瞪大了眼睛看着夏雪平,只见夏雪平
正眯着眼睛笑着,又对我挑衅地眨了眨眼。我心念一动,直接把整根阴茎贴到了
夏雪平的阴阜,用龟头的冠状沟搭在她的阴蒂,让那颗肉玛瑙正好嵌在那两只桃
瓣状的海绵肌体中间。夏雪平忍不住嘤咛一声,同时也不明就里地看着我,但随
着我的阴茎在她的外阴开始缓缓移动,阴唇和阴蒂收到摩擦、且阴道口外沿不断
地被我的阴囊拍打着之后,夏雪平便开始按捺不住地含着我的舌头呻吟起来:「
呜……呜呜……呜哼哼哼……」

  看到她这样子,我着实很开心,我吸吻着她的嘴,抱着她的身体,整个人都
在她看似铿锵刚毅的娇躯上按照逆时针的方向打着转,在我阴茎贴着她的蜜洞摩
擦的时候,自己的胸肌也在帮着她那堆微微下垂但弹性十足的乳房做着舒展运动
;偶尔我也会抬起屁股,用龟头轻轻探入夏雪平的美穴口中研磨片刻——与她重
逢之后,经过对她那里的几次侵犯,已经能够让我精准地找寻到她私密处的所有
为止:当紧闭着又被顶开的小穴完全吞没龟头以后,只蘸些她的便拿出花蜜,绝
不做过多停留;我便再次抬起屁股,把火热的阳具贴着她的蜜缝在上面摩擦,继
续主攻着她的阴核,并且直接用手握着肉棒,使龟头尖在夏雪平的阴核上轻戳着
,在阴户上拍打着。

  「不行!要尿……」夏雪平摇着头躲开了我的吻,加紧了双腿大叫道。

  我立刻停下了对她的刺激,正像我想的那样,因为失去了刺激,她全身的感
觉都处于一种不上不下的悬空状态,因此她的腿却夹得更紧了,而且还对我小声
含羞问道:「你……停下来……干什么?」她一边问着,一边主动从我的肩膀上
放下腿来缠住我的腰和屁股,一直手搂在我的腰眼上,另一只手撑着我的身子摸
到了我的小腹的人鱼线上,下意识地用手掌根搓了搓我的阴毛,但始终不好意思
把手握在我的阴茎根部。

  「我停下来是因为,我听你这意思,你不是不想尿出来么?」我故意问道。

  「对,但是……我……」夏雪平低下了头,眼睛也四处乱转不敢看我。

  「你怎么了,我的夏雪平大人?」但是「什么啊?」我假装关切地问道。

  「……难受。」她强忍着,拿出了平时那种冷冰冰的语气和我说道——然而
,就夏雪平现在的桃红脸色,加上她一手搂抱一手摸着我小腹、且双腿绕在我屁
股上的双腿,她现在才拿出冷冰冰的语气,实在是太没有任何震慑力了。

  「怎么突然难受了?」

  「一直……一直都很难受……还不是被你弄得!」

  「告诉我,哪里难受啊?」

  「下面……」

  「」下面「是哪啊?快告诉我,说清楚点。」说到这,我突然忍不住自己爆
棚的色欲和邪恶感,「噗嗤」一声得意地笑了出来。

  夏雪平恍然大悟,又瞪大了眼睛,用自己的拳头砸了下我的胸口:「可恶!
你又欺负我!你又欺负我!」

  「嘻嘻……快点告诉我,是哪难受?」我想了想,稍稍离开了她的身子,抬
起她的双腿说道,「你不说的话,那我还是帮你把衣服穿好吧。」

  「阴……阴道……」

  「那怎么难受呢?」

  「痒……」

  她咬着嘴唇说道,但说完了后好一会儿才像联络信号延迟一样地转念说道:
「不……不对……我不告诉你!你快把衣服给我穿好!」

  「这还带反悔的呢?可能么?」我见她跟我玩吃了吐这一套,立刻不假犹豫
,直接把阴茎对准了阴道,轻轻往里面挺了一段,又让她那充满了蜜水的阴穴吞
下我的整颗肉枣。

  「别!不行……不行!你说的!快帮我穿好衣服!嗯……呜——哼哼……不
要!小混蛋……你放开我!小宝贝,乖,你放开妈妈好不好?我……我不想跟你
弄了……」夏雪平一会哭一会笑地推搡着我,伸手又去够她枕边被夹在床头缝隙
的那件短袖衫,但双手立刻被我摁住了。

  「」弄「?弄什么啊,妈妈?」我又故意摆出一副无知的表情,对她问道。

  她「哼」了一声,表达自己的不满,之后微努着嘴,颤着乳房转过了头。

  我偷笑着,继续轻轻往前挺进,三分之二的肉棒留在了外面,龟头也已经触
及到她阴穴里那条狭长的肉腔前段,此时她依然全身瘫软,口中嘤嘤作啼。我吻
了她的侧脸,对她深情款款地说道:「能有一个水这么多的妈妈,我好幸福呀!


  「你!……啊……你个小混蛋!从——嗯哼……从现在起,不许说话!」夏
雪平说完之后紧紧地抱住了我,吻住了我的嘴巴,主动把自己的舌头伸进我的口
腔,垫在了我的舌头下面;右手也大胆地握住了我的右臀肉,随着她用力在我的
屁股上紧紧一抓,她的软嫩阴道内的淫液也如热浪一般打在我的肉枣上;而且她
的双腿在我的屁股和大腿上越箍越紧,以至于开始缓缓带动着我往她的身体里插
入,——我感受到她屏着呼吸,心脏砰砰直跳,我知道她正在天人交战着,想着
做一个过去的自己绝对不会允许的决定。

  最终,她还是横下心,手握着我的臀肌,用力地往自己的阴道方向一推,我
没使半点主动的劲力,随着她的手直接一戳到底;她的嗓音我的口腔里呜哝着,
双臂在我的肩膀后背上紧抱着,双腿在我的下半身缠纡着,阴穴的沙漏形状的括
约肌在我的玉茎上吸握着;在子宫颈口前海绵体上那条像条小舌头一般的锥形赤
珠,也毫不犹豫地刺入了我的马眼。

  夏雪平开始推着我的胸膛和腹肌,带着我在她身体里一进一出,在这一刻仿
佛她像个成熟的床上老手、我倒是活像一张白纸一样的小初哥——但明明她并不
知道,她应该扶住我的腰肌,晃动我的身体,并不停向上抬起屁股加大我龟头在
她体内的刮蹭幅度,以便使她自己的快感加倍;而且她把舌头放进我的口腔里后
,也只是把自己的舌头放入我的舌头下面,不停地勾弄着舌头系带和舌下的敏感
神经,但却不知道如何搅弄、如何勾扯:

  于是我只好爬上床,在保持着插入的姿势的情况下,抓来自己一直用着的枕
头垫到了她的后腰下面,并且趁势让她的前后双庭抬的更高,这样当我像抽水泵
一样不断地从她的玉泉眼中用自己的肉塞带出一股股的温泉的时候,自己也可以
脱离了她的香舌的堵截,用来吸吮她的乳肉并一嗅她的乳香。

  「妈妈……妈妈的身体好美……好棒……」在这一刻,我是由衷地真心想要
管她叫妈妈。

  「啊……啊啊……你为什么……啊哼……都这样了……还管我叫妈妈……」
夏雪平羞怯地娇声说道。而她那中间紧窄两头宽松的阴道,把我的肉棒握得更紧
了,因为她这样奇特的身体构造,在我一抽一送之下,充血的龟头不断地保持着
充血、血液又被挤到肉柱海绵体上、然后又充血的反复循环,于是很快从龟头那
里到我的鼠溪部位的两条粗大的血管、再到大腿根部的神经处,产生了一种难以
忍受、无法名状却又令人飘飘欲仙的热痒,并一直痒到心脏和骨子里。

  我不禁会心一笑,带着那股痒麻的感觉激烈地在她的美穴里抽插着,喘着气
并试着叫着春:「啊——啊哟——好棒啊!呼……妈妈的阴穴……妈妈的肉屄好
紧好暖啊!啊啊——儿子的鸡巴好爽啊!儿子从来没有感觉这么爽过!只有妈妈
的肉屄能让儿子的鸡巴这么爽!」

  「啊——你……你不许胡说!别这样……太……啊啊啊……太难听了!」

  她嘴上虽然如此说道,但是她的尿眼里已经经受不住身体和心理的刺激,「
噗呲——哗」地一声喷出了温热的尿液,洒在我的肚子和枕头上。

  我情不自禁地笑着,在她潮喷的同时加快着抽插,并且用力吻住她的右胸,
左边的乳头则被我的拇指抵着,用食指迅速地拨弄着;等到她前后摆动腰身,在
潮喷后迎来第一次剧烈且规律的阴道收缩时,趁着她情迷意乱,依旧保持着叫春
的状态我对她问道:「啊——啊——好舒服呀!那你不想——啊——你不想让我
管你叫」妈妈「,那我应该叫你什么呢?」我壮了壮胆子,对她追问道:「叫你
」老婆「好么?」

  此时她的子宫边缘的那块软肉正被我的龟头不住地撞击着,无论她是否同意
我的要求,全身颤抖的她嘴里只能发出一阵阵悦耳的「嗯……嗯哼」这样的哼唧
声音,我便趁机占足了便宜,对她说道:「那我就当……呼……就当你同意了—
—老婆?」

  「嗯……嗯哼……啊啊……哼啊……」夏雪平从刚刚高潮的余韵中缓过神来
,听着我如此称呼她,显然是有话要说;奈何她被我紧紧抱着,下体被我奋力抽
插着,想说的话,却全被她自己的呻吟声拦在了后头。

  我窃喜着,继续加快速度,专心攻击着她的花蕊、亲吻她的乳肉说道:「…
…老公……呼……啊……爱死你了!老婆!嗯……何秋岩的老婆夏雪平!妈妈老
婆!儿子老公爱死你了……妈妈老婆夏雪平的水真多,儿子老公超喜欢操的!」

  「你!你啊……啊啊……你这个小混蛋……啊啊……你不许这样说!我才不
是你老婆呢……啊啊……而且还说得那么难听!啊啊啊……快住嘴!住嘴啊!」

  「那你不是我老婆……呼……你是谁呀?你是我妈妈对吗?」

  「我……我当然是你的妈妈!」

  「嗯……那我就用力……儿子的阴茎就……就用力!用力在……呼……啊…
…在妈妈的阴道里面……跟妈妈夏雪平性交做爱!」我享受着她的阴道紧握,对
她嬉笑着。

  「不……啊……啊哟……你别!……别在这个时候管我叫妈妈……」

  「那好的,老婆!啊啊……我亲爱的老婆……雪平……让老公秋岩的大鸡巴
狠狠地操你的嫩屄!」

  「我……哼呜呜……我不是你老婆!」夏雪平畅快又痛苦地对我大声抗议道


  在她的阴道中已经淫水泛滥,看着她都到了如此欲火焚身的境地,却仍然一
步也不退让,在虚荣心与内心本能的好胜心作祟下,在我马上产生射精的感觉的
时候,且在她即将迎来第二次高潮之前,我又停下了自己动作。

  「啊……啊秋岩……你……你干嘛?」浑身酥软的夏雪平眯起眼睛,困惑地
看着我。

  「快说……说」我是何秋岩的老婆「。要不然,我不继续了!」我威胁着说
道。

  「我……你!……你怎么这样哦……」夏雪平犹豫地看着我,自己也开始忍
不住扭动了两下身子,接着秀眉紧蹙,咬了咬下嘴唇,狠心说道:「我……我就
不说!你……你拔出来吧!」

  我还真不信,她就算平时再冷血,再铁娘子、铿锵玫瑰,也能经受得住明明
心爱的阳具在她的阴穴里插着,却故意让她不达到高潮的这种苦闷感;于是我把
龟头慢慢退出到她的阴道口处,在她的玉门那里旋转着身子研磨了两下,接着彻
底停下了动作。

  「你别!你……你……」夏雪平全身颤抖着,四肢把我的身体缠络得更紧,
但最后却两手两脚都松开了,把脸一别,微嘟着嘴不说话了。

  ——我是真失算了,从我上警专开始直至来市局和夏雪平重逢之前,我自负
阅女无数,可我还真的没在床上见过这样的女人;而一想到这个女人是自己的妈
妈,是一个拥有潮吹体质且天生长着奇特阴器的、已经默许我和她在一起做爱的
妈妈,我的心里又开始痒了。

  攻势是我发起的,但投降的那个也是我。

  于是我趴下了身子,主动搂着她的滚烫身躯,,吻住了她的嘴巴,挺着那杆
长枪再次回到了她的蜜壶里;她见我如此,又把她的四肢缠裹到了我的身上,搂
着我的脖子坐了起来,并且力道紧得我有些喘不过气——我知道我离不开她,同
时她也离不开我;称谓什么的,似乎对于我内心里的真实诉求来讲,其实也真的
不重要,重要的是在这一刻占据着夏雪平带着满身伤痕却仍然坚强、外壳冰冷坚
硬内心却火热的躯体的,把自己的男性象征插入她最宝贵最温暖湿热的阴穴里的
,在她身体里正忘情地加速着、被她那海绵体斜枝出来的软肉刺入马眼的、不断
用粗大龟头撞击她子宫的那个男人是我,而且她也只要我,她只要我的怀抱、只
要我的身体,只要我的呵护只要我给她带来笑容和快乐、阴道痉挛和尿液潮喷,
只要我的滚烫的精液射在她的沙漏形状的蜜壶里、且用着她那热流顺着龟头前段
浇灌在我的体内与心灵深处,这就足够了。

菊花好养 2020-6-25 16:28

  随着我俩共同瘫倒在床上,无力地紧抱在一起,我以为这场酣畅淋漓的肉搏
战就此结束了;但我忽略了一个生理学事实:男人们无论再怎么金枪不倒,射出
来的精液再海量且源源不绝,男性性高潮维持的时间其实很短暂,可对身体造成
的疲惫感却可以持续很长时间;女人虽然保持性高潮的时间很长,可以达到多重
高潮,而且还可以保持所谓的「高潮余韵」带来的快感,但是女人们在得到高潮
之后,体力很快就恢复了。

  所以,在我闭着眼睛气喘吁吁,一阵困意袭来的时候,夏雪平居然坐了起来
,带着一脸愤怒死死瞪着我。

  「你……夏雪平,你怎么了?」

  夏雪平见我茫然无措的表情,对我露出一个久违的阴险笑容。

  ——小的时候她如果一对我这样笑,如果不是因为她发现了我做错了什么事
情,准备打我的手板,就是在跟我嬉闹的时候,已经找准了机会弹我脑瓜崩、抓
我的痒痒,或者是别的坏招儿;她总说我欺负她,但是小的时候,她是真的会学
着小说里殷素素对付张无忌的手段,先故意把我绊摔、然后把我扶起来、摸着我
的头发,再把我搂在她的怀里、让我感受着她的体温和体香哄我别哭,于是一直
到她那次离开我之前,我对她的感觉一直是又有上瘾的爱、又有胆怯的惧;此时
此刻她突然这么笑起来,立刻让我心里发毛、后背发汗。

  「夏雪平,你要干什么?」我异常不安地对夏雪平问道。

  「小混蛋……你又欺负妈妈!」她侧着用左臂撑住身子,垂着一头长发,又
板着脸看着我,右手搭到我的身上,接着猛按住我的肩膀。

  我被她这样一按,心里便被激起层层叛逆:「对啊,我就欺负妈妈!儿子老
公何秋岩就是要欺负妈妈老婆夏雪平,怎么啦?」

  「还说!」夏雪平愤恨地看着我,立刻直挺挺地半跪在床上,身子一晃、右
腿一挪,整个人直接横跨在我的头上,双腿打开着,她那沾满汗水的后贴在自己
肌肤上打了卷的阴毛和泥泞不堪的阴穴显露在我的眼前:「看……看你干的好事
?给妈妈弄成这样,哪有你这样的儿子?欺负妈妈很好玩是吧?你是不是觉得欺
负我很好玩?」

  夏雪平说着,将双手放在自己的阴户玄圃上,对着我的视线扳开自己的外阴
唇,奶油色的液体变从她闭合的两片肉瓣中间淌出两滴来,「啪」的一下滴在了
我的下巴与喉咙上;与淫水混合后的精液泛着浅白,被她充血后红润粉嫩、色如
树莓的阴唇噙住,而同时她们再加上缝隙里面淡粉色的阴户蛤肉,也被这看起来
分明素淡却透着一股污浊感的液体浸泡着。

  「对,欺负妈妈、欺负我的夏雪平大人可好玩了!」我忿忿不平地说道。

  「小混蛋……得到了妈妈身子,就敢跟妈妈叫板了是不是?」夏雪平红着脸
问道,不知是因为自己还仍处在高潮余韵之中,还是因为自己说出了这番话让她
自己害羞。

  夏雪平一手已然撑开着自己的阴穴,另一手爱抚着我的脸颊,并扯了扯我的
左耳,看似是在发泄自己被我欺负挑逗的压抑情绪,但是看着她缓缓挪动的膝盖
和照着我脸上对准的肉缝,我隐约知道她想干什么,只是我不相信她以她的性格
和矜持程度,她会这样做。

  ——当然,如果我之前知道,此刻她看着我和自己的赤身裸体,自己的思绪
瞬间回想到王楚惠和胡佳期在女洗手间里交流过的,如果儿子不听话,怎么在床
上利用性的手段对付儿子,尤其是王楚惠给胡佳期支了不少事后胡佳期还表示十
分受用的那些招数,启发了她在这一刻全都用到我的身上,我此时应该逃开的。

  「对!我就是……唔……」

  万没想到她趁我说话的时候,直接骑在了我的脸上,于是我的嘴唇正好对准
了她被我用精污灌满的肉穴,还没来得及等我闭上嘴巴,滚滚热流已经顺着她的
前庭淌如我的嘴里,并且我分明感觉到她在用力提肛,于是她的阴穴括约肌受到
挤压,淫水和精液的混合物一滴滴落入了我的口中。

  「给……给妈妈弄……弄干净……」夏雪平说着这句话的时候,嗓音是颤抖
的,并且上下牙关再打着颤,并且她说到一半,最后依旧害羞地把头转了过去,
明明一句女王攻气十足的话,被她说得十分心虚;我知道她想使用王楚惠那种骚
浪女人提出的调教自己儿子的办法,但最终她并不能过得了自己心理那一关。对
于尝到自己的蛋白质,我想大多数男生大抵是反感的,但我之前在性爱中,又不
止一次吃过,昨天白天她就喂过我,又何况这是夏雪平要我做的,并且在我嘴边
的又是她这副我梦寐以求的美穴,她如果真的想要,那我绝不会抗拒。

  于是我压抑住自己心里的不适,果断伸出舌头,探进那满是精污的阴道,仔
细地从内到外,用自己的舌头带着唾液洗刷了个干净,并且舔进嘴里一口混着我
精液的淫水,我便吞下一口,而且温柔地用双手扶住她的屁股。

  「啊……别了!脏……」

  我只吃到嘴里三口,最后一口还含在口中,夏雪平立刻后悔了,她从我脸上
把阴户移开,心疼地看着我,但想了想,她深吸了一口气,又强装着颐指气使的
样子对我愤怒地说道:「谁……谁说要你用舌头了?快……快把脏东西吐出来…
…」

  看着她一会儿对我怜惜一会儿又扮演着女王陛下的样子,我暗暗觉得好笑,
于是我故意把心一横,直接把嘴里的剩余液体全都咽了下去。

  「你……你别啊!」夏雪平看着我,焦急地叫道。

  咽下了所有东西之后,我故意舔着嘴角说道:「我说夏雪平大人,是你让我
给你弄干净的,我不伸舌头怎么可能弄干净啊?」

  夏雪平立刻抱住我,猛吸着我的舌头,以及那上面或许还残存着乳白色体液
的唾津,临了却在我的嘴唇上咬了一口。

  「你怎么这么爱咬人?真是头母狼!」我连忙用手背抵在自己的口腔内壁、
刚刚她咬过的部位上,还好她只是把我咬得疼痛,却并没出血。

  「我就咬你!你跟我装什么听话?……我说让你弄干净,你伸舌头干嘛?你
……坏孩子!」

  「那我不伸舌头怎么办呢?你都已经把小穴贴到我嘴巴上了……」

  「你……那我说什么是什么,对吧?那我让你不许叫我」老婆「,你怎么还
叫呢?嗯?」

  我刚要还嘴,却发现夏雪平已经把手放在了我的阴茎上,用自己汗津津的右
手在我的分身出轻轻徘徊着;同时,那温暖味道中带着盎然春意的长发,也绕过
她的后脑,全部盖在了我的脸上。我自然是贪婪地嗅着她的发香,甚至忍不住张
开嘴巴,含了一团那柔顺的秀发在嘴里,闭着眼睛享受着那上面的每一寸的芬芳


  「呵呵……喜欢妈妈的头发,是么?」夏雪平轻笑着,突然温柔地对我问道


  「喜欢……好喜欢!」我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小混蛋……从小就喜欢玩妈妈的头发……」接着,她稍稍坐直了一些,用
自己的发梢在我的脸上像风铃一样扫拂着,然后把自己的右手握住了我的阴茎,
左手又伸到了我头冲着的床垫下,却不知道在翻找什么东西,只听她对我说道:
「妈妈要惩罚你!你以后不许欺负妈妈了,知道么?」说着,她便把我的肉棒握
在了自己的手里,并且借着那上面还没干燥的我和她两个人结合后的黏液,开始
上下撸动着。

  我微微一笑,一句话没说,只是安静地享受着她的发香,并放任她用自己满
是汗水的手为我的阴茎进行着按摩——我心想她只是握着我的肉棒而已,又能怎
样惩罚我呢?难道她还能割了我的不良之物不成?

  就在我正想着的时候,夏雪平突然抬起自己玲珑曼妙的身子,用左手抓着我
的右臂和右腿,只听「咔哒」一声,我的手腕和脚踝竟然被铐到了一块——原来
她刚才从床垫下掏出来的居然是手铐。我心想不对,她不可能只铐住我的一边身
体,于是我赶忙准备把自己的左腕藏到自己的后背下方,但是我刚把胳膊放到身
下,左腕上面的划伤就传来钻心的疼痛,于是我只能乖乖地拿出来,并被夏雪平
一把捉住,跟左脚踝一起铐着。

  冥冥之中似有因果报应,在警专某一次心情不好,逃寝出去借酒撒风之后,
我曾经把一个同校姑娘用她的手铐和我的手铐像这样铐在床上,我还笑她这样是
「人形蝴蝶」、「肉体飞机」——现在可好,在夏雪平的床上我是那个「人形蝴
蝶」、「肉体飞机」。我记得那天本来那个文静的女孩被我挑逗得「性」致勃勃
,可从我突发奇想把她这样铐起来之后她就开始哭,被我用手捂着嘴过了一夜之
后,在学校里她每每再次看到我都一脸惧怕加嫌弃地躲着我走;现在我倒是终于
理解了为什么她会那么委屈了,因为这种或保持四脚朝天、或向两边展开四肢、
但是柔韧度不够却只能以V字形仰着双脚的姿势,不仅因为自己的肛门和生殖器
会一直毫不保留地占露在身边人眼前,还因为在保持这种姿势的情况下,四肢的
关节、颈部关节、脊柱的关节全都经受不住一种仿佛小凿子在身上打洞式的酸痛


  光是这样,夏雪平就足以让我求饶了;可最难受的是,她除了一边在我的阴
茎上轻轻按摩着之外,还一边在我肋下两侧的肌肉上挠痒痒,让我狂笑不止的同
时更令我叫苦不迭:

  「哎呀……哈哈哈!别……别抓我那……啊哟哈哈哈……别这样啊!我……
我敬爱的、亲爱的!哈哈哈哈!可爱的的、性感的美女夏雪平大人!唉哟别啊哼
哼……哈哈哈哈!放开,哈哈,放开我呗?嗯哈哈哈……我以后不敢了啊哈哈哈
!我以后不欺负你了!……啊哟!哈哈哈……我不……哈哈哈……我以后不占你
便宜了、我不管你叫」老婆「了还不好吗?哈哈哈哈……难受啊……放开我呗,
求你了!啊哈哈哈……脸都笑疼了哈哈哈……」

  「放开什么啊?我看你被我这样铐起来之后挺高兴的啊!」夏雪平故意说道


  「那还不是……哈哈哈哎哟……还不是抓我痒痒……哈哈哈……快停下行吗
?我错了……哈哈哈哈我真的错了!哈哈哈……」

  「哼!你也尝到这种感觉了吧!」夏雪平说着,猛地用左手在我的肚皮上一
拍,右手依旧摁着我的阴茎,贴着我的小腹耻骨,用手指肚推按着龟头下面的肌
肤,「那你今后,该管我叫什么啊?」

  「妈妈……妈妈……」狂笑过之后,我活动着咬肌,喘着粗气说道,「呼…
…肯定叫」妈妈「……不叫」老婆「了……呼……」女朋友「也不叫了!你让我
叫我都不叫了……」

  夏雪平对我瞪着眼睛,又挠起我那两条敏感的肌肉来。

  「哎哟哈哈哈……别啊!……嗯哼哈哈哈……我……我说错了吗?」我困惑
地看着夏雪平。

  「你听着,以后我说了算;我让你做什么,你才能做什么;我让你叫我什么
,你才能叫我什么,记住了吗?」夏雪平轻描淡写地说道,然后又放开了在我身
上抓痒的左手。

  「记……记住了……」说完这句话,看着夏雪平低头莞尔,我才慢慢发觉到
她刚刚最后那句话似乎藏着什么深意,越是一股幸福感氤氲在我胸膛。

  「那么,现在把你这坏东西硬起来。」她对我命令道。

  「嗯?」

  「嗯什么嗯?把它给我硬起来,我真想看看你这小坏东西,是怎么在妈妈身
体里欺负妈妈的!」说着,她猛地在我的龟头上揪了一把。

  我心想这还不简单么,于是我仔细盯着夏雪平玲珑婀娜的身体,专心致志地
运动自己的盆底肌,以便让阴茎迅速充血;在精神集中下,没过一会儿整根阴茎
就胀大勃起了。我得意地对夏雪平笑了笑,对她说道:「请夏警官验验货,是不
是把好枪呀?」

  看着我变得坚硬的阴茎,再听着我这么一问,她原本平复下去的脸色倏然红
了起来,并用着她自以为我听不到的小音量自言自语着:「……比小时候的大多
了。」接着她害羞地看了我一眼,硬着头皮把身子挪动到我的双腿间,开始用着
极其生涩的手法,却有意识地用手指捏住或者握住我阴茎海绵体外面那一圈包皮
,为我撸动肉棒。

  「秋岩,你喜欢妈妈么?」夏雪平温柔地,像普通聊天一样地拷问着我。

  「喜欢啊?你怎么又问我这个问题……」我也跟着她的平常语气舒缓下来,
对她说道,「确切来说,是爱;如果不是这样,我也就不会想着犯你的忌讳,非
要让你当我的女朋友、管你叫老婆了。」

  夏雪平听着我这样说,探起身子,对着我的嘴唇吻了吻,手上的速度也以我
未察觉的情况下加快了;等到她把身子缩回去的时候,她温热的乳房一下子打到
了我的龟头上,在那一瞬间,我和她都像是过电一般不约而同抖了一阵,也近乎
同时低吟一下;这个巧合,让我和她不禁深情地对视着,都看着对方会心一笑。

  「那你很喜欢……喜欢……妈妈的身体么?」夏雪平在为我手淫的同时,对
我柔声问道,并且还故意上下摆动身体,继续用自己的乳球拍打在我的龟头上。

  「当然喜欢,你怕是不知道,我都梦见好几次跟你做这样的事情了?」

  「我就知道……你在我身边就不想好事!你小时候就愿意趁我没穿衣服的时
候腻着我!」夏雪平羞红着脸,埋怨地对我说道,「你还记不记得?有一次你就
光着小屁股,我刚洗完澡,你直接钻到了我被窝里非要搂着我睡觉,结果你做了
梦之后,你这小坏东西你就直接射在我手上了?而且还射了两次知道么?」

  原来我的初次梦遗居然是两次啊……这我可真不知道了;但是一想到当时我
的这条小玩具就在她手里笼着,如今她又主动为我撸动着大了不止十倍的这家伙
,我就觉得异常刺激:「我记得,当然记得……然后那天晚上之后,你就不再让
我跟你睡了。」

  「你说你当时梦见什么了?你当时应该什么都不懂的?难道你那么小就想跟
我做这个事情么?」说着,夏雪平牵引着我的肉枪,在她的乳头和乳晕上来回的
戳着,温热弹韧的肉馒头加上勃起的嫩乳头,让我整个人魂都掉了一半。

  「我……我梦见你的身体突然变得好大……像一座大山那种,」我如实对她
说道,「不知道你记不记得我五岁那年你给我从外公家,找来的你小时候看过的
」小太极「的画报?里面有个近乎全裸的女娲的画面,我总喜欢盯着的……你那
晚上在我梦里就变成了那个女娲……我梦见自己像爬山一样,在你身上爬来爬去
……我还梦见你鼓励我……啊舒服!……你鼓励我在你的肚子下面找一个山洞…
…我当时就觉得好舒服……醒来就发现自己尿尿的那里湿湿的、蛋蛋里和大腿根
那里痒痒麻麻的,膏状物满是我的肚皮和你的手上……你知不知道我想死这种感
觉了?」

  「坏孩子!也不想点好的……」夏雪平对我说道,「你……你都不知道那天
晚上我根本都没睡好……你睡着睡着,就开始裹我的乳房……让我难受了一整宿
你知道吗?结果你倒是自己舒服了……你当时在长身体,我……我就怕你总这样
……我还哪敢让你再跟我一起睡?」

  「嘻嘻……你是怕我过早射的太多了,小鸡鸡长不大是么?」

  「哼!不知道羞!」夏雪平用左手猛地在我的阴茎上打了一掌,我只好悻悻
地对她笑了笑。

  「小混蛋……我真想打死你!欺负我成习惯了都!」夏雪平看着我,狠狠地
骂着,又对我问道,「你身上抽抽那晚上,你后来梦见什么东西了?你一个劲…
…一个劲往我身上压……一个劲……别我的腿,也不知道怎么就使上牛的力气了
,我怎么推都推不开……你梦见什么了?」

  「我……我说完你可别笑我。」我提前给夏雪平打了个预防针。

  「你说。」她说着,直接把我的龟头顶在自己的乳房上,左手和右手在我的
阴茎上轮流交替撸动,并且让龟头在乳晕处戳出一个坑洼,然后一点点往前探着
身子,用自己的奶肉挤压着我的龟头,若是左边的受不了了,就换成右乳,也不
知道是她在给我的肉棒做着按摩,还是她在利用我的肉棒为她的乳房做着按摩,
但确实她胸部的软暖,弥补了她手法上的不少不足。

  「我……我梦见你变成安吉丽娜·朱莉了……确切地说,是她自己演的奥林
匹娅丝,我变成了亚历山大大帝……我们俩又以这样的身份在床上……在床上做
爱。」我亢奋又怯生生地说道,「我明明记得你那天刚开始,也像说梦话似的…
…你睡前非得喝酒……然后生死果那坏东西在你身体里作祟了;但你刚开始,绝
对也是在说梦话呢。」

  「你忘了,那电影是你小时候,我带着你看的么?」夏雪平停下了手上的动
作,又忍不住微笑着说道,「家里就我跟你两个人……看完了之后,你这小混蛋
就一直缠着我让我亲你,尤其还要我亲嘴……躺床上之后你还说,我为什么不穿
成奥林匹娅丝的模样……你就不想好事!」

  「那你那天早上梦见什么了?」

  「我梦见……我梦见小时候的你了呗!我也梦见你变成了一个金发碧眼的小
男孩,非熊着我跟你上床……跟你做大人做的事情……我用手帮你解决,你却不
肯!你一下趴我身上,就把你那小坏东西塞到我双腿中间那里面去了;还说什么
」自己是主宰「、」妈妈是自己的主宰「、」但也想主宰妈妈「之类的小坏话…
…小混蛋,做梦欺负妈妈!在梦里也欺负妈妈!」

  「那看来,我们母子还真是心有灵犀。」我憋着坏笑对夏雪平说道。

  「是哦……」夏雪平也坏笑着看着我,脸上则越来越红又越来越烫,手上速
度也加快了,「小坏蛋,你……你是不是一直都很喜欢妈妈的……妈妈的乳房?


  「喜欢!当然喜欢!」我痴痴地看着她,激动地说道。

  「是吗?有多喜欢?妈妈的乳房……有让你很舒服么?」

  「很舒服了……但是还不够……」我厚着脸皮说道,「妈妈想要用乳房帮我
舒服么?」

  「对啊,当然想要啊。」

  「那……那妈妈……按我说的做好不好?」

  「怎么做?」

  我立刻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我其实很沉迷乳交,但是可以予以我乳交的
女性可遇不可求,孙筱怜是一个、苏媚珍是一个,然后就是夏雪平了;用自己的
阳具插到了梦寐以求的妈妈的阴穴,马上我日思夜想的妈妈的乳房又要为我进行
乳交,我真有一种死而无憾的感觉。我便对夏雪平指导着:「妈妈……你……你
用你的乳沟夹我的……我的那个东西……」

  夏雪平仍旧迟疑了一下,然后松开了手,托着自己的乳房夹住了我的肉棒:
「这样?」

  我的阴茎瞬间被温暖的胸肉包裹,阴囊紧贴着她的乳沟和上腹部,我似乎从
这一刻开始讲永远不知道什么叫寒冷。

  「对……对就这样的姿势,那个……你可以把手横着举着自己的……奶子…
…然后,你张开手指,用手指缝夹自己的乳头,力量……力量你自己掌握,总之
不觉得疼就行;然后你上下摇动胸部……这样的话……我会很舒服……你也会很
舒服……」

  夏雪平找我说的做了,从自己的肋侧抚住自己的丰乳,用食指和中指的指缝
夹着挺立的乳头和乳晕,然后一边上一边下地摇动自己的乳房,我的肉棒上瞬间
爽翻了天。

  「啊……啊啊……好舒服!」我忍不住浪叫着感慨道。

  「是……是这样么,儿子?」夏雪平温柔地问道。

  「那个……你可以分别两边上下这样……啊啊……就像你现在这……这样…
…好舒服啊!也可以一起上下……你试试……」

  「这样么?」她试了试,双手一起托着乳房,同时上下搓动。

  「啊……哦哦……啊……好棒!妈妈……妈妈我爱你……啊啊……我爱死你
了夏雪平!」于是我只顾着翻白眼、享受着这一刻的快感,完全忘了夏雪平刚刚
所说的「惩罚」究竟是怎么样一回事。

  「舒服么?」

  「舒服……啊!又热又痒……啊……好舒服哦!妈妈……妈妈的乳房上舒服
吗?」

  「舒服……乳头胀胀的……也很痒……小混蛋!你怎么知道……嗯……你怎
么知道我这样也会舒服……嗯……你的心思是不是都放在这上面了?要……要不
要我让这里变得更湿一点?我……我给你来点口水吧!」夏雪平也不问我了,直
接张着嘴,半含住一些自己的唾津,缓缓让它们渗透进自己的乳沟,本来就弹性
十足的乳房有了口水做润滑剂的加持,使得我的阴茎充血更加丰盈,全身都像被
过电一般——这种感觉绝对是可以超越阴道性交的。

  差不多五六分钟以后,大腿根部传来了熟悉的酥痒,我的呻吟声也越来越大
。夏雪平见我如此兴奋,开口对我问道:「呼……舒服吗?是不是……呼……是
不是舒服得要射了?」

  「有点想……」

  「才有点想啊?」于是她很机智地用胳膊把乳沟夹得更紧,乳房上下翻飞的
频率也逐渐加快,「现在呢?……呵……想要么?」

  「想……想要射了……想要射了妈妈!」被她这样一加速,再加上她对我的
提问仿佛暗示我应该射精了,于是我意欲释放的感觉也越来越强烈。

  「……呼……想要射在哪呢?」夏雪平喘息着问道。

  「想……想射在妈妈的乳房上……想射在妈妈的乳沟上……想……」

  ——就在我刚要说出「想射在妈妈脸上」的时候,夏雪平突然语气严肃地对
我说了三个字:

  「不许射。」

  「不许射……那……那我不射妈妈身上了……我就随便射一下可以吗?」我
还沉浸在性欲里,还没发现夏雪平的情绪和表情变化。

  「不许射——我说」不许射「的意思就是不许射,射哪里都不行!」夏雪平
冷冷地对我说道,说话的时候,她脸上的红云消却了许多,并且眼神里显现出了
万分地得意。

  「那……可是……我现在好难受……妈妈这么帮我……这么帮我的鸡巴打着
奶炮,我就是需要射了啊?」我一着急,连「鸡巴」和「奶炮」这样的词都在她
面前蹦了出来。

  「你以为我是跟你开玩笑么,何秋岩?刚才你自己同意了的,从今以后我说
什么你做什么,我不允许你绝对不做的,对吧?」夏雪平冰冷地看着我,乳房上
的动作仍旧没停,而她嘴里正严肃地对我说着,「你要是想射也可以,射在那里
我不管;但你只要射出来,就别想让我给你把铐子解开了!」

  ——而在她嘴角那一抹不经意流露出的笑意,让我在心中大声叫惨……

  原来,这就是她对我的惩罚,这种招数简直超过了我所了解的任何酷刑。

  「我的天……你……你怎么能这样?」

  「让你欺负我那么多次!你要不信,你可以试试,看我会不会给你把铐子打
开?」夏雪平瞪着我说道。

  ——这可怎么办哦!

  我只能赶紧想对策,平复下自己激动的心情和想要射精的欲望……深呼吸,
对,试试深呼吸……

  要命的是,她这时候居然开始对着我带着狡黠的笑容娇喘了起来:「啊……
啊秋岩……妈妈的乳房被秋岩……啊啊啊……被秋岩小混蛋的阴茎弄得好舒服…
…啊啊……秋岩的那里好烫啊……啊啊……秋岩小混蛋……每天……啊啊……每
天都想欺负妈妈小混蛋……要不要射出来啊?来吧……嗯……嗯……射出来吧!
……啊!妈妈给你舒服……快射出来吧……啊啊啊啊!」

  ——若是一般的女生也就算了,夏雪平的呻吟声对我来说,简直是鸦片一般
的存在,听了她的娇喘,我很快破了功,那种酥痒的感觉又回来了,而且更严重


  「快射吧……儿子!乖儿子……射给妈妈……」夏雪平红着脸,感受到了我
的呼吸变化之后,又马上用着魅惑的声音说道:「啊啊……啊啊啊要射了是吗?
啊哦想射了吗?这就坚持不住了么?啊啊不许射!不许射出来!不许射出来!不
许射出来啊啊啊……」

  我只能坚持着自己的残存理性和自制力,在忍着自己的冲动的同时尽量不让
她的声音入耳;

  ——还能有什么办法啊?可恶!

  对!想点别的……

  想!

  「别!不射……别射……不能射!别射——别的……吃的……吃的食物……
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烧鹅……鹅、鹅、鹅
,曲项向天歌……歌……歌……哥哥面前一条弯弯的河……」

  夏雪平想着我该射精了,于是自己的手也好、乳房也好,一下子全部移开…
…我的阴茎确实抽动着,在她面前抖了三抖——但最终我感到龟头内部的舟形窝
只是开合了几下,在我同时提肛、吐纳、外加用着鬼畜式的联想法分散了注意力
后,还是把射精的感觉压抑住了。

  「忍住了……小混蛋,你很厉害么!」夏雪平惊讶地看着我,「你居然忍住
了,可以啊!」

  我不忿地看着夏雪平,对她故意挑衅地说道说道:「哼,那可不嘛!而且你
的手法太差了,不怎么样!」

  ——事后我再想想,如果在这一刻,我低头认怂的话,或许她就已经把铐子
给我打开了,我也就能早点休息了;

  可我这一刻非要一逞口舌之快……

  「我一个当妈妈的,在你这还得有手法是么?你真把我当成伺候你的了,是
吗?」夏雪平突然愤怒地说道,并且换了一副冷峻的面孔看着我;接着,她愤怒
地站起身,匆匆走向了洗手间,连拖鞋都没穿。

  我心中一凛,我想我应该是失言了。

  正在我准备对着被我气跑到洗手间里的夏雪平大声道歉的时候,她又突然从
洗手间里回了来,先把什么东西放在了我的大腿边,接着双手一用力,直接把我
的屁股抬了起来,并且让我下半身都垫在了她的肩膀上,我整个身体像只虾米似
的,我一抬头正好能看见自己的阴茎和睾丸袋,而我的肚子蜷缩着挤在一起,简
直难受。

  「刚才都忍不住了……还好意思跟我放话呢!小混蛋,看我不给你点厉害!


  接着,她拿起了那件前鼓后瘪的长条状东西,并拧开了上面的尖头——惨了
,那是一支牙膏……

  我又大概能猜得到夏雪平要干嘛,而且我知道她这次是玩真的——我心说,
这么变态的招数,我明明记得大白鹤之前说过苏媚珍在他身上用过;该不会是苏
媚珍之前给夏雪平讲过的、她现在又都用在我身上了吧?夏雪平用的这个牌子的
牙膏,滑石粉含量很少、也没有任何的其他颗粒,但主要的成分却是薄荷脑;如
果她真的是准备要对我做像我设想的这种事情的话,受伤是不会的,但那感觉肯
定会像把冰块放到我的身上一样……我从小就不喜欢任何寒凉的感觉,虽说怕倒
是不怕。

  「别……别!夏雪平我错了……我错了……妈妈!我错了还不行么!」我连
连对她求饶道。

  「哼,你现在叫我什么都没用了!我今天要是不把你这小混蛋弄服帖了,以
后真有你不老实的时候!」说着,她直面这我的臀部,扒开了我的屁股缝,「嗯
,洗得还挺干净的……」她冷着脸赞许地说了一句,接着直接把一点牙膏挤到自
己左手食指上,然后沿着我的阴囊系带把牙膏抹了下去,直至我的尾椎上,一丝
冰凉刹那间充满了我的股沟;这还不算,夏雪平又取了一些牙膏在自己的食指上
,为等我告饶,她却直接找到了我的菊门,观察着那里又认真看了看自己手上的
牙膏,然后果断地按着我肛门周围的褶皱在上面画了一圈……

  「夏雪平!妈妈!……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了……别啊!
会很难受的!别这样……我肯定受不了的!别这么折磨我啊,我是你儿子啊!」
我带着哭腔对夏雪平说道——我是真真正正地带着哭腔哀嚎道,我因为我身体上
是真的难受,心理上是真的委屈。若说之前我用割腕、拿枪对着自己也好,挑逗
她的身体、故意叫她「老婆」也好,我确实都是成心的,她像之前那样惩罚我,
我确实活该;可刚刚我也就是故意跟她还一句嘴,别说恶意了,我连想要在嘴上
让她害羞的目的都没有,我觉得自己总不至于被她这样折磨。

  此时夏雪平的脸早都红成紫薯瓤了,她微嘟着嘴看着我:「知道错了啊?改
么?」

  然后又站起身,拿走了那支牙膏,接着洗手间里响起了水声,但见她又拿了
一条帕子,上面还冒着热气,显然那条帕子是投过热水的。她已经用热水洗了手
,然后用自己温热的左手托着我的屁股,又用那条热乎乎的湿手帕为我的股沟认
真地擦拭着——手帕上的温暖感觉确实让我舒服了许多;但等她回身往洗手间里
丢帕子的时候,原本冰凉的感觉虽然加重了,逼人的寒气从我的后门那里贯通全
身。

  「哟,这就……这就又硬了?」夏雪平看着我,调整着呼吸说道。

  但我不禁把脸别到一边,不想看她,我就着刚才的思路想着,想着自己现在
还四脚朝天地被她铐着,想着全身关节已经出现了我难以忍受的酸痛,我就越想
越委屈。

  「生气了?委屈了?你欺负我的时候怎么没想着,我也会生气、我也会委屈
呢?」夏雪平对我问道。

  我依旧不敢说话,但我其实此刻的身心都很难受。

  「不理我了?」她想了下,故意趴到我耳边,对我轻声问道:「还要……还
要做么?」

  我承认这一句确实很诱惑,这似乎也是她第一次对我这样问道,但我实在心
里难受得很,没心情回应她。

  夏雪平看着我,轻叹了一声,然后从她的西装外套里掏出了钥匙,给我解开
了手铐——在解开手铐以后,她还很刻意地向后猛退了一步,好似我会一下子从
床上蹦起来扑向她一样,但见着我依旧躺在床上,双手抱胸,微微活动着手腕一
动不动地背对着她的时候,她忍不住很泄气地叹了口气,然后丢下那对手铐和钥
匙,用自己的胸部紧贴着我的后背,把我整个人抱在坏里并给我盖上了被子,用
双臂温柔地搂着我,说了一句久违了的问候:

  「乖啦!是妈妈过分了……」

  ——这句话,是我小时候,她在每次无论是因为我做错她教训我、因为我俩
嬉闹最后她下了小陷阱小阴招、还是她一时玩心四起故意欺负我之后,在给我弄
哭了以后,她都会搂着我对我这样温柔地说上一句;她不会对她的行为做过多的
刻意的解释,她也不会对我道歉,这只是这样简简单单地一句话,加上一个温暖
的拥抱,而每次我都很气自己:因为她只用了这两招,我就完全原谅了她。并且
比她把我弄哭之前还要更加想缠着她腻着她。

  所以,这次也不例外:我立刻转过身去,搂着她的身体,亲吻着她的嘴巴;
她也毫不犹豫地张开嘴等着我的舌头的光临,等我刚把舌头送进她的嘴里,她便
立刻将自己的舌头缠绕在我的舌头上,并往我的嘴里送着她香甜的唾津。

  我吻了一会儿,用额头顶着她脑袋,对她不客气地说道:「你总指控我是小
混蛋,你总说我坏……我看你也挺坏的!」

  「那是当然!」她竟半开玩笑地自豪地说道,「什么妈教出什么儿子来的呗
!只是我比你收敛多了……」

  「这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也当仁不让地说道。

  她搂着我,开心地笑了出来。

  看着她如画眉目笑起来的样子分外绮丽,我便不能自已对她认真地表白道:
「妈,我爱你。」

  她眯着眼睛注视着我半天,然后把自己的鼻子搭在了我的胸口,专心嗅了嗅
我身上的汗味,然后抬起头对我问道:「你这个小混蛋啊……你知道什么是爱么
?」

  「你还要问我」我爱你什么「是么?」这个问题,在我和夏雪平之间又是个
死循环。

  没想到这一次她却对我说道:「我清楚你说不明白,但是我大概知道是为什
么了;但我的问题是,你的爱是什么样的?秋岩,你要怎么来爱我啊?」

  我仔细想了想,想了想夏雪平遇到过的男人:父亲、段亦澄、艾立威,当然
还有一个对我来说到现在都虚无缥缈的于锋,无论她和他们的关系到底怎样,也
无论个中真假虚实,我想了想、或者更多的是猜了猜,他们每一个对待夏雪平的
方式,接着,我认认真真地说道:

  「夏雪平,我爱你,是不带有谎言地爱你,是毫无保留、真诚地爱你,不带
有任何的阴谋诡计。我爱你,带着完全的包容和理解,支持和鼓励,我永远地跟
你站在一起,不离不弃。我没有太言过其实的誓言,我不会请你专程去几次高档
的西餐厅,我没能力,去找几首感人至深的情歌,再组织一次让人觉得惊喜的表
白party……」

  听到这,夏雪平知道我暗有所指,于是忍不住开心地笑了笑。我也笑了笑,
又继续说道,「我会说的就是这些听起来没什么深度的话,我能做的,只是像现
在这样陪着你、一直陪着你;我也只希望,你能有同样足够的勇气,让我一直陪
着你。」

  夏雪平幸福地笑着,想了想,她又微微撇了撇嘴说道:「你平时不是挺能说
会道的么?就这几句话,就想拿来对付我啊?」

  「当然还有呢。」我想了想,想起了那首在我离家出走、回到局里,第一次
把夏雪平摁在墙上强吻以后,放在我心里的一首诗:「我如果爱你,绝不像攀援
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也绝不学痴情的鸟儿,为绿荫重复单调的歌曲


  也不止像匆忙的泉源,常年送来清凉的慰藉;也不止像屹立的险峰,增加你
的高度,衬托你的威仪;甚至日光,甚至春雨……」

  夏雪平听了,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原来在你心里,我只是一棵橡树啊?


  「嘘——我还没说完呢,下面这部分才是关键的!」我一本正经地说道。

  「哈哈,行,你接着说。」

  我吸了一口气,继续深情地说道:「我愿意……我必须——我永远都会是你
近旁的一株木棉,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根,紧握在地下;叶,相触在云
里。每一阵风过,我们都互相致意,但没有人,听懂我们的言语。你有你的铜枝
铁干……」

  说到这里,夏雪平也跟我接续着背诵了起来——说是背诵,但我觉得又有点
像生怕对方忘了这首诗的内容,在相互用白话提醒着,可这首诗歌却像电波又想
细胞一样,长在了我和她的心里:「像刀、像剑,也像戟;我有我红硕的花朵,
像沉重的叹息,又像英勇的火炬……」

  「我们会共同分担寒潮……」

  「还有风雷和霹雳。」

  「而且,我们共享雾霭、流岚——」

  「还有虹霓。」

  「仿佛永远分离——」

  「却又终身相依。」

  「夏雪平,我爱你,不仅爱你伟岸的身躯,也爱你坚持的位置——」

  「和我足下的土地。」

  「和你足下的土地。」

  等我说完这句话,夏雪平又掀开了被子,重新骑到了我的身上,痴痴地看着
我。

  「你……你又要干嘛?」我心有余悸地对夏雪平问道。

  「小混蛋,你刚才不是想射没射出来么?」夏雪平捧着我的脸颊,不禁被我
逗笑,「哈哈!瞧你这惊魂未定的小表情!……还想要么?」

  「想……但不敢了……」我惊恐地说道——但有那么一半是装象的成分。

  「哈?不敢了啊?昨天到刚才不是都很」敢「的嘛?」

  「从今以后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我刚刚不还说了,我再也不欺负你了么
?我不了……」我故作胆怯地说道。

  「那……那你这里这么难受……」夏雪平轻轻地捧着我的阴茎,对我温柔又
带着些许自责地问道。

  「不难受、不难受……妈妈刚才那么惩罚我,让我知道错了……不敢跟妈妈
面前难受了……」说到这,我在心里窃笑着,脸上仍是十足的委屈表情;我快速
把计划在脑子中过了一遍,又说道,「我非常喜欢妈妈的身体,但那样我也不敢
碰吗密码了;妈妈要想帮我,还是用手……不对,还是不了,我不敢再让妈妈碰
我了……妈妈要真想帮我,就……就拿眼睛看看就好了,我等下自己不难受了,
他就缩回去了,稍稍等一会儿就好了。」

  「你!」夏雪平一下子拿我没办法了,可明明她的身体却仍然在发热,而且
双腿间的那条已经被我舔干净的缝隙里,还在往外渗着蜜液,「你……小混蛋,
你……怎么不使坏了啊?」

  「不使坏了,以后再也不使坏了,」我忍着笑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决
定了,我以后要在妈妈身边永远做一个好儿子、乖宝宝!」可明明我的肉棒却仍
在胀大硬挺,当我微微提肛的时候,它便不安分地跳动着,有节奏地敲击在她的
蓓蕾处,打在夏雪平的阴核处;骑在我肉棒上的夏雪平,看见我这副拘谨的姿态
,小穴里的淫水却流的更多了,

  「你……你故意的吧你!你是不是故意的?是不是!」夏雪平似乎发觉了我
扮猪吃虎的破绽,毫不客气地搂住了我的身体,开始扭动屁股在我的分身上用自
己的阴唇磨蹭着,此时她的蜜穴里像一只水量充沛的浴缸,在与我的不停撞击之
下,便有不少热汤从里面满溢出来;她的呼吸开始沉重,眼神也开始重新变得迷
乱,但她也并不急着下手,而只是简单地用自己的蓓蕾在我的龟头处研磨处更多
的蜜水。

  我并未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转而对她问道:「那妈妈你是要对我使坏么?」

  「新规矩:以后再像现在这样的时候,也不许管我叫妈妈!」她突然趴到我
的耳边,紧紧地抱着我,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对我命令道。

  「嗯……现在这样算哪样啊……」

  「当然是脱光衣服的时候了……小混蛋,你明知故问!」

  「那……我也不能叫你」老婆「、也不能叫你」妈妈……那我该怎么办……


  」不许说话就是了!「说完,她猛地抬起屁股,扶着我的阴茎,对准了她的
阴道口。在我的龟头刚嵌入她的花蕊的时候,一股热流便已经浇在我的龟头冠状
沟那里,沿着阴茎柱往下淌着,紧跟着,还未流下那一滴汁液的肉柱很快就被她
的阴道肉腔结结实实地包裹住,并且很迅速地突破了中间那段狭长的窄廊,直接
捣入最里面那出禁地。

  」啊……这次是妈妈欺负我……我可没欺负你的啊……「我禁不住这种刺激
,呻吟了一声,却也不忘得了便宜卖乖,反向挑逗着夏雪平。

  」哼嗯——你闭嘴!小混蛋……嗯……从今天起……只有……哦哼……就只
有……只有我欺负你这个小混蛋的份儿!「说着,一条灵活嫩滑的香舌用力顶开
了我的牙关。

  夏雪平紧紧地搂着我,然后用双手捋顺着我双臂上的矫健肌肉,然后抓着我
的双手、扶在她受到性刺激后显得凸出的髋骨部位;她的双膝跪在我的侧腰两边
,双臂结实地搂在我的颈部,又抬起身子、托着双乳盖住我的口鼻;她闭着眼睛
,在我的耳畔轻哼着欢快的乐曲,在我的双手辅助托动下,她不停抬着自己的紧
实翘臀,又用着同样姿势往回深蹲着;我吸吮着她的两只吊钟似的乳房,轻轻撑
着双腿,以臀桥的姿势向上抬着屁股和腰肌。插了差不多五六十下之后,夏雪平
体内的热流猝不及防地烫了我全身一个寒颤,于是那种血脉跳跃的酥痒刺激又回
了来。

  」别射……不许射!哼……先别射!「她又对我很突然地说道,尽管这一次
她的声音依旧充满诱惑,但我听得出她这次确实是在咬牙忍着。

  」哼呼……夏雪平……你……你又干嘛?你又这样……「

  」不许射……不要射……啊啊啊你等下!等一下……「夏雪平怕我过于激动
,主动把自己的双膝用力地夹住了我的腹肌,又将右臂伸到自己的后背、把手探
到自己的屁股下面,往下拉扯着我的阴囊。我的阴囊感受到她的温度后迅速血液
聚集,可随之就微微吃痛,于是我也停下了我将肉棒向上挺的动作。

  」你又要干什么呀……坏雪平……坏妈妈!「

  夏雪平吸吻着我的嘴巴,又分别亲吻着我的左右眼睑、用舌头在上面轻舔着
,然后抬起了屁股,让我的巨兽脱出她的温热洞穴;接着她转过了身,扯住我的
肘关节示意我坐起来,然后她以蹲坐的姿势,主动扶着我的阴茎再次插入她的蜜
穴。

  」抱着我!「她背对着我挺着胸,稍稍上抬并扭动着屁股,亢奋地对我命令
道。

  得到了她的指示,我便放肆大胆地把双臂绕到她的身前、交叉着搂住她,并
左右双手各自握住她的右左两只乳房,我也尝试着不留任何余地,狠狠地让自己
的手指大力狠抓着她这对从忸怩保守变得活分乱摆的乳房,夏雪平先是痛苦地尖
叫了一声,可紧接着在瞬息间又变成了享受的啽哢:」你……哼啊……你太用力
啊……啊啊啊!「

  」痛么?……呼……痛不痛?呼呵……告诉我痛不痛呢?「我对夏雪平温柔
且挑衅地问道。

  」嗯……嗯嗯……主要……主要痒……「夏雪平侧过脸,婪沓地吮着我的嘴
巴,主动颠起自己屁股、前后活动着阴阜,强迫着我对她进行着活塞抽插。

  」……你……为什么又不让我射?「

  」我……嗯嗯……我想嗯……我想你……忍着一下多射一点……啊啊啊忍着
一下子射出来……哦哦……会更舒服的……「夏雪平醉眼低垂道,」我想让你…
…想从后边……啊……用力点……我想从后面……让你从后面抱着我……「

  我心里默默一颤,阴茎未射,心脏上却总觉得有无数热流迸发,于是我的心
脏也愈发地变得软款下来:」你……好像……很喜欢我从背后抱你……呼……为
什么?「

  」啊啊啊……啊……因为……因为安心……啊啊啊安心踏实的!「夏雪平眯
着眼睛,放任着自己的情绪和感受自由地叫道,」啊啊啊……你射吧……小混蛋
……你要是想……啊啊啊……就射吧!从背后……啊啊啊……从背后顶着我的身
体……顶着我的身体……射吧!啊啊啊啊——「

  我连忙抬起自己的屁股,抓着她的身子,仿佛受到她的淫声浪语的驱使鞭策
,努力地在她的身后驰骋、冲刺,这一次我再也不压抑自己,放心大胆地迎接着
从身体底部传来的一阵阵痒麻挈搐的感觉,并让这种热烈的感觉将自己的精关放
开……

  」啊——舒服!……小混蛋!妈妈爱你——「夏雪平从嘴角到双眼都流露出
满足的笑意,甚至有两滴热泪从她的眼眶中,跟着她阴穴内的那股持续的热流一
同涌出。

  看着她的绯红脸庞和曼妙身躯,以及沿着她可爱脸颊斜斜落下的热泪,我却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终只好搂着她一同向后仰去,让我的身体砸在床垫上,而
让她安心踏实地躺在我的胸膛……

  我俩赤裸相拥,横着躺在床上,身上共同盖着一床被子,沉沉地睡了好久,
又同时被各自的电话吵醒,此时的天色又暗了。她的手机里响着的是自己的的日
程提示,而我的手机里则是显示出一条陌生的号码。

  」您好,哪位?「

  」何sir、何老总!你猜猜我是谁?「电话那头响起一个雄浑的声音。

  」你是……「

  」我是「炮仗」啊!宋振宁!你别告诉我你忘了老同学啊!贵人多忘事!「

  」哦哦……我记起来了!最近怎么样呢?「这个外号」炮仗「的哥们,是我
的国中同学。说实话,我在国中时候一直默默无闻,那时候夏雪平击杀艾立威他
哥的事情已经被人淡化了许多,全班六十多人也没有一个知道我的情况的,但是
当初能跟我算得上」要好「二字的,其实也就不超过二十个,不过我总觉得跟他
们感情都不算得上有多深,于是从国中甫一毕业,我就跟他们所有人无论男女,
全都断了联系。

  」哎……累呗!拼死拼活准备学年设计呢,我现在在学建筑工程,天天得画
图纸……生活单调得很,一点意思都没有!哪像你!你何警官现在都是警界新星
了,生活得可刺激吧?「呵呵,这个大胖子,还是像小时候那样话痨。

  」怎么找上我了?有啥要帮忙的?「

  」嘿,我说「石头」,「——」石头「是我初中时候的绰号,因为我名字里
有个」岩「字,也不知道谁就给我这样取的这么个单纯乏味的绰号——」炮仗「
语气有些激动地说道,」我发现你们这帮现在已经工作的人,无论哪个行业的说
话都这么势利呢?我没事儿需要帮忙了,还不能找你啦!好家伙,亏我满市局托
人找人打电话,找到我小学铁磁的老叔修德馨那儿去了,才要到你手机号——嘿
嘿,别说你小子行啊,能给我小学哥们的老叔当处长,我可在他面前有的吹啦!


  我也忍不住笑了笑,又问道,」呵呵,不好意思,我们干警察这行的,都习
惯这么说话了,别介意……那老兄是有何贵干?「

  」吴纶和扈羽倩你还记得不?男女班长?「

  」记得!咱们班两大才子,被训导主任通批没前途的早恋青年;结果人家二
位高中考上的是省实验,大学考完了联考考了SAT,最后都去了UCLA……


  」他俩从美国回来了,准备召唤俺们当年那帮同学一起聚一聚。「

  」唉?他俩这时候回来?我记得美国这时候没假期啊!「

  」那我就不知道了……好像是扈羽倩她太外公八十大寿吧,他俩一起回来给
老人家庆生日来着。哎,不说这些,咱们老哥们儿也都好久没见面了,明天中午
十二点半「万鑫蚨人」二楼,海鲜自助、烤涮两吃,你来不来?「

  」嗯……这个……「我支支吾吾地对着话筒,抬头看着夏雪平。实际上我原
本设想的是趁著明天天气好,计划着开着车带夏雪平去周围的植物园或者森林动
物园等地方逛一逛、看一看。

  夏雪平却看着我,对我摆出」没事,你去吧「的口型。

  」怎么着?不方便啊何sir,明天有任务?「

  我想了想,搪塞道:」那个……本来我明天有点安排……那个,炮仗,你这
样,你加我一下微信,就我手机号;等我稍微看一下,再回复你,成吗?「

  」行!「炮仗爽快地说道,」我是挺想让你过来的,大家一起见个面;但你
要是有公干,也不能耽误了!等你回复啦!「

  放下电话后,我便将所有事情加上我的计划跟夏雪平讲了。夏雪平看着我微
微一笑,对我说道:」你要想带我出去玩,哪天不行啊?而且说起来,明天就算
你没有同学聚会,我也跟你没办法去郊外。「

  」怎么呢?「

  」你忘了么?明天重案二组赵嘉霖的婚礼啊,也是十二点半,金梦香榭丽。


  」呵呵,「我僵着脸笑道,」她压根儿就没给我请柬。「

  夏雪平恍然大悟,认真地点点头:」这样啊……我还担心呢,知道你俩不怎
么对付,刚刚我还想跟你说要不然就我自己去好了,毕竟我跟她丈夫共事过,也
不好推脱。「

  」那行了,皆大欢喜。「我看着夏雪平的脸庞说道,」只是可惜了明天的好
天气了……「

  」哼,小混蛋!你还挺贪!「夏雪平说着,捏了捏我的鼻尖。

  好在现在是晚上九点钟不到,外面开着的餐厅还多着呢,夏雪平又突然馋了
小笼包,于是我又订了一大堆小笼包和两份老鸭粉、一份凉拌鸭胗。吃饱喝足,
夏雪平又非要帮我擦身子,还给我立了个规矩:以后但凡想上她的床,不管我睡
不睡觉,都必须先洗澡。

  擦完了身子后,我和她又忍不住在床上翻云覆雨一番,然后我依旧从她身后
搂着她,轻握着她的两只圆润的乳球而眠。

  谁想一大清早六点半,她又突然把我叫醒。

  我匆匆忙忙地穿上衣服,跟他下了楼,本来以为她有什么急事,结果一上车
,她才跟我说了声:」去莲华寺,我想带着你一起上柱香。「

  」上香什么时候不行啊,非得今天?「

  」就今天。「

  说完,她就在副驾驶座位上闭上了眼睛。我仔细一看,她眼眶周围黑黑的,
还稍稍有些浮肿,看起来,她似乎一夜都没合眼。

  于是我启动了车子,开上了高速和山路,直奔莲华寺的山门。到了莲华寺,
扫地的僧人见到我俩都笑了,一问才知道,我俩竟然是今天第一对拜佛烧香的施
主。

  夏雪平抬手就往九宝箱里添了五百块的香油钱,然后又跟我一起请了六枝高
香,带着我在佛祖与菩萨面前长跪半天;

  她虔诚地双手合十,紧闭着眼睛,在香雾缠绕之下,她仿佛下凡的仙女一般


  于是对着佛祖和菩萨的翡翠像尊,我也双手合十,虔诚地祈求着,祈求着我
和夏雪平可以平安、可以幸福、可以相伴永恒。

  祈祷之后,夏雪平又跟我一起在寺庙里用了素斋,饭后又一同在佛堂周围的
松林里闲逛着。

  」你怎么突然想起来这里烧香了?「我对夏雪平问道,一不留神还差点踩到
一座椰子大小的小土包,仔细一看那前面还用木板刻着字:佛——无名胎冢。

  夏雪平跟着我往前走着,犹豫片刻,对我忧心忡忡地说道:」因为我害怕了
。「

  」怕什么?「

  」前天我被你要挟、昨天又被你下套欺负、接着我又欺负了你……但不得不
说,这两天,我跟你在一起,我很开心;但同时,秋岩,我也害怕、也迷失了。
你我现在的关系到底算什么?你是我生的,我本觉得你是不能跟我做一对儿情人
的;但是说是母子,母子之间能这样么?「

  」你是害怕别人?「

  」我是害怕自己的良心……「

  我这才又明白过来她为何一直担心:她无视社会舆论可以杀了那些犯罪分子
,她本不喜欢也不畏惧他人的口舌;可她自己的确是信佛的,所以她把自己的所
谓」良心「得到的准则,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只听夏雪平又问道——双目泛着泪花对我问道:」小混蛋,以你我这样的关
系,我真的不知道,你我来世,究竟会不会堕入畜生道?上天和佛祖会罚我们吗
?「

  」我……我不知道……「

  我是真的不知道会不会如此,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这个问题。

  佛家摒弃一切妄欲、厌离六根不净;但是世人本身就离不了这些杂音秽念,
可以说有生命就有悲喜、就有贪嗔痴、就有受想行识,这世间不可能谁都大有大
无的境界;佛家同时厌离一切恶行恶果,我见识浅薄,对佛家了解一些但又不多
,可我总觉得我和夏雪平之间的关系,只是我们之间的事情,我们不会用我们的
关系去伤害别人,因而我们俩也不应该像她说得那么严重不堪。

  于是,我抓紧了她的手,搂着她的肩膀,沉了一口气后,郑重地说道:」我
只记得,佛说一切都是虚无缥缈,所谓今世你我这样的血缘禁锢,不也应该如此
么?——我是不懂那些了,但是我是真的喜欢你、爱你,而你替佛陀和菩萨铲清
这世上的罪恶,你我本不应该受到你所说的那种苦;反正,那都是身后事,你我
现在这样忧虑,也是多余;就算是真的堕入畜生道我不怕,因为无论进入哪一道
,我可是跟定你了。到时候,你可别再想着甩了我!「

  」哼,小混蛋口气还大的很呢!……其实……我看过那天晚上你跟我之间的
录像之后,我就开始怕了……有人说母子之间发生这样的事情,会变得疯魔、会
一辈子倒霉、会在死后永世不得翻身;我倒是无所谓了,这一世,要不是你这小
混蛋可以陪着我,我真的活的很累——到现在也就你这小混蛋可以陪着我了;可
我担心的是你啊!你对我这样做,将来死后也可能沦入十八层地狱,你也不怕么


  我微微一笑,不经思考,刚刚面对着大佛和观世音菩萨的想法对她脱口而出
:「我不怕,我无所畏惧。你知道我刚刚许的愿么?——若天地不容,我当愿入
十八层地狱,受五百年刀山之刑,受五百年火海之苦,再受五百年粉身碎骨之痛
;只求换来与你相守,享尽万般快活、人间欢喜之缘。」

  「你!……你可真是好大的胆子!你怎么敢当着佛祖面前这么胡说!」夏雪
平皱着眉头捂着我的嘴巴,脸上却挂着挡不住的笑容。

  而我继续笃定地说道:「轮回跟我开的玩笑,我又何必拿轮回的错误惩罚自
己呢?你要是依然对你我的母子血缘心存芥蒂,那么,倘若有朝一日可以见到佛
祖,我必诚信跪拜,求其大慈大悲,希望佛陀可以让你我在今后某一世,做一对
真正的情侣夫妻,不用受到亲缘和礼教的禁锢……」

  我还未说完,夏雪平已经迫不及待地把我搂住,就在这佛堂后面,我和她毫
无顾忌地热吻了起来。

  在这一刻,竟飘起了无瑕的寒酥,将相互拥吻的我和夏雪平,笼罩零星的洁
白之中。

  ——真没想到今年的初雪,竟来得这么早。

6.5

  车子行驶在湿润蜿蜒的山路上,山间还有如焰火鲜艳的枫叶从高处缓缓洒下


  雪绒缓缓飘落在玻璃上,刚落下就化成剔透的水珠;

  夏雪平躺在柔软的副驾驶座椅上,身上盖着我的夹克,迎着从空调口中吹出
的柔和的拂面暖风,舒舒服服地酣睡着。

  她从一上车就睡着了,而平时的她很少会在车里打盹,看样子这几天即使有
我在身边——或者说,正因为有我在身边——她一点都没睡好;但是自从莲华寺
的佛堂之后听完我说了那些话,她整个人从头到脚、由内到外,都透着一股我许
久未从她身上见过的轻松,于是她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尊铁铸的女神身上被笼
罩了一片彩虹,于是她先在睡着了,嘴角也带着令人心醉的微笑。

  女人永远会对三种具体事物上瘾:时装、零食、爱人的手。在我和她座椅中
间的储物槽里,放着一包刚打开的盐醋味薯片。在上车前,她非抓着我到她车子
的后备箱处,非要一手牵着我一手薅出一包薯片。对于大清早刚吃饱喝足后,就
马上紧接着吃零食的行为我也很是不理解,她却说吃完素斋后虽然肚子里很饱,
但总觉得嘴里面少些味道——对于她的这种小嗜好,我的确颇有意见,因为在我
七八岁那年我嘴巴最馋的时候,她对我零食的限制可不是一般的严格,以前不吃
零食的她,倒是现在在自己的味蕾上开始放纵了,;

  而她却这样说:「你跟我能一样么?我这是餐后点心,你这小混蛋小的时候
为了吃小食品,连饭都不吃了!我那时候要是不多管着你,你哪能像现在这样长
这么高、这么大?我……」

  「那倒是,正因为我现在长得这么高、这么大,我才有能力有机会来」欺负
「你,对吧!」我厚着脸皮逗着她说道。

  夏雪平听了我的话,先瞪了我一眼,我还以为她要揍我,她却没做声地捧着
那包薯片坐到了后备箱边沿,二话不说直接扯开了薯片包装袋;我战战兢兢地坐
到了她身边,她又瞪了我一眼,脸上红扑扑地对我说道:「你呀,没两三句就没
正形啦!你还说我,你不还抽烟呢么!——我记得你上警校的时候都不抽烟的,
跟谁学的?」

  「呵呵,最开始那根是老佟大爷给的,后来徐远和丘康健也给过我一根,但
他俩抽得都太呛口了……」

  「他们也真是不教你点儿好的。」夏雪平说着,用手指捏了一片薯片放进嘴
里。

  「你还说我呢!你不是还酗酒么?那艾立威寄给你的遗言,还一副放任你喝
酒的态度,你周围有一个算一个,怎么也不拦着你点?而且就你现在的身体状况
,你再喝酒……」

  说到这里,我也不好意思说了,她嘎吱嘎吱嚼了两下薯片,听到我说起这事
来,多少也有些害羞,只把那薯片硬含在嘴里。等过了片刻薯片含化了,她才开
口说道:「行!那以后我戒酒,你也不许抽烟了,相互监督、相互提醒,这总行
了吧!公平吧?」

  「那拉钩!」我伸出小拇指对她说道。其实这样挺好的,我抽不抽烟倒是无
所谓,我到现在烟瘾也不是很大,自打夏雪平发烧开始到现在我就一直没抽烟,
算起来也差不多一周了——当然,艾立威临死前跟我面对面一根接一根的抽,已
经让我对焦油的口感和尼古丁苦味开始反了胃;倒是能让夏雪平戒酒是个好事,
尽管她一喝酒就会激发生死果的毒素,让她性欲高涨的话,对我而言可以占很大
便宜,可我真心就怕到最后她会产生性欲控制不住的情况,并且常年这么喝,伤
肝伤肾还伤脑子,她早就应该把酒戒了。

  我正想着,夏雪平又捏了两片薯片放进嘴里。听着那薯片在牙齿间嘎吱嘎吱
的清脆响声,我才觉得还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嘿!我戒烟了、你戒酒了,到头
来你留下个能吃薯片的尾巴呢!夏雪平大人,您可真合适哈?快把薯片也给戒了
吧!」

  「我不!」夏雪平瞪眼看着我,接着低下头,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又往嘴
里塞了两片,故意缓慢地对我嚼着。

  「行行行……你说不就不吧!」我无可奈何地看着她。

  谁曾想在我转过头,看着从天空中飘落的那一朵朵雪花的时候,她直接给我
推进了后备箱里,一下子扑倒在我的身上,对着我的嘴巴就把她刚刚放进嘴里那
两片盐醋味的薯片,嘴对嘴送进我的口腔里。

  「呜……我不要!」

  「快吃了!」夏雪平笑着对我命令道。

  我只好忍着浓烈的醋酸味,把薯片嚼碎咽下,然后嘟囔了一句:「坏妈妈!


  「坏小混蛋!」她也不甘示弱地叫了我一句,并捏了捏我的鼻尖。

  「坏雪平……」说完之后,我忍不住亲了她的香唇一口;

  「坏秋岩……」

  说完之后,她却弹了我个脑瓜崩……

  夏雪平说她之所以喜欢这个口味的薯片,是因为这个味道的薯片对她来说味
道正好,不至于像原味那样单调无聊,又不会像番茄味、香辣味那种添加过多的
色素和香精,白醋和食盐都是简单的调味品,却永远能让人回味无穷。

  于是,趁着她睡着了,趁着遇到了红灯,我也忍不住从那袋薯片里捏出两片
来放进嘴里,生怕吵醒她,我只把它们含在嘴里;果然,含了一会儿,倒真有些
让我爱上了这个口味。

  去的时候太早,但是因为我和夏雪平在每一间禅房的每一尊佛陀菩萨、罗汉
法王前面都上了香,又在禅堂跟和尚们与住院居士们一起吃了素斋早点,吃完了
饭又在山上逛了半天,返程的时候,刚下山路,就正好赶上了9点钟早高峰,又
因为下了小学,阴天路滑,所以车子开了半个多小时才到家。

  「坏雪平,到家了。」我说着,拍了拍她的手背。

  她依旧打着如轻风抚柳般的小鼾,一点反应没有。

  「冷血狼」马麻「、夏」写「平小」疼鞋「——起-床-啦!」俄们「到站
嘞!」我故意漏着嘴里的风咬着舌头对她说道,并且晃了晃她的胳膊;但是她却
扭了下身子侧了侧身子,吧嗒了一下嘴巴。

  「夏雪平大人,夏府已到,主公当下辇矣!」话说得十分正经,但我却故意
捏起夏雪平的发梢,在她的脸上轻划着,「臣下知道主公日理万机,但这伊尔根
觉罗氏的刁蛮格格于今日成亲,主公乃上宾也!还请主动速速移驾,容臣下送您
回榻上歇息片刻后沐浴更衣!——嘻嘻!」

  话说到这,我直接把手笼到了夏雪平的左胸上,直接隔着衣服,在她弹性十
足的乳球上抓了一抓。夏雪平立即瞪起那对迷人的杏眼,眉头微皱,嘴唇微努,
一双结实的粉拳对着我的大臂和胸口雨点般地砸了过来:「打死你个小混蛋——
哼,内衣都要被你捏坏了!」

  「捏坏了?让我看看呗!」说着,我便假意要去捉夏雪平的衣领上的扣子,
但其实我也只是故意逗她而已,没想着真得去扯开领子看里面的风光——要看的
话有的是机会呢。

  「嘿?说说就过分!手腕不疼了哈?」夏雪平说着,也作势要来抓我的左手
腕,被我连忙躲过去,然后我连忙对她双手合十求饶:「哎呀呀,我错了了,夏
雪平大人,我知罪!求大人赎罪!」说着,我连忙挪过身子,猛然一口吻在她的
朱唇上,接着就势跌在她怀里。

  「别跟我使」美岩计「,没有用!」夏雪平哭笑不得地看着我,抬手拍了一
下我的脑门,「成天被你碰……碰我的胸,我的文胸都快变形了!」

  「哎呀,我知道啦!我去给你买、赔给你好不好?」我抬头看着夏雪平说道


  「呵呵,你能耐不小呢!还会买这个东西?」夏雪平将信将疑地看着我,而
且语气里透着莫大的酸味:「你以前给哪个女生买过啊?」

  「哟哟哟!吃醋啦?之前是谁呀,连着一周从局里各个部门帮我联系年轻小
女警、故意让她们跟我对桌吃饭?」我双目含笑,往她大腿那边侧过脸、却向她
眼睛那里斜着目光对她问道。

  「……那都是多」以前「的事情了?你……再说了,我吃什么醋?我就问问
你,你到底会买么?你可别买完了,我穿不了啊!」夏雪平又怀疑地看着我。

  「嘿嘿……那你就放心吧!等我同学会回来、你参加完婚礼的,我直接给你
在网上订最好的,你喜欢哪个我买那个!」我拍着自己胸脯,信誓旦旦地说着。

  我嘴上这么说,实际上心里怂得很——我倒是自认为自己判断女人的胸部尺
码很准,但是给女人买文胸的事情我总共也就干过三回:一次是某次暑期实习的
时候,给当地派出所的一个女民警,说来我跟那姐姐还真什么事都没发生,当时
我俩为了抓一个女贼,那个民警姐姐在跟对方撕打的过程中衣服直接被对方划破
了,人没受伤但是左乳的罩杯直接划破、裂成两半,本来夏天时候的警服就只有
一件短袖衬衫,为了不让那姐姐尴尬,我对着她的那个被划坏的胸罩买了个廉价
的送给了她;第二次是大白鹤在学校联考网络工程师的资格证,我跟小C出去过
二人世界,小C非说要找个地方坐SPA,哪成想自己的储物柜被人撬了,不仅
现金都被摸了,她那套新的买黛安芬文胸和三角裤也一并被偷,而那套衣服是小
C过生日时候,大白鹤用她妈妈贩毒留下的现金买的,为了安慰哭的梨花带雨的
小C,我只好自己破费给她买了一套同样款式的——有的时候这女贼真比男贼可
怕,我反正是没听说过,哪个取向正常的男性小偷,会因为苦主穿得比自己贵而
偷走另一个男人穿过的CK内裤的;第三回,就是给故意给我使「死间」计谋之
前、被法院和检察院一帮老流氓轮奸、最后把衣服也都给抢走,在桥洞下于秋风
中裸着身体蹲着刘虹莺。

  给女人买胸罩其实是个学问,可能男生既能接受得了两百多一件的棉质印花
Tommy Hilfiger或者拉夫·劳伦,也能穿得菜市场上卖的五块钱
十件宽松吸汗大裤衩,但是对于女人来说,她们一辈子就只认一个品牌、一个质
地、一个款式甚至一种颜色。我确实帮着夏雪平收拾过那被她踢得满地的、都落
灰的胸罩和内裤,但是每次我收拾的时候,大多数时间只是在想像平时罩在那些
布片下面的宝贝们,而对于那些布片本身,我却根本没怎么注意……只是记得,
牌子以Triumph居多,少数有几件是曼妮芬。

  「呵呵,那好吧——我就等着你给我买一件,让我看看你这个小混蛋到底是
什么眼光!」夏雪平总算对我温柔地笑了笑,轻轻地爱抚着我的头发。

  看着夏雪平此刻笑脸,我一下子有些恍惚,只觉得她的脸上泛着一层柔媚的
光,这不禁让我心念一动,我便对她问道:「你还记得么?你那天晚上被人灌了
加了生死果的酒之后,我跟你第一次肌肤之亲,就是在这车里?」

  「那……那我上哪记得去,」夏雪平笑靥含羞地说着,「我……倒是有点印
象,我记得应该是你抱着我上了楼的,然后……我好像记得你睡在我身边……所
以,要不是我看了我的监控,加上我让小丘帮我检测,我其实真是不能确定……
是不是你跟我犯了错误……」

  「哼,你怎么尽把关键的地方忘了呀?」我幸福又有些自豪地看着夏雪平,
故作生气地对她抗议道。

  却没想到她反过来对我数落道:「对啊,我就是忘记了,你要怎么样?……
你呀你,我跟你好歹也是母子,」肌肤之亲「四个字,你说出来怎么就一点都不
结巴呢!」

  「嘿嘿,我的夏雪平大人,既然你忘了,那咱们俩正好,就在这好好回顾一
下好不好呀?」我对她邪恶地笑着,然后反身用胳膊撑起身子,扑到她面前,对
她问道。

  「闹什么闹啊你?」夏雪平探头看了一眼我背后,指了指倒车雷达显示屏上
的时间,对我说道,「这都快十点了,等下上楼,我洗个澡、帮你擦个身子,我
俩还都得换衣服,之后你还得先送我去」金梦香榭丽「再去」万鑫蚨人「,那怎
么的你11点10分就得开车出发吧,你看还有让你在我身上」撒野「的时间么
?何况在车上,你也真不怕缺氧么?我那天要是清醒,我就算是想让你弄,我也
不会你在车上跟我弄。」

  我心里瞬间痒痒的,坏笑着对她问道:「你说什么?刚刚那句话再说一遍?


  「我说:我那天要是清醒,我想让你弄,也不会……」夏雪平说着说着,脸
上更红,「好啊你,小混蛋!你又故意臊我!」旋即,又是一阵狂风暴雨般的拳
头砸在我的身上;我伸手想去抓她的双拳,奈何她双手实在是太灵活了我根本抓
不住,情急之下我直接把左手伸到了她的双腿之间,隔着裤子一把罩住她的阴阜
,右手直接捧过她的屁股,她立刻脸色红润地嘤咛了一声,停下了双拳捧着我的
脸颊,对我似羞似怒地问道:「臭小子……我问你——你从上警专开始就准备来
我身边,是不是就是为了跟我跟我干这个的?」

菊花好养 2020-6-25 16:28

  「天地良心!我最开始才不是为了这个呢——」我认真地看着她说道,紧接
着又嘴角一扬,「嘻嘻,不过这个应该算得上是福利,意外收获!」

  「臭小子!小混蛋!我真想看看你满脑子里都是什么!」夏雪平笑着嗔道。

  「嘿嘿,我何秋岩一辈子,都是你夏雪平大人的——小-混-蛋!」

  说着,我揽着她的腰往我身上贴,而同时夏雪平也捧着我的脸,把自己的脸
往我的嘴巴上凑,于是我俩相对着吻在一起,一着急我俩的牙齿还相互碰了两下
。夏雪平看着我轻笑着,用手把我的躯干压在车门上,又轻轻打开了一点我身后
和她身后右侧车后座旁的车窗,然后她将自己整个人爬到我身上,任由我的双手
隔着裤子用力抚摸着她的大腿、阴户和屁股,她也紧紧搂着我的脖子在我的脸上
乱啃着,接着双手在我的前胸后背上乱摸乱抓着,让我满脸都沾满了她那充满温
柔爱意的唾津。

  正当我俩在座位上亢奋地缠绵的时候,夏雪平的手机突然响了。

  「喂,咳咳,局长……嗯,我这两天好一些了,休息的不错……嗯,是秋岩
在陪我……呵呵,还行吧,他勉强还挺会照顾人的。」说到这,夏雪平瞟了我一
眼,对我撇撇嘴;我对她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她立刻笑了出来,接着听着电
话,「没错……嗯,对啊……哦,他不去,他说那个谁,赵嘉霖没给他发请柬—
—我估计秋岩他们这批新晋的局里同事都没有婚礼请柬吧……嗯,我知道……对
啊……嗯?你怎么……哦,那倒是方便,不过徐远,这到底怎……行,那您稍等
我一下,我准备准备就过去……嗯好。」

  「怎么了?」等夏雪平放下电话后,我立刻对她问道。

  夏雪平收起了嬉笑,脸上的表情稍稍显得有些凝重和疑惑:「我也不太清楚
……徐远打电话过来,说让我去接他和小丘一起去赵嘉霖的婚礼现场。」

  「唉,那他自己的车呢?他不是有专车和专职司机的么?」我疑惑地看着夏
雪平。

  「不知道,我刚要问他就把话给岔过去了;不过我听他语气有点不对劲,而
且他还嘱咐我接他的时候记得带着枪去,而且让我尽快过去,再就没说别的。」

  这一句话把我心里听得「咯噔」一下,惴惴不安:「那要不要我跟着去?不
会有什么危险吧?」

  夏雪平仔细想了想,对我说道:「我觉得应该不会,徐远家的别墅前后都是
在省政府工作的官员,哪能那么容易出什么事?你就别瞎操心了。」接着又从我
身上撤下,分别亲了亲我的嘴巴和额头,又轻轻用牙齿在我的鼻头上咬了咬说道
:「行了,这次是真没时间胡闹了啊,咱们俩得赶紧上楼换衣服了。」

  「」肌「-」逗「-」勒「!」我只好点了点头,咂了咂舌头,跟着夏雪平
下了车又上了楼。

  上楼之后的夏雪平也根本没时间洗澡了,只是洗了洗脸、漱了漱口,又从镜
子后面储物橱里拿出了一瓶免洗润发乳,在手上打匀之后用手指拢了拢头发——
瞬间满屋子都是那熟悉的沁人心脾的栀子花的味道。接着她又从衣柜里取出那件
深棕色的西装外套、一件白色衬衫和一条深蓝色牛仔裤、一条黑色皮带。

  在我洗了脸,从卫生间里走出后,正巧看见她之穿着那套紫色的内衣,躬着
身子往上提着牛仔裤,在扎好皮带之后,她又从两只罩杯前解开了前面的搭扣,
拉下了肩带脱掉了身上那件胸罩,转过身抖着自己的那一对儿乳房,看到了在一
旁傻傻地观察着她的我,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红着脸对我怒嗔了一声,用左
臂在那堆可爱的乳头前挡着,接着又弯下腰,从其中一个塑料储物柜里翻找出一
件纯白色蕾丝聚拢文胸。

  ——这一刻我突然有些疑惑,因为往常夏雪平对于自己在白衬衫里穿的内衣
是什么颜色的丝毫不会在意;比如之前某一次她穿白色衬衫——那时候我刚来市
局没几天,而那时候的她还在为了试探对方跟段亦澄约会,那天她的衬衫里面穿
的是一件藏蓝色的文胸,在白色衬衫之下若隐若现;我当时就处于吃醋,没好气
地提醒她,问她能不能在穿白色衬衫的时候把文胸也换成白的,当时她却对我冰
冷地嘲笑说,大家都在忙着破案,就我一个人满脑子都是不干净的东西,于是之
后的几天里她每天穿的都是白衬衫,可里面的文胸却是一天换一件:黑红紫蓝还
有茶色,但就是没有白的。也倒是,或许因为局里人都知道她的脾气,所以几乎
没有哪个男同事会去主动注意她的上围,而在外面遇到不知好歹的雄性动物,也
都会被她的凌厉眼神吓得退避三舍。

  以往对这方面毫不在意的夏雪平,今天却专门找了一件纯白胸罩,这确实有
些反常;可我转念一想,这赵嘉霖她家里在Y省的政商界、甚至文艺界都有些影
响,我估计夏雪平应该是在想,一来穿的得体一些,可以在那些各界知名人士心
里为F市警界留下个好印象,再来就是穿的正式一些,可以从第一印象上劝退那
些喝两杯酒就忘了礼仪和品行的衣冠禽兽们。

  ——哎,要是能拿到婚礼请柬、要是能大大方方以「男朋友」的身份和夏雪
平一起去、要是结婚的那位女子不是令人生厌的赵嘉霖,那该有多好!

  「看什么呢?快帮我把搭扣系上。」夏雪平用着她那面伤痕累累却依然绰约
的美背对着我,回过头对我问道。

  我不禁窃喜,正拉着牛仔裤拉链的手立刻停下,于是裤子立刻掉在地上,我
只穿着一件平角内裤立刻跑到夏雪平身后,从她的背后一把搂住她,并且举起双
手,温柔地抓着夏雪平的半球不放。我心满意足地把下巴搭在夏雪平左侧已经在
烧伤部位长满硬茧的肩膀上,鼻翼贴着她的耳畔呼吸着,温柔地对她说道:「这
背扣式的文胸,可真是男人们的福音。你说对吧,我的夏雪平大人?」

  「我就知道你这小混蛋会这样!」夏雪平侧过脸冲我嫣然一笑,接着也不知
道是有意无意地,隔着内裤用手指在我的龟头上似弹钢琴一般点了点——我这才
发现因为自己过于激动,竟在不经意间把自己勃起的肉棒顶到了夏雪平的牛仔裤
上,正戳着她屁股顶端的尾骨,夏雪平这自然而然地用手机在我的阴茎上触碰的
动作,不知怎么,却给我弄得脸红不已。夏雪平感受着我的硬度,微微低下头,
眯着眼睛看着我,接着侧过头抿着嘴,想了想说道:「哎?居然又成这样……好
吧,就让你好好摸一摸吧;不过你可得有点时间观念啊,最多让你摸五分钟就得
好好穿衣服了,知道吗?」

  她突然可以这么主动地,让我的双手在她上半身的最敏感、最柔软处肆意妄
为,五分钟对我来说简直是恩赐:「夏雪平,你对我真好!」于是,在我与她舌
吻过后,又用着舌头为她的左右双耳分别做着按摩,手上对她双峰和峰顶的圆珠
做着的血液循环辅助动作自是不用多说。

  在我的双手和舌头的刺激下,呼吸急促的夏雪平又对我问了一句:「呵……
你们今天聚会……嗯……都准备……嗯哼……干什么去啊?」

  我亲吻了一下她的脸颊,对她说道:「我具体还不知道呢,昨天他们拉我进
同学会的群,我也基本没怎么说话;他们大概说是吃完了饭,一起去会宁江街那
边,有个什么音乐酒吧,好像我有个同学现在是那家酒吧老板的侄子,也是他们
的乐队主唱。」

  「哦,那你们……嗯……大概在」万鑫蚨人「能吃到几点啊?」夏雪平一边
享受着自己双峰上的抓握,一边轮流用拇指肚和食指肚在我阴茎冠状沟和龟头上
凹下去那块缝隙上摩擦着。

  「估计顶大天也就俩小时……嗯……」万鑫蚨人「那里用餐不是还得计时呢
么。」

  「你们班……嗯啊……哎呀……轻点!你们那些同学……嗯……男生多女生
多啊?」

  「当初咱们班男生比较多,我昨天看了一眼……啊呵……好像加了群的更多
的是女生。」

  「嗯,那我知道了……」夏雪平说着,用自己的五根手指同时抵在我的龟头
上笼罩着——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照顾我的小弟了,这确实是我最喜欢的女生对
付阴茎的手势,而下一步通常都是五根手指抵着龟头,或者握在柱体上按摩着上
面的血管,或者干脆呈帐篷龙骨形状上下挪动,最后再让龟头于手心里揉搓直至
射精;但夏雪平却哪样都没选择,她直接停住了,放开了我的肉棒,抓着我的手
背让我放下,回身对我说道,「好啦,小色魔,快帮我把后背搭扣系上吧!」

  我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赶忙把左手放回她温暖的左乳去,故意耍着无赖
说道:「哎呀,怎么可能这么快?一定是你手机上的时间快了……半分钟!」

  「那时候也不早了啊!」

  「可是……我还没摸够呢!」

  「呵呵,你哪有个够啊?」夏雪平理了理头发,一缕缕发香如精灵一般奔着
我的鼻翼窜进我的体内,她脸色桃红,轻轻地在我的耳边说道:「等晚上回来的
……」

  听了她这话,我简直要开心到晕过去了,却依旧明知故问道:「等晚上回来
?干嘛啊?」

  「当然是让你这小混蛋过足瘾呗。」夏雪平对我眨了眨眼,柔声说道,这让
我无法掩饰地乐开了花。于是我乖乖把她的胸罩挂上扣子,接着又先帮着她穿好
了衬衣,整理了西装外套和头发;等帮她穿完了衣服,我才自己人模人样地穿上
了自己的牛仔裤、白色衬衫和黑色夹克外套。

  「来,我帮你弄弄领子。」夏雪平说着走到我身前,双手准备绕过我的脖子
帮我整理衬衫。

  「哎呀,不用!这点小事怎么能劳烦夏雪平大人嘞?」我开着玩笑对夏雪平
说着,走进洗手间整理着自己的衣领,但是夏雪平还是走到我的背后,一言不发
地帮我从背后整理着衣领,紧接着又把左手绕到我的的胸前,给我的衬衫插上了
一柄西洋剑形状的胸针。

  「这是?」

  「送给你的礼物。喜欢吗?」夏雪平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我又将那柄胸针拔下,但见那胸针长约五厘米,剑身长约3……5厘米,剑身
应该是纯银制作的,而那小巧的剑柄是用金子打造的,分量十足,剑柄的尾端配
重是一颗十分小巧的石榴果,剑柄与剑身链接的圆碗形状的护手,看起来像是一
朵鲜花——好像是一朵罂粟,护手两边还有两只小海豚,与剑柄组成十字型,而
从剑身到剑柄,全都镀刻着三叶草的形状。

  「当然喜欢!」我捧着那柄「宝剑」,郑重地对夏雪平说道:「女王大人,
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骑士了!从今以后,女王大人的荣耀与安危,由我来守护!
嘿嘿!」

  夏雪平看着我一本正经的中二相,忍俊不禁。

  「我之前都不知道你有着东西,你该不会是为了送我现买的吧?」我又问道
,重新把胸针在我心房前的左胸口袋里插好,对着镜子照了半天。

  「你想得美。」夏雪平对我缓缓说道:「这东西叫做」阿芙洛狄忒之剑「,
我16岁那年的暑假,在雅典的一个店铺买到的。」

  「你还去过希腊?我都不知道。」我惊讶地说道。

  「哼哼,你不知道我的事情还多着呢。」夏雪平说着,又突然搂住了我,在
我怀里蹭了蹭她的头发,对我说道,「等你们聚会结束了,给我打电话,我去接
你。」

  「好。」我没多想便答应了。

  于是,原本准备我先送她去「金梦香榭丽」再去「万鑫蚨人」的计划,被徐
远一个莫名其妙的指令打乱,变成了我一下楼就和夏雪平各自上路,她开着车去
徐远家门口接徐远和丘康健,而我则上了一辆出租车。

  一上车,我便看到了小C给我发来的信息:「秋岩,我和老白已经出发了啊
,等待会儿结束了,咱们仨要不要一起去看电影啊?」

  ——已经出发了?哈?是我错乱了,还是我记忆出现了偏差,要么我遭到了
平行宇宙?

  「我说,你们俩,也去?」我几字一顿地问道。

  「对啊,去啊?怎么,我俩还不行去啊?」小C对我说道。

  「不是……我怎么不记得,你俩也是蜀山路中学实验三班的啊?」我对小C
问道。

  「什么实验三班?咱们不是去赵嘉霖师姐的婚礼么?」小C反问道。

  ——What the fuck?

  「所以……你和老白有请柬?」

  「有啊?你没有么?」

  「她压根儿没给我!」

  「怎么可能?」小C问道,并且连发了三个问号,接着又追加了一句:「我
昨天还跟老白在四昌街欧亚百货,遇到你们风纪处的庄宁许彤晨那一对儿呢,他
俩也是为今天参加婚礼挑衣服的。他俩都收到了请柬,你怎么能没有呢?」

  我心中更觉复杂——要知道算起来,虽然庄宁许彤晨这一对在风纪处干了一
个月,但是职位上仍然按照「实习学警」处理的,即便享受着一级警员待遇,而
且他们俩来市局比我来得晚多了,他俩那到了赵嘉霖的婚礼请柬,我居然没有?

  我准备跟庄宁许彤晨问个究竟,却没想到我刚退出对话框,便看到了风纪处
群里,邢小佳发了几张穿着深蓝色连衣裙的自拍,并问道:「亲们,你们看我待
会儿穿这个好看么?」只见修德馨立刻回复道;「我说闺女,咱低调点,你这么
漂亮可别抢了人家新娘的风头,」冰格格「的脾气是你小丫头片子惹乎得起的?
」伍育明马上跟上一句:「行了吧,二德子,你净吓唬人家小姑娘!人家小佳本
来就胆子小!今天那」冰格格「是明星,她平日里就目中无人,今天这日子她看
得上谁啊?小佳你别当回事,你修叔逗你呢,该咋穿咋穿。」

  ——嗬,那看这意思,连风纪处似乎人人都收到了请柬,结果就我没有?

  好歹我跟赵嘉霖是楼上楼下的邻居关系,而且我仔细一想,自打我进入市局
之后我真就没怎么得罪过赵嘉霖,除了那次她在我面前对夏雪平出言不逊,反而
是她在处处奚落我,并且还把我跟孙筱怜共处一室的事情告诉了夏雪平——我没
记错、并且若是没猜错,我把美茵破处的那一次,也是她跟夏雪平说的;但同时
这也不对了,若说她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对夏雪平心存怨念、而连带着对我心生厌
恶的话,她却把婚礼请柬给了夏雪平——这女人到底怎么回事呢?我是真真想不
通了。引用曾有同样经历的吴宗宪的话说:你哪怕先给我,过后找人把请柬收回
去也比现在好看好听啊!

  可事已至此,无论什么原因,人家赵姐姐就是不想请我,我还能怎么样呢;
而且说白了,要不是因为想陪夏雪平,就算她把请柬给我,我也并不是那么想去
,我跟她也没有当初吴宗宪跟周杰伦那样曾经要好的关系,给不给请柬也无所谓
了。

  正想着这些事情,我也已经到了「万鑫蚨人」的楼下,由于来这搓过一顿,
我便轻车熟路地沿着这家饭店七拐八拐的走廊,来到了事先预定的包厢里面。

  一推门,我立刻倍感尴尬,因为里面的人我全都叫不上名字来——倒不是说
我进错了房间,因为在进门之前我再三核对了一下门牌才敢开门,但是,因为我
国中的时候跟他们相处得就不怎么紧密,他们上高中、我上警专警院的时候也没
保持什么联系,所以里面这个大包厢里坐着的寥寥几位,我只能说看着眼熟,我
甚至连他们的姓名中的任何一个偏旁部首都没想起来。

  我只好试探着问道:「打扰一下,请问……这里是……」

  「哎呀!看看这谁来了——」

  「呀,这不是何秋岩么?」

  「就你还语文课代表呢?得加上修饰语——这是咱们Y省F市警界精英何秋
岩!」

  出乎我意料的是,这寥寥几位我都叫不上名字的人,对我的欢迎极其热烈。

  「何警官!这几年不见真是有变化了!帅了,比以前壮!脸上也比以前有肉
了!」——说来惭愧,初中的时候曾为追求韩国花美男偶像那种提醒和脸型,我
保持过差不多两年每天只吃一顿饭的记录,直到二年级跟人打架,被一个跟我身
高一般高、体型却膀大腰圆的同校男生揍得找不到北,自那以后我便开始合理饮
食、且开始锻炼身体。

  「秋岩,来两句《无间道》的台词!」对唔住,我系差人「——快快快!来
一遍!」

  「别闹了,人家秋岩现在比余文乐和梁朝伟帅!呵呵,这现在这一身,看着
精神,侧分头也有型!你们还记得国中那会儿,秋岩成天校服里一挎栏背心、瘦
瘦溜溜小伙剃一个」山本头「不?搁咱们全校迷倒多少小女生呢!」

  ……我一进门,总共就说了九个字,眼前的这几位已经七嘴八舌,快把我捧
上天了,所以我依然深感自己还是走错了屋,或者说他们吹捧的这个人压根就不
是我:我当初确实是除了冬天、一年三个季节都是背心加校服的穿衣风格——因
此也没少让当年训导处、德育处的主任们教育、并且我也确实常年留着寸头,但
是迷倒小女生?这话就是完全的「tan90°」了,属实无稽之谈。

  我真心怕被他们就这么捧下去会遭雷劈,于是我连忙打断了他们的话,直接
询问每一个人的姓名,他们每一个都自报了家门,之后还笑我「贵人多忘事」,
然后又是对我一通吹捧,就仿佛我做的那些在媒体上被放大的所谓的「荣耀」全
都是他们自己做出来的一样,到头来我还是连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的姓名都没
记住,只能一言不发地听着他们替我吹牛,然后我再在一旁陪笑。

  「何大探长,来来来,我之前好像就看你在哪个书店也不是服装店就跟罪犯
打过架、还开过枪是吧?那阵仗,咱们当年跟」强化班「、」普标班「打那几架
跟人家那个没法比!你快给咱讲讲,你破案的事儿呗!」

  我心想也没啥好说的,实事求是地讲,这两个月以来我都是在跟夏雪平混,
所以我还真没什么讲的,但我也不稀罕吹牛;而且我平常也不是一个侃侃而谈的
人,外加当初我跟眼前的这一帮人真的没什么交情,所以一时间我还真就不会开
口了。

  「那个……」

  正好我刚准备开口,说些无关紧要的搪塞过去,门外又进来一个人。

  「唉哟喂!这是谁啊我的田大少爷!」

  「田公子来了哈!里面上座、上座!」

  「田土豪,啥时候领我去你们家在D港的豪华游轮看看行吗?」

  「呵呵,你不知道人家老田的游轮比女朋友都重要?你得把你女朋友拿出来
、陪老田睡一觉!」

  「哈哈哈……」

  原本围坐在我周围的这班红男绿女,又突然起身去簇拥着来人。在一旁冷眼
旁观的我,也总算松了口气。

  正当我端起桌上的泡柠檬冰水给我自己倒上一杯的时候,来人却直接走到了
我身边,不由分说一把抓着我的手,猛一顿拍我的肩膀。

  「石头!牛逼了现在!警界新星何秋岩——我操,我周围的人都他妈听过你
的名字!哥们真为你高兴!还记得我谁吗?田复兴啊,」大眼灯「你记得不!」

  「哦,记得记得,田……老板。」我随意点了点头对田复兴说道。

  实际上他说自己名字我还真没想起来,一提起「大眼灯」我倒是有些印象。
所谓「大眼灯」,就是俗语里的田鼠,之所以给田复兴这个称号,除了他姓田、
眼睛也确实大之外,还因为他当初有个恶劣行径:习惯偷别人的午饭吃。初一初
二年级的时候,全班都对他这个行为深恶痛绝,为了偷一口吃的,他经常免不了
挨男生们一顿揍、女生们一顿挠,但是他依旧对这种事情乐此不疲。

  当初他也没少挨过我的揍,毕竟我那时候每天就中午那么一顿饭,结果经常
不是鸡腿、可乐饼被他抢走,就是趁我不注意薅走我一半汉堡、抢走我一整盒薯
条;后来我从班主任老师那得知,他当初一直在跟着自己那个常年坐轮椅、靠着
卖自己做的花生牛轧糖为生的奶奶相依为命,我也就逐渐饶过他了,有闲钱的时
候还会帮他买一份午餐。他在我这连吃了一周多的免费午餐,有一天突然就婉拒
了我的好意:「石头,不用给我带饭了。」

  「免费请你你不吃?」

  「吃你给我买的饭,没有拿别人碗里的那种刺激感觉,不尽兴。」他说完这
话,就跑去偷女班长扈羽倩自带便当里的腊肠去了。

  就是这么个人,倒是也有走大运的时候:初二下学期开学的时候,这哥们突
然阔了起来,连着一个月给全班六十多人中午饭都订的吉野家的照烧鸡排和肥牛
双拼套餐——远近闻名的「大眼灯」过了一个寒假,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大方?
有了钱的田复兴不再偷别人的盒饭吃,而且如果有人对他买的快餐一口不动,他
还会对对方以拳脚相向;反正我是理所应当地一粒米不剩、一根骨头都吃得不剩
一点筋膜,权当做给我还钱了,而这位暴发户此后还一直认为跟我关系很铁,偶
尔听说我要去跟人打架斗殴,还会主动助拳。时间一长,我们大家才都知道,原
来田复兴的那个从小就弃他不管的老爸,一直以来在Y省西部和大西北做着镍矿
开采和加工的项目,结果在那个假期他那老爸因为心脏病死在了女人床上,于是
田复兴就这样凭空得到了价值两亿的遗产,以及两家矿业集团的股份。一时间,
那个人人厌恶的「大眼灯」,成为了人人眼红的「田老板」,之前对其吆五喝六
的古惑仔们一下子成了他的跟班,往常都不愿意瞧他一眼的女生们纷纷乞求称谓
其女友,甚至传说在初三的时候,就有学校的任课老师为了给自己换辆车,引诱
他破处的。

  ——当然,也有当初对他嗤之以鼻的,看见他每天招摇过市的样子,那些人
常说,祝他大眼灯早日把家产败光;时过境迁,田复兴依然是土大款,可今天围
着他转的这几位里,多了当初诅咒他的那些人的身影。

  「什么田老板不田老板的,石头,咱们是铁子、是哥们!」梳着炮仗头、穿
着紧身湖蓝西装小马甲和桃红正装衬衫、下面一条纯白西裤、脚踩黑色白岩「豆
豆鞋」的田复兴搂着我的肩膀,对我微微一笑,从自己的LV夹包里掏出一张名
片——「快手/西瓜-田氏集团·天使家族-田复兴」,然后对我说道,「我现
在除了收分红、玩直播,我还承包了一个岛,搞搞渔业开发。我田复兴最敬英雄
——你何秋岩就是英雄!改天你有空,我请你单独去我游艇上,到时候请你吃大
餐。」

  我笑了笑,收下了名片没说话;实际上,我看着着坐拥两亿资产,却依旧是
街头土味审美的「田老板」,冷汗一身一身地往外冒。但见田复兴拍了拍我的肩
膀,大手一挥,直接坐到了包间最里最中间的主座上,周围的几个人又是递烟、
又是端饮料——看到他们巴结田复兴这一幕,我才终于确定自己确实是来对了地
方,因为这一幕,实在是分外亲切。

  我无心看着眼前这帮人装腔作势,站起身去了包间门口的饮料桌上,给自己
倒了一杯酸梅汤,接着又回到座位上低下头拿起手机,恰巧看到了小C给我发来
的三条信息:第一条应该是夏雪平刚进入婚礼现场入座后的照片,不得不说以往
拍照技术非精准讲究的小C,今天竟然有失水准,在她镜头下的夏雪平不知道为
何看起来肤色比她本人要黑一些,而且也不知道怎么拍的,夏雪平的脸竟然还有
些歪,估计是手抖或者角度没找好;跟着那张照片的,是她的打字信息:「秋岩
,今天夏警官好漂亮啊!从一进来,就吸引了不少男人的目光呢!」紧接着,小
C又发了一张照片,这一张里的夏雪平看起来样子正常不少,她正笑着跟周围凑
过来的几个人说着话,感觉应该是警校的一些朋友来跟夏雪平打招呼,在小C的
照片里,而且看起来围在夏雪平身边的人,的确男人比女人多。

  「没什么特别的吧,就是穿衣风格跟平时不一样了。」我给小C回复道。

  刚点完了发送键,就从走廊里走进来一个浓妆艳抹的女生:头发染成金黄,
长发系成了麻花辫,搭到自己做胸前,脸上打的美白粉底让她看起来很像欧美人
种,但同时垫高的鼻梁和削成「蛇精脸」的下巴又让人看起来不免觉得有些不自
在;身上穿着一件天蓝色的连衣裙,披着纯白色的休闲西装做披肩,倒是很有E
milia Clarke在《权游》里龙妈的造型,在她右肩上挎着的那只满
是Logo的香奈儿皮包和脚上一双勃艮第酒红色的UGG高跟鞋,让人觉得跟
她的穿衣风格极其不搭调。

  我坐的位置就在包厢的最边上,与那群正陪在田复兴身边笑哈哈的人非常疏
离,而那个女生走进包厢后,只是往田复兴那边看了一眼,没多说什么就走到了
我的旁边,对我微笑着问道:「我问一下啊:这是蜀山路中学实验三班的同学会
么?」

  「是。」我对来人点了点头——我不禁有些庆幸,看来我不是唯一一个没认
出其他同学的;当然,我跟她似乎也相互都没认出对方,于是我先开口对她问道
:「你是……」

  还没等我说完话,对方却先把手提包放在我的左手边,不容商量地对我说道
:「那就行了,同学,帮我看下包。」接着,只见她从手包里掏出了一部手机,
手机上套着的防护套居然是镶金箔的。就见着姑娘打着电话,什么也没多说,挂
着耳机打着电话就出了包间;没一会儿,她又大摇大摆地出现在了包厢里,手里
还多了一瓶红酒,另一只手仍旧端着电话,挂着耳机说道:「哎呀,老公!他们
这的酒都是什么啊!看着特奇怪……那怎么能比得上你送我的那瓶拉菲呢?嘿嘿
!……你下周还不能陪我啊?你家里那位怎么这么多事呢?……你儿子啊……我
说老公,咱俩以后要是有个一儿半女的,你会这么上心么?……嗯……那行吧!
你好好忙吧,不多说了,我要跟我曾经的同窗们一起纪念无处安放的青春啦!爱
你呦,mua!」

  说完,她挂掉了电话,一脸嫌弃地看着手里的红酒——人还没来全、菜还没
上,这姑娘就已经在我身旁自己跟自己喝了起来。喝了两口酒,她才想起把自己
的手提包从我身边拿走,对我笑了笑说道:「同学,谢了哈!」

  「没事。」我随口说了句,继续喝着自己面前那杯酸梅汤。而在我身旁的这
位想了想,端着酒杯也跟着凑到了田复兴身边,跟着在一旁听着别人聊天,但也
就没两分钟的事情,她似乎也觉得那些人聊的东西她不感兴趣,于是又坐回到了
我身边。

  这个当口,在我面前出现了一个戴眼镜的大胖子,笑吟吟地对我打了声招呼
:「石头!」

  ——这是我第一个认出来的老同学。

  「我操,你真是没变样!」我也很激动地站起身,跟宋振宁拥抱了一下。

  「好你个何秋岩!我还以为你真一点都不急的我了呢!」

  「打电话听声音没听出来,但见了面还是能认出来的。」

  宋振宁说着,把身上的图纸筒摘了下来,放到了我左手边的座椅上,对我说
道:「累死我了!我刚从我导师那儿赶过来……不多说了,我先去洗手间放个水
!……」说着,宋振宁又风风火火地走开了。

  结果我一回头,在我右边坐着的这位女生,正用双眼惊诧地看着我:「何秋
岩?你是何秋岩?」

  「嗯,我是。你是……」

  那女生妖媚地一笑,对我说道:「你不认识我啦!我是万美杉啊!」

  ——我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打死我我都不相信,在我眼前的这个故意模仿龙妈穿着、整形痕迹明显、浓
妆艳抹的女生,竟然是当初那个令我魂牵梦绕、让对文化课基本不感兴趣的我可
以努力去学习英语的、清纯大方的英语课代表,我的情窦初开时候的暗恋对象万
美杉。

  正在我目瞪口呆的时候,她竟毫无察觉地,对我腼腆地低下头又补了一句:
「……也是,这两年我变得比以前漂亮了,认不出来我也正常。」

  我尴尬地举起杯子喝了半杯酸梅汤,趁机又仔细观察了一下我身边这个自称
是万美杉的女生,细细看来,还是能从她的眉目里瞧出当年的清秀模样的,并且
脸上那份机灵和俏皮劲儿确实还在,却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整容或者化妆、修
眉的关系,我也觉得在她脸上,当年的那份得体的、让人觉得发自内心舒服的安
分上进早已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嚣猾。

  「确……确实,确实更漂亮了。」我昧着良心说道,但实际上我还是有些缓
不过神来。

  「嘿嘿,谢谢!」万美杉得意地说道,接着又眯着眼睛看了看我,把手搭在
我的右臂上,停留了三秒又移开,「你也比国中的时候看着帅多了嘛!」

  「是吗?」我客气地应和了一句。

  却没想到,万美杉开始滔滔不绝起来:「可不是么:初一的时候你就留个小
光头,然后你干瘦干瘦的,又个子高的吓人,弄得远处一看,你就像破电线杆和
稻草人一样,走进了一抬头感觉你就是樱桃小丸子他爷;然后那阵子你成天到晚
衣服也不好好穿,把校服弄得全是褶皱,还套在一件背心上,嘻嘻,你是不是还
觉得自己那时候特帅呢?在我看来就跟几个月没捯饬过自己的逃兵似的;你还记
不记得,有一回是因为啥来着,你跟实验二班的男生因为我打起来了,结果……
哈哈哈……结果打完了架之后,你整个人像当时我家门口总往泥塘里窝着的流浪
狗似的!还有一回是怎么来着……」

  ——万美杉最后洋洋洒洒,一共说了两千多字,没有一句好话。

  原来我那时候在她心里留下来的印象是这样的,也难怪人家最后去跟别人谈
恋爱,而不是跟我这个成天围着她转的备胎。

  「呵呵,我那时候……确实不太会管理自己,肯定不如公认的校草杨子乔啊
……」或许是因为我一口气喝了太多的饮料,喉中突然觉得有些酸涩,「那个…
…你现在在做什么呢?上学么?」

  「上什么学?上学没意思。我现在在欧庭装饰设计公司上班。」

  「哟,欧庭装饰,这可是个大公司。」我有些羡慕地问道,「那你现在是…
…做装饰设计实习?」——没有半点讥讽或者揶揄的意思,因为万美杉在国中的
时候学习也确实是名列前茅的,而且当初我们国中的校长老太太都夸奖说这孩子
聪明、实验三班有个才女,所以她若是告诉我她已经是正式的室内设计师我都不
会惊讶。

  「没有——我在欧庭做前台的。」她摆弄着手机,然后又抬头看着我继续媚
笑着,「你现在这体格,真棒!都有腹肌了吧?」

  「嗯……做前台也挺好,」我点点头,对她说道,「慢慢学呗,在哪行都不
容易。我估计也就是短暂试用吧,之后还是能让你去做设计方面工作?」

  「我才不去做设计呢!又得学CAD又得考资格证,可他妈无聊!」她说道
,接着又看着我笑了笑,「像我现在这样可自在了呢!想上班就去上班,不想上
班就去逛街、做美容、或者在家睡觉,这日子多舒服?」

  说完,她还踮起脚尖,在我的小腿上踢了踢——于是我才注意到,她已经把
自己的红色高跟鞋脱掉,脚上只穿着黑色丝袜。

  我的心里不免一番震颤,却并不是因为她脚上的动作或者是我隔着裤子都能
感受到的那丝袜的顺滑,而是我不明白当初的那个邻家女孩类型的学优生,时到
今天为什么会如此安于现状。

  「哦,呵呵……那也挺好的……」我轻咳了两声说道,「我还以为,依你当
年的水平,你将来会去首都、沪港、南港或者国外上学什么的。」

  「上学多没意思噢!」万美杉说着又给自己斟了一杯葡萄酒,然后看着我说
道,「当年啊……哎……我爸出了事,我……我那时候就没心思学习了,那一年
我前半年给自己关家里,后半年就全国上下到处疯玩来着;后来我妈跟我爸离婚
,她改嫁了,她和我那个后爸要给我送加拿大或者新西兰去念高中,我也没去。
所以现在,我妈就给我找关系弄来这么一个工作,我觉得也挺好。」

  「你父亲进监狱了?」

  「对啊,」她全身上下没有任何波澜地对我说道,「夜炎俱乐部被打掉之后
,他受牵连进去的,就在咱们高中毕业之后的事情——说是什么,我爸作为税务
局的干部,帮着夜炎会的人偷税漏税,还主动索贿了……哎,没办法,这事当年
闹得挺大的,就在咱们国中毕业那年没多长时间之后的事——听说还杀了好几个
警察;反正法律上的事情,咱也不懂,我现在偶尔还去监狱看看他。」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在内心里唏嘘。当初我虽然没少在学校里混,但是
社会上、黑道上的故事我也很少打听,即便是在我上了警专之后也如此,因为我
总觉得他们那些人的事情只是这城市中的一个肮脏角落而已,就算起了灰,扫一
扫也就干净了;却没想到,这一个夜炎会,竟然给我周围的不少人带来了难以磨
灭的伤痕。

  于是我只好岔开话题:「哦,对了,杨子乔在你那年生日时候唱了一曲《我
们都一样》,这之后你俩怎么样了?」然后我又有些感慨地补了一句,「杨子乔
当年的帅气,是可以让女人都羡妒、可以让男人都爱慕,真是帅得让所有人都心
服口服……」

  「光帅有什么用?他家里又没多少钱……我跟他早吹了。」万美杉轻描淡写
地说道,「那个人小气的嘞!我初三的时候啥也不懂,当初就一首歌、一个在教
室里的惊喜派对、一只三十块好丽友派堆成的生日蛋糕就给我打发了;我跟他在
一起以后……」说着,她四下看了看,早已经上完厕所回来的宋振宁假装看着抖
音视频,给自己双耳都堵上了耳机;万美杉看周围没人偷听她说什么,于是低头
凑到我的身边,并且就势把左手搭在了我的右腿上,对我悄声说道,「那我跟他
在一起的时候,好几次开房钱和安全套的钱他都不想拿,跟我在外面过夜之后,
夜宵我俩吃的都是泡面——你说我就想吃一口粤盛楼的鱼肉汤圆和虾饺怎么了?
接着第二年,我生日的时候问他给我买哈根达斯出的限量版冰淇淋蛋糕,他不给
我买;我改要DQ的他也不给,我俩当天就掰了——生日上在一起,生日的时候
分手,也就这样了。」

  ——这话听得我心里冰凉:DQ的生日蛋糕我现在倒是买得起,但对于一个
高中生我估计还是一个很大的负担的;至于哈根达斯的冰淇淋蛋糕,我没记错当
年的价格是299一份,体积却是DQ的1/2,而粤盛楼的一碗鱼肉汤圆和一
盘虾饺,没有五百块钱绝对下不来,别说以我现在在市局的收入,就张霁隆第一
次跟我在他的那个KTV里聊天的时候,他都觉得吃那些靠着高价位哄抬品味的
东西,当真没必要。

  「哦,那……你现在结婚了?够早的啊!」这句话我是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只能没话找话;实际上就她刚才打电话时候的台词,傻子都能听明白怎么回事。

  「嗯……啊,对的!呵呵……早早有个归宿也挺好的!」她支支吾吾地搪塞
道,一直放在我大腿上的那只手终于在这一刻挪开了,她的身子也远离了我一些
,接着她想了想,又说道,「现在我家那位对我可好了,我身上的这所有衣服,
都是他买的,光这丝袜就两百多,」然后有凑近了我耳边,对我低声说道,「还
有我里面的内衣,嘻嘻,只是内裤就七百多呢……」

  「哦……那很不错啊,看来他对你确实很好!」我一边说着,也一边往宋振
宁的身边窜了窜椅子。

  万美杉以为我是腼腆,笑得更得意了,接着又对我问道,「唉,说了我这么
多事情,你现在在干嘛呢?」我刚要说话,她对我打了个手势说道,「你先别剧
透啊,先让我猜猜——我觉得就凭你当初在学校时候那点成绩,我估计你上大学
也就是个大专,你不像是能读书的那种……看你这打扮,怎么的也是个小老板了
吧!做什么小买卖呢?」

  「你还真猜错了,我不做小买卖,我现在是一名警察。」我笑着对她说道,
当然,这个笑里有些许自傲,也有一份希望她能仰视我的需要。

  「哦,警察……派出所的片警吧?」她想了下,对我说道。

  「嗯……其实我……」

  还没等我把话说完,她似乎就把我这个为了用以掩饰尴尬的「嗯」,当成了
一个肯定回答,便也理所当然地把我后面那被噎回去的三个字给无视了:「哎呀
,片警——对你来说做片警,好像也确实是你最好的归宿了……你现在有女朋友
了么?」

  此话一出,我不禁陷入了深思:就我现在跟夏雪平的关系该怎么算呢?

  但就正在我想着该怎么说的时候,万美杉却先把话给抢了回去:「我就知道
你没有!你说你在派出所干片警,一个月能给你多少钱啊?估计约会的经费都不
够——嗳,何秋岩,不如跟姐混吧!正好我家那位马上要给我买一辆车,但我还
不会开,我也不愿意去学车,我没那耐心。不如你给我当司机吧,而且你体格这
么好……嘻嘻,」说着,她又把手绕过我的后背,轻轻地在我的后腰上摸了一把
,「我就跟我家那位说你是我保镖……然后到时候,我会对你包吃包住的,跟我
在一起,不比做片警强?」

  我浑身觉得不自在,于是我连忙站起身,「咳……那个,我挺喜欢干片警的
。我再去拿点饮料啊,美杉,你先坐。」

  可我觉得万美杉分明是会错了意思,迅速地从包里拿出一片四四方方的小东
西藏在手里,跟着端着杯子的我就要一起往外走。

  正巧这时候,一对儿戴着黑腿白框近视眼镜的情侣走进了包厢,男人仪表堂
堂、女人气质恰似天仙,男人规规矩矩穿着一套深灰色中山装,女人则是洋气的
公主裙和黑色的的大檐礼帽,手挽着手恩爱地走了进来;双双抬头一瞧,正好与
迎面走来的我目光相对。

  「哎哟,何秋岩,是吧?」那男生笑着指着我说道。

  「还记得我们俩么?」女生一提眼镜,也对我笑道。

  「怎么能不记得呢,二位班长当初在升学考试之前那一整年帮了我多大忙,
我是没齿难忘的。」这二位,便是这次同学会的真正组织者吴纶和扈羽倩。也是
我所知道的,令人羡慕的第二对情侣,更准确地说,他俩之间的爱情要比大白鹤
与吴小C的关系更像童话。

  吴扈两家是世交,都是书香门第、知识分子,吴扈两人的父亲从小便是兄弟
,而他们俩本人又是在同一间产房里、同月同日同一个时刻出生,顺理成章地,
二人的父母就为他们定下了娃娃亲;从小到大,他们便有四个父母、八个爷爷奶
奶,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从幼儿园起一直到现在的大学,他们俩都一直在一起。

  若是按照一般的情况揣度,肯定会有人觉得他们俩随着成长,会对对方产生
一定程度的反感,但事实上,两个人从小到大一直很要好、很恩爱,似乎随着岁
月蹉跎他俩对彼此还越来越喜欢,且一直相敬如宾;就说初中的时候,我们班就
有不少小女生喜欢吴纶的,明里表白、暗里递情书无数次,吴纶对她们理都不理
,而扈羽倩也是如此,他们二人从小到大,相互的眼睛里也就只有对方,何况二
人的成绩还都不错,学校老师们也对他们俩的关系无权说什么,于是这对金童玉
女便成为了当初我们学校的一个神话。

  其实初一初二的时候,我跟他们俩也没多大交情,初二下学期有一次,俩人
放学,两家不知道为什么似乎都有事,往常接送两个人的豪车没来,于是他们俩
自己去坐地铁,可刚出校门就被一伙隔壁高中的混混拦下了,他们知道吴扈两人
家里非富即贵,便要劫财,正好被一旁的我还有几个邻班的当时跟我关系不错的
哥们瞧到了。校园里的混子,虽然普遍都不喜欢学习,但是对于学习优异的学生
还是颇有敬畏心的,一听说这一对儿是我们班的班长、也是常年霸占年组排名一
二的尖子生,我周围的那帮混子们也都不干了,主动跟着我一起帮他们俩打跑了
那帮高中生。

  从此,他俩也开始主动找我聊天,甚至主动帮我补课——要不是他们俩当时
的无私帮助,我估计我后来再想上警专的话,也就只剩复读这一条路了。

  一见扈羽倩来了,原本跟在我身边的万美杉马上往旁边退了几步,但没想到
她妆画得如此之浓、脸上整形如此夸张,却还是被扈羽倩认了出来:「哎呀,你
是万美杉吧!还认识我吗!说起来惭愧,当年中考的时候我管你借的橡皮还忘了
还你呢!」

  万美杉苦笑了下,跟扈羽倩随便聊了两句就躲开了。

  这边吴纶也跟我随便聊了两句:「不错啊,秋岩,我刚回来那天我就看你上
电视了。好样的!」

  「哎,我也就徒有虚名而已……哪比得上你们两位才子才女,归国精英了都
是!」

  「哈哈哈,精英谈不上。我看你还帮着你们局里那个女警说话来着,以前上
学的时候就觉得你有正义感,」吴纶对我诚恳地说道,「媒体上的言论就这样,
我也大致去查了一下那个女警的事迹,她应该是你上级或者前辈吧?她也是好样
的。但今天我又看到有人在推特和微博上同时发社论,质疑你帮着那个女警开脱
的行为的,看完我是真无语了:现在的自媒体为了博眼球,什么话都敢胡说……
全世界媒体不都这样吗?别在意。」由于我上国中的时候,夏雪平已经跟我们家
何老太爷离婚了,而且我没主动跟人说过、她也没来过,因此在咱们国中从同学
到老师再到校长,没有一个知道我是夏雪平儿子的。

  「我不在意。哎……鲁迅不早就写了么,具体话记不住了,大概意思是:如
果在社会上遇到了不公平的事情,千万不能挺身而出、讲公道话的,否则这事情
变回移到你的头上来,甚至被指作反动分子的。所以我早看开了。」我也摆了摆
手。

  正在吴纶还要跟我聊些什么的时候,包厢里越来越多的人发现了两位老班长
的到来,于是纷纷热络地跟二位海归握手,并被请到上座;原本坐在主座的田复
兴也连忙恭敬地起身让位,并与其攀谈。被众人推拥着离开我身边之前,吴纶还
对我小声说了一句:「等待会儿有空,找个安静点的地方,我和倩倩有话跟你说
。」

  我笑了笑点点头,举着杯子去接了饮料。

  在这个时候,小C又发来了一条信息,点开一看是部短视频:视频里的夏雪
平,依旧在跟着几个跟她年龄相仿的女警察围坐在一起。

  「谢谢,我最近戒酒了。」夏雪平对旁边的人摆摆手说道。

  「雪平这怎么整个人都变漂亮了啊?整个人感觉滋润不少?」

  「呵呵,有吗?」夏雪平笑着问道。

  「怎么没有?你一个月之前,查那个退伍特种兵的资料,你还来我们分局见
过我么?那时候感觉你虽然也挺显年轻的,可你从头到脚气场都是暗的,皮肤看
着也特别干;今天你我整个人看起来都不一样了,怎么看起来全身上下都给人一
种粉嘟嘟的感觉呢」

  「是啊,你用的啥保养品、化妆品啊?你不说你从来不用那些么,有啥秘方
快介绍介绍。」

  「瞧你说的这么夸张……还粉嘟嘟,在你眼里我是花啊,还是小猪羔啊?」
夏雪平说完,周围的女警们哄堂大笑,她自己也跟着笑了。

  「嘿,我说你们没发现啊?雪平姐还会开玩笑啦!要我说,雪平姐是不是谈
恋爱、交男朋友了?」

  「哎呀,怪不得呢!我说这」粉嘟嘟「也不是花的颜色、也不是猪羔的颜色
,是恋爱的颜色;而且过去一直海量的夏雪平,今天咋这么规矩,滴酒不沾?肯
定是家教特严!——快说说,是不是有男朋友了?」

  夏雪平抿了抿嘴,掩饰地笑了笑:「从哪看出来我谈恋爱了,瞎说什么?我
没男朋友。」

  「床伴也没有?」

  「没有……我哪有你那么开放?」夏雪平继续否认道,「我不喝酒……那是
……那是因为我听说酒精对皮肤不好……」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里我的心里突然变得有些难过,空落落的难过,
尽管我知道我和夏雪平之间发生的事情,肯定是不能跟任何人承认的。

  「啊,这倒是哈!之前我为了跟咱们辖区周围的几个公司、学校搞好关系,
没少跟着我们分局局长出去应酬,哎哟我的天啊,那段时间我差不多整个人老了
五岁,抬头纹都出来了!」

  「真没有啊……那你这人面桃花的,还真是天生的回春驻容术?你」冷血孤
狼「警官,该不会是偷偷吃小孩心脏练法术呢吧?」

  「嘿!我说你们是把我当天山童姥了,还是白骨精啊?」夏雪平佯装怒道,
引得周围女警再次开怀地笑了起来。

  「要我说,雪平,你这都一个人过了多少年了,还是赶紧找一个吧!你儿子
也大了,都在你们市局独当一面了,也用不着你像以前那样,表面上藏着躲着背
地里偷偷关心了。你说说,咱们警院当年那一届的同学还有几个单身的?那离婚
的、再婚三四次的都有了!就你一个,非得单着!——这么的吧,咱们姐妹几个
帮你物色物色,知道你看不上警界内部的这帮人,我们几个从圈外人士帮你挑。


  「对,你是该找个伴了!一个人哪行?」

  「正好——雪平姐,我这手机里有不少大龄优质男性,从二十几岁到五十几
岁都有,你是喜欢比你大的还是比你小的?」

  「我……比我小……」夏雪平轻声念叨了一下——我也是翻来覆去回放了十
几遍才听清楚这几个字,然后她想了一下又说道:「我说你们忙活什么?今天是
人家嘉霖结婚,你们在我这掺和什么?」

  「这怎么能叫掺和?这叫双喜临门——来,雪平姐,我给你看看……唉,这
个不错,这个是我手机里目前综合素质排第一的:这个叫周强生,Jonath
an Chou,CBD工作、投行副总裁、美籍华人,祖籍就是咱Y省的,也
是离异,自己住个花园洋房,年薪几十万美元,还是期货高手,人长得帅还多金
;还有这个,看出来是谁了么?」

  夏雪平看了半天,摇了摇头;而坐在夏雪平旁边的一个女警惊讶地说道:「
哎呀?郑耀祖么这不!今年的新晋亚洲影帝啊!你怎么……你不是从网上下载的
写真充数的吧?」

  「哎呦,姐姐你什么话这叫,你不知道郑耀祖是咱们F市人,后来才去南港
拍电影的么?」

  「我还真不知道,他电视上说话一点东北口音都没有。」

  夏雪平看着周围人大呼小叫的,完全一头雾水,因为夏雪平很少看电影电视
剧,不认识郑耀祖很正常。

  「行啦,我这是给雪平姐看呢——他跟你同岁,一直单身,新闻上报说他谈
过三次恋爱,没结过婚;反正他的话,你要是不认识,就去上网查查吧;这个…
…哎哟,这个可惜了,这个你看,个子高、外形好,长得像不像日本男星阿部宽
?这个叫陆高男,是个大夫,但是具体是牙医还是什么来着我忘了,人挺帅的而
且体贴细腻,从来没结过婚,自己形容自己感情还是一张白纸呢……哎呀,但是
这陆大夫常年在南方工作生活,就偶尔来一趟F市,也不知道现在他还是不是单
身;你要是看上了我给你安排一下……」

  夏雪平满脸尴尬,也有些不耐烦,正当我期望她开口果断拒绝的的时候,那
个女警又说道:「这么的吧,你等晚上,我跟你微信私聊——啥也别说了,雪平
姐,你的婚姻大事,包在我身上了。」

  「嗯,就这么定了!我们几个也都做个见证了!明年以前你要是不给雪平找
一个好男人,我们也都饶不了你,听见没?」

  夏雪平听了,脸上带着些许害羞说道:「我说你们这么操心我的事情干嘛?
哎呀,行吧,以后再聊吧……今天我要不把这事情跟你们应承下来,我还真怕你
们搅和了人家婚礼……」

  她最终还是没有拒绝,只是笑着把话题岔开了。

  ——视频播放到这,也结束了。

  我知道若是我此时说我生气,确实有些无理取闹,但我能听到在我的左胸腔
内有某个东西,仿佛一下子没有拿稳,摔在地上磕掉了几个碴。

  「秋岩。」宋振宁从包厢里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对我笑了笑,「快进去吧
,老班长开始讲话了。」

  「嗯,我知道了。」

  「那个,」宋振宁对我说道,「我可提醒你啊,万美杉是我教授现在合作方
的老板的小蜜,对方是有黑道背景的……」

  「嗯,谢谢你炮仗,我都懂的。」

  「呵呵,那就好。」说着宋振宁举起手机,对我说道,「来,看镜头——」

  「啊?」我茫然无措地抬起头,宋振宁迅速摁下了手机相机快门,然后兴奋
地说道,「哈哈!行啦!这就够我跟我那帮同学吹上一年的啦!快进去吧,当年
跟咱们一伙的兄弟们也都到了!」

  但接下来我却全无心思与当年的那群人叙旧,只顾着低头吃菜,绕过了服务
员,亲自下楼端菜端酱料,听着周围人聊得火热,自己一言不发,满心只想着夏
雪平在赵嘉霖婚礼上,还会遇到那个闲着没事干的找她玩拉郎配——我恨不得现
在起身就走,直奔金梦香榭丽去看看她到底在干嘛,去告诫那些不长眼的女警们
别管闲事;到头来,却也只是想想罢了。

  「秋岩!哎……嗯。」当年跟我要好的另一个哥们朱锐雄叫了我一声,又放
弃了。

  「怎么了?」

  「你把芝麻酱和豆腐乳倒进你那个海鲜高汤锅里了!」

  我只好硬着头皮说道:「呵呵,那个……我喜欢这个味道,会有日式味噌汤
的感觉。」

  「是吗?」

  「哦……呵呵。」我掩饰道。

  这一唤我,我也即刻觉得自己吃得差不多了。我抬起头看着周围这群人,不
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这些人一个个的活得十分疲惫,但同时,眼前的一幕幕又是
那样的熟悉:上学的时候,学习好的只跟学习好的一起玩,爱打架爱逃学的自成
一派,默默无闻被孤立的这些人又都是天然的盟友;而现在在眼前,上大学的在
一起谈论著学术、谈论著找工作、谈论著是否应该去考公务员或者加入哪个政党
,已经工作了的混在一起、讲着各自老板或者上峰们和同事或者客户的坏话,还
有几个浓妆艳抹的女生低下头,各自玩着手机,即便是说上几句话,聊的也都是
衣服鞋子名包名表。何老太爷曾经跟我和美茵说过一句话,他说所谓「同学聚会
」,不过是一帮别有用心的人找来另一帮没有心眼的人,借着曾经的被美化成牢
不可破的脆弱交集,给相互一个炫耀自己、再去嫉妒对方的机会;当时美茵还嘲
笑父亲太悲观太老土、不懂得现在年轻人对感情纯真的追求,可如今看着眼前的
景象,我对父亲的那句话深以为然。

  这个时候,扈羽倩突然出现在我的身后,跟吴纶二人与我这一桌每一位祝词
碰杯之后,神秘地拍了拍我的肩膀:「秋岩,出来一下,我跟纶子有些事想问问
你。」

  于是,我便跟着他们俩除了包厢,一起走到了消防通道门口的一个角落处。

  「我说二位,什么事这么神秘?」

  扈羽倩嫣然一笑,对我说道:「实话跟你说了吧,石头,我们俩这个同学会
,就是为了联系到你才办的。」

  ——我下巴又掉下来了。对于这两位菁英阶层的海归高材生,我能有这么重
要?这里头肯定还有事,绝对不是来找我的:

  「为了联系我?我一个小警察何德何能啊?」

  吴纶提了提眼镜,对我说道:「秋岩,咱们都是老同学,我也不跟你藏着掖
着了——我高中有个兄弟,学社会学的,在咱们Y省大学读博士,他的导师想必
你一定听说过,叫陆冬青。我那个同学现在在为陆教授做事,之前他跟我说过,
他在霁虹大厦隆达集团看见你出入过,而且你跟杨省长的女儿杨昭兰还说上了话
,是也不是?」

  「是,就上周的事情。」

  「那照这么说,你跟隆达集团的总裁张霁隆先生很熟了?」吴纶又问道。

  「很熟。」我点点头说道,「二位老班长果然是为了张霁隆。」

  「呵呵,不好意思了,石头,我们也不是故意为了利用你接近张总裁才这么
做的。」扈羽倩非常礼貌地说道。

  「理解,这也算是西方式的networking文化,对吧?你们俩这么
大操大办实在费心了,您二位完全可以直接去市局重案一组或者风纪处找我的。


  「公是公事、私是私事,」吴纶说道,「更何况我和羽倩也是这几天才确定
下来,市局的那个」警界新星「何秋岩就是我俩的老同学。」

  「那你们想找霁隆哥,有什么事么?如果是要紧事,我可以直接给他本人打
电话。」

  「也不是什么要紧事,」扈羽倩与吴纶对视一眼,对我很郑重其事地说道:
「我俩都想去张霁隆的公司实习,如果有可能的话,将来等我俩毕业,都想正式
入职。所以,我们俩想跟张总裁本人见上一面。」

  我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想了想我对他们二人说道:「我没听错吧?这
个决定是你们两位认真考虑过的?」

  「深思熟虑。」吴纶也正经地说道。

  我又仔细想了想,追问道:「你们二位在UCLA学的是什么专业?」

  「他是计算机工程,我是金融数学双学位。」

  「我多一句嘴啊,虽然我跟霁隆哥关系很熟,但是我还是得提醒你俩一句:
您二位是不是不知道张霁隆的社会背景?」

  「我俩很清楚。他多有名,大概咱们都是小学六年级的时候,他不是把咱们
Y省当年的行政议会委员长拉下马了么?我和倩倩当然知道他是黑社会。」吴纶
表达得很清楚,逻辑也十分理性。

  「那你们俩为什么要在他这里实习?恕我直言,你们两位在美帝也前途无限
啊!」

  「不瞒你说,秋岩。我俩各自都在高盛和IBM有过两年的实习经历;但这
一次我们真的是经过无数次考虑的。」吴纶说道,「实际上,我们俩在八月份就
已经跟学校申请了gap year,九月份就已经回国,除了为家里老人庆生
祝寿,我俩就是为了这个事情回来的;但没想到还是错过了隆达集团的实习项目
,我们投过三份简历,但全部石沉大海,后来才听说九月份的时候隆达集团经历
过一次巨大的人事变动——但也恰恰证明了,张霁隆这个有硕士学位的江湖大哥
,并不是一个典型的黑道分子。」

  「我也跟你透点底吧,石头,」扈羽倩也说道,「我们俩是看上了隆达集团
跟江山资本在S市联手收购的那个公司了。」

  「」祥跃同心「?」

  「没错。」扈羽倩娓娓述道,「我和纶子大一的时候就对S市的市场做过商
业分析报告,并且对在地企业进行过详细的数据挖掘和调查:当时我们就发现,
在S市本地,李氏集团和蒋氏集团这两大家族企业在本地市场,都占有绝对的资
源和资本优势,面对临近发达城市沪港的诸多企业的冲击,李氏和蒋氏竟然屹立
不倒几十余年,可以说是S市的两大商业堡垒;但同时我俩也发现了一些东西—
—因为当年的李钊生前过度谨慎、墨守成规,因此导致李氏集团资金链短缺、产
业链缺乏多样性;而蒋氏集团的蒋有心,竟然是个专情于声色犬马的昏聩暴君,
他的私人色情会所搞得名头甚响,连我俩美国本地的同都有听说,可实际上,在
蒋有心出车祸之前,就因为运营这个会所的高额成本,只是账面上蒋氏集团就已
经入不敷出长达五年,这期间如果一旦有人做空蒋氏,他们也就剩苟延残喘的机
会了。南方S市所谓的大而不倒的双塔奇兵,也只不过是两道马奇诺防线;看似
生死攸关的李蒋之争,实际上也就是菜鸡互啄罢了。」

  吴纶又接着说道:「有意思的是,或许李蒋两家在相互斗争中都把账面做的
太细致了,也不知道是沪港的那帮商业巨子们装傻,还是真的没人看出来,或者
说他们觉得李氏和蒋氏在南方的整体地位太鸡肋,在李钊死后,竟然没人对他们
动手;后来听说李氏的项月心想对蒋氏集团进行做空,但是当时李氏的力量也太
有限了,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我俩就等着看什么时候会有个外来人士对这两家
同时发难——没想到,在今年我俩终于等来了。」

  我这时候才终于明白他俩的想法:「所以你们二位就嗅到香味了,于是就申
请了一年休学?」

  「没错。」吴纶笑着说道,「这肉味太香了,远在洛杉矶,我俩就已经馋的
直流口水。」

  「除了房地产,张霁隆对李氏蒋氏两家的重新定位,还有一个基金市场项目
,这个是当年无论李钊还是蒋有心都没胆子插手的业务。李氏和蒋氏需要大换血
,而即便并购成功,隆达集团和江山资本之间的博弈还在继续——张霁隆少不了
江山资本的钱,但是以他的个性,他肯定也不希望江山资本对他插手太多、更不
希望江山资本在祥跃同心的内部造成可以与隆达分庭抗礼的态势,就像是古罗马
的凯撒与共和国元老院的关系一样,所以张霁隆现在一定需要人手,他对于优秀
的金融和网络数据、乃至区块链方面的人手,一定渴的要死。」扈羽倩自信地说
道,「我们就是他需要的人手。」

  吴纶又说道:「我俩是可以像平常的留学生一样,安分地待在美国,去四大
投行四大会计事务所、或者其他的大公司实习,然后呢?接受自己是一个新移民
的事实,一辈子顶破天也就能做一个分行或者分公司某个部门的小主管,抑或去
Wall Street顶着一个高级白领的头衔,去给那帮本地人精英们当苦
力?我俩还莫不如在百废待兴的S市的市场上,趁早去占领个位置,这样的话,
等将来我们可以做更多我们自己想做的大事。所以,秋岩,请务必看在咱们过去
的同窗之谊,帮我和倩倩一把。」

  我沉吟片刻,直接拿出手机给张霁隆打了电话。

  张霁隆也确实是个爽快人,而且一听说吴纶和扈羽倩在UCLA上学,又分
别在高盛和IBM连续两年实习过,立刻高兴地大叫了起来,兴奋到直飙脏话:
「太棒了!何秋岩!你小子,真他妈给力!你知不知道你帮了我个大忙?我告诉
你,老子现在他妈的就是求贤若渴!老子现在就需要这种有阅历有行业背景但缺
乏经历、同时敢想敢干、嗅觉灵敏的年轻人!——我操,真他妈牛逼!来劲!妈
的,还什么他妈了个逼的……啊?老子要不是马上要跟执政党那帮当官的见面,
老子现在就杀到万鑫蚨人,跟你那俩同学见面!」

  说着,张霁隆又让我把电话轮流交给了吴纶和扈羽倩,并邀请二人当晚就去
霁虹大厦见面。能听见张霁隆亲自跟自己讲电话,并且对方还表现得如此重视,
吴纶和扈羽倩也感到颇为荣幸。

  我也不免跟着高兴起来,因为就我自己觉得,这算是我从九月份以来,办成
的唯一一件事。

  等张霁隆挂了电话,我们仨也回到了包间;路过洗手间的时候,我竟看到田
复兴和万美杉同时从洗手间中间的清洁工具间里走了出来,万美杉在紧张地系着
连衣裙上的扣子,并拉直自己的麻花辫,田复兴则是在系好皮带之后,又仔细地
把衬衫往裤子里掖了掖。拾掇结束,田复兴又拿出了手机,把屏幕出示给万美杉
看了一眼,万美杉会意,用自己的手机在田复兴的屏幕上照了一下,之后两人默
契地看了一眼屏幕,先后各自按了一下后收起了手机,相视一笑。

  紧接着一进包厢,朱锐雄和宋振宁,以及我那一桌的其他人同时对我竖着大
拇指:「石头,你这厉害了!」

  「怎么了?」我有些慌张地问道,我是真有点受不了他们这种江湖式的吹捧
了。

  「这个火锅汤底,加上这个和开的红方腐乳跟芝麻酱,这个味道啊,老香了
!」

  「可不是!味道像味噌汤,但是比味噌汤香!」

  「这个吃法,不能叫味噌汤锅对吧,应该叫何氏汤锅!」

  「你说的怎么听着那么像眼科医院呢?应该叫」岩氏汤锅「!」

  「对,岩氏汤锅!岩氏汤锅大法好!」

  ——我还以为我在市局的什么事情又被他们挖出来了,吓我一跳。

  「岩氏汤锅——这以后能成咱F市的风味小吃吧?」

  「那可说不准,咱石头现在可是警界新星知道吗?——来,大家静一下,咱
让F市警界新星何秋岩警官讲两句好吗?」

  谁曾想,这个时候也不知道是谁带的头,突然起哄让我讲几句话,我一时又
慌了神:「别别别,我不会讲话……」

  「别谦虚了!讲两句!讲两句!」

  「来,请石头讲两句——」

  吴纶和扈羽倩把我脸上的窘状看在眼里,连忙帮着我劝说道:「我说你们别
起哄啦!秋岩过去上学的时候就脸皮薄,现在也是,你们还煽呼……」

  「得讲两句!」刚进包间的、沾了万美杉身上一股像是用料酒调成的香水味
道的田复兴一把将胳膊搭在我的身上,转身对整个包间的人说道,「来,各位,
哥们今天高兴!知道吧!因为啥?咱们当年实验三班总算出了个名人,谁呀,何
警官!咱们大家的兄弟石头,是不是?这么着,咱们何警官要是能讲两句话,今
天在座的的所有人,吴班长、扈班长,你们大家都别拿钱,我请了;等会去朱锐
雄他叔叔那家酒吧的费用,我也承包了!大家尽兴!」

  此言一出,满屋子的起哄更热烈了,于是我也不得不站到了吴纶扈羽倩身边
,先对着所有人敬了个礼。接着我踌躇酝酿了半天,跟油锅蹦豆一样,支支吾吾
地说着:「那个……怎么说呢?我当警察,也就当了两个月,承蒙各位,还有一
些媒体的错爱吧……那个……实际上我距离一个优秀警察,还有需要很大的努力
……就……我也很高兴再次见到各位……那个,希望各位从今以后能对警察这个
职业有更多的理解吧!何秋岩谢谢大家了!」

  说完,我又敬了个礼。第二次敬礼的时候,我的上下牙齿都在哆嗦,我真不
知道为什么老天爷没让我继承我们家何老太爷滔滔不绝、出口成章的绝妙口才。

  然后我没想到的是,为了我如此拙劣的讲话,包间里的掌声却更加热烈:也
不知道是因为我敬的礼、还是因为我被媒体炒作起来的名声、还是为了田复兴付
的饭钱。

  在一片雷动掌声中间,我还听到了万美杉对我那一桌人的提问:「怎么让他
讲话呢?而且你们怎么都说他是」警队新星「?他不就是一个小片警么?」

  「你是真不知道假不知道?还片警……何秋岩现在是咱们市警察局总局风纪
处的处长!」桴鼓鸣「网站你听过么?」

  「呃……没有。」

  「好吧,反正是个很大的案子,就是何秋岩的风纪处跟着其他部门一起破的
。」

  宋振宁略带嘲讽地看着万美杉,问道:「美杉,你平时是不看新闻么?」

  「看倒是看……但我只看娱乐新闻……」

  ——唉,也不知道艾立威泉下有知,若是听见这段对话,他会怎么想。

  于是,每一桌又吃吃喝喝了一会儿,直到撑满两小时的用餐时间,大批人马
才一一撤离,准备成建制转移到那家叫做「蓝桥」的音乐酒吧。

  临走的时候我去了趟洗手间,回去包厢取外套时,正好听见服务员在闲聊:

  「这个间的这帮客人有意思哈?全都把芝麻酱跟腐乳倒进海鲜锅里,也不知
道是干啥?」

  「是他们倒的么?我听说好像叫什么」岩氏汤锅「?是咱们店的锅底配方么
?」

  「不是吧……但你说那个是」岩氏汤锅「还是」岩烧汤锅「啊?」

  「」岩烧汤锅「吧?我好像之前听说过……」

  我权当一个笑话,听了个过而已,匆匆穿上外套下了楼。

  一下楼,但见今天到场的六十人横着站成一排,纷纷瞪眼等着计程车;而我
则攥着手机犹豫着,原本夏雪平说让我在吃完了饭就给她打电话,告诉她一声;
但是因为小C之前给我发的那个一帮女警要帮着夏雪平安排相亲的小视频,我便
突然犹豫了。我不知道在她面前或者在电话里,我该不该提那个小视频,该不该
跟她说我知道有人要给她介绍男朋友的事情;若是我提了,她会是什么反应,而
我接下去又该怎么把这个事情谈明白。

  可就在这时,距离我面前十米远的地方,一辆熟悉的黑色日产SUV拍了拍
喇叭,又缓缓向我们这六十一人驶来,紧接着,一个身姿矫健的披着长发的干练
女人,从那辆车上下来,在明媚阳光的照耀下,女人潇洒地甩了甩头,单手扶着
车门,朝我朗声唤了句:「秋岩!这呢——」

  六十人一齐把目光投向夏雪平,然后如同水波纹遇到坚实的壁垒一般,把自
己的目光弹射回来,然后统统聚集在了我身上。

  我立刻把手机揣回裤兜里,大步流星地走向夏雪平。

  当着众人的面,同时也出乎我意料地,夏雪平微笑着,直接给了我一个大方
的保持了差不多三分钟的拥抱,并且略带俏皮地对我有些埋怨地说道:「小混蛋
,终于吃完啦?你让我等得好着急你知道吗?」

  「哦,我正要给你打电话呢……你几点过来的?婚礼结束了?」

  「一点四十就结束了,我一直在这等你呢。」夏雪平温柔地看着我,对我笑
道。

  「等了这么久!你怎么不跟我说呢?害你一个人在车里等着……」听她这么
说,我倍感心疼。

  「嘿嘿,不想打扰你呗。」夏雪平说道,接着她很刻意又有些敌视地往我身
后看了一眼;我回过头去,但见万美杉正盯着夏雪平,缓缓朝我这边装作不经意
地走来,而当她意识到我和夏雪平都在看她的时候,她又假装突然想起来什么,
慌乱地拎着自己的手提包,在包里翻找着东西,像个贼似的转过身走开了。

  见万美杉退下,夏雪平又笑着摸了摸我的头发,对我说道,「去吧,你去跟
你的同学们问问,那个音乐酒吧的具体地址。」

  「你也要去么?」我有些诧异地看着夏雪平。

  「你不希望我去么?」夏雪平嘴角上扬着对我反问道。

  「怎么可能?我本来以为你是来接我回去的,并且……并且我有点事情要单
独跟你聊聊。」说到这里,我不免带着一丝怨气。

  「那就等回去再说呗!去吧,去问问具体地址。」

  我本以为早上她嘱咐我让我在吃完了饭告诉她一声,只是单纯做个报备,却
没想到她能那么早就来这里等我还一声不吭,而且她说她要跟我一起和这帮同学
去那个酒吧待一会儿,我在觉得有些别扭的同时,心底里还是很高兴的。于是我
转过身,走向朱锐雄准备询问地址,当我越走越近的时候,却听见他们一群人围
成一圈,喧声四起:

  「你们说这女的是谁啊?长得还挺漂亮!」

  「是挺漂亮哈!该不会是石头的女朋友吧!」

  「不知道,看着比何秋岩年纪大,但是感觉对他还挺好……看她的穿着,应
该不是哪个女老板吧?」

  「呵呵,你见过女老板开个美版Nissan Rogue的?还是个中端
的SV型?我怎么感觉这女的是何秋岩他妈呢?」万美杉说道。

  「美杉你啥眼睛啊?就算是中端车型,那也是个美版SUV啊!而且这女人
确实比石头岁数大,但也不至于大那么多吧!我感觉,啊这女人也就三十三到三
十五那样?」

  「哈哈,美杉嫉妒了是不是……」

  「谁嫉妒了?他一个小警察有什么好嫉妒的……」万美杉声音越说越小,但
是却有些咬牙切齿。

  「这女的是挺漂亮……」田复兴站在万美杉身旁,并把身子朝万美杉左手边
贴着,「但我是不喜欢比我大的女人,比我大一岁都不行。」

  「我就说人家是有女朋友的么,你们还不信!」扈羽倩说道,「你们看见秋
岩今天戴的胸针了么?那叫」爱神之剑「,差不多二十几年前,著名首饰设计师
Costis设计,仅限希腊雅典发售的一款配饰……」

  「你们聊什么呢?」我打断了那群人的闲话。

  「哦,没什么,」朱锐雄对我问道,「秋岩,那个,你还跟咱们一起去酒吧
么?」

  「去啊,我就是来问你一下」蓝桥「的具体地址……」

  还未等我说完话,我面前的六十人,纷纷对我身后毕恭毕敬地点头鞠躬。有
几个胆子大的,试探着开口叫了一声:「姐姐好。」胆子最莽的,就数田复兴了
,他想也没多想就八卦地问道:「姐,您好,请问您是秋岩的什么人呀?」

  我生怕夏雪平真的开口就说破了我和她的真实关系,所以我便留了份私心,
抢着说道:「那个……她是我们局……那个重案一组的组长……」

  却没想到,夏雪平与此同时,用着清脆且完全盖过我音量的声音,自然而然
地浅笑着说了一句:「我是他的女朋友。」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自己还点了一
下头,杏树叶形状的双眸在闪烁著明亮的光芒。

  听了夏雪平的话,一时间惊叹声此起彼伏。

  「哦……这样啊!」朱锐雄一脸钦佩地看了看我,又对着夏雪平讪笑着说道
,「姐,就在会宁江街111号,Y省大学对面。你查导航直接输入」蓝桥Li
veHouse「就找到了,很好找的。」

  「……姐,你也跟着去吗?」在一旁的扈羽倩也不禁开口对夏雪平问道。

  夏雪平转头看了看我,又对我面前的六十人,脸颊含笑地说道:「要是我一
起去的话,你们欢迎我吗?」

  「欢迎欢迎!当然欢迎!」众人纷纷欢呼,并且热烈地鼓起掌来。

  夏雪平闭着眼转过头,冲着我猛地睁开眼,对我得意地笑着,又对众人说道
:「来吧,我车上还有三个座位,你们商量商量,谁跟我们俩一起走?」

  「我的个天!女警姐姐,咱们谁敢给你们俩当电灯泡啊……」宋振宁羡慕地
笑道。可他话音刚落,正拉着脸的万美杉突然站了出来,直勾勾地看着夏雪平:
「警官,我能搭个车吗?」

  「可以啊,当然欢迎。」

  夏雪平云淡风轻地用水润的双眸迎上了万美杉的目光,接着毫不在意地转过
头看着面前剩下的人。有了万美杉刚刚这一举动,剩下的人更不好决定谁应该来
搭夏雪平的车子,最终一致投票决定,还是让吴纶扈羽倩这一对儿跟我们走。

  车子开起来没多久,万美杉一边叹着气一边冷言冷语地说夏雪平的车里这也
不舒服、那也不好看,并且一个劲地吹嘘着自己认识的某某的车子有多豪华;夏
雪平全程微笑着没在意,万美杉一看夏雪平不睬她,她又开始贬损起夏雪平的西
装不是什么名牌,然后又明贬暗讽说只穿西装的女人都是男人婆,不穿连衣裙的
女人没有女人味。我从后视镜抬头一看,坐在我身后的吴纶和中间的扈羽倩,似
乎也都有些后悔了,不仅仅是后悔跟万美杉同乘,我估计他俩后悔让她来参加聚
会都有可能。

  「我说,万美杉同学……」

  我刚开了口,却没想到夏雪平把话柄抢了过去:「姑娘,你知道我为什么不
穿特别贵的衣服、也不穿连衣裙么?」

  「为什么啊,阿姨?」

  「你挨过枪子儿么?挨过枪子儿你就知道了。在子弹前头,你身上无论多贵
的衣服,还有你的皮肤、你的血管、你的肌肉、你的骨骼,都是那么不堪一击;
那时候只有你的心脏是强大的,所以,阿姨一直认为,这人呢,要是自己的心不
好,穿得再贵再漂亮也没用。」夏雪平心平气和地说道,接着又看了看我,一把
拉过了我的手,送了我一个甜美的笑,「何况女人味这种事情,有我们家秋岩认
可就足够了。」

  「呵呵,阿姨,你怕是还不知道吧?你们家秋岩啊,当年上国中的时候,可
是喜欢我的呢!——我在他心里,可是初恋呢!」即便败阵一回合,万美杉依旧
不肯放弃。

  起先我以为万美杉一直都不知道我喜欢过她,没想到她实际上心里明镜似的
,可在国中的时候,整整三年,她对待我的态度都是一副戏耍且爱理不理的态度
,时隔七年她竟还好意思说破,我不免感觉到了一种耻辱;而现在,夏雪平已经
自报家门说是我的「女朋友」,万美杉还敢这么说,我倒觉得她是成心拿我开涮
。因此,一听她这句话,我实在是压不住火了:「不好意思,万美杉同学,你是
不是话有点……」

  可夏雪平却拍了拍我的手背,对我眨了眨眼,调节了呼吸后继续开着车,然
后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万美杉,语气依旧浮云淡薄:「哦,是吗!我们家何秋岩
还有这么情感单纯的时候呢?那姑娘,你当年喜欢秋岩么?」

  万美杉斜眼看着我,咬着牙说道:「我直说了吧,我现在对他……」

  ——仅仅就这半句,真给我恶心得够呛。

  夏雪平听了,立刻打断了她的话:「姑娘?姑娘!我说的是」当年「。」

  「我当年我也……」万美杉刚要信口雌黄,抬起头通过镜子的反射,看到了
我的眼神,紧接着她也编不下去了,支吾着说道:「当年我……当年……」

  「哈,姑娘,你这是什么答案呢?喜欢过就是喜欢过,为什么要结巴?」夏
雪平抬头,对着镜子里的万美杉带着睥睨的目光笑了笑,又对吴纶扈羽倩问道:
「那两位小朋友,你们这位万同学说我们家秋岩喜欢过她,这个事情你们俩都知
道么?」

  「不知道。」「还真没听说过……」

  他俩说的是实话,首先我国中时候喜欢万美杉的事情,从没跟任何人提起过
,再者他俩上学的时候,除了对学习和他俩相互之间事情以外,对其他事情都不
感兴趣。

  「姑娘,你看,你说秋岩喜欢你,你们班的人呢,都不知道,你也并没喜欢
过秋岩;而秋岩现在跟我在一起,我知道他的心里只有我,对于秋岩的过去,他
那时候不懂事,他喜欢过谁、哪怕是跟谁谈过恋爱,那也都已经过去了。所以姑
娘,你刚刚的话,毫无意义。」说着,夏雪平恢复了平常冷冰冰的样子,睁大了
眼睛抬头透过后视镜瞪了一眼万美杉,「你还有什么问题么?」

  万美杉的眉头皱的如同手表指针指到11点10分的样子,侧过了头看着车
窗外一言不发。

  我在一旁暗暗偷笑,侧过脸看着夏雪平,又不禁因为觉得沈量才可怜而摇了
摇头:夏雪平有这么犀利尖刻的口舌,沈副局长跟夏雪平斗嘴这么多年居然还没
气死,也真是难为他了。

  就在这个时候,大白鹤突然给我发了一条语音信息——他平时的习惯是能发
文字尽量发文字,若是发语音则说明肯定是要紧事,于是我连忙点开信息、又把
听筒放在耳边,只听见在他说话的时候,旁边还有小C哭泣的声音。

  「秋岩,那个……今天吴小曦喝多了,而且她今天脑子有点不好使,她今天
要是给你发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了,你别放在……」

  这个时候,满嘴醉话的小C扰乱了他的讲话:「你……你管我干嘛?……你
别管我……你干嘛啊……」

  「你先放开……你等待会儿的!」大白鹤似乎挣开了小C的手,继续在那条
语音信息里说道:「她要是给你发什么了,你别放在心上。别的事情你不用管了
,你和夏警官好好休息。」

  我听着大白鹤的语气有些沮丧和疲惫,而小C醉醺醺的,情绪波动也很大;
按理说,我现在有夏雪平了,而她又对我和小C的事情十分介怀,我不应该去多
理会他俩之间的事情,但是我毕竟跟他们俩一起相处了六七年,我还是会惯性地
去产生担心。

  「老白,你和小C都没事吧?」我打字回复道。

  过了好一会,大白鹤才给我继续发信息道:「没事……她喝多了,折腾半天
,我刚给她送上床、盖上被子,正准备给她擦擦脸。没事了,你跟夏警官你俩休
息吧。」

  我这才放下心来,但是潜意识里总觉得大白鹤跟小C他们俩今天,似乎都有
点不大正常。

  终于到了地方,车子一停到停车场,万美杉便像一只尾巴上着火的老鼠一样
窜出了夏雪平的车子,吴扈两人无奈地摇摇头。跟夏雪平礼貌地打了招呼也下了
车,先进了酒吧。等三人都走了,夏雪平才终于松了口气:「呼,没想到,你还
能有那么一个女同学,不来咱们市局财务处上班真是屈才了。」

菊花好养 2020-6-25 16:28

  我也不由得感慨了一句:「我也没想到……我初中的时候还能喜欢过这么个
货。」

  「所以她说的是真的?」夏雪平惊愕地看着我。

  「我也实在不想承认……」

  夏雪平解着安全带,难以置信地斜视着我,嫌弃地说道:「你说说你,这都
什么眼光啊?」

  我羞愧地低下头,有抬起头笑了笑,抓着夏雪平的手说道:「我啊,就这个
臭眼光,之前遇到的人要么不理想,要么是残次品,而现在最完美最好的,不就
在我身边么?」

  「哼,你就会说!你嘴里头含着糖块呢吧?」夏雪平脸上瞬间一片粉红。她
幸福地笑了笑,紧接着又问道:「哎,你上车之前,说有些话要跟我聊聊——要
跟我聊什么啊?」

  我想了想,鉴于她那么早就到了「万鑫蚨人」楼下就为了等我,而且她居然
主动在一帮人面前自称是我的女朋友,小C给我发的短视频的事情跟这些比起来
,似乎都算不上什么了。于是我摇了摇头,不想再提:「哦,没什么……没事了
。」

  「不对,你还是有事。」夏雪平耷拉着眉毛、眯着眼睛,噘着嘴对我我命令
道,「小混蛋,记着:不许跟我这藏着事情不说——快点,心里有事就快说!」

  我沉下一口气,对夏雪平问道:「今天你参加婚礼,是不是……是不是有人
要帮你张罗相亲啊?」

  「你怎么知道的呢?」夏雪平现实诧异地看着我,接着在我编造理由回答之
前,她又恍然大悟,「哦,我知道了!」小字母C「告诉你吧?我说她怎么今天
总是趁着我不注意,在一旁用手机镜头对着我呢!我一抬头看她,她又假装在玩
游戏……」

  「那……那你对相亲,这事情怎么想的啊?」我怯生生地问道。

  「你怎么,小混蛋吃醋啦?」夏雪平绷着笑看着我。

  「谁吃醋了……我才没呢!」我嘴硬道。

  「嘿嘿,你拉倒吧!之前是谁啊,看我身边又是段捷又是艾立威、一个人没
事就哭的死去活来的,还总闹离家出走?喝多了之后还满嘴醉话,吹嘘自己是」
F市最年轻处级干部「……」

  「嗨?我说……这话怎么都跑你耳朵里了?」

  夏雪平在一旁忍俊不禁地看着我,接着又对我说道:「喂,我说小混蛋,你
是认准了我会同意让她们安排给我相亲是么?」

  「那你当时也没彻底拒绝啊。」我十分任性地说道。

  夏雪平看着我,叹了口气,对我耐心地说道:「唉……我不知道小C给你拍
了多少,但是我的那些曾经的警校同学,你怕是不了解,她们那帮人一天天没正
经事,还总相信帮人保媒拉纤,能够多活十年,她们那帮人无聊得很!我当时如
果不假意应承下来,她们就会把住这事没完没了。何况都是警察系统里的,抬头
不见低头见,我可能搞得特别义正言辞么?」她想了一下,又补充道:「这个姓
万的女孩要坐我的车,你不是也没制止住她么——这都是一样的道理啊,我的小
混蛋。」

  我想了想,憋红了脸,撇着嘴看着夏雪平。

  「怎么,还不高兴呀?」

  「你……你说的对!」

  「哈哈,那你还气什么啊?」

  「那……那万一之后还有人找你、故意消磨你的时间和精力,让你接着去相
亲呢?你是不是之后还要碍于情份,假装相亲去啊……然后一步步的……哼!」

  夏雪平嘴角含笑看着我,接着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了我:「给你看看吧。」

  ——在她的手机上,是她跟那个要给她介绍男朋友的女人的聊天记录,上面
有一段话,就是在她刚刚等我吃完饭的那个时候,给对方发的:

  「俪旎,刚才在饭桌上没想扰了大家的兴致,因此我也没跟你细说这件事:
我是真的不准备再去谈恋爱、去结婚了。我的身上还有我父亲、我母亲、我哥哥
全家的命案,我现在每一天都是带着报仇的心态活着的;想必你也听说过,在过
去很长时间里,我也一直遭人袭击,有罪犯和杀手想要杀我,我不能因此连累别
人,这也是我为什么和我前夫离婚的原因。而且还有一件事,珺儿说的不对:我
儿子秋岩确实可以在市局里做些事情,但他目前远没达到独当一面的地步,我好
不容易可以跟他化解掉我们母子俩过去的隔阂,还有很多事情需要我去教他;而
我也需要他,他可以陪着我、可以默契地帮着我去做很多事情,现在对于我来,
说别的我都不想,我只想我们母子俩好好在一起。所以,相亲的事情请不要再提
了,你和大家的好意,我心领了。」

  看了夏雪平的这段话,那个叫俪旎的女人也就此作罢。而我心中的那块石头
也终于落地,我心满意足地看着夏雪平,正想要一把搂住她然后吻向她的唇,夏
雪平却仿佛看穿了我要干什么一样,预防地把身子往后一躲,主动推门下了车。

  「你……」我也连忙手足无措地跟着下了车。

  「小混蛋,你都不信任我了,还想对我干嘛呀?」夏雪平微微嘟着嘴,然后
又忍不住对我笑着说道,「行啦,谁知道要是在车里腻歪起来得多长时间?快进
去找你那些同学吧,别让他们久等了。」

  「不行,你得让我吻一下!」我赶上两步去抓她的手。

  「哼哼,就不给。」夏雪平说着,快步往酒吧门口走去,我便在后面紧紧追
逐。到了门口,夏雪平还是被我撵上,我一把抱住她的身体,用胳膊垫着她的脖
子湿吻上去,结果没想到酒吧的门竟然是一扇自动拉门。随着拉门打开,酒吧里
的人隔着玻璃组成的门廊全都看到了我和夏雪平的拥吻,于是里面又是一阵起哄
——「我的天!我的眼睛怎么酸酸的啊!」

  「何秋岩,请保护一下人类最好的朋友——单身狗,好吗!」

  「唉,这当警察拿枪的、经历过生死的,对于」秀恩爱「这件事真心没有一
点忌讳呢!」

  这帮人的起哄给我和夏雪平也都弄得不好意思继续下去,于是我和她十指紧
扣走进了酒吧。酒吧里面不只是我那六十个国中同学,还有其他平时在这间酒吧
里工作、唱歌、喝酒的人们,外面看着不起眼的一个小酒吧,里面竟然差不多已
经坐了一百五十多人。我和夏雪平被众星拱月地安排到了全场最中间的一桌,只
见一束聚光打来,照在我俩的这张桌上,听闻我俩不远的地方,有人在用这低沉
的嗓音对着麦克风说道:

  「Testing,testing……既然今天一开场就有一对儿这么甜
蜜的情侣,那么我就用一首歌开场吧——一首《最懂你的人》,献给大家。」

  音乐一响起,我和夏雪平这一桌的聚光一下子移到了我面前的小舞台上,但
见一个穿着牛仔裤和白色正装衬衫的卷发中年男人坐在椅子上,弹着一把木吉他
。这个跟夏雪平撞衫的男人一现身,让夏雪平不由得像个小女孩似的,情难自抑
地捂着嘴叫了起来。我看着台上的男人也傻了,因为这个男人正是夏雪平曾经最
喜欢的歌手戴广平,受到夏雪平的影响我也很欣赏他。大概在我五岁那年,闻名
全国的戴广平因为自己的女友,同样是流行歌手的房春芮不幸出车祸去世,接受
不了打击的戴广平因此宣布退出歌坛;更让我惊讶的是,正在帮着戴广平弹电子
琴的短发女人,居然是房春芮的妹妹,曾经名噪一时的偶像艺人房夏溪,在姐姐
去时候,房夏溪也销声匿迹,好像我听人说过,现在的她在民总医院做了一名耳
鼻喉科的医生——我和夏雪平都没想到十六年以后,竟然还会在这间蓝桥Liv
eHouse酒吧里见到曾经自己最喜欢的明星。

  「真没想到,跟你来还来对了!」夏雪平拉着我的手说道。

  「嘿嘿,跟着我绝对有好事!」我洋洋得意地说道。

  「那看来,小混蛋也得改成叫」小福将「啦?」

  「什么?」我故意假装听错问道,「你说」小夫君「啊?行,就这么定了!


  夏雪平斜着眼睛,坏笑着掐了我的手背一把。

  戴广平一曲过后,随着雷动的掌声,朱锐雄站到了麦克风前。戴广平跟朱锐
雄耳语着,而朱锐雄也紧张地跟戴广平说着悄悄话,二人还时不时地瞟着夏雪平
和我。最终戴广平一脸无奈,只得去吧台问老板要了一个纸箱子,里面好像装满
了白色乒乓球。戴广平把纸箱递给了朱锐雄:「这么无聊的事情,你来。」旋即
自己颓然地走下台,吧台的老板直接把一瓶塞了酸橙的Corona递给了戴广
平,跟戴广平一起看着台上耍着怪态的朱锐雄。

  「呐!诸位诸位!刚刚听过了无聊老男人的噪音,下面该开始今天的游戏环
节了!——我们久违的」蓝桥幸运星「活动!在我手里的纸箱里,装满了写有在
座各位椅背和椅垫上的号码;被抽到号码对我那位朋友,将会获得……」朱锐雄
想了想,眼珠一转说道,「将会获得」芝华士12「一瓶!——前提是必须献歌
一首,且需要感染在座各位,机会不容错过哦!」

  吧台老板哭笑不得,跟戴广平指着朱锐雄说道:「这小子,真是狮子大开口
!给我打工的,到处跟人说他是我侄子;还到处情人喝酒!记你账上了啊广平!


  「记我账上?」

  「袁樱是你带来的,他是袁樱带来的,追根溯源不得记你账上么?」

  「无所谓了……」

  在这个时候,朱锐雄已经把号码抽了出来:21号——竟然是夏雪平椅背上
的数字。

  「唷,是姐姐啊!来一个吧!」

  「对!来一个吧!」

  「来一个!实在不行,秋岩你也唱一个!」

  「对啊,你们这一对儿合唱吧!」有人起哄道。

  我难为情地笑了笑,摇了摇头——因为我的破锣嗓子五音不全,我唱歌实在
是难听。

  这一刻的夏雪平竟然有些腼腆,她看着我对我问道:「那我,去了?」

  「想唱就唱呗。」我其实也很期待的,因为我从小到大都没听过夏雪平唱歌


  夏雪平眼珠一转,站起身对朱锐雄说道:「要我唱歌也行,我想让戴广平先
生给我签个名。」

  戴广平二话没说,直接拿起那瓶Chivas Regal 12,接过了
房夏溪手中的马克笔,在酒瓶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按照店里的规矩,这下夏雪
平想不唱都不行了。

  夏雪平也痛快地上了台,清了清嗓子,然后开口清唱了一首歌:

  「房间是你的气息/你还没醒/

  静静的头挨着你/你伸手握我手心/

  这是真的/还是种梦境/

  被捧在手心/还是不确定/

  爱来来去去/走走停停/无论多小心/

  说过不放感情/直到我遇见你/

  这不是运气/是种默契/却让我恐惧/

  喔/你会不会/美丽往往都易碎/对不对——」

  唱完这一阙,我一低头再回过神,差点吓了我一跳,房夏溪和戴广平居然一
起坐在了我身边,瞬间让我有些语无伦次:「夏溪酱……广平先生!荣幸之至!


  「唉,这个是你女友啊?」房夏溪对我笑着问道。

  「嗯,是。」我这答应得有些胆战心惊,但在我点头肯定之后,又不禁心生
自豪。

  「做什么的?」

  「我俩都是警察。」

  「哦,警察啊!致敬致敬!」房夏溪笑了笑。

  戴广平闭着眼睛听着夏雪平的歌声,忍不住感叹道:「这副嗓音,不去唱歌
真实可惜了。」

  我转过头一看,酒吧里的其他人,也都被夏雪平的声音陶醉了——

  「遗憾变暖意/暖意变泪滴/

  泪滴变成钻石/我珍惜被你珍惜/

  爱是水晶/好透明又怕被跌碎的心/

  偷偷窃喜/屏住呼吸/

  爱来来去去/走走停停/无论多小心/

  说过不放感情/直到我遇见你/

  这不是运气/是种默契/却让我恐惧/

  喔/你会不会/热情往往会减退/对不对……」

  唱完之后,整见酒吧里都安静了,最终还是戴广平站起身,领着所有人对夏
雪平鼓掌。而我则不能自已,直接跑到夏雪平面前,一把搂住了她,对她说道:
「属于我俩的美丽,是金银、是火焰、是血液、是子弹,才不是易碎的水晶,所
以我对你的热情,永远都不会减退。」

  「你保证么?」

  「我保证。」

  于是在更吵热的气氛之中,甜蜜的舌头,再次伸进了渴望的双唇间。

  这一切,如梦似幻。

  在我和夏雪平回到座位上之后,从台下走上来一个有些不太起眼的小姑娘,
她看起来似乎还比我小两岁,脸型圆圆的,小小的个子、小鼻子小眼睛,嘴唇倒
是微微有些厚。她穿着一件红色格子衫,里面是深灰色的线衣,她的乳量差不多
快到D罩杯,对于一米六几的身高来说已经算是巨乳;下面穿着一件短裙,短裙
下面的黑色毛绒长筒袜和那双咖啡色的靴子,把她的双腿显得修长无比。她的耳
钉我似乎在哪见过一样,但是实在想不起来。

  「大、大、大家好,我是、我是、我是袁樱。」没想到这个长相还算可爱的
姑娘居然是个口吃。可就是这么个口齿不灵光的女孩,刚打个招呼,台下除了我
、夏雪平还有我当初的同学们之外,其他的听众全都对着这个叫袁樱的女孩高呼
示意。后来我才知道,这女孩是豆瓣上的一名广受欢迎的独立音乐人。

  可这女孩一上台来,就紧盯着我和夏雪平不放。

  她怨恨而悲伤地盯了我俩半天,接着又转过身从戴广平的手里抢过了那把木
吉他,然后坐到高脚椅上,对着麦克风说道:「我、我、我今天、我今天其实、
其实有些不想、不想来的。我没想到、我没想到、我没想到你们都、都、都来、
都来了……我想说、我想说、我最近一个、一个最好的朋友,她、她去世了,我
其实、我其实、有很多话、想要、要、要对台下的两个、两个人说……」

  台下的朱锐雄看着袁樱,突然很刻意地咳嗽了两声。

  袁樱看了一眼朱锐雄,叹了口气,对着朱锐雄发著脾气说道:「我知、我知
、我知道了!你咳嗽、你咳嗽什么?」台下的听众哈哈大笑,令朱锐雄尴尬不已
。只听袁樱继续说道:「我、我其实就想……就想说的是、就想说的是,无论我
的、我的、我的、我的那个朋友、那个朋友她生前做、她生前做过什么、做过什
么、做过什么事,她在我、在我、在我心里,她都是、她都是、她都是个好人,
她都是、都是我的家人……」

  紧接着,袁樱自己弹奏着吉他,唱了一首日文版松隆子原唱《Five H
undred Miles》,唱着唱着,她哽咽了。

  我依旧没想起那对儿耳钉是我曾在哪看到过的,但是我想我大概知道了,这
个叫袁樱的女歌手口中的那个「她」是谁,因为我曾经在床上睡得迷迷糊糊的时
候,听到过那个「她」口中哼过这首《五百英里》。

  在我左手旁的夏雪平,也在听着房夏溪对她讲述着:说之前,袁樱有个很要
好的朋友会经常来这间LiveHouse听她唱歌,她那个朋友是袁樱以前在
技术学校时候的同学,名叫叶莹。

  夏雪平愣了一下,刚准备说些什么,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圈,来电
显示是徐远。这个时候,眼见着袁樱已经唱完,走到了我和夏雪平面前,但是徐
远的电话也不能不接。当夏雪平举起电话之后,对着话筒说了两句「嗯」,便站
起身拉上了我:「徐远在敦盛等我们,得赶快过去一趟。」

  于是我和夏雪平匆忙地跟在座的所有人都道了别,我又提醒了一下吴纶和扈
羽倩别忘了跟张霁隆的约见,然后便拿了随身的东西和那瓶戴广平签了名字的威
士忌离开了。

  ——看着站在原地十分委屈,话却说不利索的袁樱,我很想对她说一句,「
对于叶莹的死,我很抱歉」,可我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徐远今早到底怎么了?你来接我之后,你也没告诉我;被万美杉给搅和的
,我也忘了问。」上了车以后,我才想起来这一茬来。

  「你没问是对的,」夏雪平波澜不惊地说道,「徐远的司机在今天早上准备
去接徐远跟丘康健的时候,在徐远家门口被人开枪打死了。」

  「啥?」

  「你没听错,他的车子前挡玻璃,在打死那名司机之后,被人补了三枪。」

  「你等会儿……」我紧张地对夏雪平问道,「你不是说过徐远住的地方,前
后左右都是高级公务员和一些市政部门的官员么?按道理这种地方的安保应该很
严密,这都能杀人?」

  「你问到点上了:徐远住的社区所雇佣的公司是芳林物业,芳林物业的老总
就是首都安保局官员的同学,也是K市警官学院毕业的,他们公司的那些保安人
员,都是接受安保局F市站进行体能和心理训练;徐远住的小区,二十四小时十
八个岗位轮班执勤,周围还有四十多台监控录像,但早上六点到六点半这半个小
时是轮岗真空期;而死的那名司机又是保卫处出身——能在这种条件下成功杀死
一名司机,也是件不容易的事情。」

  「那对方用的是什么狙击枪?」

  夏雪平转头看了我一眼:「不是狙击步枪,是MP-448配消音器。」

  「俄国的手枪?那杀手是大摇大摆走到徐远的车子边上的?」我惊讶地问道


  「没错。监控录像拍下来那个人了,但是那人全身都捂得严严实实,甚至分
辨不出性别。他是昨天晚上十一点钟,提前躲到社区里的,一直在变电室里蹲守
:变电室里还发现了一次性睡袋、方便面碗和五罐红牛的空易拉罐。杀手是等到
早上六点十八分犯的案,把人杀了之后立刻逃了。」

  「天呐……那这个杀手也太嚣张了!敢在这种地方杀了人就走,这事情没闹
大吧?要是传出去的话,真不知道老百姓们会怎么说,而那帮写文章发新闻的喉
舌们又会说什么难听话了。」

  「你怎么跟沈量才似的?」夏雪平不满地白了我一眼,「想什么事情都先关
注别人怎么说?」

  「嗨,我不是因为桴鼓鸣和陈赖棍,还有之前胡敬鲂安排的那次记者会,他
们那帮人变着法的骂你给弄怕了么!」

  「哼,原来是为了我啊……」夏雪平嫌弃地瞟了我一眼,然后得意地微笑了
一下,但转而又严肃地说道:「事情不仅没闹大,反而我总觉得有很多人对这件
事避而不提。」

  「啊?」

  「今天我参加婚礼的时候,赵嘉霖和她丈夫宴请的宾客有不少跟徐远都是很
熟的,可今天他们人人都躲着徐远走;即便不躲着的,也没有一个人因此事对徐
远问询一下,但你要知道,他们这些人里有不少,就住徐远的前后楼。倒是不知
道为什么,今天不少蓝党的人主动过来跟徐远打招呼说话,丝毫没有半点避讳。


  「在野党的人?」我摇了摇头,又对夏雪平问道:「夏雪平大人,那你觉得
这事能是谁干的?」

  夏雪平摇了摇头,对我说道:「这个我可说不准了,我不像别人,喜欢分析
人际关系。徐远自己也说不准,所以推测这些都没意义。现在这个案子已经交给
安保局了,桂霜晴说这件事很复杂,她主动跑到金梦香榭丽,告诫我、徐远和丘
康健,千万别让更多人知道。我不知道你的那些国中同学都什么背景,所以在他
们面前,我才没跟你提这个。」

  能在这样的场地条件下,如此轻易地杀了一个警局局长的司机,事前潜伏进
变电室过了一夜,大摇大摆走到徐远座车旁边开的枪,说明他的心理素质极强,
且事先有所准备——一般的蟊贼或者有过杀人前科的重刑犯大多数都不可能有这
样的耐心,这个人很有可能是个职业杀手,或者根本就是个特工;

  他的目的性也极强,杀完人就跑,并没做过多逗留,而且他也没有对徐远和
丘康健下手——但是他偏偏很有可能做到顺手或者直接杀了徐远;

  而徐远那个司机,是保卫处出身的人里我最喜欢的一个,他爱开玩笑、为人
低调又和善,从不与人树敌,保卫处基本不对外办案,而他当初就在保卫处工作
了六个月就跟从徐远,成为了当时还是副局长的徐远的司机,因此也没参与过对
内整肃的案子——综上所述,我觉得这个杀手肯定不是为了寻仇,看起来,倒更
像是一次杀鸡儆猴。

  可又是谁想用这种方式恐吓徐远呢?

  如果按照职业杀手的思路想的话,那就可能是张霁隆,因为江湖上盛传张霁
隆一直在豢养着一个杀手集团;但我个人没看出来不说,张霁隆自从出狱以后,
除了刚出狱时徐远带着夏雪平、柳毅添跟张霁隆吃了一顿为了示威的饭,除了两
人很可能相互往市局和隆达集团送了不少卧底之外,再就没听说张霁隆跟徐远私
人有什么过节,而且张霁隆最近几年一直把心思扑在赚钱上头,虽然普遍都知道
张霁隆是一个黑社会老大,但是全F市也都承认这家伙已经跻身全省知名企业家
的行列,他自己为了保持和维护自己的公司发展和社会形象,也必然轻易不会去
对付警察或是其他执法部门;

  如果按照特工的思路想的话,那到底是安保局还是国情部么?或者司法调查
局?是个人行为还是整个情报部门为单位的呢?如果是后者,他们完全可以用别
的手段去构陷徐远,然后再玩一次「捉放曹」以达到敲打徐远的目的,肯定不至
于杀了徐远的司机;那如果是前者,又是谁呢?无论是我、是夏雪平,还是局里
的其他人,都没听说徐远跟两大情报集团的哪个人有过节……

  夏雪平看了我一眼,知道我此时肯定在为这个命案做着猜度,在脸上出现了
少见的不安,她犹豫了良久,又对我满怀忧虑地说道,「小混蛋,这事情我一说
你一听就算了,别太在意。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很复杂又很危险的事情,我希
望你别去接近它们——现在在我身边的人,就剩你一个了,你明白么?」

  我认真地看着夏雪平,点了点头:「还是那句话,你说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
么,我只做那个在你背后拥抱你的人——你就放心吧,我亲爱的女友夏雪平。」

  「去去去!谁是你女朋友?」

  「嘿!刚刚你自己说的,对吧?你都承认了,还想不认账?」

  「刚刚?刚刚我那是临时客串!我是不想让你在你同学面前尴尬,知道吧?
现在不是了!」夏雪平故作一脸冷漠地说道,趁我转过头,她又对着前方马路偷
笑着。

  「嗬,那你现在是什么啊?」

  「我现在啊,我现在,是你这个小混蛋的」夏雪平女王大人「!」

  我撇着嘴假装不忿地别过头,左手却放在她那只握着方向盘的右手上,享受
着心花怒放的感觉。

             (6·6)

  「ご免なさい(不好意思),我们今天不营……哦,是你们二位,どうぞ(
请进)!」

  前来迎接的,是敦盛陶老板的妻子孝美。说着,孝美女士帮我和夏雪平打开
了居酒屋的门。

  「啊,谢谢!TAKAMI桑,今天怎么不营业呢?」一方面我也是好奇,
另一方面,我也是跟孝美桑没话找话——这是个典型的带点战后昭和气质的女人,
她似乎是在外人面前永远都挂着一副笑眯眯的的表情,而且是真的把眼睛眯起来,
然后脸上挂着看起来自然但整体气质却很职业很僵硬的笑,看着对方进门,看着
对方从她手里接过衣挂和蒙衣服用的清洁罩,又看着那人从吧台上那一片湿巾、
一块开胃用的话梅或者番石榴口味的水果硬糖,就这么一直笑着一直看着来客,
弄得来人若不跟她找两句话说说,都不好意思。

  夏雪平听了,回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又稍微有一点点失望地对我说道:
「你也真多余问。」接着又礼貌地感谢孝美桑帮自己挂好了西装。

  我这时候已经反应过来,孝美桑还是说道:「当然是因为徐警官的事情了。
哎……也真是个可怜人:女朋友与杀人案有牵扯、还躺在医院里,现在自己的手
下又被人杀。想必他现在,心里会很难过吧。」

  如果我是徐远,我也会难过,但我想今天徐远让陶老板帮忙清场,自己包下
这家店的原因,很大一部分也是他不想让自己司机被杀的事情被更多人知晓。这
个事情,我确实多余问。

  孝美桑知道我们这些市局的常客光顾的时候会带着自己的佩枪,所以她也会
给我们准备一个用混纺布料制成的布袋,方便我们每个人把手枪放进布袋里,把
布袋放在随手就能摸到的位置。接着,秀美桑便将我和夏雪平领到了那副仿制的
织田信长的铠甲后面那间雅间,为我俩拉开了门。

  看到我和夏雪平的到来,徐远只是微微地对我俩点了下头。他的脸上此时并
无任何的焦虑或者悲伤,他正举着杯子微笑着,津津有味地听着坐在他对面陶老
板给他讲的故事:「……所以这个信长,还真给幕府将军的包围网撕开了口子?」

  「这中间的事情说来,也很复杂的叻,先是六角义贤与一揆众的联盟被丹羽
长秀和藤吉郎打败,再是信长开始分化公家势力,积极贿赂包围网中各个大名,
同年冬天,西伯利亚寒流侵袭远东,使得各方面行军受阻,于是诸大名只能罢战。
再之后,信玄入道尽管在三方原打得家康屁滚尿流,可在之后强行上京途中病笃,
包围网一下子受到破坏。而早在之前信长已经在各方势力处进行了或是策反或是
势力培植,轻而易举将包围网的诸大名逐个攻破,朝仓浅井两家也被信长一举歼
灭。」

  「这狡诈的织田魔君,看来还是有点幸运的,哼。」徐远听着,不以为然地
冷笑着。他的脸上,倒是透着一股对自己老对手张霁隆极其崇敬的那位东瀛古人
无比的厌恶。

  「时也,运也,势也,缺一不可。」陶老板说道,「美女阿市在藤吉郎做媒
之下,改嫁了柴田胜家,藤吉郎也暂时拉拢了柴田丹羽,并因战功卓越受到信长
赏识,改名『羽柴秀吉』。」

  「他就是后来滋扰朝鲜、妄图大明的丰臣秀吉?」

  「正是。」陶老板说道,「我其实对那些日本的战国人物,不讨厌,但其实
也没有什么好感。只是他们生命中的太多经历,看起来很像一则则寓言:信长以
一己之力与全国为敌,却能置之死地而后生;但是就在将要横扫群雄的时候,手
下光秀与公卿合谋兵变,魂断本能寺。秀吉一个农户出身的杂兵,却能在当时等
级森严的社会制度下一跃统领公卿武士,成为太政大臣;可最后贪心不足,非要
搞军事扩展,本来想充实自己亲近的武将文臣的资源,没做成不说,拖垮自己,
在自己死后让自家手下分裂,以至于搞出了关原合战,最终让自家二世而亡。人
生在世,人人都想着去做大事,但是若不知道顺势而为又不知道自己有多大气量,
失败是必然的。」

  「气量……顺势而为……」徐远直勾勾地凝视着陶老板,喃喃自语。

  「嗯,就是这么回事。」陶老板想了想,看着自己面前的暖炉和上面的瓷壶,
对徐远说道,「我再给您讲个故事吧——这个其实是我今天最想要跟您讲的故事。」

  「请说。」

  「浅井长政覆灭之后,他的地盘便被信长封予了秀吉。在一次打猎的时候,
途径一个佛寺,由于天气燥热,秀吉便下临佛寺休息。从佛寺中走出一个年龄幼
小的沙弥,见秀吉口渴,便首先用大碗给秀吉上了一杯早已晾凉且口味极淡的茶
汤,确实解渴但并不好喝,秀吉起初不喜。可等他喝完那一大碗后,那孩子又给
秀吉上了一小碗尚有余温的茶水,且味道微甘,对于这碗很普通的茶,秀吉喝起
来却觉得好喝很多。等秀吉喝了那一小碗,那孩童终于用小茶杯为秀吉敬上一杯
浓郁滚烫的香茶——秀吉终于明白,那孩子分明是想让自己先解了渴,再品茶。」

  「那孩子,叫石田三成是吧?」

  「正是。」

  「这个故事我似乎也知道一点,但没有您陶老板讲得这么具体。」

  陶老板笑了笑,继续说道:「对于世间的很多事情,不能急于求成,也不能
颠倒了顺序:天气炎热,若是最开始就喝的是热茶,茶是好茶,但是口感肯定会
打折扣,喝着也不尽兴;而喝完了热茶再喝凉茶,嘴里味蕾坏了,容易闹肚子不
说,也会坏了风雅。」

  说完,陶老板提起了那只瓷壶,把里面的滚烫茶水倒进了徐远面前小桌上的
茶盅里,他微笑着对徐远说道:「远哥,请喝茶吧。」

  「有趣的故事,我知道了。」徐远也笑着,盯着面前的茶盅,他迟疑片刻,
捏起茶盅对着自己的嘴巴屏着呼吸一饮而尽,一滴不留,放下茶杯后捏紧了拳头、
颤抖着全身呼出一口气,嘴里都飘着白色的热气,看得我和夏雪平心中骇然。然
而徐远自己,却仍然端坐,面带微笑地看着陶老板,赞叹道:「好茶。」

  陶老板看着徐远,淡然一笑:「我也明白了,那我祝你成功。」说完,陶老
板又转身对我和夏雪平问道:「这两位吃点什么?」

  我和夏雪平各自转过头,笑着看了对方一眼,仿佛都在等着对方先点单,然
后另一个跟着说一句:「我也一样」——很久以前的时候,我和夏雪平就喜欢这
么做,也不知是何时我俩养成的习惯。而这样的话,在我和她面前就有双份一样
的食物,若吃到我喜欢吃的那样东西,她便会把她的那份给我,若是遇到她喜欢
的我也会把我的那份给她;要是遇到我俩都喜欢吃的,我和她便会共同分享。现
在想来,我小时候在夏雪平还没跟父亲离婚的时候,我出去逛街、出去吃饭,貌
似都是跟夏雪平在一起,而且我俩相处的模式也仿佛都是恩爱的情侣相处的方式
——饭前一起逛街、我在休息座位上等着更衣间里的她,或者帮她参谋鞋子和衣
服的款式,饭后一起吃冰淇淋喝冷饮、时间若是充裕则一起去看场电影,有几次
还会坐到情侣座上——这些事,我好像已经忘记好久了。

  于是越是这样回想起来,我越是觉得心花怒放;我不知道夏雪平在这一刻心
里想着什么,但她的脸上也显现出了桃红色。

  可就在我俩刚要说话的时候,陶老板却发话了:「嗯……这样吧,今天有D
市刚到的虎头虾跟海葡萄,餐前点就推荐你们二位:虾肉配甜醋渍海葡萄、佐以
花生豆腐配酱油黑豆,可以吧;再就是蒸蔬菜、蒸瑶柱、煎培根鱼糕卷,香煎油
封鸭配烤芦笋烤神户牛肉;主餐是海参鹅肝配羊肝菌,外加用松茸剁碎,跟黑毛
和牛一起做成惠灵顿牛排,配上鱼子酱,外加青芒果寿司;甜点是百香果沙冰。
饮料么,就配起泡白葡萄汁吧。」

  我和夏雪平面面相觑,但陶老板不容异议的态度,却又不知道让我俩该说什
么。夏雪平对陶老板点了点头,又靠近了我身边,有些暗自欣喜地看着我说道:
「我还确实很想吃他们家的海葡萄的,味道不错,但并不是经常有的。」

  坐在正位的徐远看着自己面前小餐桌上的龙井茶、纳豆白米饭、一锅寿喜烧、
一份明显是做寿司剩下的材料组成的刺身拼盘,再加一碟子咸梅,立刻有些不高
兴了:「喂,我说你怎么回事?他们两个怎么吃这么好?就给我吃这个啊?」

  「等你什么时候出双入对了,我也给你吃口好的。」陶老板笑着说完,推门
出去了。

  徐远听了陶老板的话,诧异地看了看我和夏雪平,接着用筷子指着拉门对我
俩佯装不忿地说道:「我说你们俩,是不是贿赂过这个人啊?」

  我和夏雪平都笑了笑不做声。

  居酒屋里的菜肴大多数是早就备好了料,或者已经做得差不多的半成品,所
以也就十分钟的时间,陶老板和孝美桑便端上两只小桌,上面的菜品也一应俱全。
这十分钟内徐远笑着跟我和夏雪平扯了几句有的没的,瞎说了一些局里人的玩笑,
但实际上也没那么好笑,夏雪平面无表情地低着头,而我在一旁陪笑着,也跟着
扯上几句。上菜的时候孝美桑依旧看着我和夏雪平笑着,只是这一次她的笑看起
来不再那么刻意,而是有了一些内容,仿佛羡慕又仿佛祝福。

  等店家夫妇二人离开了,徐远脸上的笑全然不见了。夹着雪花肥牛片的筷子,
抬起有落下,于是任由那片牛肉在汤锅里渐渐发柴发干。

  「局长,丘叔回去了?」我试着打破空气中的凝重,对徐远问着。

  「哦……那家伙昨晚跟我一直喝啤酒来着,今天没忍住省厅那帮混帐东西们
的轮番轰炸,喝了一堆白酒,我已经派人给他送回去让他睡了。」

  我看了一眼正在低着头的夏雪平,接着对徐远问道:「今早的事情,夏雪平
都跟我说了。查出来是谁干的了么?」

  徐远脸色铁青地看着盛装刺身拼盘的电动制冰盒,从里面用手挖出一块冰放
进嘴里摇了摇头。

  「就连安保局也没调查出来了个一二三四?」

  徐远继续摇了摇头,开口说道:「这件事,知道的人就你们俩、我、丘康健、
桂霜晴和她的三人调查组,外加这间店的陶老板和孝美桑;明天我会让沈量才和
保卫处按照车祸处理这件事。到此为止吧。」

  「到此为止?」我难以置信地问道,「那不查了啊?」

  「到此为止的意思,你不明白吗?」徐远说话声音不大,但是语气十分严厉,
他对我愠怒地说道,「车祸就是调查结果。三级警司何秋岩,你现在是休假期,
这件事也不在你的职责范围内,请你接受上峰的决定!」

  我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而面前这个与我怒目相对的徐远,又何尝不是打碎
了牙花子往肚子里咽。

  「抱歉了……我也就是随口问问。」

  等我把话说完,夏雪平也总算是抬起头,微皱着眉看着徐远开口道:「一条
人命的事情,难道也能这么算了?」

  「只能这么算了。」徐远转过头看着夏雪平。

  夏雪平咬着牙看了徐远半天,又低下了头,从牙缝里挤出一个英文单词:「
unfair…」

  「你其实也很在乎这个事情……」

  「不。来的时候我还告诉秋岩别太对这个事情上心;但我只是觉得你的那个
司机,死的可惜。」

  「我知道,你最恨草菅人命,以及结不了、和稀里糊涂就被按照结案处理的
案子,可是雪平,不是所有不了了之的谋杀案,都跟当年老爷子、以及老太太跟
雪原被害一样。今天这档子事,这是两码事。」

  「我当然知道是两码事……」夏雪平闭着眼睛说道,然后她抄起刀叉,开始
吃着东西。徐远看见夏雪平的态度,忍不住叹了口气,用手捏着刺身下面的冰块
往嘴里塞。

  而看着他们俩此刻的情绪如此低落,我发觉自己对于外公和舅舅、外婆、舅
妈的死居然有些麻木,或许是因为对我来说时间已经太久远,或许是因为我最初
对于外公和舅舅他们的死的痛苦,本身来源于夏雪平的痛苦的扩散,而现在我只
把拥有夏雪平当成心中的幸福以及唯一,而无瑕再去考虑别的;

  于是,我也开始讨厌起来我自己的这种被眼前的「小确幸」所导致的麻木。
结果,这种讨厌的情绪,又很快被那爽滑且入口就在唇齿间爆炸出冰凉的、带着
淡淡海腥味的酸咸的海葡萄给带走了——哎,好吃佳肴的人真是都没骨气!

  「行了,不说了,聊点正事吧——当然,这对你们母子俩来说,也是轻松的
事情。」

  接着,在我正享受着那清香凉虾仁上、点了酱油的弹牙蛋白质的时候,徐远
从自己的小桌底下,给我和夏雪平一人拿出一只黑色背包来,亲自走到我俩面前
递送到了我和夏雪平的小餐桌前。

  「这是什么?」

  夏雪平正吃着天妇罗汁点蒸西蓝花,又端过自己的那碗虾肉配甜醋渍海葡萄,
递到了我面前,我也把自己的蒸菜和烤神户牛肉都放到了夏雪平的桌上。夏雪平
嘴上吃着东西,并对徐远问着,可她却对那只背包一眼都没瞧上。

  而我则有些迫不及待,直接抓过了那只背包;但转头一看夏雪平一动没动,
我也有些后悔了。刚准备把背包放回去,夏雪平却转过头看着我,又看了看我手
中的包,似乎是想说:反正已经拿过来了,莫不如打开看一下吧。

  我拉开了拉链,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件摆在我和夏雪平中间,那背包里面的东
西分别是:

  四张高铁车一等座的票和一张返程的一等座票,按顺序,我和夏雪平需要先;
去最北边的靠近金阿林山脉的L省Q市,然后进入M省G市,绕路去蒙东的T市,
顺着南下入关去R省C市,最后返程回到F城,仔细算下来,我和夏雪平在每一
个地方都能待上三四天;

  下一样东西,是用两层黑色塑料袋套住的将近七八封信——为了证明我没看
错,我特地解开袋子拿出来看了看,那些确实用白色平邮信封装载的信笺,在这
个普遍人们联系都用即时对话APP,连电子邮件都不怎么写是年代,这东西算
是稀罕物件;

  再然后,是一把我平时用的同型号的勃朗宁HP—MKIII——但是在滑
膛盖靠近握把位置上原有的用枪单位归属编号被磨掉了,除了手枪,还配给了一
整盒9×19mm鲁格弹;

  而最后一样东西,是一张贴了我照片的身份证——这次我的化名又成了「龙
宇锴」,还有一张是夏雪平的,化名被叫成了「荀惠柠」。

  我估计夏雪平面前的那只包里的东西,我估计除了信封里的内容不一样、那
里面的枪应该是一把QSZ92式、少了一张证件,除此之外,其他的应该一模
一样。给我和夏雪平一人配了一把没有编号的手枪,又发了一张假证件,我很敏
感地觉得,徐远给我俩安排的这件差事,不是什么好事。

  「龙宇锴、荀惠柠……上次我去见肖站长和欧阳雅霓的时候,您让我叫『李
丛』,您啥时候能给我取个好听点的名字呢?」

  「你见过小霓了?」夏雪平震惊地看着我,语气有些激动,「什么时候?是
在G市安保局,还是她来F市了?」

  徐远低着头默不作声。

  「在G市安保局:就是我在你家里不告而别、紧接着艾立威就去杀你的那天。
上次就是这老狐狸安排我去当快递员,送东西到安保局。」我转过头看着徐远问
道,「是这么回事吧,局长大人?」

  「喂,上次那件事是安保局找上的你,你小子可不应该算到我头上。」徐远
喝了口茶解释道。

  夏雪平也总算转过头看了看面前的那些东西,然后脸色立刻暗了起来:「这
事情,您就非得找我和秋岩做么?」

  「因为,目前在我身边的,只有你们俩我才信得过。当然还有老丘,但是我
得留他在局里。」徐远重新坐下,把刚刚那片没从锅子里夹出的已经煮得老柴的
雪花肥牛,放进了自己面前那碗加了海鲜酱、油泼辣子的生鸡蛋糊里,搅了两下,
叨进自己嘴里大口地嚼着,然后微微棱着眼睛看着我和夏雪平。

  「那我要是不想做呢?」夏雪平放下筷子,看着面前的碗碟,缓缓说道,「
徐远,自从我父亲走了、我哥走了,这么几年,在局里你是我的长官,私下里我
一直当你是我的亲哥……」

  「你也会打感情牌了,雪平?」徐远语气平淡地说道,夹起一块还未煮熟而
中间也为滑开、冻在一起的三片半生的肉,连料都没蘸就放进嘴里,狠嚼了几口
又囫囵吞下,「我也把你当成亲妹妹,老爷子和雪原走了,于锋大哥早就弃你而
去,最了解你的除了你前夫何劲峰,也就剩下我了。」

  徐远提到于锋的时候,故意朝我这边看了一眼,而夏雪平也忍不住狠咬了一
下牙齿。听到这个名字,看到徐远和夏雪平分别这副反应,我也觉得嘴里这滑嫩
的羊肝菌,似乎有些难以下咽。

  徐远接着笑了笑,对夏雪平说着一些听起来跟夏雪平的问题无关的话:「都
说你是什么冷血孤狼,但我知道,其实你是一个外冷心热的人,心里重感情、也
容易接受感情。你知道昨晚,丘康健那家伙,都跟我聊了什么嘛?聊了很多。今
天参加婚礼,果然是你雪平比那赵嘉霖更引人注意,我身边不少省厅的人都觉得,
你这平时从头到脚都透着一股阴暗气场的人,仿佛一下子明亮起来了。」

  接着,徐远又对我说道:「还有,秋岩,你不是喜欢吃么?你知道今天陶老
板给你们俩上的这套定食叫做什么名堂?——东京那边传统的『御祝宴』,味道
还行吧?」

  我就算再傻我也听明白了,徐远这是在要挟我和夏雪平;虽然我还不太清楚
他是想让我跟夏雪平去做什么,但他这种说话方式,让我觉得很不舒服。「老狐
狸,霁隆哥说你『帝王心术』,老早以前我还以为,他是江湖上那套喜欢夸大其
词的社会嗑,今天我算是领教了。」我说道,并觉得嘴里有口气,咽也咽不下,
吐也吐不出。

  「那个小流氓跟我对付了这么多年,也算是了解我的。」徐远无奈地笑了笑,
然后说道,「所以这件事,雪平,秋岩,你们俩就去做吧,这点事情耽误不了多
少时间,剩下你们可以有大把的时间去度假——就当做是我自己给你俩机会度蜜
月了。」

  「那您是想要我俩干什么呢?」我对徐远问道,并且举起了自己手里的那沓
信封,「我是真的不懂。」

  「也没什么复杂的事情:等过一会儿,我会给你和雪平手机里发一份名单,
你们俩按照信封上的编号,把信按顺序交出去就行了,而且你们把信交出去了,
去哪玩、在哪住,吃什么买什么,收信的人会给你们报销所有费用。」

  「所有费用?」

  「对,所有费用,哪怕是钻戒或者婚纱都无所谓。」

  说到这,夏雪平低下头,面无表情地拿起刀叉,本来对着那块惠灵顿牛排她
想要下刀的、并且叉子已经扎进了牛排里面,眼看着就要从酥皮开始狠狠下刀,
但她想了一下,又抬起头看了我一眼,低下头吁着气,又把牛排端到我的桌上,
自己默不作声地端走了我的那份芒果寿司,旁若无人地吃了起来。

  而徐远继续说道:「你们俩只需要把信交给对方就好了,不需要跟对方交流
太多。你们俩可以带枪,也不需要担心咱们市和你们要去的其他地方的安检,但
是如果有什么其他情况,你们俩是万万不能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的。」

  「那假如我与秋岩被司法调查局的人抓了呢?」夏雪平低着头,闭着眼睛对
徐远质问道。

  「那我一定会想办法的,司法调查局的权利或许很大,但是他们也不是谁都
不怕;我早就推演过好几次了,跟我那四个地方的人也都打过招呼了,按照我的
安排,你和秋岩绝对不会有事的。」徐远接着对夏雪平诚恳地说:「雪平,别怨
我。你肯定也知道我的理想和抱负,我很想让现在的警界,至少咱们F市的警界
回到老爷子生前原本的那个样子。我只能这么做。」

  夏雪平想了想,语气平和地对我说道:「秋岩,你把东西收起来吧,这事情
我俩接了。」

  「可以么?」我对夏雪平问道,我其实无所谓,可是确实有点拿不定主意,
而且做不做这件事,我都跟着夏雪平走。

  「还有商量的余地么?收起来吧。」旋即,她又对徐远说道,「而我和秋岩,
就只再给你冒这么一次险;再之后,你自己的事情,我和他都不会再参与了。」

  「我之后的事情,也用不到你们俩了。」徐远看着夏雪平说道,「你和秋岩
帮我办完了这件事,以后的事情确实需要完全靠我自己一个,孤军奋战了。」

  「只是我还有个条件。」

  「你说吧。」

  「我需要用你身为局长,在警务系统数据库的密保权限。」夏雪平很果断地
说道。

  「你想看三级密保数据?」徐远把嘴里的杏鲍菇嚼得直响。

  「对。」

  「我就知道……苏媚珍之前就跟我说过,她在网监处上班的时候就发现艾立
威在攻击咱们省的三级密保防火墙,费了好大劲锁定了IP,发现他是在用你的
电脑帮你做事——也就因此,我当时对他俩都没起疑心……」徐远疑惑地看着夏
雪平,「我给你当然没问题,就是一个用户ID加一个密码的事情;但是我只能
让你在省内使用,所以我得等你办完了事情回来再说。」

  「可以。」夏雪平眨了眨眼说道。

  「还有一件事,雪平,我可是每天都在看三级密保数据的,这里面有什么东
西是能跟老爷子和雪原的死有关的?可别说我没告诉过你,雪平,有些险我能跟
着你一起冒,但是有些事情,若是被外人知道了,抓住不放不说,搞不好还容易
白忙活一趟。」

  「这个您就别管了。」夏雪平对徐远说道,「自从我从交通队出来,跟着你
当刑警的那天起,我就跟你和沈量才说过:为父母为哥哥报仇的事情,是我自己
一个人的事情——当然,我现在身边还有秋岩在。我有我的方式和方法,所以或
许我会查到你们平时都可能会忽略的东西。而且,有些事情,你不试试,怎么能
知道这件事做了,就一定是白忙活呢?就像你这事情也一样,对吧?」

  说完,夏雪平对徐远瞄了一眼我正在收拾的背包。

  徐远笑着,点了点头。

  接着,我们仨在完全一个字没说的情况下吃完了饭。徐远吃完了所有肉片后,
站起身走到身后的CD架上,挑了一张越路吹雪的唱片放进播放机里,然后他整
个人向后一趟,双手垫着后脑,闭着眼睛,整个人沉浸在那柔美的节奏里;而夏
雪平和我都无瑕留恋那香颂曲调,吃完了饭后,直接把我俩的佩枪跟警官证留在
了小桌边,然后我帮着夏雪平提了那两只黑色背包,取了我和她各自的外套,便
迅速离开了,连招呼都没跟徐远打。

  回去的时候,我主动担负起了开车的责任。看着一声不吭、只是把右臂拄在
车玻璃上顶着自己脸颊的夏雪平,心绪不宁的我,犹豫再三,对夏雪平开口说道:
「我说,雪平大人,我能问你一个问题么?」

  「说吧。怎么了?」夏雪平如同刚睡醒似的,换了个姿势看着我。

  「于锋是谁啊?」我说完了话,咬了咬牙。

  夏雪平转头叹了口气,对我说道:「这个问题,你不是之前问过我么?」

  「我问过么?」我实在是有些想不起来,这个答案似有似无。

  夏雪平也有些讶异地转过头看了看我,对我反问道:「……你没问过么?」

  看来我俩都记不住了。

  「……就当我没问过吧,我其实有些想听你说说他的事情的。」

  夏雪平抽了一下鼻子,接着对我毫不犹疑地说道:「他是我的前男友。曾经
一度跟你外公的关系不错,算得上是师生,后来被选拔进入了安保局,他算是警
界和情报界当年如同刘德华、梁朝伟、木村拓哉、反町隆史那样的偶像,所以很
招女生喜欢;也很能打,在警校里就是搏击冠军,后来好几次跟当年还是特警的
丁精武几次交手,互有胜负。」接着,夏雪平转过了头看着车窗外,继续说道,
「但实际上,我和他就交往了……两个月而已。之后他因为叛国罪出逃,于是,
直到现在,国情部、安保局、中央警察部,都还在通缉他。」

  我点了点头,觉得夏雪平告诉我的事情还算毫无保留;可随机我缓过了一点
味来,因为夏雪平刚刚告诉我的事情,都是我之前就已经大概知道了的,很多细
节方面的东西她都没说。于是,我追问了下去:「哦……那,我记得你跟老爸结
婚的时候,是在你18岁那年对吧?然后我出生,是在你19岁的时候;你跟那
个于锋,什么时候交往的啊?」

  「十七岁。」夏雪平果断地说道,但是她的脸依旧冲着自己那边的窗户,她
接着说道,「我跟他交往了两个月,他便跟我提出了分手;在你出生的那年,他
叛逃的。」

  我抿了抿嘴,感觉这个答案,怎么说呢……够「安全」的。

  因此,我接下来想到了一系列很直男癌的问题,我抿了抿嘴,开了口;可最
终我克制住了自己,我确实像每一个男生一样,对待自己拥有未知过去的伴侣时,
在心里产生了莫名的醋意,但我要是对夏雪平、对这个孕育了我然后现在还在跟
我恋爱、与我进行性交的女人,询问一句「你的初吻是不是给了那个于锋啊」、
「你的初夜是给了于锋还是给了老爸啊」,那我可真的需要好好看看大夫了。

  憋了半天,我又突然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我听张霁隆似乎说过……」一
听张霁隆也跟我提起了于锋,夏雪平脸色立刻变了,转过头有些紧张地看着我,
而我却继续不动声色地问道,「他说在他上初中的时候,他曾经记得,于锋这个
人,好像闹过一个轰动全国的事情;但因为他当时在上课,外加当时他们学校不
让带手机,在下课的时候,之前发现那条新闻的同学却再也找不到那条新闻了,
再之后全国的网站上都无法找到当年的消息——他到底是做了什么事情啊?」

  「还能是什么事情?你说,都是『叛国罪』了,还能是什么事情?」夏雪平
语气寒凉地对我说道,「无非就是煽动颠覆政府、破坏社会、搞舆论混乱、出卖
国家机密这些呗。」

  「嗯……」我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能就这这个话题喃喃道,「还有暗
杀、制造爆炸、制造恐慌、出卖资源……」

  「秋岩。」夏雪平叫住了我,然后一把抓住了我的手,眼神热烈地看着我。
「我知道,你是吃醋了对么?小混蛋,妈妈已经鼓起勇气,为了你,犯了常人不
敢做、我自己之前也不敢想的忌讳,为了你,我在你们的同学面前主动承认自己
是你的『女朋友』,为了你,刚刚在徐远面前,在他说破我俩现在的情感状态的
时候,我一点都没有觉得恐惧或慌乱;我现在可以以一种即是妈妈又是恋人的身
份陪着你,而且只有你,所以我也希望你可以安心,也可以懂些事,好吗?」

  听了她这么说,我的内心总算是舒服了一些,我对她点了点头,轻松地笑了
笑:「好吧,我知道了,我不会再提他了。」

  或许,这个于锋真的是让夏雪平伤心太多的一个渣男吧,而且破坏了她跟欧
阳雅霓的感情不说,还让苏媚珍在这二十多年里一直嫉恨她、还要杀她。

  「那聊点别的,行吧?」

  「可以啊。」夏雪平的表情也终于缓和了起来。

  接着,我便直抒胸臆:「我还是没太明白,徐远让我俩这么做是要干嘛?—
—送封信的事情,非要让我俩带枪,但是又要隐藏身份;而且都这个年代了,还
送平信?但我刚才听你跟他说话的意思,好像你很清楚他的目的是什么。这到底
是怎么回事?」

  夏雪平看了看我,叹了口气,把拄在窗玻璃的胳膊放下,坐直了身子对我说
道:「其实我也不清楚他具体要干嘛,但我很清楚,徐远在做很多不是一个市立
警察局长份内该做的事情;而在他身边、那些为他做这些事情的人,无论是局里
的,还是外面那些在其他行业的,经常会有莫名其妙被杀的,然后又被以各种莫
名其妙的死因搪塞结案,最终不了了之。」

  「他平时与人结怨的情况多么?」我问道。

  「不在工作时间的情况,我也不太清楚了,我只知道,自从他上一次、也就
是在你很小的时候被贬职到交警队之后,他为人处世的风格就开始越来越低调、
越来越谨慎,除非是办案子或者上峰有令,他基本上是不会去主动招惹别人的—
—张霁隆本来是他的眼中钉,可自从你这位霁隆哥出狱到现在,跟他之间连架都
没吵过,他还可能跟谁结仇呢?」

  「那这件事就很不正常了。」我说道,「——一个原本横冲直撞的人开始谨
小慎微、一头蛮牛开始夹起尾巴做狐狸,这里面的事情一定很不正常。」

  夏雪平听我这么说,似豁然开朗般眼睛一亮:「你说得对啊,这我倒真没想
过……他确实在喝多了之后,会经常说一句话:「有些事情需要改变了,至少在
Y省的地界是这样。』不过我也不关心了。」

  有些事情……需要改变?按照徐远现在的位置和权势,加上社会影响力,他
能做成的事情已经很多了,并且按照仲秋娅老太太的说法,徐远偶尔还会对全市
各个处于灰色地带的产业搜刮一笔油水,且不说这是不是真的,这样的徐远竟然
还觉得对现状有所不满,那他想要「改变」的,究竟是什么事情呢?

  「夏雪平,你觉得,咱们俩这趟旅行会很危险么?」

  夏雪平缓缓摇了摇头,对我说道:「我不知道……可我觉得,徐远把这些事
安排得如此缜密,并且在他把这些安排告诉你我之前,他的司机就被枪杀,我的
预感告诉我这趟旅行、这个所谓的休假肯定不简单。如果是我自己一个人,徐远
拍我去哪、给谁送什么东西也就无所谓了,只是现在有你在,我就必须得多加一
份担心了。」

  听了这话,我不禁笑了出声:「嘿嘿,原来我的夏雪平大人,是在担心我这
个小混蛋呀!」

  「嗯,我当然担心我的小混蛋呢。」夏雪平说着,突然把自己的头靠了过来,
枕在了我的肩膀上,并且用双手搂住了我的右臂,她同时又害怕会影响我开车,
于是她尽可能地把胳膊缠绕在我的大臂上,但用的力度却很轻,只听她说道,「
如果只是我自己的话,面对什么样的困境和危险都无所谓了,但现在有了你,我
真的不想让我的小混蛋,去为我经受任何的苦难和伤痛。」

  这一刻的夏雪平,温柔得让我想要流泪。

  「不会的,雪平。」我对她说道,「你我彼此拥有,我永远站在你身边,我
们的日子就永远不会有苦难,将来咱们俩谁都不会受伤。本来就是度假么,今朝
有酒今朝醉——你是不是也好久都没放过假了?正好借此机会,你好好休息一下;
警惕归警惕,心理可别有太大负担了。」

  「嗯……」夏雪平在我的肩膀上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很欣慰地闭上了眼睛。

  眼看着车子已经距离她的公寓很近,她心满意足地靠着我的肩膀呼吸着有我
存在的空气,她突然睁开眼,眨着眼睛看着我,对我转而问道:「对了,小霓现
在过得,还好吧?」

  「怎么说呢……她看起来挺好的,『安保局八仙之首·血仙姑』的威名谁没
听过?但她给我的感觉却不像一个安保局特务,在她没有一点女特务的肃杀和高
傲,她很平易近人、很潇洒、很可爱,她的那些手下也都一样;哈哈,她好像穿
着打扮跟你也很像——也留了一头披肩发、但是爱穿白色西装黑色打底,也有一
部日产奇骏,而且是白色的。哎,只是她的那个上司,就是她那个站长,似乎对
她很挑剔,对她说话、命令她做的事,都有些让她喘不过气。」

  夏雪平叹了口气,有些自责地说道:「轻松的话,那就不是安保局了,她也
不会有那么个血腥又难听的绰号了。也怨我,她当初要是能跟我一起在F市做警
察就好了……」

  「怎么能怨你呢?」我对她安抚道,「那不是因为当初你们都小姑娘家家的,
没那么多坏心眼,结果你被苏媚珍给骗了么?对了,这次咱们也得去G市一趟,
你要不要去看看她?」

  夏雪平想了想,否决了我的提议:「算了吧。徐远本来就不想让别人知道我
俩的身份,去找她还不是节外生枝么?况且,她是G市安保局行动处处长,她是
那么容易见的么?」

  「嗯,也对。以后有机会的吧。」

  「小混蛋,你觉得欧阳雅霓漂亮么?」夏雪平问道。

  「嗯,挺漂亮的。我不是说她的打扮到穿衣风格、到气质都跟你又相像的地
方么?而且身材也很好。她看着也像二十来岁的女人一样,感觉就像是日本漫画
里面那种可爱御姐……」我老实巴交地说着——而这时候我还没反应过来,夏雪
平全身已经散发出了很大的怨念。

  「可不嘛!——长得美!五官精致!皮肤白!个子高!腿长……比夏雪平漂
亮!哼!」

  「嗯?」我转过头一看,但见夏雪平已经离开了我的肩膀,正眯着眼皱着眉,
微努着盯着我,让原本自觉失言继而满腹歉意的我,又不禁在一旁窃笑,于是我
故意说道:「哦,是的呀!并且,她居然是东欧混血,嘿嘿,确实长得很美!欸,
你知道吗?上次她送我走的时候,欧阳雅霓还跟我拥抱来着——她身上好香啊!
感觉就像带着牛奶味的郁金香一样……」

  我停好了车子,再次斜眼看着夏雪平的时候,只见她气鼓鼓地咬着牙,凶巴
巴地瞪着我,一言不发。

  「哎呀呀,我错了、我错啦!」我解开安全带,挪开驾驶座椅,直接把头枕
到了夏雪平的大腿上,仰头看着她,双腿搭在驾驶座椅上,然后环抱着她的腰部
和屁股,用鼻子和额头磨蹭着她结实的小腹。

  「那你别碰我了!你直接找她、搂着她去……去喝你的郁金香味牛奶吧!」
夏雪平别过头,板着脸说道。

  我趁她不背,故意伸出手在她的右胸上轻轻捏了两下,对她用着软呢的语气
说道:「不嘛!我只喝一种口味的奶!——『夏雪平牌』、还得是『夏雪平味』
的。」

  夏雪平低下头怒气冲冲地看着我,以及我放在她乳房上的手,布丁似的双唇
里一不留神「噗嗤」一声,瞬间破了功,看着我又气又笑,接着伸出双手,不停
地在我的腋下和肋骨两侧用两根食指迅速地戳着我的瘙痒肌肉:「故意气我是吧?
故意气我是吧!你个小混蛋!」

  我强忍着一身的奇痒,对夏雪平奋力说道:「哎呀哈哈哈……啊啊我就是…
…哎呀啊哈哈……我就是看你吃醋的时候……啊哎哟……还有你生气的时候……
特别可爱特别性感……哎呀!痒……夏雪平,你知不知道我每次看你生气还有吃
醋的时候……都特别想亲你几口呀……哎哟哟别啦……哈哈哈哈!」

  夏雪平听了我的言语,怒目潋滟、冷容拂柳、绷紧的嘴角上泛起一瓣瓣桃花:
「你说得好听!之前我每次生气的时候,你怎么还总丢下我一个人就呢?跟我这
玩欲擒故纵啊?」

  「对的呀,而且……嘻嘻,我这不就『擒』着了么!」我坏笑着,趁着夏雪
平不备,又伸手捏了捏夏雪平的左乳。

  「好你个小混蛋!看我不好好收拾收拾你!」说完,夏雪平直接猛拍了一下
我的手背,把我的这只流氓的右手从她的胸部上打掉,狠狠地把我的双手迅猛地
放在我的胸口、压在她的右胳膊之下;接着,她竟直接把左手插进我的裤子边沿,
一下子探进内裤里,穿过了我茂盛的阴毛,一把用手掌了我的阴茎,然后用五指
从我的阴囊根部向上挖去,并攥住了我的两只睾丸。

  「哎呀!别……」随着她的动作,我浑身一阵颤抖。

  「疼吗?」夏雪平虽然嘴上问着,手上却没省下动作,手指在不断地揉着我
的睾丸。

  「疼……」

  「哼哼!你也知道疼呀!你在我身上乱抓的时候怎么没觉得呢?」夏雪平看
着我,十分得意地对我说道。

  实际上她只是握得我的睾丸微微发酸,其实更让我觉得忍受不了的是她用胳
膊在我胸口戳着,可我的阴囊那里,算是我身上最薄弱的一处敏感区,在被她这
样抓着阴囊,并且那两颗男蛋在她玲珑的手指间隔着睾丸小叶揉搓的时候,我整
个身体都觉得一阵酥麻瘫软。我下意识地夹紧蜷立在座椅上的双腿,但随着两腿
内侧的肌肉一用力,被夏雪平手掌压住的肉棒,便一下子充血勃起。

  「小混蛋,你不是说你疼么?都觉得疼了,这坏东西还能继续『淘气』呢!」

  夏雪平温热的手掌感受到了我的膨胀和硬度,脸上也不禁红了起来。借着这
个机会,在肢体上招架不住她的力道的我,肯定要在口舌上找补回来一些威风:
「必须的,主要随我。有你夏雪平大人的『关怀』,是一定得好好淘气一下的!」

  「好啊,那既然这样,我就好好『关怀关怀』你!」

  却也不知她是在惩罚我还是在照顾我,她竟就这样在我紧窄的裤裆里,开始
用手掌在我的阴茎上温柔地摩擦了起来,那带着因常年握着枪托而磨出硬茧的温
暖掌心的触感,让我欲罢不能;而我只需一转头,正面对着的,即是她的丹田部
位以及阴户上部,我便可以很轻易地嗅到她身体上散发出的、女人肉体具有的独
特香气。

  「啊——」于是,在她用手在我的阴茎上爱抚的时候,我也忍不住贪婪地用
鼻子吸着她小腹和双腿间淡淡的芬芳。当触觉和嗅觉同时被刺激的时候,我全身
上下的神经和感官,也都活份了起来。

  「我说小混蛋,你这是在疼呢……」夏雪平对我掩饰着笑容训斥道,语气里
满是身为一个被恋爱包围且欲望被打开的女人的喜悦、和一个失格母亲的娇羞,
「……还是舒服呢?」

  「嘻嘻……嗯……那你是想让我疼,还是想让我舒服呀?」我故意问道。

  「小机灵鬼!」夏雪平没回答我,笑着对我控诉着,用手掌继续在我的阴茎
上搓动,笼在睾丸上的手指有节奏地拨弄着我的肉丸。

  可没有几下,最终由于我的裤子实在是不给她太多活动的空间,她也因为自
己的左手活动不开,最后还是把左手抽了出来,然后解开了我的皮带和裤子拉链、
扒下了我的平角内裤,让我的肉棒暴露在她的车子里。脱离了桎梏的阴茎,随着
内裤被剥离而弹跳了一下,最终「啪」的一声,那肉槌又打回了我的肚皮上,引
得夏雪平忍不住发笑。

  「咱俩谁是小机灵鬼呀?」我又突然灵机一动,对夏雪平问道。

  「当然肯定不是我。」

  「我没说你啊,」我逗着夏雪平说道,并且控制着盆底肌和阴茎上的肌肉,
让这柄小肉槌前后甩了甩,「我在说它跟我呢。」

  「你们俩都是!黏糊糊的……」夏雪平忍俊不禁地看着我,接着轻轻地用左
手翻动了包住我龟头伞缘的包皮,有不禁有些嘲弄又关切地说道:「呀,这么脏
……」

  我低头一看,也不禁尴尬了起来。

  实际上我在个人生理卫生上的管理还是很讲究的,包括每天晚上我都会洗澡,
而且这几天夏雪平每天也都在帮我擦身子,包括我的男性区域和肛门;可没想到
自己身上管理得差不多了,却忘了自己内裤这个方面:虽然我两三天就会洗一次
内裤,但是我仅有的、从九月份就开始伴随着我的六件内裤早已因为反复洗反复
烘干,继而开始起球。于是当夏雪平翻开我的包皮之后,倒是没在我身上任何一
处肌肤上发现一粒耻垢,倒是在阴茎背部伞缘处发现了两颗正在吸纳着我前列腺
液的毛球。

  夏雪平不动声色地摸了一下我的内裤裆部,却也没说什么,打开了我脸颊边
上的储物抽屉,然后从里面抽出一张湿巾,轻轻地取下了那两颗毛球丢在车上的
空纸抽盒里,然后又用湿巾给我的阳具,从阴茎龟头到阴囊根部仔仔细细全都擦
了一遍。湿巾上冰凉的液体刺激得我的性神经更加兴奋,于是,趁着夏雪平用双
手清理我的阳具的时候,我直接从夏雪平的裤沿拽出掖在里面的衬衫衣摆,把左
手绕到夏雪平的后背,拉开了胸罩搭扣,又从前面解开了她的衬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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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完整版本: 【風雨裡的罌粟花】(4.11-7.12)【作者:銀鉤鐵畫】